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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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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人坐電梯直接上了八十九層,到入口時葉書禾就已經沒心思架著小雨了,他把孩子放下來,盯著那個入口,眼神像是在看鬼門關。

“今天又不是假期也不是什麽旅游旺季,難得人這麽少,一定要看個夠才行。”林書侗故意刺激他,並催促他快點進去。

“我看這樣好了……”葉東禾強裝鎮定地說:“你們兩個進去玩,我在這裏等。”

“那怎麽行!不是你說要三個人一起出來玩的嗎?我跟小雨想什麽時候出來都可以啊,我可是難得同意,以後沒這種好事了。”林書侗忍著笑,無辜地看他,“不然我跟小雨解釋一下,說你因為怕高,所以他敢做的事你不敢,讓他體諒一下?”

“不必。”葉東禾面對那個入口吸了口氣,“走。”

他即刻後悔自己沖動下了決定。

考慮到孩子的安全,他們去的是室內的觀景臺,可是剛剛進去,面對那了望室的大玻璃,葉東禾就後悔了。

他貼著墻死也不願意再往前一步,臉色難看到像個害喜的孕婦,而林初雨已經自己跑去玻璃那邊,以上帝視角俯視著地面,咯咯笑個不停。

林書侗好像一點也不擔心自己孩子安危的樣子,跟別的緊隨自己孩子跟前、半步不離的媽媽不同,她遠遠地看著兒子玩得高興泛紅的小臉,雙手抱胸地守在葉東禾身邊,用揶揄的口吻說:“你看,我沒騙你吧。”

“我當然知道你沒騙我。”葉東禾口齒不清地,有些顫抖地問林書侗,“你不去陪小雨嗎,他自己在那,不要緊吧?”

“他知道那裏有玻璃很安全,有什麽要緊的?”林書侗看他,“怎麽你後悔了嗎?”

“沒有!”他堅決搖頭,就算後悔了也不能承認,他可不要當個不能跟孩子玩在一起的爸爸。

林初雨扭過頭來看他們兩個,指了指外面,笑得口水都流了下來,“爸爸,車車。”

葉東禾很勉強地朝他笑了一下,“小雨好厲害!”

林書侗嘆了口氣,“誰要你誇獎啊,他是在叫你過去陪他看。”

“啊?不,不會吧?”葉東禾繼續難看地笑。

“怎麽不會?看來你比較受歡迎呢,真讓人嫉妒啊。”林書侗好笑地看著他,故意欺負他,把他往前推了下,“快去吧,你不是跟小雨說過,只要他叫你爸爸,你就什麽都答應他嗎?”

她多少次嚴厲地告訴過小雨,不許再叫葉東禾爸爸,而葉東禾則使用這種卑鄙的手段哄騙小雨,可是他不會真以為小雨會瞞著她吧?

林書侗得意地看著葉東禾,她就是在等著這一刻,這會他可聰明反被聰明誤了,“人家都叫你爸爸了,小心失去信任哦。”

只見葉東禾做了個深呼吸,一種壯士斷腕的悲壯感油然而生,不得不讓林書侗猜想他是故意做給她看的,好讓她心軟,但她才不會,她跟在葉東禾身後,不緊不慢地走到觀景窗那邊。

葉東禾的眼始終直勾勾瞪大地看著前面,好像他是只正在飛翔的鳥一樣,那種臉部肌肉抽搐的樣子讓林書侗覺得有點好笑。

“爸爸……”小雨拉了拉他的衣角,“車車。”

“車車都變得像綠豆一樣小了,小雨還能看見,真是了不起呢。”葉東禾誇獎道,可是完全沒低頭去看小雨,看上去更像是對著鏡子做表情練習。

覺得自己沒得到重視的小雨撅起了嘴,但還是邊拉著他的衣角邊問:“爸爸,那個是什麽車車?”

“哪個?”

“那個!”他肉肉的手指抵在玻璃上指給他看。

只是一個很正常的動作,葉東禾卻突然間像是被雷劈到一樣,做出一個林書侗無法解釋的行為,只見他整個人猛地被某種力量從地面上彈起來一般,突然撲向小雨,一把抓過他肉肉的手腕,大吼一聲:“小雨小心!”

