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回到學校，江凝剛從水房刷完牙走回宿舍，陳可就遞來一張用夾子夾得很規整的稿子，草草看了一眼，篇幅倒是不長，晚上彩排的話，白天她也是有充足的時間可以背下來的。

幾乎一整夜沒睡，江凝拍拍頭，打起精神來，從兜裏把倒黴鬼掏出來，給他布置晚上“福至心靈”的任務。

如果不是江同學用法力控制著他，倒黴鬼秒秒鐘又要撲上來抱著她表示感激了。

“我從學生時代，就特別羨慕能上臺表演的人，可是我怯場，大家也不覺得我有什麽才藝，所以……小江凝你真好，大家看不見我我就不害怕了，沒想到做鬼也能完成我生前的一點點夢想，小江凝我愛你！”

江凝：“……你再在我名字面前加‘小’字試試看？”

倒黴鬼跑到她旁邊吐著舌頭：“小江凝，小江凝，小江凝，你只是不喜歡喊‘小’，都沒有阻止我說‘愛你’，是不是說明……”

一個禁言符拍到對方臉上，江凝看著倒黴鬼：“已經提前預警過你了。晚上的彩排正好也不需要你說話，就先這樣待著吧。”

說完，在倒黴鬼眼淚巴巴地控訴中，把它收進符紙揣到兜兒裏。

保持了一秒捉鬼人的嚴肅，再想想小倒黴鬼那副小弱雞一樣的表情，江凝沒忍住提起嘴角。

兩節大課過後，陳可和丁玲玲一起先去多功能廳後臺整理道具和衣服，再背背臺詞，互相找找感覺，江凝沒有和她們一起，而是轉道去了食堂。

托容學長的福，她有機會在忙亂的彩排之前，會一會這個大名人紀翔源。

在捉倒黴鬼和窮鬼之前，按照父親的教導，江凝是從來不跟小鬼們有太多接觸的。只有找鬼——捉鬼——交給陰差兌換功德這簡單的一條路。

鬼是人死掉的形態，既然生命已經消失，就沒必要對前塵往事太過糾結。這是江父的原話，意在告訴江凝，不用聽鬼說什麽故事，從離開肉體的那一刻開始，它們就應該沒有任何情緒。

現在江同學還是按照江父說的在捉鬼，只是在那些環節裏，有了一些新的思考。現在的情況是，有一只女鬼在她的地界逃竄，企圖傷人，而且目標很明確，直指那一個，如果父親在她身邊，會立刻要她去把女鬼捉到，送到地府去。

江凝也想這麽做，可是身體不聽使喚。

比如今天，她按照和容洵商量好的，在食堂跟他來了個偶遇。而現在，容洵對面正坐著紀翔源和他交往半個月的女朋友。

“容學長好。”江凝從一進食堂大門就立刻鎖定這三個人的位置，走到容洵旁邊，露出一個在門口對著玻璃門練習過無數次的，帶有甜美特質的笑容。

當然，只是她自己覺得甜美，別人怎麽認為她不能保證。

不過看到容洵突然楞住的表情，江凝覺得可能這真的不是大眾意義上的甜美，搞不好還弄巧成拙，於是表情迅速恢覆如常。

容洵看到她一系列的表情變化，低頭笑：“自己來吃飯的嗎？”

不是既定劇本……但是也沒關系。

江同學微笑著點頭：“今天室友們要去彩排，就提前先走了。”

“彩排？校慶晚會嗎？”對面的紀翔源突然開口。

就等你這句話呢。

“是的，在校慶晚會上有個話劇表演，”江凝說完，趕緊把目光從容洵臉上移開，穩穩地落在說話的人臉上，伸手打招呼：“學長、學姐好~”

但這個姿態是不是有點太諂媚了。

江凝從小到大一直活得不卑不亢，偶爾對人示好，就掌握不好力度。等她打完招呼，就可以看到那位小三上位的學姐，表情立刻難看起來。

大概第三者們最大的煩惱就是如此了吧。

最恐懼別人用自己的方法奪走身邊這個，特別容易變心的人。

可是江凝對這個才不感興趣呢，白給都不要。

容洵看到江同學對著紀翔源的那個笑容，立刻輕咳了一聲：“你自己的話……現在沒位置了，要不就和我們坐在一起吧，翔源和楚同學應該也不會介意的。”

“我不介意，你可以坐在這裏，正好聊聊那個話劇。”紀學長都這麽說了，江凝只好眨眨眼瞧著這位楚學姐，眼神詢問自己可不可以坐在她對面。

楚學姐垂著眼睛，根本不看她：“快去買飯吧，不然我們都要吃完了。”

