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豆一邊滿心的疑惑，回想著夜笙簫出現的前後經過，以及他說過的那些，聽似不著邊際的話，一邊往回走。

生機鏡上的生機之氣，緩緩的飄散，縈繞於紅豆手中，讓紅豆覺得竟是說不出的舒適。

夜色撩人。

紅豆抱著生機鏡，方才走到校場，便聽前方，隱隱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擡頭望去，只見皎潔的月光中，一襲白衣，正快步朝著她走來。

好看的臉孔上，彌漫著一層氤氳，雙眉緊蹙，亦能看出，此刻心中定是存有心事的。

紅豆見得來人，卻是不由有些歡喜。抱著生機鏡迎了上去，“西河……你怎麽來了？”

西河望著一臉歡喜的紅豆，雙眉卻是擰得更緊了。他打量了紅豆一眼，最後，視線落在了紅豆懷中的生機鏡上，“這鏡子……你是從何處得來的？”

紅豆一楞，垂眸看了看懷中的鏡子，暗自想了想，答道，“嗯……是我在後山撿到的……”

“當真？”西河直楞楞的望著紅豆，一雙眸子，在夜色中，顯得格外的明亮。

紅豆被他看得有些窘迫，不住的躲閃，“自然是真的。”

“呵……”西河輕輕一笑，笑容卻是說不出的無奈，“可是分明有人瞧見，是有位黑衣人將這生機鏡交予你的。且聽見那人親口承認，是他盜走的生機鏡。現下，你又說這生機鏡是你撿到的。你說，我該相信誰？”

“我……”紅豆自然能夠猜到，將那一切告訴西河的，絕對是方才在她與夜笙簫談話時，在一旁偷聽的那位女弟子。

紅豆亦知道，在發現那名女子偷聽了他們的談話，而她又阻止了夜笙簫對那弟子下手之後，這件事情，絕對會立刻在回音谷中宣揚開來。她原以為，得到消息最先趕來的，大抵是谷主與諸位長老，或是幾位院主，畢竟，憑著他們的身手，從輪回院趕過來，花不了多少時間。卻不曾想，第一個趕來的，竟然是西河。

紅豆望著西河，垂著眸子，沒有答話。真要說的話，其實是不知該要如何答他。

直接告訴他，這鏡子是被夜笙簫盜去的麽？不……絕對不行。上一次的事情，已然讓西河毀了夜笙簫一只眼睛，而他二人之間的矛盾，亦在那時便已然種下。若是將一切告知西河，那麽……無疑是將他們推上了更大的矛盾之中。

原本，他們就無冤無仇，並沒有什麽過節。完全是因為我，才讓他們結下了這樣的仇怨，甚至讓夜笙簫失去了一只眼睛。

紅豆這般的想著，心中卻不由得猶豫不定起來。

一方面，她知道，夜笙簫並不是什麽好人，而且她還答應過雁足，要捉拿於他，可另一方面，雖然夜笙簫盜走了生機鏡，但他盜鏡的目的，不過是為了治療被西河毀去的眼睛。若當初，不是因為她，西河也不會那般做，夜笙簫未曾失去眼睛，那便也不會盜走生機鏡。所以，真要說的話，這事件一切的根源，完全都是因為她呢。

縱使夜笙簫千錯萬錯，可如今，他不僅還回了生機鏡，甚至給了她千蟲百毒散的解藥。所以紅豆並不想怪怨於他，更不想他會因此而喪命於回音谷中。

一切的罪責由她而起，那麽……這接下來的懲罰以及責任，全部便由她來負責好了。

反正，她與夜笙簫之間所有的恩怨，亦在這次一筆勾銷。下次再見，她絕對不會再心慈手軟。

雖然心中早已打定了主意，但是面對西河，紅豆卻一時之間，不知該要如何答他。她心知，若西河得知此次盜走生機鏡的為夜笙簫，那麽定然不會善罷甘休。若夜笙簫因此遭遇不測，甚至殞命，那麽紅豆覺得，自己這一輩子都不會安心於世。

“你說生機鏡是你撿到的，那麽……又是在哪裏撿到的？”西河見紅豆沈默著沒有答話，又繼續問道。

紅豆亦只是咬著嘴唇，繼續沈默。

瞧著紅豆的模樣，西河早已猜到了事情的真相。他擰著眉，望著她，“告訴我……這生機鏡到底是何人所盜？”

“我……”雖然知道瞞不過西河，但紅豆仍是咬著牙，搖了搖頭，“我不能說。”

“為何？”

