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河坐在溫泉邊，看著溫泉上方升騰的熱氣，心中竟是格外的覆雜。其實連他自己都沒有想到，方才他竟會那般的激動，情緒在瞬間，甚至脫離了他的控制。

他閉上眼睛，揉了揉有些發脹的太陽穴。希冀能夠借此，讓繁雜的心緒，得到一些平定。

“小鬼，你方才的做法，當真是有些過了。”

西河睜開眼睛，見得周靈機不知何時，出現在了他的身邊。西河皺了皺眉，“我自有分寸，老鬼你便莫要多管閑事了。”

“分寸？”周靈機哈哈一笑，“老頭子我倒以為，你心中的分寸，早在見到女娃娃的時候，就已經徹底亂掉了。哪裏還有什麽分寸可言？”

“老鬼你……”

“老頭子我知道，這些話說出來或許並不中聽。但小鬼，你要記住……天道之命不可違。若當真逆天而行，不僅是你，連女娃娃也要遭受波及。你當真希望她會因你魂飛魄散，永不輪回麽？”

倒是是被周靈機的話刺激到了一般。原本還心煩意亂，心中覆雜的西河，一下子徹底的冷靜了下來。

他凝著臉色，深深看了周靈機一眼。沒有答話，而是站起身子，頭也不回的離開了溫泉，往不遠處的樹林中走去。

周靈機看著西河的背影，無奈的嘆了口氣。拿起腰間的酒葫蘆，猛灌了一口酒，喃喃的道，“小鬼，希望你莫要讓老頭子我，還有沈老六失望才是。”

紅豆循著紫汐所言的話語，緩步行到溫泉邊。卻並未瞧見西河，只見得周靈機正一臉愜意的泡在溫泉中，一邊舒適的享受著，一邊喝著酒。

之前紅豆還道為何沒有見到周靈機，現在才知曉，原來他竟是尋著了機會，獨自在這享受。心裏無奈的同時，忍不住想要開口詢問一下西河的去處，卻忽然聽見悠揚的笛聲，悄然從不遠處的樹林中傳來。

悅耳的笛聲，是讓紅豆陌生的旋律。但紅豆卻能夠肯定，吹奏之人是西河。

所以，她便是放棄了去打擾周靈機的念頭，順著笛聲，緩緩的走進了樹林中。

因為氣候溫暖，山谷裏的植被長勢極好。樹林中的樹木雖然算不上密集，但都棵棵茂盛蒼翠。加之花紅草綠，環境倒也稱得上怡人。

紅豆走進樹林，遠遠的便看見不遠處一棵大樹下，西河正依著樹幹，執著竹笛，認真的吹奏著。眼睛微閉，讓人看不出他此刻的情緒，是悲是喜。

紅豆止住步子，默默的看著西河。一時之間，竟是有些不忍打擾他。

紅豆低低嘆了口氣，躡手躡腳的走到了西河身邊，生怕會一不小心發出聲音打擾了他。但也不知是不是他當真吹得太過投入完全沒有註意，還是直接無視了紅豆，紅豆走過去之後，西河仍舊在認真的吹奏，連眼睛都未睜開。

見西河並未被自己影響，紅豆倒是松了口氣。繼而小心翼翼的坐在了西河的身邊，學著他的樣子，靠著樹幹，一邊動著動聽的笛聲，一邊擡起頭，透過樹枝枝葉之間的縫隙，看著頭頂藍得沒有一點兒雜質的天空出神。

“在想什麽？”

熟悉的聲音，躍入紅豆的耳中。

紅豆回過神，才發現，笛聲不知何時已然停止了。

對於對方的問題，紅豆自己亦不知該要如何回答。只因著方才，她的腦中完全是一片空白，並沒有什麽實質的心思。

其實連紅豆自己都很奇怪，明明來之前，在見到西河之前，她的心裏還被各種各樣的問題填的滿滿的，但不知為何，在見到西河之後，在這般近的坐在他身邊聽著他吹奏的曲子的時候，紅豆的心卻變得格外的清明。之前埋在心間的陰霾，亦全部散去了。

難道是因為笛聲的緣故嗎？

紅豆暗自想著，卻想不出頭緒，最後只是笑著搖搖頭，擡起頭，看著西河好看的臉孔，輕聲道，“沒……沒想什麽。你為什麽不吹了？是不是……我打擾到你了？”

西河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卻並沒有答話，這讓紅豆不由心中一緊。只覺得大抵真的是自己打擾到了他。

“對不起……”紅豆小聲的說道。雖然聲音有些小，但因著林中很是安靜，倒也能夠讓人聽清。

西河眉毛一揚，竟是露出了讓紅豆熟悉不已的笑容，“為何要道歉？”

“因為……”因為打擾到了你麽？不……並不是因為這個。我道歉是因為之前跟你說的那些讓你難過的話。我……我不是故意那樣說的，我並不想看到你難過的樣子。

但是這些話語，堵在了喉嚨中，卻怎麽也沒有勇氣說出來。最終，只能尷尬的頓在原處，沒有絲毫松動的跡象。

見得紅豆半天沒能說出理由，西河的臉上，卻並沒有任何的異樣。他擡起頭，學著紅豆的樣子，看著頭頂的天空，笑問道，“笨蛋……我當真很殘忍，是麽？”

