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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入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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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寶心裏咯噔了一下,手中剝好的花生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掉到了地上, 也沒心思去管了。

已經有人不安的想要阻止, “安譯兄,別說了。”

安譯非但不停止, 反而變本加厲,“為何不說?難道不說了, 歐陽家殘害忠良, 欺壓百姓,視人命為草芥的事就能當沒發生了?歐陽家乃我們晉國第一蛀蟲!此蟲不除, 我朝威也!”

和他對論的人,臉色已經慘白一片, “安譯,夠了!別胡說八道!”

安譯袖子一甩, 手指指著在場的人, “我胡說八道?你們摸著自己的良心問問,到底誰在胡說八道!呵呵,楚天雋, 我剛還敬你是個人才, 怎麽, 現在卻是連實話都不敢說了?楚天雋,你的傲骨呢!”

終於, 有人拍案而起,“對,這樣的蛀蟲, 就該除掉!”

陸陸續續又站起了一大批人,轟然叫好,直呼讓皇上除掉蛀蟲,除掉這晉國第一大毒瘤!

賀戌也想站起來,被元寶按住,沖他搖了搖頭,就見他的眼底閃過了掙紮,最後沖元寶粲然一笑,然後猛然沖了出去,大喝到,“說得好!那樣的蛀蟲,就該清理掉!”

那一瞬間,元寶看著那個頭發花白,卻非常好學的老者,說不出是什麽樣的感覺。

終於有人覺察出事情不對,偷偷的想要溜走,結果還未走到樓下,就又神色慌張的倒了回來。

元寶的眼神一直留意著那邊,本來他也有心想離開這塘渾水。但看到這裏,嘆了口氣,看來想走已經走不了了。

果然,也就幾句話的功夫,從樓梯口慢吞吞地走上來了一隊身穿鎧甲的士兵。領頭之人把頭盔抱在手裏把玩兒著,神色冰冷,“聽人舉報,這裏有人妄意朝政,造謠生事,妄圖造反。都抓起來!”

安譯大怒,一手指著領頭人的鼻子,“言者無罪,聞者足戒。若是行得,正坐得端,就不怕人爭議!就因為說了你們幾句就隨便給人叛造反之罪。呵呵,皇上,你睜開眼看看,這些毒瘤就是這麽殘害你忠良的!”

領頭人臉一黑,手一揮,“都帶走!”

所謂的都帶走,就是除了那些跳起來爭論的,連元寶這種沒出聲的也照樣被帶走了。

誰都沒能逃掉。

不過,元寶看著開口說話的和沒開口的人是被分開關的,垂下了眸子,沒吭聲。事實上在官兵剛開始抓人時,青彧想要帶他走,被他拒絕了。

他鎮定,不代表其他人也這麽鎮定。很多沒開口的人也開口罵了起來,相反的,也有開始跟風罵人的慫了,蹲在角落裏嗚嗚噎噎的哭著。

監牢這地方,一向是被所有人厭惡和害怕的。漆黑,骯臟,潮濕,還有空氣裏各種讓人惡心的味道,讓人一進來就覺得渾身不自在。

而除了這些,最讓人覺得壓力大的,估計還是其它隔間裏傳來的陣陣慘叫聲。聲音淒厲到能讓人覺得身上起一身雞皮疙瘩。特別是那些慘叫的人,前一刻還和他們和茶對弈,暢談人生。

然而,他不知道為何,聽著那些明明慘叫連連,卻依然大罵特罵的聲音,他並沒有感覺到多少害怕。

都說書生弱不禁風,手不能擡,肩不能挑的。更有百無一用是書生的說法。可偏偏,史上最不怕死的,就是書生了。

哪怕一撥一撥的死,他們卻能一茬一茬的長出來,因為他們如那野草一般,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文人騷客沒有強壯的身體,卻有著悍不畏死,堅韌不拔的品格。明明被各種酷刑折磨的痛不欲生,那一樁樁一條條數落歐陽家罪行的話語,卻從沒停止過。

