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洐不在身邊，程成覺得空落落的。

他人連軸轉著腦子也連軸轉。稍微有個時間也是在讀劇本、琢磨角色。趕場趕得平均下來每天只有四五個小時的睡眠，好在一部戲是男一，另外一部是男三，否則就算他一天睡一個小時都忙不過來。

小林姐給他又安排了一個助理，他還是常常覺得助理這裏做的不如蘇洐，那裏做的不如蘇洐。沒有了解衣推食細致入微的照顧，沒有噓寒問暖，甚至連人影都見不到了。

程成想著想著，無意識抽抽鼻子。他怎麽會不清楚呢？如果不是全身心關註著自己擔心著自己，就算再請三個助理，總歸也還是不貼心。

蘇洐那天走之後，別說信，連個紙條都沒有，只有餐桌上熱好的牛奶和面包。想來他是掐著時間離開的。

說不想是假的，可這種時候，蘇洐明顯在躲著自己，由著性子去聯系人家，未免也太渣了。更何況，如果因為身邊人照顧的不如蘇洐而聯系他，那跟挑保姆有什麽區別。

他還是沒辦法給蘇洐一個他想要的那種回應。好幾次想和蘇洐說句話，哪怕簡單的問候都好。可對話框打開了，字也打完了，終究是按不下去“發送”。

只在蘇洐生日的時候寄去了禮物，微信上發了一句“生日快樂”。蘇洐回覆了句“謝謝”，完全看不出來情緒。

程成大病初愈就兩個劇組趕場奔走，不到一個月，就算年輕，身體就熬不住了。只是普通的勞累過度，可來得讓人措手不及。

早上鬧鐘響了後，程成穿好衣服，也沒覺得哪裏不對，下了床，剛走兩步，就開始覺得天旋地轉，走路都走不穩，意識到大事不妙就躺回床上聯系助理、通知劇組，短短幾分鐘等待回覆信息的時間就睡過去了。

劇組那邊批準的短信過來的時候，鈴聲把他吵醒。半夢半醒之間，看看短信，順手在朋友圈感慨了句“病來如山倒”，眼睛就睜不開了。

沒幾分鐘，助理來叫醒他要帶他去醫院，但程成表示別的地方不疼不癢的，就想好好睡覺。助理無法，聯系了小林姐，得到同意後在酒店訂了粥讓他吃完看他睡下才離開。

蘇洐忙了一天，晚上躺在床上才從他朋友圈看到，立馬就打電話來。而此時程成睡了一天迷迷糊糊剛醒，去了個廁所，坐在床上發呆。接通電話，聽蘇洐小心問有沒有打擾他休息，問身體怎麽樣了，問怎麽不去醫院，又問多久才結束工作，程成一一回答完，空氣便靜下來了。

他剛睡醒，反應有些遲緩，也懶得用腦子，如果是平時，不會讓氣氛變成這樣的。

蘇洐躺在床上，聽著程成的聲音，看著頭頂暖黃色的燈光，他任由電話通著，不說話，也不想掛掉，想著就假裝睡著了忘記掛吧。

這樣安靜了好久好久，久到蘇洐真的要睡著了的時候，忽然聽到程成說：“下個月我生日，你來玩吧。”

他一下子就清醒了，開口拒絕：“我……最近挺忙的。去不了了哥，我已經準備好禮物了，到時候寄給你吧。”怕程成不高興，就岔開話題又說：“對了你知道嗎？我現在不是學徒了，特別忙的，好在工資也漲了很多。”

“好吧，那我到時候把蛋糕給你留一塊送過去。”程成像是閉著眼睛在說話，慢悠悠的，鼻音很重，帶了一絲他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撒嬌的意味。

“上次生病你照顧我那麽久，還沒來得及跟你道謝呢。都一個多月沒見了，挺想你的。”說完意識到自己沒過腦子，說錯話了，假咳了一下。

蘇洐聽他說話有氣無力還說想自己，什麽“不讓他難做”、“離開他的生活”、“遠遠看著他知道他過得好就好”、“多年後對面問安好不提回頭路”這所有的一大堆全都被他拋去太平洋，只剩下心疼了。

“哥，我去看看你吧？”他輕聲問。

“恩？你那邊不是挺忙的麽？”聽起來有責怪蘇洐騙他的意思，其實他是真的沒想那麽多。

果然蘇洐想起剛剛的推托之詞就有點不好意思了。“不忙的......”

程成拍戲的地方他聽程成說過，兩個劇組都在隔壁省份那個著名旅游城市，去那裏不到一個小時高鐵。

他算了算時間道：“我明天早上出發，中午前就能到了，然後後天晚上回來，大後天早上就可以照常上班。就耽誤兩天。我們每周能休息一天，我都一個月主動不休息了，跟經理說一聲他不可能不答應。況且我還沒去過呢，就當去旅游，不麻煩的。”

