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栩最終在情緒穩定後, 決定跟南渚回家。

曾經她一直覺得, 當去一個地方時, 路程總是那麽漫長，歸途的時間過的就總是很快。而今卻恰好相反，她記得當時她不過是跑了幾步就到的地方。結果回去的這一路上, 時間卻過得特別慢。仿佛每一刻鐘都被拉長了一般, 以至於她在這一路上又做了很多思想鬥爭。

許栩在原諒與不原諒之間徘徊, 她在不停地和南渚訴說著內心的想法，“原諒我爸，我會覺得對不起自己那麽多年的孤獨。不原諒他，我又會覺得對不起他的養育之恩。”

南渚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 幫許栩將身上的大衣扣子, 最靠近脖子的地方緊了緊，道, “但畢竟他是你爸爸，原不原諒又有什麽所謂？其實原諒他，就相當於放過你自己。”

許栩垂眸思索著南渚的話，是啊，這麽多年來，最難過的可能就是自己了吧。每每想起曾經和現在, 她都懷著一種十分覆雜的情感, 她不知道作為當事人的自己究竟該不該對親生父親有所怨念，但她真的想要放過自己了。

如果能像別人一樣，和家人開心度過餘生, 總比一只孤獨下去要好。

還是算了吧，許栩思前想後決定換一種心態去重新接納事實，接納許爸。就像南渚說的，現在有他，只要他不離開自己身邊，以後一切都會慢慢好起來。

南渚把許栩送到了家門口，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快回家吧，我就不進去了。有什麽事打我電話，我就在你隔壁。這點時間我覺得還是應該留給你跟他，好好溝通，去吧。”

許栩點點頭，和南渚擺擺手說了再見後。她在自家門前吸了好大一口氣，調整好面部表情，敲了敲門。

她只不過剛敲了兩下，門便被許爸迅速打開了。許栩看到門被打開還有點吃驚，後知後覺才反應過來，許爸這種開門的速度，多半是一直坐在門口處的。

許爸還有點不太敢說話，他的雙手交疊在一起，看到許栩進來時，還下意識地想去揪扯蓋在腿上的毯子。這細微的動作，被許栩盡收眼底。她有些心酸。不過她很快調整好了自己的面部表情，對著許爸微微一笑，“爸，我回來了。剛剛出去冷靜了下，已經想清楚了。現在距離過年也沒幾天了，我們好好準備一下迎接新年吧。”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許爸往旁邊挪了挪，生怕自己擋住許栩進門的路。

而許栩則走上前來，幫著他推了推輪椅，又開口道，“今天我和南渚稍微休息一天，明天或者後天，咱們可以一起出門買年貨，你覺得呢

這一瞬間，許栩仿佛看到許爸原本無神的雙眼亮了一下，好似淚光閃動。他忙回應著，“行行行，都聽你的。快進來吃飯，菜都涼了。”

許爸有些手忙腳亂的樣子，連忙用手滑了滑輪椅的輪子，往廚房的方向趕去。他吃力地推開廚房的玻璃門，許栩緊跟其後。許爸指了指鍋裏的玉米排骨湯，邀功似的扭頭問許栩，“你看，這是不是你小時候最愛吃的？”

許栩抿著唇，點點頭。

“還有一些小炒菜，平時這些都不是我來做，家中有做飯的阿姨。但我知道你口味刁，一般的菜咽不下去，就親自下廚了。我這一個半殘疾的人還能做出從前的味道，自己也挺驚訝的。不過好不好吃，還是要乖女兒來評定，快來嘗嘗我的手藝有沒有退步。”

許爸自顧自說了一大串話，許栩插不上嘴，就在一旁乖乖聽著。不知道為什麽，她看著許爸小心翼翼的樣子，腦海中忽然浮現了幾個字：可憐天下父母心。

而如今這一場景，她又是期盼了多少年了呢？

就像是開了一扇門之後，接下來的路便順暢了一樣。許栩與許爸就好比推開了那一層隔閡，從上了飯桌後，彼此之間的話多了很多。許栩給許爸講了自己在大學生活中發生的種種事，以及自己在後面的時間裏是怎樣努力學習準備考研的。

後來提到許栩與室友之間鬧矛盾的事，許爸強烈要求要詳細闡述，最好一個細節都不放過。所以許栩從頭到尾，包括南渚出面幫自己解決掉所有的麻煩。

全部講完後，許栩在許爸的臉上發現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讚賞。忽然想起當年就是許爸拜托南渚來照顧自己的，難道許爸早就想撮合她和南渚？這個話題對於家長和自己來說，雖然有點尷尬。不過許栩再三思索還是決定問一問。

“爸，你當初……為什麽叫南渚來我們家住？是為了拜托他來照顧我麽？”