元寶飛快的把歐陽家的消息在腦海裏過了一遍,有江邑說的,有黃尋打聽來的,還有各種各樣從旁聽來的。

元寶的腦袋飛快的運轉,一條一條的,飛快的分析著其中的信息。

歐陽家的蠻橫霸道自不是空穴來風,光是百姓聽其名而露出的懼意就能觀出一二來。

而這樣蠻橫的做法,以他對言官的了解,不可能沒人諫言。所謂言者無罪,只要不是想遺臭萬年的皇帝都是不會斬殺言官的。

所以,歐陽家怕是沒少被彈劾過,才這麽討厭書生吧。

但是,就最近的聽聞來說,並沒有聽到過大批言官被殺的消息,也就是說,歐陽家還是有所顧忌的。

那麽,這次的事情,很可能是殺雞儆猴給這批即將入仕的書生看的。

至於這殺掉的猴有幾只,就不得而知了。

元寶看向慘叫聲和怒罵聲傳來的方向,眼神不忍。怕是這些人,留不下幾個了。

耳邊突然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公子別怕,少爺會救我們出去的。”

元寶轉頭,就見青彧神色鎮定的看著他。

元寶的腦子正在飛速的運轉中,青彧這樣鎮定的神色,陽華那樣張狂的話語,目標其實很好鎖定。

再把所有的成員一一略過,歐陽華燁這個名字慢慢在腦海裏定格。元寶的臉色忍不住一變。

青彧被元寶這樣的神情嚇了一跳,“公子莫慌,肯定不會有事的。”

元寶深吸了口氣,努力說服自己莫慌,現在這只是他的猜測而已。或者有其他家族的呢,那怕是什麽庶子,那怕家裏再窮也無所謂。只要,莫是歐陽家…

監牢這地方,空氣也差得要命,黑漆漆的,除了隔斷距離掛在墻上的火把,根本就沒有任何光線。

在這樣一個地方,時間被無限延長,根本無從知道是白天還是黑夜,也無從知道過了多久。

“啊嚏~”元寶打了個噴嚏,天氣本來就算不上暖和,這牢房裏更是連最熱的天氣也能寒氣逼人,更何況現在這個時節?

元寶覺得身體凍得有些瑟瑟發抖。

青彧離他很近,自是註意到了他的不妥。他皺了皺,脫下外衣,給他批在了身上。

身上突然多出的暖意,讓元寶一楞,反應過來連忙要把衣服還回去,青彧伸手阻止,“公子你穿著吧,我的身子好,無礙。”

元寶還想拒絕,青彧已經站起了身,在一旁坐下來了。元寶的手一頓,到底沒在拒絕。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牢裏又走進了一群衙役,在各個牢房裏巡視,今天這樣的事已經發生過很多次了。時不時會有人被帶走。眾人雖然緊張,卻並沒多奇怪。

於是,元寶他同牢房裏的人被帶走了。他坐在原地,手抵著唇,開始咳嗽。

他沒有動,也沒有做無謂的動作。因為現在,哪怕他沖過去拼命,也是於事無補的。

所以,他沒動。

然後,牢門再次被關上時,裏面就剩下了他和青彧兩人。他其實一直慶幸,今天黃尋沒有和他一起出來,才躲過了這無妄之災。

牢房裏陷入了安靜,咒罵的人也不知道是害怕還是累了,不再說話,空間裏只偶爾傳來元寶的低咳聲。

這讓他有些無奈,怎麽就這時候感冒了呢?

不過,這樣的寂靜沒有持續多久,走廊裏有傳來了腳步聲,隨之而來的,還有獄卒的嚷嚷聲,“吃飯了吃飯了!”

不說不覺得,他這麽一喊,好多人都覺得肚子餓。只是,一看那個飯菜,有人就忍不住喊了出來,“你這飯菜都是餿的!怎麽能給人吃!”

獄卒譏笑,“有的給你吃就不錯了!”

然後一個房間一個房間的放,隨你吃不吃。

元寶沒動,青彧已經過去接過了兩個碗,端了過來,“公子,吃一點吧。”

