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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愛恨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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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很快奔到了熙王府,西烈月下了馬車,立刻有女官迎了上來,在她耳邊簡單說了一下府內的情況,西烈月一路上一句話也不說,臉色凝重而低沈。

舒清默默跟在她身邊,留意了一下周圍,府裏下人不少,來回穿梭著,但是卻不敢發出絲毫聲音,氣氛壓抑而緊張,或許是人剛剛去世,府裏只有門楣上掛起了兩個白燈籠,就再無其他吊喪的布置。

走了不到一炷香的時間,終於到了熙王的院落,遠遠的就已經聽得斷斷續續的啼哭聲,西烈月匆匆進了屋內,守在外屋的侍衛看見西烈月,趕緊通報道:“陛下駕到。”

熙王府的人還有皇室其他的兄弟都已經聚集在外室,看見西烈月,紛紛跪倒,行禮道:“參見——”

西烈月不耐地揮揮手,說道:“罷了。”

越過眾人,西烈月進了內室。舒清猶豫了一會,還是悄悄跟著西烈月進了內室。

內室裏,西烈傾華站在床邊,昔日叱詫風雲的女皇,如今的喪子之痛,讓她已經不年輕的臉上,滿是痛楚。齊峙站在西烈傾華旁邊,也是緊緊的蹙著眉頭。安慰的輕擁著西烈傾華。

西烈淩也已經早早的趕到了,束手立在那,看見西烈月進來,微微拱手行了一個禮,又低下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畢竟是多年姐妹,她心裏的感受也頗為覆雜吧。舒清小心地觀察了西烈淩一會,她的樣子看來並沒有什麽不妥,她的毒隱應該不比西烈倩淺,這樣的神清氣爽能堅持多久?

舒清立在內室角落裏,雖然她很想看看西烈倩死亡前的狀態,可是她不適合再往前走了,很努力,也只能看見輕紗隔斷的床上,躺著一個身著白衣的人,應該就是西烈倩的屍體。床邊上,哭喪的男子不知道是什麽人,但是坐在床沿,面無表情的男子她知道,是西烈倩的父親,斐汐渃。

果然是海域第一大家斐家之子,他能穩坐後宮數十年,不是沒有原因的。他盯著西烈倩的眼裏雖然滿是掩飾不住的悲傷,但是那挺直的背脊,依然平靜的面容,足以讓人佩服。

西烈月站在輕紗之外,低聲請安道:“母皇,父君。”

西烈傾華輕輕點頭,聲音也有些無力回道:“月兒你來了。”

西烈月輕輕掀開紗簾,走到床前,看了一眼床上的西烈倩,臉色蒼白中帶著淡淡的青色,面容還算平靜,收回視線,西烈月扶著斐汐渃的肩膀,輕聲說道:“父君,小心身體。”

斐汐渃並沒有回應她,仍是癡癡地看著床上已經再也不能感受他疼愛的人兒。

西烈月輕嘆了一聲,退了出來,走去紗帳,卻看見舒清正在內室的窗沿旁,查看著一個香爐。

舒清輕輕撥弄著香爐裏未燃盡的黑色粉末,裏面沒有花瓣的影子,全是粉末,未燃盡的都有這麽多,可見當時濃度有多高,但是光是吸食,就能因為過量而致命嗎?

舒清還在想在,肩膀上的重量讓她回過頭,西烈月也盯著她手中的粉末看了一會,給她一個出去說的眼神,兩人悄悄退出這間滿是悲傷和謎團的居室。

熙王書房裏,西烈月坐在主位上,天生尊貴的威儀再加上她刻意釋放的氣勢,讓匍匐在地上的太醫不住的發抖。

“太醫,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大熱天,太醫臉上的冷汗還是一顆顆的往外冒,“回陛下,熙王……熙王她心疾發作,正氣虧虛,臟腑損傷,致氣滯血瘀,胸陽不振,痰濁內生,使心脈痹阻,所以……”多年為熙王診治,雖有疾,但是經過調理,並沒有外間傳言的嚴重,她也不明白熙王為何會在一夜之間,就心疾突發猝死。

西烈月問道:“熙王有心疾?”

