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鬼所奏的曲子，乃是自上古流傳下來的古曲——葬魂。”周靈機說著，喝了一口酒。視線卻是落在了跟前的火堆上，好似陷入了某種思緒。

“相傳上古戰爭中，死去的人、神以及妖魔，不計其數。而他們因為戾氣太重，不能進入輪回，靈魂便一直徘徊在葬身之地。有位精通琴藝的仙人，有感於此，便做了此曲。每每戰爭之後，他便會乘著座駕，於戰場之中，彈奏此曲。那些原本暴戾難馴，不能入到輪回的靈魂，在聽了這支曲子之後，便會漸漸安靜下來。最後，戾氣盡散，超脫而去。”

“那麽……按這麽說的話，剛剛那支曲子，應該跟佛家的往生咒作用相同吧？”紅豆聽得周靈機所說的關於葬魂的來源後，不由問道，“那麽……它的作用應該是超度死者，為何卻讓紫汐睡著了？”

周靈機笑道，“不論是往生咒還是葬魂，它們的效果，便是化去戾氣，安撫靈魂。因為葬魂的原曲，早已失傳。後人所奏的，盡是不完整的殘曲，所以效用亦是削弱了不少。再加上西河小鬼自身實力有限，若非只是一頭道行不高的小龍，恐怕他即便是費盡了精力，亦不能憑借此曲控制於她。”

“原來是這樣……”紅豆說著，不由回過頭，又看了一眼仍在沈睡的西河，低聲道，“西河他竟然不僅用笛子吹奏出了琴曲，並且還能讓它發揮效用，想必……一定非常的困難吧？所以他現在才會……”

“困難那是必須的，”周靈機亦是回眼看了看西河，笑著對紅豆道，“這世間之事，又有多少事是沒有任何困難，輕而易舉，一一蹴能成的？人若非經歷過困境，又如何能成長？相比西河小鬼，你女娃娃，你可是要比他幸運太多了。”

周靈機邊說，邊看向紅豆，眼睛裏是一種意味不明的情緒，讓紅豆不由得心中一動。我……比西河要幸運？

“女娃娃，老頭子我雖然不想攙和你們年輕人的事情，但現在，老頭子我卻忍不住想要奉勸你一句，”周靈機將酒壺送至耳邊晃了晃，只聽壺中水聲唏噓，顯然已經沒了多少存貨。周靈機嘆了口氣，亦不知是有感於心事，還是有感於沒了酒。

紅豆則是一言不發的看著他，等著他的下文。

周靈機卻是並不急著說話。悠悠將酒壺收起，站起身子，撣了撣衣服，“哎呀，沒酒了。幸虧背酒的牦牛沒有走散，不然，可就苦了老頭子我了。”說完，便是轉身，徑直往洞外走去。好似全然忘記了剛剛還說要奉勸紅豆一句的事情。

紅豆亦不著急。心中知道，他不願此刻說，定然是有著他的道理。見得周靈機起身出了洞穴，便跟著站了起來，隨著他一齊走了出去。

看著紅豆隨著周靈機離開，一直靠在白虎身邊閉目養神的紀軒，忽的睜開了雙眼，意味不明的看了看躺在角落的西河，便將視線落在了洞口，亦不知是在看著紅豆遠去的背影，還是洞穴外好似沒有休止般的，空曠而蒼白的紛揚的雪。

周靈機來到背著酒的牦牛跟前，輕車熟路的卸下了一壇酒。紅豆悄悄看了一眼，發現那頭牦牛背上的布袋中裝著的，竟然全部都是一談一談，封著口的酒。

周靈機將方才卸下的酒抱在懷中，迫不及待的打開了封口。隨著封口打開，撲鼻的酒香隨風四溢。

“哈哈……果真是上好的晨露酒，”周靈機大笑著，對著酒壇深深吸了一口氣，“這香味，少說也有三十年……哈哈哈，好酒真是酒……還是少離懂我，哈哈哈……”

紅豆見得周靈機一副喜不自勝的模樣，卻是完全無法理解他的喜悅。畢竟紅豆並不飲酒，所以即便是再好的酒，於她而言，都是辣口的清水罷了。

雖然對那所謂的好酒並沒有興趣，但對於周靈機口中的少離，紅豆卻是分外好奇的。原本在出城之時，紅豆便想問個究竟。只是那時，她心中惱著西河，而周靈機與西河又是一夥的。所以也就強行忍住了好奇，沒有問。

現下，見得周靈機見得好酒，似乎心情大好，便終於忍不住開口道，“靈機爺爺……你跟國師大人認識很久了嗎？”