他的吼聲如此之大,引來所有的人側目,更是讓林書侗呆楞在那裏,半晌都沒有反應過來,直到小雨的哭聲喚回了她的心神。

小雨垮著肩膀,無助地放聲大哭,而葉東禾還蹲在他跟前,死死握著他的手腕,林書侗的心緊了一下。

“葉東禾你幹什麽呀!”林書侗過去一把抱過小雨,拉起他的手一看,在手腕的地方竟然有一圈淡淡的青紫,雖然暴怒,心頭的火燒得她太陽穴直跳,可是她還是優先抱過兒子,輕聲地安慰。

小雨會哭是很少見的事,這次一方面是疼,另一方面是被平常都溫柔得不得了的葉東禾嚇的。

好不容易安撫好了小朋友,林書侗終於能去找葉東禾算賬了,可是她再把心思轉到葉東禾那裏去時,驚訝地發現他比小雨還要令人擔心。

葉東禾的動作一點也沒變,還是蹲在那裏,一只手維持著抓住小雨時的樣子,只不過那只手如今顫抖得非常厲害,而他的臉更是死灰一片,嘴唇發紫地顫抖著,呼吸急促,一雙眼睛無神地盯著窗戶外面剛才小雨指的地方,也就是下面那一大片矮房的房頂。

看上去,葉東禾就像是快死了一樣。

林書侗的怒氣頃刻間被他嚇跑了,剛才只忙著安慰小雨完全沒有註意他,他這個樣子讓她害怕。

“葉,葉東禾?”她悄聲過去,拍他的肩膀。

而他卻像是被巨錘砸到,肩膀劇烈地一抖,竟然把她的手彈了回來,這一碰之下,葉東禾像是連最後一縷魂魄也被她拍走,人無力地癱坐在地上,兩手貼著玻璃,明明懼高的他,這會臉死貼在玻璃上,拚命地向下看,眼球像是忘記了該怎麽轉動。

他的呼吸越來越快,雙眼逐漸充血變紅,臉呈現出讓人驚恐的蒼白,顫抖的嘴唇吐不出半個字來。

怎麽會這樣?周圍有熱心的人過來問要不要叫救護車,也有人去叫保全人員,但林書侗哪等得了那些?她有種仿佛自己只要別開眼一秒,他就會立刻在自己面前消失的感覺。

“東禾!”她抱住他,晃動他的肩膀,強迫他將視線轉到她的臉上,“東禾,你看看我!”

葉東禾的全身硬得可怕,她用盡全身的力氣也移動不了他分毫,旁邊的小雨被嚇得又哭了起來,邊哭邊叫“爸爸”。

林書侗想都沒想,“啪”地一巴掌甩在他臉上,然後抱著他的臉,讓自己強行進入他的視線,“東禾,你看著我,你必須看著我,聽到沒?”

小孩子的哭聲、女人焦急的叫聲,充滿著不安,葉東禾的眼中出現了一絲光芒,像是這輩子第一次見到她似地,麻木地喊了聲:“書侗?”

“沒錯,我是林書侗,你只要看著我就可以了。”

她堅定的語氣讓他快要硬成顆石頭似的身體漸漸軟化,葉東禾一遍一遍地重覆著她的名字,他那雙顫抖的手也摸上她的臉頰,她馬上回握住,將他的大手壓在她的頰上。

“書侗!”葉東禾悲痛地大叫了一聲,一把將她抱進懷裏,聲聲慘烈地叫著她的名字,好像她是他死而覆活的愛人。

他的呼喚聲讓她的心都痛了,像是他們真的分開了好幾輩子,今生好不容易才又相見,又認出了彼此。

他顫抖的身軀因為死死地抱住了她,而漸漸地平靜了下來,等保全人員到了,葉東禾也恢覆成了平常的他。

他們兩個帶著小雨灰頭土臉地跑了出去,尤其是林書侗,她可沒臉再留在那裏了!

***

三個人小跑著出了大樓,林書侗抱著小雨,葉東禾跟在後面,三個人無聲地走著。

剛才葉東禾的樣子在她腦中揮之不去,越想越教人心悸,他那副樣子怎麽想都覺得太不正常了!