太醫不敢擦拭臉上的汗珠,咽了一口唾沫,“原就有,只是並不嚴重,不知道為何這次來勢兇猛。”

太醫說了一堆,舒清沒怎麽聽明白,只隱約知道太醫的意思,是心臟病發引發呼吸困難,如果是這樣,極有可能是吸食過量,心肌發生急劇的暫時性缺血缺氧所引起呼吸中樞衰竭。這在健康人身上可能要靜脈註射才會達到過量,而西烈倩本身就有此類疾病,病發更為容易些。

西烈月看向舒清,只見她輕輕點頭。真是熏香的緣故?不耐地對趴在地上的太醫說道:“你退下。”太醫如釋重負的趕緊磕頭退了出去。

西烈月對守在門外的熙王府管事問道:“最後陪在熙王身邊的是什麽人?”那些香會是她自己點的嗎?

管事微微低著頭,微顫地回道:“回陛下,是,一個伶人。”

這些天,她就覺得熙王不對勁,片刻也離不開那個雲袂,她就在猜想他是不是給王下了什麽咒了,誰想下午熙王和他呆在屋裏,才兩個時辰,就去了。可是這些她又不知道該不該稟報陛下,若是給熙王落下個貪圖淫色的名聲,那可不好,還是之後和斐後細說好了。

伶人?西烈月立刻問道:“雲袂?”

管事一驚,陛下居然是知道的。低下頭,管事輕聲回道:“是。”

“人呢?”

“關在地牢。”還好她知道王爺去了之後,立刻將雲袂關進地牢裏,她就知道,這個人是個禍害。

“帶上來。”

“是。”管事立刻前去將雲袂押到書房。

雲袂進了書房,看見西烈月,臉上卻沒有半點慌張,反而大方地對著西烈月輕輕一笑。只是那笑容裏,多少有些挑釁。

西烈月讓管事出去之後,書房裏只剩下雲袂,她,還有舒清。西烈月走近雲袂,肯定的說道:“熙王是你殺的。”

雲袂滿不在乎地回道:“是她自己殺了自己。”他只是成全她而已,本來她還可以多活幾天,誰讓她自己本身就是個藥罐子。

雲袂與西烈月對峙著,互不相讓。舒清想知道的,卻不是這些。舒清猜測道:“那些花瓣只是掩人耳目,真正會致命的,是那些黑死粉末?”

她的話成功將雲袂的註意力吸引了過去,雲袂微瞇著眼,面帶異色地看著那個立在一旁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女子,而她卻道出了幽冥的秘密。

他的表情,也讓西烈月明白,舒清猜對了。

雲袂看了一會,最後無所謂地繼續看向西烈月,略帶諷刺地說道:“你不是已經知道了,何必還問我。若不是絮,你也會和她一樣。不過,你那些臣子們,怕是沒有這麽好的運氣了。”她們全部都該死,不明白絮為何獨獨沒有對她下狠心。

眼前滿目暴戾冷漠的雲袂,實在不能和上次見到的那個平和淡然的男子相提並論,哪一個,才是真實的他,西烈月實在搞不明白,“你們到底想要什麽。”用如此惡毒陰狠的手段,就只是要她們的命而已嗎?