元寶點了點頭,他自然是聽到了別人的嚷嚷聲了,但是,他這人從來不挑食。餿的也沒關系,只要能填飽肚子就行,饑餓的感覺,太可怕了。

誰知道,把飯刨進嘴裏,他才發覺並沒有什麽餿掉的感覺。一開始他還以為是因為感冒的關系嘴巴沒了味道,但很快,他就在碗裏刨出了肉來。

心底的疑惑漸漸加深,見青彧也若無其事的吃了,不像是有問題的樣子,他也就沒吭聲,繼續吃了。

隨著吃飯的時間過去,獄卒竟然還送來了被子,雖然有人依舊抱怨被子又臟又發黴,但卻沒人拒絕。看來,覺得冷的不只有元寶一個。

元寶抱著被子,這次他確定不是自己的錯覺,他懷裏的被子顯然是新的,還能聞到新棉花那種特有的味道。

雖然他的被子很別人的看起來並沒任何區別。

元寶疑惑的轉頭看著青彧,青彧低下頭沒吭聲。

元寶只覺得心一點點的沈了下去。

牢裏的日子當真是難熬的緊,又看不到時間的流逝,簡直度日如年。

元寶以為這樣的日子,要持續好多時日,畢竟歐陽家既然要殺雞儆猴,總要多儆幾日。言官哪怕得到消息,上報天聽也是需要時間,左左右右一折騰,該殺的雞早就殺完了。

有了被子,元寶的感冒倒是好了很多。而且,陸陸續續,周圍幾間的牢房都被清空了,他的房間也被換到了一間比較幹燥的牢房裏。

裏面幹幹凈凈,顯然認真打掃過的。裏面光線極好,燭火很足,而且,牢房裏竟然放了書籍和筆墨紙硯,可以給他打發時間。甚至桌案上還備著熱水和茶葉,要不是地方不對,還以為是在哪裏做客的。

元寶打開書籍,雖然什麽也沒有寫,但是誰準備的這些,自然不言而喻。

元寶勾著嘴角,露出一個說不出什麽意味的笑,“歐陽五公子到是有心了。”

青彧低垂著頭站在一旁,半點不敢吭聲。

元寶莫名其妙的清閑了下來,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離得遠了,他連慘叫聲都聽不到了。而且,那人當真是個心細的,竟然還給他備了藥,感冒的癥狀也一天天好了。

偶爾看書看的入了迷,竟然都忘記了自己身在何處。

至到某一日,有獄卒走來,點頭哈腰的和兩人說到,“恭喜兩位大人,可以出獄了。”

青彧拿出兩人最初進來時,丟在一邊放了好多天的臟衣服,為難的說到,“公子,穿上吧。”

元寶自是懂他的意思,神色覆雜的看了那衣服一眼,點了點頭,自己動手換上了,又被青彧在地上抓了灰,細細的在臉上塗抹了一遍,只要不細看的話,當真看不出什麽區別。

元寶隨著獄卒往前走,很快混進了人群裏,並沒有引起任何人的註意。

他也不知自己被關了多少日子,而且,牢房裏雖然有燭光,但是和外面的陽光是很不一樣的。

元寶還沒出門,就率先被青彧在眼睛上蒙上了一層青布,見他疑惑,青彧解釋到,“小心眼睛。”

說完,他又從衣擺上撕下一塊,系在了自己眼睛上。

隨即,一陣陣捂著眼睛慘叫的聲音,就讓元寶忍不住一哆嗦。雖然隔著一層青布,什麽也看不清,但隱隱約約還是能看到一個個捂著眼睛蹲在地上的人影的。

元寶正想著要不要靠到哪個角落裏等著眼睛的適應,就感覺手臂被人攙扶著,黃尋這麽個大漢子,聲音竟然有些哽咽,“少爺,我們回家。”

元寶心裏一松,嗯了聲,在他的攙扶下上了馬車。

馬車的帷幔放了下來,元寶終於摘下了眼睛上的青布,靠在馬車上沒說話。就剛剛出門那一瞬間,他大致看了看人數,那日出聲罵人的,一個都沒見到。

元寶閉上眼,默不作聲的靠在車廂裏。

回到家,黃尋忙前忙後的給他打水洗澡,臟衣服也不洗了,直接丟火盆子裏燒了。一邊燒一邊念叨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大致就是驅邪除黴運之類的。