雖然知道他有懼高癥,但是也太誇張了吧?他那副簡直像掉進了什麽深淵的絕望表情,她是忘不掉了。

“對不起,剛才嚇到你了吧?”葉東禾忍受不了這種沈默,他覺得她肯定是生氣了,因為他的關系,他們根本就沒玩到什麽。

“嗯?”林書侗看了他一眼,他的心思全都寫在了臉上,平常做什麽事都像是游刃有餘的他,這會表現出來的窘迫倒讓她有點不能適應,“我有什麽好害怕的?你應該問問小雨才對吧?”

小雨很聽話地搖了搖頭,擡起自己的小手晃了晃,告訴葉東禾,“爸爸不痛。”

他是想告訴爸爸,他的手已經不疼了,葉東禾差點哭出來,伸著兩只手就要去抱兒子,林書侗一閃,躲去了一邊,並且瞪了他一眼。

沒抱到兒子,他很低落,不過也說不了什麽,是他讓兒子受傷了,她不讓他抱也是應該的,更甚至以後也許都不讓他碰小雨了。

葉東禾想想就更想哭了。

“去哪裏吃飯呢?”林書侗瞥了他一眼說。

“嗯?”葉東禾楞了一下。

“該玩的都玩過了,該想去哪吃晚飯了吧?不是說好出來一整天的嗎?難道你已經想回去了?”

“還能一起吃飯嗎?”葉東禾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逗得小雨咯咯地笑了起來,他快步追上來,又黏著林書侗,一副死皮賴臉的樣子,“當然要吃啊,我以為你不想跟我吃飯了!我們去吃海鮮好不好?要不去吃日本料理?但是那個好像不太適合小朋友呢……”

“你慢慢想吧,但是先說好,這頓我請客。”

“那多不好。”葉東禾的心又吊了起來,這是在跟他劃清界線嗎?

“不許說不好!”林書侗吼回去,不太情願地仰望天空說:“就當是我向你道歉的飯。”

“你跟我道歉?”

“是我硬讓你過去的,明知道你有懼高癥……所以這頓飯我請啦,不許你拒絕,聽到沒!”林書侗皺著眉,真的很不高興的樣子。

葉東禾怕她生氣,可是看到她真的生氣了,他卻又覺得心暖暖的,好高興。

“沒關系啦,是我自己太沒用,還害得你們沒玩盡興,好不容易大家一起出來,氣氛似乎都被我破壞了,還讓小雨受傷……”

“我要聽的不是這些!”林書侗猛地停下來看他,站在夕陽的餘暉中,一雙晶亮的眼直直地盯著他,帶著不容妥協的怒火,“你知不知道自己剛才的樣子有多嚇人?你差點就死了你自己清楚嗎?我才不想聽差點被我害死的人,跟我說什麽‘沒關系不要緊’之類的話,那些虛偽的‘善解人意’請用在別人身上吧!”

葉東禾看著她的眼,本來微笑的唇角不再上揚,他也直直地看著她說:“對不起。”

“然後呢?”林書侗問他,“你真正應該跟我說的是什麽?”

他嘆了口氣,嚴肅地看著她說:“我的懼高癥真的很嚴重,所以請你以後不要再逼我去很高的地方了,可以嗎?”

林書侗的怒火因此收斂些,她看了他一會,點了點頭說:“我知道了,對不起。”

他笑了,“那我們去吃點什麽呢?既然是你請客,那可得好好吃一頓才行。”

“是啊是啊,反正你現在是無業游民嘛,就當救濟你好了。”

葉東禾的笑容稍微僵了,這被一直留意著他的林書侗捕捉到,“你怎樣?還在難受嗎?”

“沒有。”

“不對,一定有問題。”林書侗不屈不撓,如果他為了能多跟小雨在一起時間長些,而隱瞞自己真實的情況,萬一走著走著暈倒了怎麽辦,她可是受不了再多一次的刺激。

看她堅持的樣子,如果他不說出個所以然來,她是不會罷休的,葉東禾想了想說:“其實是有一點事,只是怕你不同意,我是想說,如果你不介意的話,要不要去我家吃晚飯?”

“你家?你覺得我請客讓你很沒面子嗎?都說了一定要我請的!”