雲袂冷哼一聲,眼中的不屑流露無疑,更加逼近西烈月一步,肆無忌憚地笑道:“要你們知道,自己並沒有那麽高貴,要你們死,就像捏死一只螞蟻一樣簡單。”

說完,雲袂自顧自地笑著,甚至可以說有些癲狂。

這樣露骨的恨意,是為了什麽?他們的目的就是摧毀這些貴族的驕傲?西烈月陷入了沈思。

雲袂不知道是因為下午吸食幽冥毒性未過,還是真的大仇得報,太過欣喜,有些失控。再問下去也毫無益處,舒清對著門外叫道:“來人,帶他下去吧。”

雲袂被帶走了,西烈月還未能回過神來,她的表情似乎有了些頭緒,又仿佛茫然未知。面色也顯得過於蒼白。舒清扶著西烈月的肩膀說道:“你還好吧。”

久久,西烈月才輕聲回道:“沒事。”看來他們是對整個皇室朝廷充滿了仇恨,是針對西烈皇室而來。

站直身子,西烈月深吸了一口氣,向屋外走去。舒清跟在她身後,不太認同地問道:“你現在就要去?”她現在的身體狀況,恐怕已經不適合再繼續查下去,她需要的是太醫。

背對著舒清,不讓她看見自己難看的臉色,西烈月緊咬嘴唇,回道:“該來的已經來了,容不得我坐以待斃。”

忍耐著不斷湧上心頭的顫栗,她知道自己的身體也再漸漸反映出對那幽冥的需要,但是這個時候,她不能讓自己再處於現在這樣一切都茫然未知的狀態上,她要知道原因,而風絮就是一切的根源。

安沁宣輕輕靠著石碑,看著風絮的背影,月光籠罩之下,素白的輕紗還有黑緞般的長發,讓他看起來如幽魂鬼魅。

風絮從寬大的袖子裏,拿出一支通體碧綠的長蕭,蕭身上雕刻著細碎的浪花,精致而華美。輕揚的蕭聲緩緩響起,如平靜的海面上吹拂的清風一般細膩婉約,又帶著淡淡哀傷。不一會,樂音微揚,仿佛海面上吹起了一陣狂風,將海水掀起一波一波的狂潮,浪花流轉間,不甘與怨恨交織的愁緒表露無疑。當你期待接下來是狂風暴雨還是風平浪靜的時候,一個高音之後,戛然而止。

樂曲結束了,讓人意猶未盡,又仿佛就應該到此曲盡——人散。

風絮放下玉簫,冷笑道:“女皇陛下,歡迎再次光臨天涯芳草。”她終於來了,他可沒有時間再等她。

西烈月停在門邊,看見那抹白影的同時,要邁進的腳像灌了鉛一般沈重。剛才的曲子?還有他手中的玉簫?這素白的身影仿佛與記憶中的那人重合在一起,西烈月有些踉蹌,舒清趕快扶著搖搖欲墜的她。

西烈月小聲問道:“你是誰?”微顫的聲音輕不可聞,似乎害怕驚了眼前的白影。

風絮緩緩轉過身,表情冷漠地說道:“我是誰有什麽重要,你該問他是誰。”說完輕柔的撫摸著手中的玉簫,仿佛那不是一件樂器。

西烈月看向玉簫的眼痛苦地閉上,風絮見她久久無語,冷哼道:“怎麽,你忘了他是嗎?”

她怎麽會忘,怎麽能忘?那玉簫是她為他所制,上面的每一個蕭孔,每一朵浪花,都是他們一起完成的,她如何忘得了。已經封存許久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上心頭。西烈月不知覺的握緊舒清的手,口中輕輕喚著深藏於心的名字:“律……”

西烈月話音未落,卻猶如刺痛了風絮心中最脆弱的那根弦一樣,風絮大吼道:“住口,你沒有資格叫他的名字,你們這些所謂的貴族,以為自己就是主宰一切的神嗎?我要你們也像狗一樣,匍匐在地上,沒有尊嚴的祈求。”

若不是西烈倩,律不會被迫接近西烈月,不是愛上她,律也不會落到那番田地,這些都是因為那所謂高人一等的尊貴,讓她們可以肆意地踐踏別人的尊嚴,愛情。

要殺她們何其容易,他就是要她們生不如死。

西烈月努力睜開眼睛,問道:“他在哪?”