“因為……”

“我們認識多年，又從玉陽城一路回到回音谷。這一路發生的事情何其之多……即便是如此，難道也及不上一個盜走生機鏡的賊子重要麽？”西河看著紅豆，視線卻冷得出奇。

“不……不是這樣的！”紅豆瞧著西河冷冰冰的模樣，垂著眸子，掙紮了良久，終於小心翼翼的問道，“若我告訴你是誰盜走生機鏡的……你能答應我，不要激動不要生氣，不要去找他麻煩麽？”

“怎麽？”西河冷哼一聲，“難道你還打算袒護一個盜鏡的賊人？”

“不……不是袒護。我……我只是……”紅豆沈吟了半天，卻完全不知該要如何答他。只覺得這一次的西河，是她從未見過的寒冷。讓她覺得陌生和沒由來的害怕。

“只是什麽？”西河冷冷一笑，望著眼神有些惶恐的紅豆，不由瞇了瞇眸子，“我知道你向來性子極好，從來都不希望傷害別人。可你要知道……這盜取生機鏡本就是一樁罪責，即便他將鏡子還了回來，可該承擔的東西，還是必須要承擔的。”

“可……可他盜取生機鏡完全就是因我而起呀？”紅豆咬著唇，沈著聲音說道，“若不是因為我，他就不會盜取生機鏡。如果當真要因此處罰他，那麽……最該受罰的那個人，應當是我！”

“哦？因你而起？”

“當日在雪山之中，若非因為我，你也不會毀了他一只眼睛，若非眼睛被毀，他又如何會前來盜取生機鏡？”紅豆的聲音，不知不覺間，竟變得有些哽噎。亦不知是因為淚水，還是因為這漫天的星輝，讓紅豆的眼睛，異常的明亮。夜色之中，與西河那燦如星辰的眸，遙相呼應。

就好似那遙遙天河兩端，最為耀眼的星。立於天河兩岸，皎皎相照。卻咫尺天涯。

“雪山之中……毀去了眼睛……”西河皺著眉，小聲的回味著紅豆話中的意思。霎時間便反應了過來。

他擡起頭，望著紅豆，眼神卻是說不出的怪異，“他……現在在哪？”

“我已經讓他離開了！”紅豆答。

“你可知你這般做，會給自己帶來什麽後果？”西河眉毛一揚，遙遙對紅豆道，“即便你將生機鏡還了回來，但他盜鏡的罪責，卻並不能就此泯滅。你將他放走，亦等於成了回音谷的罪人。該要經受怎樣的處罰，想必你也應當清楚。”

“我知道！”紅豆點了點頭，語氣幹脆利落，並沒有因為西河口中，那未知的懲罰而有絲毫的怯意。

“知道你還這般做？”

“我只是不想心中愧疚！”紅豆擡起頭，正對著西河的眼睛，堅定的說道，“他之所以這般做都是因我而起，若這一次再因此事喪命，我絕對不會原諒我自己。”

“愧疚？”西河聞言，卻是哈哈笑了起來。“你有什麽好愧疚的？毀掉他眼睛的是我，與你又有什麽幹系？”

“可若不是因為我，你又怎麽會那般做？”

西河聽著，只是搖了搖頭。擡眼望著後山黑漆漆的山林，“他走了多久？”

“你問這個做什麽？”

“自然是去將他捉拿回來！”

“不，我不會告訴你，也不會讓你去抓他的！”紅豆抱著生機鏡，正正擋在了道路中央。

“你當真執意要這般做？”

“西河——他現在已經毀了一只眼睛，你為何還要執著與他不放？縱使他之前做錯了事情，可現下他那個樣子，也是受到了懲罰不是嗎？”紅豆看著西河，沈聲說道，“請你不要再為難他了。這一次……就當是還他的人情。所以，就此為止好不好？算我求你了。下次再見到他，我絕對不會再心慈手軟！”

“求我？哈……笨蛋，你竟為了那樣一個家夥求我？”西河哈哈的笑著，但那笑聲卻是說不出的落寞，“對你而言，他的性命當真那般的重要麽？”

“不僅僅是他……所有人的性命都非常的重要。就算有些人犯了錯誤，可是……如果我們殘忍的奪去了他的性命，那麽……他連改正的機會都沒有。我們不能這麽殘忍，西河……”

“殘忍？”西河的嘴角，兀自揚起了一抹笑意，“你這話的意思，莫不是說……我很殘忍？”