元寶從浴桶裏摸出了一堆柚子葉,默默無語了一陣,然後繼續洗。一連換了數桶水,足足洗了一個時辰,元寶才覺得身上那種渾身都癢的感覺消失了。

雖然元寶再三保證沒事,黃尋還是堅持讓他戴上了黑布。

本來黃尋是要元寶休息的,有什麽事等睡醒了再說。元寶卻堅持要黃尋告訴他外面的消息。

黃尋拗不過他,只得把事情都說了。那幾個書生,到底被判了妄議朝政,意圖不軌之罪。屍首是在元寶他們出來前擡出來,樣子…簡直不忍直視。

元寶只覺得心裏一陣發涼。歐陽家,竟然霸道至此。

怕是他們被放出來,原沒有他想象中的容易。若是他們家對言官也無所顧忌,那麽事情就難辦了。

可惜了那幾人…怕是白白犧牲了。

元寶嘆了口氣,慢慢閉上了眼,沈沈的睡了過去。

等他睡沈以後,門悄悄的打開了,一個人影靜若無聲的走了進來,停在床前,伸出的手在那張精致的臉前停了半響,到底沒觸摸上去。

“你說,他知道了?”男人的聲音壓的低低的,顯然不想吵醒床上的人。

“是。”青彧的話一向不多,就算回答問題也能簡既簡。

“他…做何反應?”

“這…”青彧猶豫了下,不知道該如何說起。

陽華看他的反應就猜出了幾分,嘆了口氣,搖了搖手,示意他別說了。

他就猜到了他會是這種反應,所以才一直沒有說。只是,紙終究是包不住火的,他總是會知道的。

陽華低頭,輕輕的在他頭上落下了一吻。然後戴上了頭上的兜帽,靜悄悄的走了出去。

元寶再次醒了,已經是第二天了。

昨天光顧著詢問那些書生的下落,今天才想起來問春闈的事。

說到這個,黃尋就是滿臉的笑意,“恭喜少爺,榜上有名!名列二甲!”

元寶嗯了聲,表情有些奄奄的。這個二甲到底有多少水分,只有看過那幾個妄死的同科的試題才會知道。只是,他們的試題到底有多驚艷,估計是再也沒人知道了。

黃尋看著他不太高興的樣子,也不在繼續這個話題,而是說到吃的上,“少爺都瘦了一大圈了,要吃點兒好的來補補。不知道少爺想吃點兒什麽?”

元寶也不掃他的興,托著下巴想了想,“燉點兒排骨蘿蔔湯吧。”

突然就想吃些他娘常給他做的食物。當初還想著只要他安定下來,就把兩人接過來。現在看來,別說接了,就算兩人離的這麽遠,他都害怕一不註意就連累到他們。

當真伴君如伴虎,以前聽說有的官員每天出門前都會給家人交代好後事。當初他只但笑話聽,現在他卻覺得,可能真有這事。誰都不知道自己上了個朝還能不能順利回來。

元寶以為自己最少能歇幾日,結果下午就接到讓他明日參加殿試的消息。

元寶有些發楞,這麽急?轉念一想,這次的事情鬧的不小,難道上面想要靠著殿試確定下狀元的喜慶,來沖淡此事?

元寶思緒萬千,黃尋已經喜滋滋的替他準備明天要穿的衣物去了。

青彧看著他的樣子,安慰到,“公子莫怕,明日我陪公子去吧。”

元寶這時才轉頭看著他,說道,“青彧,怕是在我這兒委屈你了,你回去吧!”

青彧嚇的臉色一白,噗通跪到了地上,“可是青彧有何做的不妥,讓公子嫌棄?若是青彧有哪裏做的不好,公子盡管打殺便是,青彧絕無怨言。”

元寶皺了皺眉,“你莫要如此,我只是覺得你在我這兒太委屈你了。”

“不委屈。”青彧擡頭看著他,眼神真誠,“在公子身邊,是青彧這輩子過的最無憂無慮的日子。”

元寶看著他的眼睛,似是在看他眼裏帶著多少可信度。最後見他並無任何躲閃之意,嘆了口氣,“你若是何時想回去,與我說一聲便是。”

青彧頓時感激涕零,“多謝公子!”

第二日一大早,黃尋就準備好了飯菜,因為青彧提醒過,特地沒給元寶備水。據說這是大臣們的經驗。

畢竟要是在大殿上想去廁所什麽的,也確實太失禮了點。

元寶梳戴整齊,坐上了馬車,由青彧親自駕著馬車往前而去。

馬車只能停靠在外門,已經有宦官等在哪裏,用一種略尖的聲音問到,“這位可是元寶公子?”

元寶點頭,“正是。”

而青彧,一改平日像個木頭樁子的性格,偷偷往那宦官袖裏塞了個荷包,“我家公子從未進過宮,不懂任何規矩,還望大人多多關照。”

那宦官一捏袖子,常年與黃白之物打交道的他立刻就猜出了這是何物。再掂了掂份量,立刻笑瞇了眼。

“好說好說,不過,這個是例行公事,還望公子莫要見怪!”