紅豆連忙搖頭，“沒有……才沒有這回事呢。我之前那麽說……完全是因為……”

“其實，在常人看來，我的做法，確實是有些殘忍，但試想一下……若當時紫汐沒能及時趕到，現在的你，又將是一副怎樣的境地呢？”西河的聲音，緩緩的落入紅豆的耳中。

紅豆一怔，腦袋中迅速的將西河所提的假設設想了一遍。若紫汐沒能趕到，那麽或許自己現在應該已經被夜笙簫……而如果當真讓那樣的事情發生，自己現在，又將有何面目再活在世上？

一想到那可能出現的可怕後果，紅豆亦是突然沈默了下來。之前，她單單只看見了西河淩厲的手段，以及刺傷夜笙簫眼睛的暴戾。卻完全沒有考慮過，如果被夜笙簫得逞，自己將要經歷的一切。

紅豆低著頭，咬著唇，說不出話來。此刻她的心情卻是格外的覆雜，一邊還是有些不能完全接受西河的做法，一邊又明知，給夜笙簫一些教訓是理所應當。只是一時之間，卻不知道將要如何組織語言，將自己的想法完整的說出來。

不過，即便是如此，有一點紅豆卻能夠肯定，那便是西河對她的在意以及關心。若非西河不在乎不關心他，他必定不會想方才那般的激動，甚至對夜笙簫那樣的狠厲。

紅豆的腦袋中，一下子又浮現出了紫汐的話。

難道真的想紫汐說的那般，西河對我這麽好，是因為我……是他的心上人？

紅豆還未開口問出心中的疑惑，卻早已因著心中突然用處的情緒，紅了臉。

“我知道你並不能讚同我的做法。但是笨蛋，你要知道……這才是真正的江湖。想要在江湖中立足，就必須手段淩厲，心思果決，否則將連自保的能力都沒有。”

“江湖……”

“江湖從來都是一個覆雜，而且充滿危險的地方。最好的自保方式，便是在別人出手之前，就先出手。你對別人仁慈，但別人卻不見得會念及你的情義。所以笨蛋……你的性子，並不適合行走江湖。”

紅豆默默的垂下了頭。之前在見到夜笙簫的時候，夜笙簫也曾嘲笑過她的性子並不適合江湖。初時她還有些不滿，但現在，沒想到連西河都說出了相同的話。

這一次，紅豆不得不好好沈下心思，思考他們話語中的含義。

“笨蛋，你太善良，太喜歡沖動行事，又那麽笨那麽容易相信別人，行走江湖定然會吃虧。所以……我希望，你以後能夠盡量不要離開回音谷，安穩的留在回音谷中，度過一輩子。我不想你會受到無端的傷害以及危險。”

西河的話，讓紅豆覺得熟悉至極。細想之下，紅豆才發現，西河今日所說的話語，於昨天周靈機告誡他的內容，竟是那麽的相似。

聯想著周靈機與西河的關系，紅豆不得不猜測起兩者之間的關聯。

難道靈機爺爺會說那些話，也跟西河有關？還是說……這些話，根本就是西河的意思？西河他了解我的性子，知道我不適合行走江湖。害怕我吃虧害怕我遇見危險，所以才會一直這麽的照顧我，甚至為了我，不惜出手傷害夜笙簫。

其實西河他也是不願用那樣的手段對待別人的吧？他會那麽做，完全是因為我……就像六年前，為了能夠讓我對任何事情不要抱有僥幸心理，他便乖乖的在清心堂待了一個月。

有時候，紅豆當真是有些不理解西河的言行。不管是突然說出來的一些莫名其妙的話語，以及做的一些讓人不解的事情，每每時候，紅豆總能明白他話語以及行動中所蘊含的用意。

原來……六年前，西河他不僅一直全力的幫助我，而且還在不動聲色的保護著我呢。

想到這裏，紅豆不由心中一動，擡起頭，看著倚著樹幹看著天空的西河道，“西河，你……為什麽要對我這麽好？”是因為紫汐說的……我是你的心上人麽？

其實這個問題，紅豆已經問過西河很多次的。但是今天，在問題問出之後，紅豆心中，頭一次有了一種極為微妙的期待。

西河收回視線，扭頭看著紅豆。握著竹笛的右手，輕輕一揮，便是在紅豆額上又輕敲了一記。笑道，“因為……我是你的師叔呀。對你好，是理所應當的吧？而且，咱們是朋友不是麽？”

雖然早就猜到了西河的回答，但紅豆還是忍不住有些失落。

紅豆捂著額頭，迅速的整理好因著失落有些煩郁的心情，繼續問道，“那……你現在還在生我的氣嗎？”

“若我還在生氣，你道我還會如此這般，跟你說這些話嗎？”

紅豆心中的煩郁，因著西河這句話，倒是一下子舒緩了不少。

見得紅豆的臉色舒緩了下來，西河站起身子，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沖著紅豆伸出手心，“好了，不多說了。咱們還是回去吧。”

紅豆點點頭，擡起手，一把握住西河帶著淡淡涼意的手掌，“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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