得到許可，江凝放下書包，立刻去人最少的窗口，要了兩個離刷卡機最近的菜，又端著餐盤，在他們還有一多半飯沒吃完的時候，穩穩地坐在了小楚的對面。

她可是和容洵提前計劃過的，時間誤差都在一分鐘以內的那種，還能沒達到目的就讓你們提前吃完飯跑路？

也太看不起她了。

紀翔源是個很愛表現自己的人，只要有平臺能炫耀自己，他就絕對不會想要提前走人，而這個平臺，江凝馬上給他搭建完畢。

“你室友叫什麽名字？演的什麽話劇？”紀學長毫不避諱女朋友在旁邊，也不理會女朋友已經有些不悅想走的意思，看著江凝，問。

江同學撓撓頭：“好像是講一個勵志少女的故事吧，聽起來還挺有意思的。”

紀翔源連任何被稱讚的機會都不放過，聽到江凝說，立刻揚起下巴，臉上的得意都快溢出來：“哦，那個呀，你的室友是叫丁玲玲和陳可吧？這個劇本是她們拜托我來寫的……”

只說到這裏，留下了一個意猶未盡的省略感。

江凝用餘光看了容學長一眼，容洵臉上寫滿了“委屈你了”。

工作需要嘛，這有什麽委屈不委屈的。

“哇——我怎麽沒反應過來，您是紀翔源紀學長嗎？老早就聽說了您，一直沒有機會見一面表達欣賞，沒想到……”

江凝從來不知道，捉鬼還需要演技，臺詞功夫也需要磨練。反正她是實在找不到詞語能接下去，只能學習對方，留下一個不知道說什麽，但對方會以為她是不敢直接當面表達崇拜的省略。

容洵又忍不住輕咳了一聲，江凝立刻有樣學樣：“容學長嗓子不舒服麽？是不是外面霧霾太大了，要戴口罩呀！”

這下容洵就不是輕咳，而是咳嗽得停不下來了。

紀翔源沒理這茬，不管是舞臺還是飯桌上，主角都只能有他一個。

“你看過那個劇本嗎？你覺得怎麽樣？”紀翔源夾起一顆黃豆，放在嘴裏嚼了嚼，臉上帶著點笑意，問。

江凝一副深思狀，但是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深思什麽。

“這個呀，我一直語文成績就不太好，對劇本、小說這類東西看得也不多，只是直覺是個好故事——”馬屁拍成這個已經是她的極限，現在需要開始進入正題了，“學長，我有一個地方不明白，為什麽故事裏這個失去戀人、學業失敗的少女，一秒鐘都不能沈浸在悲傷裏呢？感覺受到雙重打擊的話，還是可以傷心一下的。”

似乎是她問出了什麽特別愚蠢的問題。

紀翔源表情帶著些傲慢，抱起手臂。

這是一個防衛姿態。

如果真的覺得江凝蠢，應該更加有智商碾壓的炫耀感才對，這種表情動作，分明就是被戳到痛處了。

“有什麽不對嗎？學長？”江凝低頭吃菜，臉上一點表情都不帶的。

“是這樣，你們小女生總是有一種心態，就是我有情緒我就要揮霍，不然就對不起自己肆意的青春，”紀翔源拿起筷子，在手上把玩，“這種心態非常幼稚，而且特別不負責，非常任性，招人討厭。”

這樣啊……

江凝面無表情的臉擡起來，一雙不帶任何感情的眼睛看著紀翔源：“那學長覺得應該怎麽樣呢？”

紀學長似乎被她突然的轉變驚到，但自覺閱人無數，也沒吃驚太久，或許是覺得難得遇到刺頭，自己教育人的心思就更加強烈。

“成年人的生存準則是不給別人添麻煩，”紀翔源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她如果真的放肆自己去悲傷了，去傷痛了，那要傷害她的人怎麽辦？一直飽受著內心的煎熬嗎？一直活在傷害了她的陰影之中嗎？大家都不要去過日子，一起抱頭痛哭好了。”

江凝笑，能這麽為加害人背書的，還真是少見。

“那受害者怎麽辦？”

似乎江同學問出了什麽非常不能被世人接受的問題，紀翔源就差拍案而起，周圍有很多認識的人的壓力，讓他保持著最後的風度：“就是為了她好，才讓她忘掉情緒，忘掉過去，趕緊開始新的生活，不然一直糾纏，害人害己，大家全都玩兒完。”

他說這一段的時候，江凝註意到旁邊楚學姐的表情很是耐人尋味。

尤其紀翔源說到“害人害己”時，楚學姐擡手放在了他的手背上：“保持冷靜，別跟沒必要的人計較。”

但是，正常的女朋友不是應該勸告自己男朋友，對無辜的人發脾氣很失禮嗎？

這可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呢。

收到江凝的眼神確認，容洵笑笑：“翔源怎麽生氣了，現在不是在討論劇本麽，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真人真事改編呢？”

江凝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容學長還挺有意思，他一說完，紀翔源和他旁邊的女朋友，兩臉瞬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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