元寶點了點頭,為了防止有刺客之流混入其中,搜身顯然是必須的事情。元寶伸開雙手,示意那宦官檢查。

宦官雖然臉上笑瞇瞇的,手上卻不含糊,在他身上認認真真的檢查了一遍,直到確定沒有夾帶任何東西,這才沖旁邊一直註視著這次的護衛點了點,“公子隨咱家來吧!”

元寶看了青彧一眼,沖他點了點,隨著宦官進了城門。

宦官帶著他彎彎繞繞的往前走,元寶低著頭,江邑和青彧都再三提醒過他,宮裏這地方,一定莫看莫聽莫好奇,除了皇上問話的時候,只需當自己是聾的啞的瞎的就好。

兩人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宦官回頭看了他幾次,見他一直低著頭,表情亦一如既往的平靜,神情又好了幾分。

拐了個彎,才終於進了內門。

又走了不知道多久,宦官才在一座大殿前停了下來。“元公子,你先在這裏歇息片刻,等待陛下召見即可。”

元寶連忙笑著道謝。

進了大殿,才發現裏面已經有好些人了。看著到也眼熟,眼瞅著都是些難兄難弟。哪怕衣著再光鮮,也掩蓋不了身上的頹廢疲憊之色。

元寶終於後知後覺的想起,連他這個沒怎麽吃苦的都狀態不好,這些精神和身體都飽受摧殘的同屆,又怎麽可能有好的狀態?

皇帝陛下現在急著考試,到底在玩兒什麽?

又等了好久,久到元寶都有些昏昏欲睡了,要不是現在這地兒不對,他都想找個地方睡上一覺。

終於,有太監過來稟報,皇上有請。

排位這東西也是有講究的,排名靠前的自是走在前面,元寶的排名會試第二,自然位置也是不錯。

他低著頭,走在第二的位置,在眾多圍觀的視線中。向高高在上的那個人磕頭問安,“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平身。”聲音聽著很溫和,但是像是沒多少興趣的樣子,“這就是這期的考生?怎麽一個個都無精打采的?開始吧。”

眾考生:“……”誰剛從牢裏放出來狀態也不好吧!

元寶低著頭,和眾考生一起,等著皇帝陛下的問題。

皇帝陛下打了個哈欠,一副沒睡醒的樣子,嘀咕了句,“德安,把名字都給我念一遍。”

“唉!”那個叫德安太監拿過冊子,開始一個一個的往下念,“第一名,朱題。第二名,元寶。第三名…”

元寶的排名靠前,自是很快就輪到他了。

“元寶?”皇帝陛下的眼睛半睜,“倒是個討喜的名字,可有比他好聽的?”

德安看了一眼冊子,“這…要不咱家在繼續念下去?”

皇帝陛下明顯有些不耐煩了,拿過冊子看了一遍,隨意的點了點,“這個,第二名,這個第三,這個第四…”說到最後才說到,“果然沒有更喜慶的了,就元寶狀元吧!”

元寶:“……”

眾考生嘩然,卻聽皇帝陛下悠悠的說到,“怎麽,想抗旨不成?”

“不敢!”嘩啦啦的,連帶著旁邊圍觀的眾位大臣,跪了一地。剛剛從牢房裏放出來的考生們,一個個嚇得臉色發白。

皇帝陛下這才袖子一甩,悠悠的道,“下朝!”

眾人連忙高呼:“恭送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這殿試可謂是所有人都一臉莫名,要不是元寶好歹是第二甲的成績,所有人都認為他就是有了狗屎運。

或者說,現在就很多人覺得他走了狗屎運。一個個感慨,以後一定要給自己兒子取那好聽又喜慶的名字,瞧瞧,這多占便宜?

除了元寶總覺得事情哪裏有些蹊蹺。這路,是不是比開始的時候短了一大截?

一路上眾人都是沈默著的,直到出了宮門,看到自家的馬車,所有人都是松了一口氣。這時候才看終於有人開口,“恭喜元寶兄弟,喜得狀元!”

