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構聞言，如遭雷擊，差點沒站穩，而裏面果然傳出了宣德的怒吼：“你在胡說什麽，朕雖然病了，想要將你抄家滅族，不過彈指之間！”

乾清宮其實很大，若不是兩人說話的聲音也很大，趙構估計耳朵貼著窗戶，也聽不清楚裏面的人在說什麽，但遺憾的是，兩人都是含憤出聲，剛好，趙構就能聽得分明了。

趙構已經是六神無主，腦海中只回響著楚雲的那一句話，同時，他也在內心反駁，一定是楚雲弄錯了，一定是。

而宮殿裏面，面對宣德的威勢的鎮壓，楚雲卻是無所畏懼。

他現在的行為，確實有些不理智，若是在以前，楚雲用自己的能力，發現了事情的真相，在有危險的時候，他寧願不說，也不願意讓自己陷入險境。比如他在小時候就發現了王氏是異族人，顧慮了那麽多，才一語不發，硬是忍了七八年。

那還只是有可能有危險而已，而現在，宣德可是一個隨時可以要人命的人。

但楚雲也是有血性的，小時候發現王氏是異族，他不揭發，是因為不重要，可這一次，楚雲無法接受這樣的事情，他要為趙構，討一個說法，盡管，這個說法，沒辦法對趙構說，但他依然決定了，要在趙構看不到的地方，給趙構做點什麽。

“陛下難道不好奇臣為什麽會這麽說麽？”

在宣德一臉憤怒的時候，楚雲忽然心情很平靜了的樣子，問出了這個問題，這讓宣德的情緒一下卡住了，沒能好好爆發出來。順著楚雲的節奏道：“為什麽？”

“因為臣回京之後，皇上便對臣委以重任，臣心中便有一個疑問，莫非臣的才能，真的可以左右太子與諸位皇子之間的勝負麽？”

楚雲說到這裏，又道：“何況皇上給太子殿下安排的後路，不需要臣參與其中，也足以平定一切，所以臣一直不解，皇上給我一支那麽強大的力量，是為了什麽。”

“再到後來，太子妃出事，臣手裏的這支力量，剛好就派上用場了，只是，一開始他們提供的信息，臣反倒有些不敢相信，之後，還是因為案發地點的鴻潤樓，正是臣的產業，才得以知道真相。”‘’

“這真的是很巧，很順理成章的找到了兇手，但是，事情真的那麽簡單麽？”

“看似巧合，其實都是故意的引導，若是臣不顧慮太多，光是憑借著那張紙條，就能知道兇手只有可能是八皇子了，就算如此，也還是有線索指向八皇子，一切，都太簡單了。”

“很多人都知道鴻潤樓是臣的產業，八皇子卻偏偏選擇了那裏，若說只是因為鴻潤樓的規矩是客人不走不打烊，也太過牽強，以八皇子的身份，要讓一個酒店不打烊太簡單了，為何單是要挑選鴻潤樓作為見面的地方呢？”

“所以臣大膽猜測了一下，八皇子大概一開始也沒想殺害太子妃吧，不然他只需要將太子妃引到店裏，自己不需要出面。他假稱太子殿下另有所處，就是為了蠱惑太子妃，或許是並沒有成功，但也不至於鋌而走險痛下殺手。一定是發生了什麽，比如心腹的手下先動手了！”

楚雲條理非常分明的將原因一一梳理，講述給了宣德聽，宣德卻道：“那你又如何能斷言，此時是朕做下的呢？”

“臣也不願意這麽想，但皇上，趙公公的人，以八皇子的屬下出現在八皇子府上，這是不是太巧合了呢？臣的確沒有任何證據，來斷言此事是陛下所為，然而臣也只有一個問題，為什麽要這樣子對太子？”

從看到趙公公身邊的趙高的時候，楚雲就明白了一切了，趙高這個人，楚雲不是第一次遇到了，之前楚雲還疑惑，為什麽會有一個攪局的人，未曾想，這個攪局的人，居然是宣德的人。