“不……不是的西河……我，我只是……”知道西河誤解了自己的意思，紅豆連忙解釋。可現下的西河，卻好似完全變了一個人。陷入了一種莫可名狀的怒意中，哪裏還能聽進紅豆的解釋？

“做錯了事情，要接受懲罰。這是無可厚非的事情。否則，這世間豈不全都要亂了套？”西河笑著道，“你說我殘忍。不錯……我確實殘忍，但那又如何？相比某些善良、仁慈的人而言，殘忍的人，才能在這世上活得更好更長久。而且……仁慈、善良，又能讓你得到什麽？”

紅豆聞言，卻是沈默了。

誠然，善良、仁慈有時候，換來的不過是恩將仇報，或是直接將自己乃至親人全部卷入險境之中。就像當年，若非好心救了孔雀，紅豆的母親，又何至於那般慘死？

雖然後來，紅豆活了下來，但那件事情，卻一只成了她心中永遠的溝壑。

甚至有些時候，連她自己都常常想，如果當時一狠心，沒有救下孔雀該有多好。那樣，就不會有現在這麽多亂七八糟，奇奇怪怪的事情發生了。

可是……雖然如此。但紅豆亦知道，若當年讓母親重新再選擇一次，她絕對會依舊選擇救下孔雀。不為別的，只因她是一名醫師。只因她從小便教導紅豆，要心存仁心。

或許西河說的很對，只有殘忍，狠心才能在這世上，在這江湖中活得更好活得更長久，可是那樣活著，到底又有什麽意義呢？

滿腦子，滿心想著的，全都是那些被自己殺害的人。午夜夢回之際，便不會因為心懷愧疚，而寢夢難安嗎？

恩怨分明，血債血償。紅豆亦是知道的。所以對於百鬼峰那些殘害了母親的兇手，紅豆想來不會手軟。可如今面對的人，卻是與自己並沒有血海深仇，甚至因為自己失去了一只眼睛的夜笙簫。心懷愧疚之時，紅豆又如何能夠真的做到鐵面無私呢？

說到底，紅豆這一次會這般做，完全是因為心中的愧疚。她滿心以為，只要說出自己的心思，那麽大家絕對可以理解他。但她卻完全沒有料到，會是這樣的結果。甚至連西河，都變成了如今這模樣。

難道我真的做錯了嗎？

不……不……我沒有做錯。如果再選擇一次，我還是會將他放走。如果當真要為這件事情接受處罰，那麽，我也無怨無悔。只要對得起自己的心，接受懲罰又算得了什麽？至少我不會因為愧疚而心存疑惑，亦不會因此心中茫然，迷失自己的方向。

“只要我在意的人，能夠好好的活下去，不會受到一丁點的傷害與威脅，就算是被千夫所指，成為全天下的罪人，我亦不會在乎。所謂的殘忍，更是不值一提。”

“西河……”紅豆詫異的望著西河，一時竟是有些反應不過來他話中的意思。

他的意思是說，我是他在意的人麽？所以他，他才會想要保護我……

“你可知道。你的存在，對整個江湖，都是威脅。”西河望著紅豆，一字一句的道。

“威脅……”紅豆一臉茫然的搖了搖頭。

“當然莫家，因為求仙圖殘卷，成為武林公敵。被江湖各大門派，聯手滅了滿門。你為莫家後人，真要說的話……這整個武林，都與你有著血海深仇，你可明白？”

“啊！”紅豆不由一聲驚呼，完完全全被西河的話嚇住了。

在爺爺口中，得知莫家所有事情的時候，紅豆所有的心思全部放在了父親的身上，卻完全沒有想到莫家滅亡的根本原因。

是了……莫家被武林門派，滅了滿門，那這天下武林，便與我都有著血海深仇。而武林中，又有何人能夠容忍我這樣一個武林公敵的後人活在世上呢？

若天下武林，知道我活在世上，只怕又會引發一場，專門針對我的殺戮吧。

哈哈哈……原來……原來靈機爺爺他們總是勸我不要在江湖走動的目的，竟然是因為這個。

可是，如果命運真的不會放過我，即便我一直躲在回音谷，又有什麽作用呢？該來的，總會來的。

只是這一切，又與夜笙簫有什麽關聯呢？難道他已然知道了我的身份？

“可……他不可能知道我的身份呀？”雖然心中已然有了猜測，但紅豆卻並不敢相信那一切。

“在那之前，或許他不會知道。但在那之後呢？”西河冷冷一笑，“莫家家主亡魂出現，並親口道出了你的身份。在場那般多的人，你道這消息不會走漏出去？你道那夜笙簫，不會藏身暗處，伺機而動？”