“怎麽,你想見他?”風絮忽然幸災樂禍一般地笑了起來,一字一句說道:“可惜,他不想見你。”

西烈月盯著風絮的眼睛,聲音也變得強勢:“他在哪?”

舒清清楚的感覺到西烈月強勢背後的虛弱,她把她的手,抓的生疼。身體的重量也通過交握的手,讓她支撐著。舒清從月與風絮的對話中,多少知道了一些,那個叫律的男子,應該就是西烈月心中揮之不去的人,而風絮是為那個男子報仇來的吧。

舒清看向始終依著石碑,靜觀其變的安沁宣,感覺到她的視線,安沁宣也看向她,微微搖頭,讓她稍安勿躁。舒清覺得風絮已經有些瘋狂,但是安沁宣的存在,讓她稍稍放下心來,有他在,風絮應該傷不了西烈月。

風絮根本不理會西烈月的問話,眼神空洞地看向被花瓣掩埋的古琴,陷入了自己的思緒中,自言自語地說道:“他每天都要吹三個時辰的蕭,因為他說你最愛他的蕭聲,每天畫一張你的畫像,因為怕時間太久了,忘了你每一個表情,每天重覆一遍你對他說過的話,那是他最快樂的時候。每天,每天都是你。”

他們從小一起長大,一起學曲,他吹簫,他彈琴;一起讀書,他賦詩,他作詞;一起學書,他作畫,他題詞;除了武功,他們什麽都一起做。他學武用毒,就是為了讓律不被人欺負,可是他學這麽多,又有什麽用,他才閉關一年,一切居然全變了,律的臉毀了,毀掉的不僅僅是他的容貌,還有他的笑,他的心。每天他就做著和西烈月有關的事情,談論的也永遠都是她。

輕撫玉簫的手,也越來越用力,風絮的語氣越發地激動起來:“我只有和他談論你的時候,才能在那張曾經天下無雙,如今容顏盡毀的臉上看見笑容和神彩。他說,你是他最愛的人。”

為了和律說話,他只有一遍一遍的聽律說他們的事情,和他一起談論她的美,她的笑,她的才能,她的溫柔,她的所有所有。直到最後,他倒在他懷裏閉上眼的那一刻,他說的,還是她————

風絮忽然一個用力,玉簫一分為二,斷為兩節,掉落在古琴旁邊。風絮轉過身,有些瘋狂地叫道:“最愛?什麽是最愛,最愛就是讓他生不如死,讓他痛不欲生?”

風絮瞪著西烈月,似乎要將她撕吞入腹一般,指著她,風絮怒道:“西烈倩該死,而你,最最該死。”

他充滿整個身體和心靈的仇恨,讓舒清都驚得不自覺倒吸了一口氣,西烈月卻因為他剛才的自言自語想起了那半年與律一起的時光,風絮的咄咄逼人,她顯得有些無所謂,“那你為什麽不幹脆殺了我。”

為什麽不殺她?五年,她是他和律唯一的話題,她幾乎也成了他生活中的一部分,他恨她,但是卻也不想她死,只是這些,他是不會說出來的。

風絮冷冷地回道:“律不讓你死,而我舍不得他難過,所以你可以活著,但是你總要付出點代價,這個女王你還當不當的下去,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律果然很了解他,知道他不會善罷甘休,臨死之前,逼他答應不殺她。他沒有違背他的意思,只是給西烈月一些教訓罷了,至於西烈倩,她是非死不可。

“為此,你讓那麽多人中毒?”原來這樣一場陰謀的背後,竟是一場報覆。

風絮再次大笑起來,仿佛這是一件天大的笑話,“是又如何?天下大亂與我何幹?黎明蒼生又與我何幹?”她以為他會有負罪感?他從來就不認為自己是什麽正義之士,他沒有大開殺戒就已經很仁慈了。

“他在哪?”現在的風絮已經陷入瘋狂,西烈月只想知道律究竟在哪裏?