一切豁然開朗。其實，宣德這麽做的理由，楚雲不是不懂，宣德不是說麽，趙構最大的問題就是太過仁慈，所以，這就是宣德改變趙構的方法吧！

楚雲可以想得到，但是，這樣子的事情確實發生的時候，楚雲難以接受！

“所以，這就是你冒死，也要來質問朕的原因麽？”宣德面沈如水，其實也是默認了楚雲說的是事實。

兩人都不知道，趙構居然在窗邊聽墻角，一切，都被趙構聽到了。

並非是安保措施不好，而是這皇宮之中，除了趙構，誰能在一群太監宮女的眼皮子地下聽墻角？

趙構的拳頭握的緊緊的，咬著牙沒讓自己發出聲音，他也想聽聽，為什麽！

“你怎麽會不知道為什麽！朕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太子考慮！”

宣德怒道，他對楚雲的明知故問，非常不滿。他煞費苦心，安排人潛伏在八皇子的身邊，而八皇子是不知道這全都是他的父皇的算計的，剛好八皇子也是一個有野心的人，於是，他被利用了。

正如楚雲猜測，八皇子一開始本來沒有殺心，但趙高率先出手，殺掉了燕依，導致事情不得不那樣繼續進行下去了。

而且，趙高的解釋也很有理由，因為八皇子和燕依見面，沒有成功策反燕依，就等於是暴露了自己，所以燕依必須死。

八皇子到死都不知道，趙高一開始就不是過去幫助他的，而是想要殺死燕依，接著想辦法讓人找到線索，目的，就是為了讓趙構不再婦人之仁。

如果燕依還或者，趙構的內心，將永遠是柔軟的，這樣的趙構，不會是一個合格的統治者，所以，燕依必須要死。

雖然過程有些殘忍，但效果還是達到了，趙構表現出來的血性，還有君王一怒流血百萬的氣勢，已經昭顯了。

就連八皇子到死都不知道自己身邊的謀臣只是一個想要害死自己的人，太子在殺掉八皇子之後，也以為此事終結，收到了老神仙贈送的畫之後，也準備重新開始面對未來。

可是，楚雲終究還是發現了不對勁。

一開始楚雲就心中有困惑，但若不是他有一雙看破一切偽裝的眼睛，也許，他也猜不到，這其中還有這樣的彎彎繞繞。

宣德的布局，可以說是非常精妙了，讓楚雲接收趙公公手裏的力量，不光是局裏面的一環，也是為了讓以後，趙構的朝廷中，可以出現對抗的陣營。

楚雲不幫趙構奪嫡，那麽文臣武將中，總有一幫有從龍之功的人，但楚雲也不弱，他手裏有一把暗勢力，這些，就是他和那些從龍之臣分庭抗禮的資本。

宣德的手段之深，楚雲佩服。

而且宣德說的沒錯，他全都是在為太子考慮。

楚雲默然，不知道該怎麽接宣德的話，良久，才道：“陛下是一個聖明的皇帝，但是，這些事情，若是太子知道了，他會怎麽想？”

“你會告訴他麽？你不敢，你怕他承受不住，不是麽？”

宣德也變成心平氣和的樣子了，楚雲無法反駁，他確實不敢把這樣殘忍的事實告訴趙構，他最愛的妻子，是他的父親設計害死的，而他親手殺掉了自己的親弟弟。

雖然這個弟弟的死，不需要同情。

楚雲不知道經歷了連環打擊的趙構能不能扛得住，楚雲也不敢去挑戰趙構的心裏承受能力，所以，他只是和宣德說了。

有什麽意義呢？

似乎並沒有。

就像是只能發出狂吠的敗犬，除了能沖著人叫幾聲，沒有任何卵用。

只是沒料想到，宣德居然沒有殺他的心思。

楚雲原本都打算好了，情況不對，立馬開溜，咱別的不說，跑得快。再說了，宣德想要殺人，也得有個好的名目才行，這些都能給楚雲帶來一點時間。

大不了帶著武蘊兒遠走高飛，等趙構繼承了皇位，再回來抱趙構的大腿。當首輔這種東西，反正是任重而道遠的，也沒有時間限制，只要還活著，就還有機會當首輔。

不料，宣德根本沒有追究的意思，在談論完之後，兩人都陷入了長長的沈默，還是楚雲道：“臣會一心輔佐太子，趙公公他們這支力量，臣就不要了，請陛下收回。”

