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愛的人，恨她也最深。卿卿，我只是愛到了極致，一點兒背叛，就會讓愛發酵，變成恨意噴湧而出。

小時候，父王曾說我是不是銀瓶公主，是冰雪公主，因為我沒有心。

從三歲起，我就住在皇宮外面的廟裏，每日天未亮前往山上師傅住的地方求教，必須的功課，無論多大風雪，不準哭。有一次，踩著積雪滑到了，掌心與膝蓋都被砂礫磨出了鮮血，侍女們陪在左右，無人敢扶，師傅不允許的。這些路，要我自己走。我忍著痛，準時到了師傅的住所，開始一天的修行。

第二天，一條通往山頂的新石板路建好了。所有傷害我的，都會消失在這個世界上。原來那條被掘了，挨挨擠擠種滿了金達萊。金達萊又叫無窮花，開得長長久久，很美。

我喜歡無窮花，無窮無盡開到天上去，離我很遠的地方。

高麗歷代聖女中，只我一人是公主。16歲成人大禮那天，我身著盛裝，坐在高高的地方，接受來自百姓的朝拜與祝福。但是我就是不喜歡，大冷天，一動不動坐在這裏。我的思緒一直飄啊飄啊，一會兒就能回宮了，以後可以像其他兄弟姐妹一樣，一直住在宮裏了。父皇大人和母後娘娘答應和我一起吃烤肉的，還有美味的辣白菜。以後都不要和師傅修行了，師傅一天到晚冷著臉，這不許那不許，最討厭。

耳邊是熟悉的樂律，我百無聊賴地將飄帶繞在手指上，在擡頭地一瞬間，我看見人群中的她，所有人跪著低著頭，只有她一個人仰著頭，眼睛又大又明亮，她和所有人一樣，大聲恭賀：“公主娘娘，千歲平安！”

我確定我在嘈雜的聲音中，聽到了她的聲音，清脆明亮，像一道光，劃亮了我的心。像著了魔一樣，對一個一眼見到的女孩一見鐘情，眼裏耳邊都是她的樣子她的聲音。我要她成為我的朋友！

回宮之後，父王大人告訴我，中原的皇帝前來求親，他們希望高麗的聖女銀瓶公主可以嫁過去，永結兩國同盟之好。父王大人只是告訴我，我的任何意見都沒有用的。

我說：“可以，但是我要一個人。”

她的名字叫昕竹，樸昕竹，真好聽。她笑起來也很可愛，她話很多，但是聲音緩緩暖暖，她懂很多東西，講了很多奇奇怪怪的故事。在前往中原皇帝皇宮的路上，我們迅速成為好朋友，抵足而眠。

她對一切都充滿好奇，問了我很多問題，本來我想教她聖女的秘術，迷魂的秘術，但是她一直無法學會，但是她也不灰心，每日仍舊很開心。

她聰明極了，我教她中原的官話，她幾乎一學就會。

她的笑聲就像清泉，叮叮咚咚讓我心中熨帖。但是唯一不高興的是，我只有她一個親近的人 ，她除了我還有很多好朋友。宮女，侍衛都可以是她的朋友。但是我忍住，不要生氣，不要嚇到她。

但是她對我，和對所有人，是不一樣的。還有三天就要進入京城時，她躲在我被窩裏哭。

“你怎麽了？不要哭。”我小心地擦著她的淚水，大滴大滴的淚水，眼睛腫得像一個桃子，潔凈的臉蛋上濕噠噠的。

“寒麗，我、、、你、、、我擔心你難受。”她眼中對我的關切，滿得都要溢出來。

我笑著擦了擦她的眼淚，道：“瞎想什麽呢？”

“我知道……我知道你速來不喜歡男子，馬上，馬上就要進京了，你害怕嗎？"

"傻瓜，怎麽會，我是無所不能的銀瓶聖女啊，要是宮裏的女人敢欺負我們，我就要他們好看！”

“我還是擔心你……我不想你委曲求全。寒麗，我愛你！”

從來沒有她說過這句話。我心中像被大鐘敲擊一樣，震顫，又麻又蘇。我震驚地看著她，我從沒想過有一天，我也可以成為別人心中的獨一無二的存在，占據那麽重要的位置，我沒想過我會愛上一個女人，但只要TA來了，男的女的又有什麽關系呢？我抱著她同樣纖細的身體，感覺到她輕微的顫抖，小心翼翼在她額頭上落了一個吻。