“可當時，他明明受傷了呀。而且……就算他身法再高明，又如何能在一覽無遺的雪山之中藏身？”紅豆仍舊有些不敢相信。

“他身為無憂宮宮主，又為江湖津津樂道。自然有些過人的本事。那一點兒傷，於他而言，又算得了什麽？”西河冷笑道，“當時在場那般多的人，你道不會喬裝打扮混入其中？要知道，夜家的易容之術，可是天下一絕。”

“不……這不可能！”

“若非另有他圖，你道堂堂無憂宮宮主，會對你這樣一個回音谷普通的弟子，如此上心？甚至將好不容易盜得的生機鏡輕易還你？”

“你也說了……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回音谷弟子，就算另有他圖，可我當真想不出，他能從我身上，得到什麽好處！”紅豆不可置信的搖著頭，腦中亦因著這一切，完全陷入了空白。

“別忘了，你身為莫家後人，又有著莫家人獨有的雙生竅穴。”西河皺著眉，望著有些無措的紅豆，“而無憂宮既然能夠同百鬼峰、奴獸崖聯手，想來，目的亦不過是求仙圖殘卷。我的意思，你可明白？”

“他的目的……是希望我能夠幫他尋找求仙圖殘卷是麽？”紅豆楞楞的望著西河。

西河只是不置可否的笑著，反問她，“你會幫他麽？”

“自然不會！”紅豆答。

“那……若有朝一日。整個江湖，包括回音谷都與你為敵，卻只有他無憂宮，敢力戰群雄，保護於你。依著你的性子，你還道你不會幫他？”

“怎麽會……我不可能與回音谷為敵的！”

“怎麽不會？”西河冷笑著反問道，“你道那些個老東西，對你那般照顧，是因為什麽？”

“不……這不可能！”紅豆張大嘴巴，望著西河，“如果谷主他們也是為了求仙圖殘卷，那……那為什麽這麽多年，卻什麽都沒有跟我說過呢？也沒有讓我去找求仙圖……”

“那是因為不確定！雖然你為雙生竅穴，但那幫老東西不敢確定你為莫家後人。而且……他們也怕你是莫家派遣而來，故意引發江湖紛爭的引線。要知道，如果回音谷有莫家後人的消息，在江湖上傳開……回音谷雖然勢力龐大，也耐不過整個江湖的壓力！”

“若知道將生機鏡交給你的人，是夜笙簫。只怕……那些老家夥也會按耐不住，想要動手了！”西河冷冷笑著，語氣卻陰沈得可怕，“要知道，他們可不願意，自己養了六年的鴨子，白白飛走。而且……知道夜笙簫對你的態度後，想要讓那幫多疑的老東西，不懷疑你們之間有些什麽關聯都難。”

“故意這般對我，又捏準了心思，知道我會放過他，從而讓大家覺得，我跟他之間有什麽見不得人的關聯。甚至……懷疑我跟他早已私下聯手，替他尋找求仙圖殘卷，好讓谷主他們心生警覺。若我答應替回音谷尋找求仙圖，那麽夜笙簫大抵會將我的身份公布江湖……若我不答應替回音谷尋找求仙圖，那麽……無疑我就成了回音谷的叛徒。呵……這……便是夜笙簫的目的？”

不知為何，當得知這一切的真相之後，紅豆卻只覺得分外的可笑。笑著笑著，竟不由自主的有些想要掉眼淚。

哈哈……六年呢。待了六年的回音谷，對自己那般照顧、關心的師叔師伯還有長老們……原來從來都是在演戲啊。還有夜笙簫……從他在雪山之中出現開始，我就覺得一切非常的奇怪。原來……原來也不過都是在演戲。

為了蒙騙我，為了換取我的愧疚，為了讓我相信他，甚至遷怒西河……竟值得為此犧牲一只眼睛麽？

哈哈……是啊。只要得到了求仙圖，成了仙人，一只眼睛又能算得了什麽？

只要我一直安安分分的待在谷中，那麽這一切就都不可能發生。

想來，回音谷大抵也是參加了屠殺莫家滿門的事情的吧？這麽說來，我這六年其實都是生活在仇人的庇護之下的？甚至，還完全不自知的對他們心存感激。真是可笑……可笑至極。

紅豆兀自笑了笑，擡眼望著西河，“你為何要告訴我這些？”