現在才問,太晚了。

風絮隱隱咬著牙根,寒聲說道:“你,永遠沒有機會再見到他。”

永遠?風絮的癲狂讓西烈月有了不好的預感,身體也開始冰冷,“他……”才說了一個字,接下來的話卻憋在心裏,不敢求證。

風絮冷笑一聲,大聲說道:“對,他死了。”

死了!

心中不止一次這樣想過,但是真正聽到,心還是會痛,好痛。

風絮輕笑兩聲,緩緩坐下,將斷掉的兩節玉簫與古琴並排放在一起,一邊用花瓣慢慢將它們埋葬,一邊低喃道:“是啊,死了!”

花瓣慢慢將蕭與琴掩蓋,一滴,兩滴,三滴……

暗紅的鮮血自風絮嘴角滑落,粉紅的花瓣,被血染得炙艷而妖魅。風絮仍是專註的鋪蓋著花瓣,眼神已經恍惚而迷離,嘴角卻勾起的一抹如他面容一般純凈的笑。

終於將它們埋葬,它們可以永遠的待在一起了。

心願已了,風絮嘔出一口鮮血,緩緩向後倒去。

安沁宣飛身接住了他下落的身體,叫道:“風絮——”他這樣的人,就這樣死去,太可惜了。

西烈月也走到風絮身邊,緊緊握著他的手,心情覆雜的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安沁宣立刻為風絮把脈,結果卻只能無能為力地搖頭,中毒已深,無藥可治,他能撐這麽久,全是依賴深厚的內力,他與他喝了這麽久的酒,竟然毫無所覺。

風絮艱難地轉過頭,看了西烈月一眼,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聲音了,西烈月輕輕俯下身,風絮斷斷續續的說道:“我要永遠陪在他身邊,而你,沒有這個機會了,沒有。”

說完眼睛終於無力的閉上,嘴角卻帶著仿佛世界上最幸福的笑容。

他臉上那種解脫而幸福的笑容,徹底刺痛了西烈月的心。

一滴淚滑過西烈月的臉龐,身體與精神的雙重折磨下,她也軟倒在舒清的懷裏。

舒清擔心的輕輕叫道:“月?”輕搖之下,她一點反映了沒有。

舒清求救地看向安沁宣,他握住西烈月的手腕,只是郁結於心,暈過去了而已。給了舒清一個安心的眼神,舒清才松了一口氣。

將西烈月交到安沁宣懷裏,舒清嘆道:“先帶她回竹林吧。”

折騰了一個晚上,破曉的第一絲光線還是如期的撕破雲層,昭示著新的一天已經來臨。

舒清輕嘆一聲,看著躺在地上的兩人,心情沈重的她,第一次覺得黎明的陽光竟然也如此的刺目。

西烈月覺得自己的身體軟綿綿的,一點力氣都沒有,就這樣靜靜的躺著,仿佛是躺在雲端,什麽也觸摸不到,無力而空虛,但是她卻不想睜開眼睛,希望就這樣安靜的睡下去。一只輕柔的手不斷的撫摸著她柔順的發絲,溫柔而舒緩。耳邊是熟悉又陌生的男聲,一遍又一遍的在她耳邊低喃著:“月,起床了。”

誰呢?仿佛她不醒來,他就要這樣一直叫下去,雖然他的聲音溫潤而好聽得讓人不願醒來,但是西烈月還是想看看這樣有著好聲音又如此耐心的人是誰。

西烈月輕輕睜開眼睛,一張絕世的俊顏正微笑地看著她,微彎的眼睛就像一彎新月,璀璨而含蓄。輕輕刮著她的鼻子,男子故作不滿地笑道:“你說和我去放紙鳶的,你看,天氣多好,快起來了。”

是夢裏的那個聲音,眼前的這張臉……

西烈月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害怕眼前的一切會立刻消失不見,是否現在才是夢呢?撫上男子光潔的臉龐,西烈月不確定的叫道:“律……”

男子卻對西烈月呆楞的樣子十分不滿,拉著她的手,將她從床上拉起來,一邊熟練的為她穿衣,一邊叨念道:“快點,不然太陽都要下山了。”

