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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狼窩虎穴(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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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夫人望著來人,從椅子上站起來, 輕輕走過來道:“餅兒, 你回來了。”

“娘,我都回來好一會兒了, 一直站在門外聽你們講話。”朱承秉道,臉色一冷, 語氣裏帶著責備道:“娘幾時把這個人放進來了?”

“他嘛, ”朱夫人有意無意地瞥他一眼,聲音上揚道, “他是來給我們送禮的,三十萬兩白銀, 餅兒覺得這份禮我們是收好還是不收好呢?”

朱承秉笑了笑道:“既然是這樣,哪有不收之理?若我們不收, 這白花花的三十萬兩白銀, 便落進狗皇帝的手裏了。”說著笑意全無,咯噔咯噔走到荀裕面前,兩指勾起他的下巴, 又浮起一個陰沈沈的笑, “至於這個人嘛, 看在那三十萬兩的份上,我便考慮留你一個全屍。”

荀裕拂開他的手, 神色坦然地直視著他,瞳底無波,看似瘦弱的腰桿挺得筆直, “我相信朱公子不會做這樣的傻事。”

“九年前我放你走時就說過,若再見面,你便要小心你的項上人頭。”

“你的確說過這些話,我也的確把你的話放在心上,因此這些年來,我一直很小心我的腦袋。”

朱承秉挑眉,似乎不認識這個人了,嗤笑道:“既然你送上門來了,也就怨不得我了。”

“如此說來,朱公子是執意要殺我?”

“我殺你又如何?你以為你是誰?”朱承秉嘴裏發出一聲冷哼,“你不過是一個徒有虛名的皇子,從來就沒有人把你放在心上,你便是死也好活也好都不會有人在乎。你流落民間多年可有誰找過你?說是皇子,到頭來連乞丐都不如。我殺你又如何?永遠不會有人知道是誰殺了你,也不會有人在乎,誰會在意一只瘸了腿的可憐蟲?活得這麽可悲,你說你是不是該死!”

荀裕看著他臉上惡毒的笑,不動聲色道:“朱公子說得對,我的確可悲。這世上可悲可嘆之事何其多也,朱公子又何嘗不是身在其中?”荀裕點到即止,臉上亦揚起一絲不屑,“而且,殺了我對夫人和公子而言,有弊無利。朱公子不是小孩子,肯定能權衡好壞,做出最正確的選擇。”

朱承秉眼神遽冷,惡恨恨道:“殺了你就像殺一條狗,你活著人人喊打,我正好為民除害,你說這是不是大好事?我便是把你剁成肉醬也不會有人給你報仇。”

荀裕眼神閃了一下,這些話就像一把鋒利的刀子,刮在他隱藏得極深的自卑的心上。他說得也不錯,我便是死了又有誰記得?又有誰會抽空去我墳頭祭拜一下?又有誰會在清明祭奠親人之餘捎帶給我燒些紙錢?誰會記得我也曾在這荒蕪的人世間走過一遭?誰會在月明星稀的夜晚偷偷懷念我一下?

“我死了確實不會有人給我報仇。”荀裕強壓下心底被人故意挑起的重重失落情緒,臉上堆起一個沒有溫度的笑,“只是自古舉大事者大多偏愛挾天子而令諸侯,我雖非天子,到底是皇室血脈。有一個皇子在手,也能師出有名。若不然,夫人和大當家只能是亂臣賊子,青史之上必將遺臭萬年。”

“師出有名?這倒是個不錯的理由。”朱承秉緊緊盯著荀裕,淩厲的眼神似乎想要把他看穿,好一會兒,突然又笑了。他玩味的看他一眼,要折磨一個人有很多種方法,死亡有的時候倒並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讓一個人生不如死。他既然想活,他倒不介意留他一條賤命好好陪他玩玩。

一直未做聲的朱夫人開口了,柔聲道:“你說得也對,你活著確實比死了有用。你既然誠心而來,還給我們送上一份三十萬的大禮,我們若殺了你,倒顯得我們沒理了。”

朱承秉似乎也默認了朱夫人的話,摸了摸胡渣,話鋒一轉道:“你剛才說,押送三十萬兩白銀回京只有兩條路走?”

荀裕看著他陰晴不定的臉,點頭道:“不錯,一條為旱路,一條為水路,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朱承秉想了想道:“娘,銀子我們是劫定了,但是為了防止狗皇帝報覆,我們要偽裝成隴龍幫的人。目前寨子裏的精壯人手大概有七千人,既然只有兩條路,我們便分成兩隊,一隊守在旱路必經口,另一隊伏在水路必經口,無論官府走哪條道,都教他不走空。”

朱夫人沈思良久,眉頭輕蹙,神情似有顧忌:“三十萬兩白銀不是個小數目,官府肯定會派重兵押運,若分成兩隊,力量被分散,必然人手不足,如此一來,便不知能不能得手了。既然決定出手,當確保萬無一失,以免事倍功半劫不成銀子白白惹了一身騷。”

“那娘的意思的是?”