“不是那個意思,不然你可以出買菜的錢啊。”葉東禾說:“你答應過我,今天可以隨我跟小雨玩的不是嗎?小雨願不願意去爸爸……呃,叔叔家玩呢?叔叔家有很多士兵哦。”

“願意!”小雨舉雙手讚成。

“你就只會用這招籠絡人心嗎?”林書侗真拿這對父子沒辦法,不過又一想,也許他的身體還在不舒服,只是礙於面子不好直說,才拿回家當借口,其實是想回家好休息吧?思考再三,她還是答應了葉東禾。

三個人一起去買了菜,跟著葉東禾回到他家,太陽已經完全下山了。

***

葉東禾住在一棟高層公寓裏,從外觀看上去格外氣派,當然,他家只在第二層而已。

站在樓下仰望,林書侗順口說了句:“你搬家了啊?都沒工作了還住這種地方好嗎?”

葉東禾又心虛了一下,假笑著答:“上次一次付了半年的租金,還沒到期就先住著了。”

“要不是看到你的店關門了,還真以為你是在騙我呢。”林書侗說,前些日子出去辦事正好路過他以前的店,看到店門上貼著“停止營業,頂讓”的牌子,想到他都沒收入了,還住著這麽好的房子,又不免為他擔心起來,“男人太愛面子是會受罪的。”她說。

葉東禾知道她其實是為他好,怕他為了面子負擔太重,他笑道:“這裏也沒有看上去的那麽好啦,只是外表做得美觀而已。”

可是他的家裏也很好看,小雨一點也不怕生地在他家跑來跑去,拿著他所說的士兵玩具玩得不亦樂乎。

葉東禾在廚房忙著做飯,林書侗則在客廳看著小雨。

廚房裏傳出炒菜的聲音。飄來肉的香味,眼前自己的兒子高興地玩耍,而自己在沙發裏享受著這悠閑的時光。

雖然是第一次來,但林書侗發現自己對這裏完全沒有陌生的感覺,相反地,她格外地放松、格外地適應,仿佛每天晚上她都會回到這裏,好像這樣的生活她已經過了很多年。這種感覺好到讓人害怕。

“媽媽!”小雨趴在地毯上,從茶幾底下翻出一本雜志,搖搖晃晃地過來交到她手上。林書侗看了眼那雜志,臉一下子有點發熱,那本雜志的封面是她,是她最近接受的一次雜志專訪。

原來葉東禾都有在留意她的動向啊,不過也可能他平時就有買這本雜志的習慣,畢竟這是國內少有的美術類相關雜志。

是偶然,還是有意呢?她竟然會對著一本雜志糾結起來。

“飯好了。”葉東禾穿著圍裙從廚房出來,林書侗作賊心虛地把那本雜志藏在身後,藏在沙發抱枕的下面。

葉東禾的廚藝不怎麽樣,但比起自己在法國時有一頓沒一頓的日子,不知要好上多少。

“剛生下小雨的時候,我到法國還不滿一年。”吃著吃著,不知不覺地話就自己跑了出來,林書侗也不知怎麽的,事到如今竟會突然想起那麽久以前的事。

“那個時候我的收入很有限,根本請不起保姆,跟家裏也鬧得很僵,不好意思求助,一邊要做自己的專題,一邊要照顧小雨,經常是搞得人仰馬翻才好不容易湊足小雨的奶粉錢,自己的飯錢能省則省,也就更沒什麽奶水了,現在想起來,都不知那時自己是怎麽過的,天天不吃飯也不覺得餓……”

林書侗的話戛然而止,因為她發現葉東禾早就放下了筷子,專註地聽著她的話,而且那個眼神……怎麽突然讓她這麽想哭啊?

她吐出一口氣,氣氛怎麽突然怪怪的,“你別誤會,我只是有些感慨而已,可沒有跟你抱怨的意思,你千萬別說什麽自以為是的話讓我不舒服。”

他如果說什麽都是他的錯,沒有照顧他們母子之類的,她可是會受不了的;真是的,從一開始就沒想讓他知道這孩子的事,如今卻主動跟他說這些有的沒的,自己是在想什麽啊!