西烈月一句也不說的只是緊緊盯著他看,隨他擺弄好了就拉著她往外跑。傻傻的陪著他奔跑,身邊的一切仿佛都是恍惚的。

風箏在天際自由的飛翔著,西烈月拉著律的手,卻一刻也不曾放開。她腦中一片空白,只是貪婪的看著眼前這張快樂而俊朗的臉,這個讓她愛到痛的男子。

律看向西烈月,輕輕為她擦拭額間的汗水,體貼地問道:“怎麽了月?你累了?那休息一下。”扶著西烈月坐下,接過她手中的風箏線,讓她舒服的靠在自己懷裏。

他確實是律,他還是如記憶中那樣俊朗,那樣體貼,那樣溫柔,他也不完全是她記憶中的律,那時的他,總是帶著絲絲愁緒,不像現在,簡單而快樂的笑著。西烈月在心來嘆了一口氣,她此時明白的知道,眼前的這一切,不過是自己的夢境。

他背叛了她,她毀了他!

他們早已經回不去了。

律輕輕地撫摸著西烈月的臉,深情而眷戀。看著她的眼睛,低聲問道:“為什麽這麽看著我?”

終於將視線從那張臉上移開,放松地依進律溫暖的懷裏,閉上眼,西烈月輕聲說道:“沒什麽,想你了而已。”是的,她想他,只是五年來一直不願想,不敢想。

仿佛她說了什麽傻話一般,律笑了起來,起伏的胸膛將西烈月抱得更緊,輕柔地聲音如徐徐吹來的清風一般滑過西烈月的耳際,“我一直都在你身邊。”

“是嗎?”西烈月自嘲的笑笑。

如誓言一般,律在她耳邊堅定地說道:“恩。就像你看見的暮雲清風一樣,一直都在。”

西烈月很少讓自己這樣全心沈浸在自己的感覺中,既然是夢,就讓它是美夢吧。

耳邊傳來悠揚的蕭聲,是律吹的,婉轉低吟,悠遠而平靜,許多人都吹簫,技藝高超的比比皆是,但是都沒有律的蕭聲特別。

一曲吹罷,西烈月握住環在她腰間的手,笑嘆道:“我們都很傻是不是?”

如果當年他將西烈倩脅迫他的事和她說,他們是不是不會走到這一步?

如果當年她不是那麽意氣用事,願意聽他解釋,他們是不是不會相互傷的這麽深?

如果當年他們的愛禁得起所謂背叛、傷害的考驗,他們是不是不會像現在這般只能在夢中追憶?

太多的如果,也只能是如果而已。

律的背脊明顯一僵,良久,才微微點頭,苦笑道:“是啊,好傻。”輕輕扶著西烈月的肩膀,讓她坐直,律捧著西烈月的臉,認真地說道:“所以我們都別在傻下去了,你笑起來的樣子,才是最美的。”

笑?西烈月輕輕勾起美麗的菱唇,輕笑道:“我在笑。”

律搖搖頭,撫上她的唇,不想看她這樣故作輕松的笑容,他心中的月應該大聲的笑,肆意的笑,甚至囂張的笑,而不是這樣牽強的笑,“你已經五年都沒有笑了,笑一個給我看看吧。”

西烈月面對眼前溫潤如玉的男子,只覺得心好痛好痛,不知道是為他,還是為了自己。深深吸了一口氣,西烈月努力綻放著最美麗最用心的笑容,就像他們五年前在一起嬉戲時一樣。

終於,律滿意地點點頭,“這樣就很好。”

“律……”西烈月想要說話,卻被律用手輕輕掩上。他看著西烈月的眼睛,仿佛懇請一般的說道:“要一直都這樣笑,好不好?”