“我們得先確實他們到底走哪條路,然後再傾巢而出,一半人伏擊,小半人接應,小半人留守,只有這樣才能確保得手,並且最快速度善後。”

“娘言之有理,分成兩隊確實會削弱我們的實力。”朱承秉點頭道,“我先派個機靈人去探探消息,看看他們到底走哪條路。咱們這先做兩手準備,探著了消息便好,若探不到便兵分兩路行動。”

“你是當家的,你決定便好。”朱夫人說罷,意味深長的看了眼荀裕,又望向朱承秉道,“這個人還有些用處,餅兒記得註意些分寸。”

“娘放心好了,我一定會十分註意分寸的。”朱承秉尾音翹高了,陰陽怪調道。

荀裕微不可查地皺眉,他的語調讓他極不舒服。

朱承秉湊近他道:“你會做什麽?種地、看門或者伺候人,你會哪個?”

荀裕一時默然,臉沈如水。

朱承秉挑了挑眉,看似心情很好,一字一頓道:“收起你的皇子身份,在我面前,皇子比茅坑裏的蛆蟲還惡心人。”

荀裕輕飄飄地看他一眼,露出一個嘲諷的笑。皇子的身份?真是好笑,這個身份給他的從來就只有仇恨和屈辱,要是可以選擇,他寧願當和尚也不要當什麽皇子。若不是生在皇家,若不是這不爭氣的腿丟盡了那些人的臉面,若生他養他的爹娘僅僅只是再普通不過的老百姓,也許他就會跟荀謹一樣爹疼娘愛,即便生下來就是個瘸子,他們也一樣不嫌子醜,仍當他是他們的兒子。很小他便明白,他跟三皇子荀謹不同,荀謹聰明可愛,被那個人捧在手心裏疼,而他則丟盡了皇家的顏面,是那個人一心想抹除的汙點。

皇子這個身份,沒有人比他更痛恨。

心裏如巨浪翻騰,臉上卻沒有半點端倪。荀裕看他一眼,正要說什麽,只見一個少年低著頭瑟瑟發抖走進來,少年臉色蒼白,餘光瞥到朱承秉時明顯一慌,頭垂得更低,雙腿輕輕顫動,恭恭敬敬地俯下身,支支吾吾道:“稟告大當家,韓行之已經按大當家的吩咐處罰好了,現在正……正……”

朱承秉走過到摸了摸少年的頭,溫柔笑道,“正如何了?阿顏,你是最了解我的,我耐心有限,最討厭話都說不清的人。”

莊顏明顯瑟縮了一下,卻又強忍著恐懼站在原地任他撫摸,嘴唇愈加哆嗦,緊繃著身子道:“韓行之已經按大當家的吩咐,掛在了前院的老樟樹上。”

朱承秉笑著收回手,極為滿意地點點頭。

荀裕不動聲色地觀察著他,見他臉上的笑就跟翻書一樣,此時還笑意盈盈,彼時卻又陰風陣陣,此起彼伏,彼消此長,沒有人知道他會在哪一刻無情似秋風掃葉,又會在哪一刻溫柔似春風。這個人變化無常,教人難以看透。

“很好,”朱承秉拍著手誇獎道,說著指了指荀裕,高深莫測道,“這個人不老實,把他帶到暖香閣,好生給我看著。”

莊顏唯唯諾諾點頭,急忙帶著荀裕往外走去,甚至不敢多瞅一眼,一直到出門拐了彎,蜻蜓點水地回頭,發現看不到朱承秉的屋子了,才松一口氣,細細打量起荀裕來。

荀裕迎上他的眼神,趁機打聽道:“小兄弟,這暖香閣是什麽地方?”

莊顏忙收回眼神,目光有些閃爍,搖了搖頭不說話,只垂首加快了腳步。

沒多久,荀裕跟著他來了一座題著暖香閣三字的院子。

推開院子門進去的霎那,荀裕猛地頓住了腳步,吃驚地瞪大眼,全身的血液直沖沖往頭頂冒。

只見院子裏的老樟樹樹上赫然掛著一團血模糊的東西,再一細看,那東西有鼻子有眼,有手有腳,往下還有女人不曾有的□□。只是那人眼睛鼻子都是血,嘴巴恐怖地張著,頭上沒有半根毛發,全身上下一/絲不/掛,慘白的皮膚上泛著青紫的點,密密麻麻地分布著一坨坨的血漬。

荀裕大駭,究竟有何深仇大恨,竟殘忍至廝,不惜將一個人活活剝皮掛在太陽底下炙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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