“我為何要這般做，你會不知？”西河長長的嘆息了一聲，“若在方才，你直接告知我夜笙簫的去處，或許還能追上。在他離開回音谷之前，讓他永遠閉上嘴巴。那樣，或許你還有一線生機，不至讓你陷入兩難的境地。可現在……為時已晚。”

“是麽？”太多的刺激之後，再聽這些話語，紅豆卻只覺得整顆心都已經麻木了。她擡起臉，望著西河，就好似瞧著一個完全不認識的陌生人，“你想要嗎？”

“嗯？”西河眉毛一揚，看著紅豆臉上似笑非笑的表情。

“求仙圖殘卷，你想要麽？”紅豆邊說，邊呵呵的笑了起來。笑容說不出的悲傷，“別說你不想要。這世間人人都想要脫凡成仙，無人例外。你若說你不想，倒讓我覺得虛偽了。嗯……西河……一直以來，你對我那麽的好，處處照顧我，甚至在這種時候，告訴了我一切事情的真相。那麽西河，告訴我……你的目的又是什麽？”

“求仙圖……當真就那麽重要嗎？”

“你已說了，我若說我目的不為求仙圖，你只會覺得我虛偽。那這個我問題，我只能說我無從回答。”

“從最初在玉陽城見到你，我就覺得非常的奇怪。你對我那近乎莫名其妙的好，還有那些人奇怪的態度，包括那位國師大人。你們長得幾乎一模一樣。西河……你說你們只是朋友，你覺得我會相信麽？有很多事情，我都覺得非常的奇怪，但一直顧及著你，所以我從來沒有問過，”紅豆說到這裏，停頓了一下，隔著皎潔的月光，望著西河，繼續道，“我能相信你嗎，西河？”

西河卻是忽的沈默了。看著紅豆沒有答話。

紅豆幽幽的嘆了口氣，“紫龍鎮‘天下第一樓’的那位夥計，是你殺的對麽？”

西河的眸子裏，閃過一絲黯淡的黑色。他點了點頭，“不錯。”

“為何要那麽做？”雖然早在之前，就已然料到了這回答，但當真的聽到他親口說出來，紅豆亦覺得滿心的難過與悲痛，“那……便是你口中所言的保護麽？殺掉任何對我不利的人？”紅豆一邊說著，一邊哈哈大笑了起來，“但你又可否知道，那些並不是我想要的。所謂的保護，也不僅僅只有這一種方式！”

“可我已經沒有時間，去尋找其他的方式了……”西河卻是兀自笑了起來，望著紅豆的眼神，一下子充滿了無奈與隱忍。

紅豆不解的看著他，“為什麽？為什麽會沒有時間？”

“有些事情，你不需要知道，”西河搖了搖頭，回身看了看前方已然燈火通明的黃泉院，“沒時間了，笨蛋。快——跟我走吧！”

“走？去哪裏？”

“離開回音谷……我替你找個安全的地方。”

紅豆擡頭，望著前方的黃泉院。大片的火光，正快速的朝著校場移動過來。看樣子，卻似是來了不少的人。

“方才有人前去輪回院報信，說找到了盜鏡的賊人。我讓我師父將那人暫時擋在了輪回院外面，自己先過來了……本以為若是殺了夜笙簫，大抵能夠將一切平息。卻不想，為時已晚。現下……他們已然過來了。笨蛋，你若再不跟我走，恐怕便走不掉了？”

離開麽？或許離開這裏當真是個不錯的主意。

可是……我能相信你麽，西河？

我能相信這一切麽？

“不，我不走。”紅豆卻是搖了搖頭，“我若走了，六長老與你必然要承擔責任。這件事情，本就是因我而起，我亦不想再牽連無辜了。要面對的遲早都要面對……何況，我現在根本沒有理由相信你？”

西河擡眼看著紅豆，半晌都未答話。眼眸中的神色，格外的覆雜，好似要將她看穿一般。

“我尊重你的選擇，”沈默之後，西河忽的開口。語氣格外的沈，亦滿是堅決，“不過你要記住。只要有我在，我就不會讓你死。”

“呵呵……算了，西河。”紅豆搖著頭，淡淡一笑，“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不過……已經夠了。我不想再因為我讓你做出殘忍的事情，那樣，就算我因此活了下來，我亦不會開心。”

“你走吧，西河！趁著現在，我還能控制住自己不去討厭你。”

“笨蛋……”

“走啊……快走……我……我不想討厭你！”紅豆邊說，便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好，我走！”

漸行漸遠的腳步聲，最終淹沒在了嘈雜的人聲之中。

紅豆則蹲下了身子，埋著腦袋，不可自控的，無聲哭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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