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4-9-23 22:29:18 字數：2083

雪。下得蕩氣回腸。

這一天一地的銀白，似要將人間的汙濁之氣蕩滌一空。

入眼處，一片潔凈，卻有些刺目。

太多的勾心鬥角埋藏此處，太多的笑裏藏刀躍然其上，太多的蕭瑟落寞凍結其中。

冷，還是那麽冷。

盡管身上披著一件杏黃色鬥篷，李容容仍能感覺到深深的寒意，呼嘯而過的東風卷起晶瑩的雪花，紛紛揚揚的，織成一條銀色地毯，蓋住了曠野的荒蕪。

“別站在風口，小心著涼。”一把溫潤的嗓音從身後傳了過來。

李容容伸手接住一片飄落的雪子，潔白的雪花停佇在指尖，慢慢融化成一滴清冷的冰水。她的目光在觸及天邊的灰色雲層時，驟然一縮，嘴角漾出一絲笑意，不過，這淡笑卻是苦澀的，“康，我們回不去了。”

“什麽？”

慕容康很糾結，這段時日他對她百依百順，溫柔相待，小心呵護，生怕言行踏錯，連日來辛辛苦苦經營的感情被毀於一旦。

隔了那麽多年，當初的猶豫和抉擇，早已在兩人間劃下一道不可逾越的溝壑。

她清醒著，他也清醒，但，誰都沒想過戳破這層微薄的窗紙，探向記憶深處的斑駁不堪和滿目瘡痍。

慕容康是個很謹慎的人，若不如此，他也不會在多疑的表兄前一路青雲，維持著懦弱和氣的秦王形象。

“你看，我們的過去已埋葬在大雪深處。雪融化了，地是濕的。一切都成了過往雲煙，脆弱的經不起風吹。”李容容緩緩道。

“你今天怎麽了，說話奇奇怪怪的。皇兄已是廢人一個，他無足輕重。以後沒有人能再阻礙我們前行，也沒有人可以橫亙在你我之間。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多想想以後不好麽？”

慕容康溫言相勸，他不想失去她，到底是什麽時候開始在乎她的？

大概是在送她入宮後，沒有她的溫柔淺笑，他第一次感到了寂寞。

深夜批文寫奏折時，沒有人體貼地端上一碗熱乎乎的肉粥，溫暖他的胃。

他在官場上疲於應付，回到府裏，只有冰冷冷的屋子，不會有人費盡心機地跟他開玩笑，逗他開心。

……

錯過的人和事，在他心底藏了十來年。他不曾珍惜過的人和事，經歷十年的風風雨雨，他還會重新擁有麽？

他日日夜夜都在想這件事，時時刻刻計劃著臆想中的未來，他一步一步地往上走，走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幾乎是臥薪嘗膽的十年，他終於等來了這麽一天，伸手就能抱住眼前的人，但他依然不敢放肆。

她的安靜美好，一直是他所渴慕的。然，到底是哪裏出了錯，明明近在咫尺的人，總覺得遠在天邊。

是那荒蕪的十年，阻隔了兩人熱情的相擁，還是他們……

慕容康自覺地忽視一直在耳邊囂張叫喊著的聲音，只因他將那句話聽得清清楚楚。

李容容對著慕容康淺淺一笑，眼角勾出一彎冷月，清清冷冷的，卻足以讓人淪陷沈迷……

慕容康癡呆了一下，任由李容容拉著他步向城堞。兩人站在高高的城墻上，慕容康彎身俯視大地蒼生，儼然君臨天下的王者。

李容容瞬也不瞬地盯著慕容康，只見鬢邊染白的絲發，突顯了昔日的謙謙君子，經歷了何等的滄桑和悲涼。

“你長白發了？”

李容容難得的關心，慕容康猶如久旱逢甘霖，連日來不斷碰壁的慕容康為之一喜，他激動的表情落在李容容的眼中，她愧疚了幾分。

“你依然很美，歲月在你身上沒有留下太多的痕跡，而我卻成了白發蒼蒼的老者。容容，你會嫌棄一個糟老頭麽？他一直都在等你原諒，原諒他的自私和不擇手段。盡管有很多的無奈和難言之隱，但他不想為自己找借口開脫。他只想等你原諒他。”慕容康終於說出壓抑多年的內疚之情，他殷切地等待李容容的回答。是生是死，只在一語。

“若是我們什麽都沒有了，你會怪我麽？”李容容不答反問。

慕容康深深地看了一眼李容容，指著不遠處的城池和流動的人群，道：“容容，我茍延殘喘多年，才得到今日的君臨天下，指點江山。我為什麽要去想那些灰暗的過去，一無所有，有什麽好？我們現在不好麽，紅色宮墻是我們的居處。我們一輩子都住在氣勢恢宏的宮殿中，睥睨蒼生，難道你不願與我共度此生？”

“是我活得太清醒，還是你太自欺欺人？”

李容容毫不留情面的話，無疑給了慕容康一個響亮的耳刮子。想他慕容康何時被人指著脊梁骨罵，縱然他有萬般不是，千般不對，他已低聲下氣地請求她的原諒和理解，他都已經紆尊降貴，他還要他怎樣。

“容容，夠了，你需要好好休息，而不是盡想些有的沒的。”慕容康厲聲道。

“康，我把公子詠從水牢裏放出來了。”李容容視死如歸，不聲不響地觸了慕容康的逆鱗。

“你把公子詠放了出來，你莫不是瘋了？”慕容康喝道，兩條好看的眉毛擰成一條黑線，眉宇間是揮之不去的怒氣。

“你我都錯了，這天下是他們家的，不是我們的。即使偶爾有一兩個跳梁小醜出來篡位……”

啪！

響亮的巴掌聲被寒風吹得支離破碎，李容容的臉被打偏了，金燦燦的步搖從發間滑落，叮地一聲，掉落在地。

李容容撫摸臉上的五指印，卻摸到了濕漉漉的東西，淡淡的血腥味充斥在鼻尖，血的味道，果然不讓人好受。

慕容康怔了怔，氣瘋了的他，失手之下，釀下無法彌補的大錯。他打了她，費盡心思要彌補她的，最終還是給了她一巴掌。

老天為何要如此愚弄他，連回心轉意的機會都不留給他。

慕容康心如死灰，李容容安之若素，她靜靜地立在風中，離去前的話語隨風飄散，“逝去的無法挽回，你還是當年的慕容康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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