她埋在我的肩膀上，悶悶的聲音從我身體裏傳來：“寒麗，讓我去嫁給那個老皇帝吧。我不想你受傷。”

我輕輕搖搖頭，我對誰都會自私了，只有對你不會。有些悲傷，由我來承擔就夠。我不能像一個公主那樣養尊處優地長大，但是國家需要我的時候，我可以像一個公主那樣，走上征程。

但是不幸的，沒有任何征兆的，一場大火燒光了驛站，還好昕竹睡得淺，一把把我拉了出來。除了我倆無一人生還。灰燼中的屍體我沒敢去看，如果不是昕竹，躺在裏面的就是我了。我是不會哭的人，而昕竹，哭得天昏地暗，讓我好心疼。最後，昕竹代替我成為了和親公主，昕竹說：“公主，我愛你，我不要看見你受委屈，因為我自私，我擔心我會心痛得死掉。公主，請成全我！”

我看她的眼睛中的我，仿佛是她在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人。這種感覺讓我沈淪。卿卿，如你對我，我亦以命對卿。

進入皇宮之後的生活，我很不適應。跟一群嘰嘰喳喳的宮女們住在一個屋子裏，皇宮中有很多讓人厭惡的，那些耍手段的嬪妃，鬥心眼的奴婢，早熟的皇子皇女。

最讓我心中煩悶的是，我只有一個她，而她的周圍有那麽多人，無論是皇帝，皇子皇女，妃嬪，甚至是皇子的姬妾，。

我希望每一個人都喜歡她，討厭每一個人都愛她。只要有我一個就夠了，你們算什麽？你們懂什麽？她是我的，是我一個人的！

但是，最後她還是被奪走了，那個可惡的皇帝。

或者，從一開始我就輸了，從她見到皇帝的第一秒開始，從驛站那些人死掉開始，從我見她第一秒開始，我就輸給了這個中原的皇帝。念及至此，我痛恨自己對她的懷疑，痛恨自己想這些，以頭撞墻，疼的不過是自己。

後來，她被愛她的這些人在爭鬥中弄死了，我那麽難過，難過到連他倆的孽種都心懷憐憫了，竟然沒有掐死這個小小女童。我把她藏了起來，藏在了宮外，過了幾年領了回來，被迷了心智的宮人總管們沒有一個人認出這個小女孩。她失蹤的時候，皇宮掘地三尺，挖出不少陳年舊物，舉國被拉網搜查，抓住不少人販子，人心惶惶，人人講得月公主掛在口上。現在她回來了，當一個燒火丫頭，你們誰也認不出來，哈哈。

我讓她按我的心意長大，我把她當自己的孩子教養，當仇人的孩子教養。得月真是一個聽話的孩子，我很喜歡。我想看她的結局，這是我這些年活著的最大理由。

但是，當她被活埋的時候，我心中膨脹著一股我很陌生的情緒，我在皇宮裏亂轉，撞得頭昏腦漲，寢食不安。最後不由自主跑過去把她挖了出來。

這種感情陌生又有些熟悉，我想不起來了，太遠了。

直到這個孩子死在我面前，我才想起來——恐懼。我想起來了，昕竹是我殺的。我把她的靈魂鎖死了，她死在夢裏，眼角有一滴淚。我看見我愛的女人永遠安靜地躺在我懷裏，再也不會離我而去，心中全是恐懼，以後我們要怎麽渡過呢？

沒有你，我要怎麽過呢？

我們都走了，誰來保護這個小畜生呢？昕竹你看，得月站在門邊上，看著我們，她是不是也怕了？

孩子，你過來，我也是你的母親啊，你過來。

孩子，誰這麽狠心，殺了你母親，以後你怎麽辦？她們一定還會殺你的！她們恨你母親啊！這群賤人一定是恨的！

孩子，來，抓著我的手，跟我走。

昕竹，我最終什麽都沒有了，我連你的名字都沒有了。

我從此一無所有。無名無姓，只留一身恐懼，一步步走向黃泉。

無窮花又開了，你醒來看一眼吧。

作者有話要說： 異族聖女徒手殺死瑪麗蘇的故事。

註定不平凡的兩個女人，相愛相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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