西烈月痛苦的閉上眼睛,臉上的笑意再也堅持不住,除了用力點頭之外,她不知道說什麽。律滿意的放開了輕撫著西烈月臉龐的手,他的月是一個說道就一定會做到的人,他終於可以放心的走了。

一種恐怖的空虛感讓西烈月驚得立刻睜開了眼睛,眼前律正溫柔的對她笑,而他的身影卻在一點一點的變淡,仿佛很快就要消失在眼前一樣。西烈月想要抓住他,卻發現自己根本無能為力。

“律……”淚順著美麗的臉龐滑落,五年前她沒有哭,卻在今天把屬於他們的淚流盡。

明知道是夢,西烈月還是抑制不住淚水,更抑制不住那股錐心的疼,想要大聲喊出他的名字,可是到了嘴邊,卻變成了幾不可聞的低喃,她沒有力氣去叫,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的身影越來越淡。

“律……”

安沁宣皺眉地看著床上的女人,她一會兒哭一會兒叫的,臉上無助而痛苦的表情讓他看的心煩,坐在床沿,安沁宣拍拍西烈月的肩膀,叫道:“你醒醒。”

一直沒反映的西烈月,忽然睜開眼睛坐了起來,一把抱住安沁宣,偎進他的懷裏,緊緊的抱著,嘴裏卻一直叫著:“律!”

安沁宣輕咬牙根,卻沒有推來她,冷聲說道:“我不是。”

冷漠的聲音,讓西烈月從夢境中回過神來,可是她依然趴在安沁宣的肩膀上,她不想讓人看見她淚流滿面的樣子。

她不言不語的靠著他,不哭不鬧,可是順著脖子的淚一滴一滴的滑進衣襟,肩膀的溫熱讓安沁宣心中莫名升起一抹怪異的感覺。

片刻之後,西烈月緩緩擡頭,輕輕抹去臉上的淚痕,仿佛剛才無聲哭泣的人並不是她一般,對著門外,西烈月叫道:“舒清。”

舒清拿著一杯參茶,進了竹屋,忽略西烈月布滿血絲的紅腫雙眼,舒清將參茶遞給她,問道:“你怎麽樣?”

西烈月接過參茶,才發現自己的手抖得厲害,但是她還是回道:“我沒事。”

扶著她的手,穩住參茶,舒清不信地說道:“真的?”這樣還叫沒事,估計是身上、心上都有事。

“恩。”勉強喝了兩口,西烈月堅持地說道:“我要回宮。”

“現在?”舒清皺眉,西烈月這個樣子回宮,太危險了,但是她又不可能呆在宮裏陪她。

舒清的顧慮西烈月當然明白,在竹林驅毒自然是再好不過,可是現在她不能失蹤。“對,現在。西烈倩死了,風絮也死了,事情卻才剛剛開始。這時候,我必須要在宮裏。而且你說的沒錯,我現在需要大夫。”宮裏的禦醫醫術高明,或許能幫到她,現在她只覺得身體不受控制戰栗,渾身無力。

是啊,風絮死了,她在天涯芳草只找到了很少的花瓣和黑色粉末,接下來的事情,才是最糟的。

嘆了一口氣,舒清說道:“我送你回去。”

西烈月慢慢下了床,正要走出去時,安沁宣上前一步,利落地將她打橫抱起。這女人還真是逞強,剛才還在哭,現在又憂國憂民起來,自己的身體都一塌糊塗,還不安分。

舒清眼前一亮,笑道:“對了,你陪月回宮。”這就太好了,他留在宮裏,一是可是保護月,在這種時候不受有心人士加害,二來,他也略懂醫術,還可以配合太醫給月戒毒,再則他是一個男子,在海域不容易引起別人懷疑。若是這段時間,能培養出感情,抹平月的情殤,那就真是太好了。

西烈月卻不認同,“他?”

舒清立刻點頭,信誓旦旦說道:“相信我,他可以保護你。”

這時候好像也容不得她反對,這個叫宣的男人眼睛裏已經開始冒火了。好吧,勉強用他吧,清的安排必有她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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