許爸笑了笑，夾了塊排骨進許栩的碗裏，“其實當我剛出事的那年，早就想叫南渚回國照顧你了，只不過前幾年……”許爸頓了頓，嘆了聲氣。他搖搖頭，再次開口道，“他也是今年才能回得來。”

許爸的重點和許栩的並不一樣，許栩打斷他，“我的意思是，南渚是個男生啊。”

聽到這裏，許爸眉毛一揚，一副了然的樣子，“怎麽？你不喜歡南渚到我們家住？”

許栩臉一紅，她垂下頭往嘴裏使勁塞了幾口飯來掩飾自己的尷尬，“也沒有，就是一開始覺得不太方便。”

許爸哈哈一笑，伸出手來摸摸許栩的頭，“很早之前我就聽南渚他爸說了，他這孩子喜歡你很久了。我仔細想過，憑我跟他爸的交情，能推斷南渚的人品。讓你和他一塊兒，絕對錯不了。”

如此親昵的動作，叫許栩稍微楞了楞。許爸在她小時候，是很喜歡用大大的手掌搓她腦袋的。後來許媽離開家，許爸也走了。這個動作除了南渚，也沒人再對她做過了。如今重溫到了許爸溫暖的手掌，難免心情有些怪。

她擡頭看著許爸，他臉上掛著慈祥的笑意。許爸和從前不一樣了，兩人相見這麽久，她也是第一次敢這樣擡頭仔細端詳他的眉目。少了年輕時的意氣風發，多了很多穩重與老成。相隔兩地多年的人就坐在自己的對面，許栩很想擡手去摸一下許爸鬢角那點點白發。

“爸，我已經知道了你現在的情況，以後你會回家麽？”

許爸點點頭，“現在沒什麽可隱瞞的了，你想要我回家，我就跟著女兒回家。只不過你老爸身殘志堅，逢年過節回家陪你，工作日還是要出來給你賺幾棟房子。”

許栩有種破涕為笑的感覺，她彎了彎唇，眼睛也笑瞇瞇的。和許爸房間裏床頭擺放著的那張照片一樣，瞬間回到了小時候天真無邪的模樣，“那就好。”她說，“家裏還養了只貓陪我呢，你看到它一定很喜歡。”

許栩又拉著許爸聊了許久的家長裏短，直到天黑了才回到自己的房間睡覺。壓在心底很久的心事一下子沒了，許栩睡得極香，一夜無夢。

*

第二天一早，南渚敲開了許栩家的門，兩家人坐在一張大桌子上吃早飯。早飯是南渚一人做的，許爸和南爸在飯桌上你一句我一句誇獎南渚的廚藝，誇獎後，許爸還補充了一句，“我把女兒嫁過去，還真就不擔心她餓肚子了。”

許栩倒吸了口氣，差點被嘴裏的粥嗆到，她捏了捏許爸的胳膊，嗔怪道，“爸你說什麽呢，我大學還沒畢業呢！”

“哈哈哈，那這樣，等許栩大學畢業，讓兩個孩子先訂個婚怎麽樣？”南爸道。

許栩偷看南渚的表情，卻發現他也在目不轉睛地看她。許栩忙把目光移開，只覺得耳朵燒得慌，她端著自己的碗，站了起來，“我吃完了！先去刷我自己的碗。”

說完，她也不顧大人們在身後討論著什麽私自定親的話題了，尷尬到難以負荷的她只想迅速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許栩跑到廚房的洗手池邊，把自己的碗放進洗手池中，開了一點點水流，開始漫不經心地洗著自己的碗。訂婚什麽的有點太早了吧，雖然她很喜歡南渚，可是這方面的問題她從來都沒想過啊。這麽羞澀的話題怎麽能在飯桌上討論呢？

想到這裏，許栩臉更紅了。

而身邊忽然多了一個人，等許栩發覺的時候，那人已經繞過自己，站在她身後，伸手環住了她的腰。

許栩忍不住驚叫一聲，被手疾眼快的南渚捂住了嘴巴。

他彎下腰，在許栩耳邊輕聲道，“你現在喊出聲，或者亂動，是會被外面知道的。”

許栩緩緩扭過頭，看著身側的巨大玻璃門。他們兩人站著的位置恰好被客廳的冰箱擋住，而稍稍再往後站一點，就會被許爸他們看到了。

“你耳朵怎麽這麽紅？”南渚忽然加大了手上的力道，將許栩環的更緊。他將下巴擱置到她的肩膀上，蹭了蹭。

許栩心臟忽然狂跳不止，仿佛一個被點燃的蠟燭，渾身都灼熱滾燙。但手上不敢有任何動作，腦袋裏卻一片空白。

南……南渚他居然光天化日，親她的耳朵？！

作者有話要說：汪汪汪……

後面撒點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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