周靈機點了點頭，“老頭子我與少離，乃是舊識。在年輕時候，便與他認識了。”

“之前在玉陽城，我就聽城裏的百姓說過國師大人救了整個玉陽城的事情。城中的百姓都拿他當仙人看待，而且……連紫汐都要稱他為少離爺爺……國師大人他……真的是仙人嗎？”

周靈機聞言，忽的笑了起來，“女娃娃，老頭子我且問你，你道這人與仙有何區別？”

紅豆垂著眸子，想了想道，“仙人能夠通天徹地，擁有非常強大的力量。人即便力量再強大，卻終究逃不過生死，而仙人，卻能夠超脫生死，永生不朽。”

周靈機笑著點點頭，“不錯，你所言，乃是常人眼中的仙。但……你可知道，仙人仙人，雖是仙但實質卻仍舊為人。仙人不過只是些力量強大的人類罷了，他們與人一樣，有生有死，只是壽數要比凡人長上許多。”

“這麽說，仙人其實也會死咯？”紅豆詫異的問道。

周靈機點頭道，“有生有死才是天道循環。仙人也好，妖魔也罷，這世間的任何一物，草木、走獸，都逃不過天道循環。天道又如何會容忍有人打破這自開天辟地便存在的秩序？”

“天道……循環……”紅豆喃喃的重覆著周靈機的話，忽的想起，在夏花塢的時候，亦從夏未名口中，聽說過這個詞。只是……天道到底是什麽呢？紅豆想了半天，卻仍是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見得紅豆一副沈思的模樣，周靈機笑道，“女娃娃，你世間之事，為我們所不知的，太多太多了。若想要所有事情都弄個清楚明白，那是不可能的。有些事情，該明白的時候，你自會明白，不必花多餘的心思，來想這些。少離的事情，你亦莫要再提，有些事情於你而言，知道了反而不好。要知道，西河小鬼之所以能夠活到現在，全賴少離的幫助。你只需知道，少離於西河小鬼而言，是續命救命的恩人便好，別的，以後莫要再提了。”

雖然對於周靈機突然說的話，紅豆有些不明原有，但聽著他最後所言，國師大人乃是西河的救命恩人，紅豆便是放棄了再去探究的打算。

畢竟，周靈機話已至此，她雖不能完全理解他的話中之意，但亦能夠隱約明白，再探究下去，不僅對她，甚至對西河都未必是好事。

現下，只需知道，國師大人乃是西河的恩人，並且不會對他們不利便足夠的，其他的事情，於她而言，似乎都超出了她的界限。想來知道或是不知道，都沒有什麽區別。

畢竟，這次例行巡診之後，她又會回到回音谷，繼續過上自己平淡如水的生活。而江湖，並不屬於她，她亦並不想涉足江湖。

“我明白，靈機爺爺，”紅豆點點頭，“以後我不會再問關於國師大人的事情了。”

“你能明白就好！”周靈機說著，意味深長的看著紅豆，“所以……老頭子我才想要奉勸你一句，江湖之事，你最好莫要參與其中。不論江湖與這天下發生了怎樣的變化，老頭子我只希望你能待在回音谷，安穩的度過一生。最好連以後的例行巡診都莫要再參與，盡量莫要涉足江湖。”

紅豆心中的詫異是可想而知的，初時她還猜測著周靈機的奉勸之言，大約只是些，勉勵她修行之類的話，但現下，聽得周靈機這好似莫名其妙的話語，紅豆不理解的同時，心中隱約預感到，這一切，似乎與西河有著某種關聯。

雖然山中的歲月平淡如水，很是無趣，但……如果我不下山，能對西河有好處的話，那麽……即便是終身不出回音谷又有什麽問題呢？

紅豆看著周靈機，堅定的點了點頭。

周靈機見狀，捋著胡須笑了起來，“雖然小鬼頭總是說你笨，但老頭子我倒認為，女娃娃你其實聰慧得很吶。哈哈……既是如此，那老頭子我便放心了。”

周靈機說著，拍了拍酒壇子，“該說的都說完了，老頭子我喝酒去了！”

“嗯！”紅豆輕輕點點頭。

周靈機抱著酒壇子，往洞穴走去，剛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好似是想起了什麽，對紅豆道，“對了，老頭子我最後再嘮叨一句。趁著現在還有時間，好好珍惜眼前吧。人生不過短短數十載，於小鬼而言，又有多少個六年，可以再讓他去等呢？女娃娃……你好自為之吧！”

周靈機說完，便抱著酒壇，徑直回了洞穴中。

只留了紅豆一人，立在雪地中，看著周靈機的背影，兀自的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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