是氣氛的關系嗎?好像成了正常的一家人一樣,在一起吃飯,讓她有了家的感覺,她才會一下子變得軟弱起來了。

“我知道。”葉東禾挾起一塊雞肉放進她碗裏,“我知道我沒資格說什麽,吃吧。”看他的樣子不像是在鬧別扭,林書侗對他的配合表示不太理解,可是看他又沒什麽異常的樣子……

葉東禾低頭安靜吃飯的樣子讓她覺得難以言喻的奇怪,話說從再見到他開始,他就總是怪怪的了,林書侗最後想,反正與她無關,她幹嘛要去研究他的心思?

吃完飯小雨要求葉東禾跟他玩打仗游戲,一大一小兩個人趴在地毯上,拿著些蠢得要命的綠色小人打來打去,還很高興。

林書侗看著他們玩,雖然小雨要求她玩這個游戲時她也會配合,不過從來沒在其中體驗到什麽樂趣,只覺得是在哄小孩而已,漸漸地小雨就不再要求她一起玩了,她還以為是小孩子長大了,對這游戲失去了興趣。

今天看到他跟葉東禾玩得那麽開心,她才明白不是小雨對游戲失去了興趣,而是小孩子敏銳地感受到了她的心情,小雨還是需要一個能陪他玩、陪他鬧的人,才會玩得高興。

玩得累了,小雨倒在沙發上看卡通,看著看著就睡著了,林書侗發現他睡著了,再擡頭看了眼手表,時間不知不覺間過得飛快,早就已經過了平常小雨睡覺的時間。

“天啊,都這麽晚了,我們該回家了。”林書侗去拍拍小雨想叫醒他,可是小雨嘟囔了兩句,好像很困的樣子,看來是玩得太累了。

葉東禾看到後想了想說:“不如先讓他在這睡會吧,反正現在也不是很晚,就算過一會走也有出租車的。”

“那多不好意思。”林書侗雖然這麽說著,心裏倒不是因為覺得不好意思才執意要走,而是小雨睡著了,這房子裏就只剩他們兩人,想想竟然覺得有些尷尬。

葉東禾不知道是否聽出她話裏的意思,他只是無所謂地笑了一下說:“反正我平時也不會這麽早睡,讓小雨先睡在我床上就好了。”

說著他抱起小雨,連給林書侗猶豫的時間都沒有。

葉東禾把小雨抱進臥室,放在自己的床上,跟在他後面的林書侗在走與留之間猶豫著,直到葉東禾替小雨蓋好了被子,她知道自己錯過了說拒絕的時機。

心裏雖然清楚自己不該再待下去,可是她的視線卻被葉東禾臥室裏掛著的一張畫吸引,那張畫掛在衣櫃的旁邊,一進門就能看到,畫裏是一個少女的側臉。

林書侗並不認識那個少女,因為那只是她腦子裏虛構出來的人物而已,而那張畫是四年前她畢業不久後畫的,是第一幅掛在葉東禾的咖啡廳裏的畫,沒想到咖啡廳不做了,他卻把這幅畫掛到了家裏。

當時覺得是得意之作,可這會一看,林書侗的臉都紅了……好想把那張畫撕下來燒掉。

註意到她盯著那幅畫,表情糾結得要死,葉東禾不禁笑出聲,馬上知道她在想什麽了。

“有什麽好笑的!你這人真是有夠無聊,這種畫隨便處理掉就好啦,特地掛在這裏羞辱我嗎?”林書侗被他笑得有點惱羞成怒。

“我可沒有那個意思,只是喜歡才掛在這裏的。”葉東禾不忘強調,“你看我家就只掛了這麽一幅畫,足以證明我的喜愛不是嗎?”

兩人很有默契地關上臥室門,要吵去客廳吵,不要打擾了小雨。

林書侗被他說得更是面紅耳赤,不禁反駁道:“這種話四年前跟我說也就算了,現在的我才不會相信呢。”

“不相信什麽?”