於是,不管眾人的心裏怎麽想的,反正各種恭喜的聲音絡繹不絕。

雖然連自己都覺得這狀元之名來得莫名其妙,但別人和他說恭喜,自然要禮貌回覆的,“同喜同喜。”

當然,有錦上添花的,也有看不順眼的。

“哼。”朱題冷哼一聲,袖子一甩,就從他旁邊走開了。

元寶:“……”

其實這也不怪人家心裏不爽,明明是會試的第一名,結果一個莫名其妙的殿試,就因為名字不好聽,生生變成了第三名。

若是學問的原因,估計他還服氣點,結果因為名字不好聽…這讓人家多委屈,名字這東西能是他定的嗎?!

馬車已經停了下來,元寶依舊在沈思著。

心裏想著晉德帝這個人,江邑雖然極少評論他,偶爾提到也是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但是,唯獨沒說他是個昏君。

而今日,晉德帝竟然做出了這種看名字點狀元的事情,到底是何意?

“公子?”看元寶一直不下馬車,青彧忍不住問了一句。

元寶這才意識到自己發呆發太久了。下了馬車,就見黃尋正小心翼翼又滿臉期待的看著他。

元寶有些好笑,“安心,不會落榜的!”

黃尋先是松了口氣,隨即反應過來,殿試壓根就沒有落榜一說!這才意識到元寶在逗他玩兒。

黃尋:“……”

元寶拍拍他的肩,安撫到,“安心,安心,要相信你家少爺!”

黃尋哭笑不得。

逗弄完了黃尋,元寶也感覺心情放松了許多。不管如何,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順其自然就好。

第二日,元寶正拿著筆練著字,就聽到黃尋跌跌撞撞的跑了進來,“少爺少爺,恭喜你中狀元了!!!少爺少爺!!!恭喜你中狀元了!!!”

隨後敲鑼打鼓的送喜聲和鞭炮聲就傳了進來,傳進了大街小巷。

直到這時,元寶才終於恍惚的意識到,他中狀元了。

後知後覺的,終於在心裏頭漫上了一絲欣喜。大概,他爹他娘聽到這消息,又會大擺筵席了吧。不知道這次會不會擺上三天三夜,上次他爹就死活想擺三天,還是被他娘硬阻止的。

也是從這日起,元寶這個無人踏足的偏僻小院兒,終於被絡繹不絕的送禮之人踏破了門檻兒。

他都不知道那些人是怎麽給他拉出一堆關系來的。又是怎麽找到他家來的。

禮這東西,是不能隨便收的,因為吃人嘴軟,拿人手短,一時貪便宜收了,就代表著之後數之不盡的麻煩。

可是完全不收,就會被人認為不講情面,難以相處。

於是,他幹脆讓黃尋和青彧兩人記錄好收到的禮物,拆了東家補西家,送個差不多的回去,也算沒得罪人。

這樣倒是苦了這兩人,每天對著這些東西一陣忙碌。不過,黃尋是忙的喜滋滋,怎麽著這也是好事!哪怕留不下來,摸一摸也好啊!這些可都是以前他連見都見不到的寶貝,現在居然可以隨便摸了,想想都興奮。

當然,除了送禮的,也有送人的,說是看他這裏人手少,給他送點兒過來。

元寶連忙拒絕,特別是他發現,這些想送過來的人裏,居然很多都是十歲到十三四歲,嬌滴滴的小丫頭時,他忍不住黑了臉,直接把所有人都拒絕了。

陽華得知這消息,氣得牙癢癢,默默的給那些送小丫頭的人記了一筆。

金榜題名是大事,雖然皇帝陛下選的很不用心,但狀元酒還是要擺的,期間還意思意思的給前三甲都送了宅院,以及…丫頭下人一籮筐。

這是皇帝陛下賞賜的,自是無法拒絕,於是,元寶終於在京城裏擁有了自己的住宅。

還是大臣雲集的東城區。

在例行的游街活動以後,元寶就正式搬進了新家。

廚子丫頭甚至打掃的奴仆都是齊全了,元寶只需要拎一個包裹就能入住。

其實,他連包裹都不用拎的,就連衣服都只需要和繡娘說一聲,連夜趕趕就出來了。

宅院是緊挨著皇宮的地方,外面看著不怎麽起眼,進了裏面才發現內有乾坤。

裏面各種院落,多到讓人咋舌。而且,上一任主人顯然是個雅人,假山樓閣,竹樓小謝,各個角落顯然都精心設計過,無論從哪個地方看去,都是一道美麗的風景。

元寶才一住進來,就想搬出去了。到不是不喜歡,而是這樣的院子,每年光維修都不知道要花多少錢!很糾結他那點兒月銀夠不夠用來維修房子的…

元寶這個小氣吧啦的主子在心疼銀子,青彧這個見過大世面的人自然不會把這樣的院子放進眼裏。估計只有黃尋,那是眼裏心裏都寫著興奮二字!