明明是來看望自己，卻一股腦兒把理由都說齊了，讓程成問一句“是不是太麻煩？”或者“是不是太浪費時間了？”的機會都沒有。程成心裏嘆口氣，心軟得不行。

“哥？我可以去嗎？”蘇洐聽他沒說話有點緊張。

“可以。路上註意安全。到時候我讓小宋去火車站接你。”程成說。

一個多月沒見程成了。蘇洐掛了電話高興得在床上滾了兩下，打開手機訂票。訂完還是睡不著，想想明天早上要早起，嘴角掛著笑容開始醞釀睡意。

九月，依然是烈日炎炎。好在暑假剛結束，又是工作日的上午，來旅游的人沒那麽多。蘇洐剛出站口就看到小宋了。

聽小宋說，程成休息了一天精神好多了，但是劇組那邊還是不放心，再加上把人累到那種程度多多少少也有一些愧疚，就讓他再休息一天，先拍別人的戲份。

到了酒店，敲了門小宋就走了。程成開了門把蘇洐嚇一跳。之前演歌手時候深棕色的頭發，現在被染成黑色了。程成這種吃不胖的體質，好不容易被蘇洐餵胖了一點點，又瘦下來了。蘇洐不放心的左看看右看看，看他精神確實好才放心。

雖說高鐵不到一個小時，可從家裏到火車站差不多一個小時，到這邊後從火車站到酒店又將近一個小時。這會兒快十一點，程成興致勃勃，建議早點去吃午飯，下午兩個人去逛一逛。

看他活力四射得一點不像不舒服，蘇洐點頭同意了。

程成拉著他去附近一家藏書羊肉的店裏，說這家還是小宋給他訂外賣發現的，味道特別棒。來的比較早，不是飯點，店裏沒什麽人。兩人點了一份羊肉鍋仔，幾塊兒紅燒羊肉，再一人配一小碗白飯。蘇洐很喜歡那份湯，很鮮美，是南方常見的清淡，卻又帶著羊肉的香氣。羊肉很嫩，也沒有北方羊肉那麽重的膻氣，不知不覺就喝了很多，有些口渴。

結賬的時候，蘇洐拿了一罐雪碧和一瓶礦泉水，出了店門就把雪碧遞給程成：“哥，碳酸飲料對骨骼愈合不好，還是盡量不要喝。”

程成正笑著想說“不要喝你還給我幹什麽？”突然怔了一下，覺得哪裏不對。

小宋把車開過來了，兩人上了車，程成才有些不可置信地開口問他：“那次你……是因為這個？”

“是啊……”蘇洐疑惑看了他一眼，又有點不好意思道：“我那天做的不對……對不起哥……”

“可是我太委屈了。您生病我就盼著您早點好起來。您倒好，還喝這種東西。我那天在飯店被經理當眾罵了，難堪得不行。被罵完了還匆匆忙忙回去，就惦記您餓不餓。結果一開門就看您和人小姑娘有說有笑喝雪碧，一點也不把自己身體當回事的樣子，我能不氣麽。”蘇洐發著牢騷，卻跟做錯了事一樣低著頭摳手指頭。

程成笑起來：“我還以為你難過的重點是小姑娘呢。”

蘇洐臉“唰”地就紅了，支支吾吾道：“也......也有一點點小姑娘的原因。”

“那是昕昕喝的，桌子移走了沒地方放，她就讓我幫她拿一下。”程成解釋完，看著蘇洐頭更低了，臉更紅了，就彎起眼睛笑著，又伸手揉他頭。

那麽多委屈藏著不讓自己看到，是怕自己煩，還是不想讓負能量影響到自己？生那麽大氣，一肚子委屈，還不忘回來給自己做飯。

程成心裏酸酸的。

由於程成惦記著“姑蘇城外寒山寺”，兩人就去了。一兩點鐘正是游客少的時候，程成只戴了個碩大的墨鏡就一路上沒被人認出來，甚至還在普明寶塔上摘了墨鏡拿著手機強行和蘇洐合照了好幾張。

蘇洐很是喜歡蘇州的粉墻黛瓦，喜歡這個“綠浪東西南北水”的江南水鄉。兩人又去了拙政園，游客有些多，怕程成被認出來，大概逛了一遍就離開了。

待到暮色四合，程成在山塘街找角度拍照，盡量不把人拍進去，準備回頭發微博。

蘇洐在路邊挑著扁擔賣水果的大爺那裏買了兩只長得無比像苦瓜皮卻是橘紅色的東西，兩個北方人不明所以，掰開嘗了是甜甜的，可瓤是鮮艷的紅色，汁水又多，兩人吃得滿嘴滿手都是紅紅的，互相指著對方大笑。

路邊小攤沒什麽稀奇的，烤魷魚烤豬蹄是無論何處都能吃到的東西，街邊開的店大多是賣旅游紀念品的。可這會兒夜晚涼風習習，月亮和河兩邊的商鋪掛的燈籠一起倒映在河面上隨著風輕輕搖晃，蘇洐舍不得走了。程成便拉著他在河邊的一家人少的小店挑了靠窗的位置，點了兩份桂花小圓子坐下來慢慢吃。

小圓子味道其實並不特別，店裏木桌子上墊著著審美糟糕的一張紙寫著菜目，這張紙上壓著的玻璃伸手摸一下就能感覺到那種無孔不入的油膩，附近的食客們大聲聊天，店裏服務員咚咚咚上樓又咚咚咚下來吵得人煩躁。可看看窗外，再轉頭看看程成。蘇洐就是覺得，無比想要留下這樣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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