“不相信我的畫有你說得那麽好啊,你這招不靈了。”林書侗自認自己可不是從前的她了,“你這招還是留著去騙別人吧,不過你現在也不做畫家經紀人了,嘴這麽甜對你也沒什麽好處。”

葉東禾眼中一黯,看著她那氣憤的樣子,雖說是惱羞成怒,但終究是逼出了她那一直以來深藏在心底的怒意。

她好像對自己說了什麽並不自覺,於是他問她:“你很在意我沒有告訴你,我曾做過畫家經紀人的事嗎?”

“我不在意你做過什麽職業,但我很不齒你甜言蜜語說著違心的話,騙取我信任的行徑!”林書侗一時口快,“比如我的畫根本沒你所形容的那麽好,而你卻一再地用好話蒙蔽我,我不需要你把我的畫炒作得多高價,我不想出名,也不想賺大錢,畫畫只是為了獲得你的肯定而已,可是你對我說的那些卻不是肯定,只是欺騙,你一直在利用我對你的信任不是嗎?”

她說到激動處,突然意識到自己本沒打算讓他知道的事,怎麽就這麽順口全說出來了?她不想讓他知道她很在意,不想在他面前承認自己被他騙了,不想讓他知道她受到了多麽大的打擊,因為她不能允許自己被騙後還要被他看笑話。

怎麽忍了這麽久,卻在此時,為了墻上的一幅畫而爆發了?林書侗真有點搞不懂自己。

而面對她的怒火,葉東禾反倒是放心地松了一口氣,讓林書侗更加莫名其妙。

“書侗,你知道嗎,我一直在等著你跟我說這些。”他說。

“什麽?”還有人會故意找罵的嗎?

“確切的說,這四年來我一直在等你說出一個原因,當時你離開我的原因,可是我等不到。”葉東禾看著她說:“我等不到,就說明你不願告訴我,說明你的心裏對我還有所防備,在那樣的情況下,就算我主動向你解釋什麽,你也是聽不進去的,只當是借口而已,所以就算隱約知道了原因,我還是要等下去,今天總算從你口中得到了證實。”

林書侗的心跳加快,他什麽意思?是說她現在對他沒有防備了嗎?她才不會呢,她對他,可是一直防備得很呢!只是一時口快而已……

“證實了又怎樣,你竟然還說要解釋?有什麽可解釋的,別說我冤枉了你!”那時的不甘與傷心似乎穿越了時間,又在她心中燃起,“我早就弄清楚了,誰都沒有冤枉你,那件事是真的,你不讓你的朋友接近我、不讓我走進你的圈子,就是怕我會知道那件事,戳穿你的謊言不是嗎?”

“你是指武明媚的事嗎?”

林書侗都不主動提起了,葉東禾卻大剌剌地說出那個名字,害她的心跳又漏了半拍。

“你這個人,就不懂得凡事要留餘地的嗎?”她都給他留面子了,為什麽他偏要戳破?

可葉東禾卻很堅定地說:“你不用給我留餘地,如果這件事糾纏了你這麽多年,你又為什麽要給我留餘地呢?你不想從我口中得到證實嗎,武明媚是不是因我而死?”

林書侗的嘴角有些顫抖,她在沙發上坐下,穩住心情,怎麽搞得被質問的人變成自己似的?開什麽玩笑,該心慌的人是他吧。

“是,她會自殺的確是我的緣故。”葉東禾說。

一時之間,林書侗心中的什麽東西像是被瓦解了,她身子發飄,竟有些支撐不住自己的身體,幸虧她有先見之明,可以任身體癱倒進沙發裏,掩飾她此時波動的情緒。

“你,你還真有臉說……”她眼睛不知道該看哪,不知道該做出什麽樣的表情,就連笑一下都那麽勉強,“你是想說,我真的逃過一劫嗎?”

葉東禾坐到她身邊,林書侗想躲開他,可是沙發就那麽小,她的身體又重得像灌了鉛,無法動彈。

“你怎麽想該由你自己決定,我沒有任何理由來推脫自己的責任,但我希望你能把我的話聽完。”葉東禾很緊張,怕她會奪門而出,他邊留意著她微小的舉動,邊慢慢地說:“我的確曾經靠著為畫家做經紀人賺了不少錢,而武明媚是我遇到的所有畫家裏最有才華的一個,遇到她的時候她還是個大學生,可是我被她畫裏蘊含的潛力所吸引,即使她那時沒有名氣,我還是簽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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