想他走南闖北這麽多年,真沒想到有一天能住進這樣的房子。他咽了咽口水,眼睛在各種漂亮的閣樓裏轉個不停。這裏摸摸那裏看看,不過動作非常小心,生怕把哪裏給弄壞了。

元寶把皇帝留下的人手都點了一遍,還好,不算太誇張。於是他果斷一劃拉,劃拉出了大半做儲蓄間,剩下的才住人。

老管家有些不解,“公子,這,儲蓄不用這麽大的地方吧?”

元寶有些不好意思,既然是管家,家中的銀錢自是要交給他的,“這,實在是家中餘銀不足…”

老管家榮譽有些不解,“這,據老奴所知,每屆的狀元郎都能收到不少禮…維修房子,用不到多少的。”

元寶實話實說,“吃人嘴軟,拿人手短,東西我找同等價值的禮物送回去了…到最後我還貼了些。”

榮譽:“……”

元寶再次說到,“這邊就別住人了,浪費。”

榮譽抽了抽嘴角,“公子莫急,這是宮中賞下的房子,維修和給我等的月銀都是由宮中發放,不用公子操心。而且…這是皇上賞賜下的房子,若是不維修…怕是不妥。”

元寶一楞,終於想起了這茬兒。皇帝陛下賞賜的東西,哪怕是毒藥也是你天大的榮幸,必須跪在地上捧著雙手謝恩。不過,既然不用他出銀子,他也就不急了。點了點頭,“多謝榮管家提醒。”

和上一次忙碌了好幾日不同,這次的房子早收拾妥當了,直接就能入住。一大堆丫頭婆子候著,元寶感覺萬分不習慣。

黃尋也非常不習慣。

以前跟著元寶習慣了,說話做事都沒什麽講究,連吃飯也習慣了和元寶一個桌。

現在,進了院子,先被榮譽教了一堆規矩。什麽吃飯不能和主子一個桌,什麽平日走路落後主子一步,什麽要仔細觀察主子的神色,不用開口就能知道主子的需要…

黃尋聽得兩眼發花,差點兒沒一頭撞死在柱子上。

倒是青彧,被榮譽用挑剔的眼光看了半天,楞是沒找出什麽缺點,最後也來了一句,“在主子面前多笑笑,整天板著一張臉,誰欠你錢啊?”

青彧:“……”

黃尋轉過頭,忍不住就笑出了聲。然後被榮譽瞪了一眼,立刻收了笑容。小老頭兒這才點點頭,施施然的走了。

留下黃尋和青彧面面相覷。

然後黃尋盯著他那張欠債臉,再次忍不住笑了起來。

其實,別說他們兩,元寶也是萬分不適應,吃飯有人盯,洗澡有人候著,睡覺有人守著…

如此一日不到,元寶終於炸毛了,手一揮,全部該幹嘛幹嘛去,他用不著伺候!

於是,大家都知道新主子是個自主慣了的,還不喜歡吵。平日也都盡量不在他面前吵了,到也各自相安無事。

這麽磨合了幾日,元寶的任命書到了,毫不意外的,翰林院修撰。官服也在隨後送過來了。

黃尋摸著官服,眼睛都在冒著光,“這,這就從六品大官人了?”

元寶看著他的樣子,忍不住一樂,“對,從六品大官了。”說著把玩兒了下官帽。

黃尋的口水都快流出來了,想當初他走南闖北的,一個九品芝麻官都能壓的他擡不起頭,以後他定要帶著少爺回去,壓壓他們的威風!

不知道想到什麽好玩兒的,竟然自己傻笑了起來。

榮譽看不下去了,提醒到,“公子,你該準備上朝了。”

元寶看了看屋外完全看不出任何要天亮跡象的天空,苦哈哈的點了點頭。

他終於後知後覺的意識到,以後他就要過那種起得比雞早的日子了。只希望他可以睡的不要比貓晚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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