宣德沒出聲，點了點頭。

楚雲便道：“那臣告退了。”

宣德擺擺手，楚雲便一躬身，轉身離開了。

此時，他的心情依然沈重，門外好像有一道很急促的腳步聲遠去，楚雲都沒有那個心情去追究。

離開皇宮，便回家去了。

而趙構跌跌撞撞，又回到了坤寧宮，在叩響門扉之前，趙構的表情一變再變，最後，露出了一個笑容，走進了房間。

武皇後問他：“去見過你父皇了麽？”

“去過了，宮人說父皇在休息。”

趙構的表現，沒有讓武皇後察覺什麽異樣，只因武皇後現在也很憂心。

這一家人，最愁的其實是武皇後了，既要擔心丈夫的病情，還要顧慮兒子的心情，又要承受喪子之痛。

總之，武皇後也不好過。

她是不知道宣德瞞著她布了一個怎樣的殺局，如果知道了，心態會徹底爆炸的。宣德自然不敢告訴武皇後這些事情，趙構知道了，也不敢說，在武皇後面前，也表現出了讓人放心的狀態。

只有武皇後一個人是蒙在鼓裏的。

趙構從皇宮回家，便去了燕依的靈堂。

靈堂不僅有燕依的牌匾，還有楚雲贈送的那幅畫，趙構看著畫中的熟悉容顏，竟然笑出了聲。

“依依，沒想到，真正害死你的，原來是我自己，呵呵。”

“他們想看到一個怎樣的我呢？”

“依依你放心吧，我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了，我已經失去了你，我們的穎兒，我會保護好她的。”

“這一次，就讓父皇看看，一個人，能殘忍到什麽程度吧！哈哈哈哈……”

靈堂裏傳出令人慌張的笑聲，而另一處房間，趙穎卻是不停地在啼哭著。

時間轉眼流逝，趙構也像是變了一個人，他開始關心國事，並且鄭重地對幕僚們道了歉，每天處理政務，也不再需要吳敬賢代勞。

面上，也永遠是帶著暖暖的笑容，就好像，他已經從燕依離世的陰影中走出來了一般。

楚雲之後又見了趙構一面，是私下和武蘊兒一起去的太子府，看到整個人都充滿了精神和活力的趙構，楚雲一方面覺得可能是自己的畫作產生了效果，另一方面，卻總覺得有些不現實。

但是，趙構能打起精神來，這就好了。

趙穎沒有了親娘帶著，武蘊兒就自發接過了這個活，經常來太子府上，有時候還把趙穎順手給抱回家了。

反正帶一個小孩是帶，帶兩個也一樣，趙構也不管她。

日子一天天過去，趙構在政務上花費的時間越來越多，甚至有時候都不回家了，以至於趙穎被武蘊兒抱回家之後，就像是楚雲家裏多出來了一個女兒一樣。

養著就養著吧。

楚雲就比較閑了，他雖然和宣德解除了那個約定，卻沒有去太子的陣營添亂。

現在他如果加入進去，吳敬賢的那一幫人，肯定和他不對付，而現在趙構也沒有需要他幫忙的地方，楚雲不插手就是最好的幫忙了。

但楚雲也和趙構說了，有什麽需要，隨時可以找他。

但是趙構現在已經可以獨當一面了。

其實當一個領導，不需要知道那麽多的，知人善用，就是王道了。

和之前其實也差不多，只不過之前趙構是把任務安排下去，自己就不管了，全靠楚雲這個大管家，忙裏忙外，現在趙構會跟進一點進度，做好統籌兼顧了。

這就是他的成長。

從甩手掌櫃，變成了真的掌櫃。

趙構的風評開始出現變化了，原本，人人都覺得這個太子是個不中用的，沒有王者之風，也沒有君子之雅，也不敬業。

現在不同了，和趙構打過交道的，都開始誇讚趙構了，一些中立陣營的臣子，也開始轉入趙構的羽翼之下。

畢竟太子才是真正的正統，一國儲君，其他的皇子，那都是名不正言不順的。

而趙構內心的那團火焰，一直在熊熊燃燒，逐漸壯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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