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大哥，你找我？”

“現在時候不早了，你一個人上路不太方便。多住一晚，明天一早啟程安全一點。”

“我知道，明天一大早你醒來，就再也見不到我了。我們這次一別，可能以後都沒有機會見面。夏大哥，你最喜歡吃什麽菜？”

“我最喜歡吃我娘做的糖醋魚。”

……

何紅藥立足在屋外的樹上，透過窗戶，能夠清晰的看到屋裏的兩個人，也能夠聽到他們的話。

她忍不住勾起嘴角，露出一個嘲諷的笑意。

果然啊，哪怕是說自己這杯子一定要報仇，為了報仇不管什麽都願意做的夏雪宜，當他真的愛上一個女人時，也一樣會心軟。

明明是仇人的女兒，他一邊對人不假辭色，一面卻暗自動了心，當真可笑又可憐。

何紅藥隱約記得，上輩子後來他似乎還願意為了溫儀，同溫家的人和解。可惜啊……溫家五老可不是什麽善茬，也根本沒想過放棄三寶和藏寶圖，不過是用溫儀穩住他，企圖奪寶罷了。

那樣精明的男人，偏偏看不透這個局，義無返顧的跳了進去，即便十幾年後，還相信溫儀仍舊活著，真是……愚不可及！

不過，就是要這樣才好。就是要這樣，愛而不得、在報仇和愛情之間掙紮糾結，甚至不用自己動手，就能讓他痛苦不堪。

看樣子，這輩子，夏雪宜仍舊不可避免的愛上了溫儀。

很好。

這樣，她就放心了。

她就這麽跟在他們身後，親眼看著溫儀給他做菜，兩人互訴衷情，最後又牽扯到兩家的仇恨，來來回回，反反覆覆，最後溫儀在雷雨中跑走，發誓再也不見夏雪宜。

何紅藥這才發現，原來世界上的誓言，竟都是用來打破的。

溫儀當然不可能不見夏雪宜，就像，夏雪宜不可能只有她一個人。

然後夏雪宜追出去，跟溫儀互訴衷情，說什麽“從來沒有人關心過我”“我怕這一輩子再也見不到你”更是讓何紅藥覺得可笑。

她當初一顆心只有夏雪宜，為了他做什麽都願意，也已經盡了自己所有的力，就是因為沒有所謂的“溫柔善良”，不會給他做衣服，不會給他做菜，所以就是從沒關心過他，所以就不配得到他的任何在意？

何紅藥只覺得一陣心寒，然而在這心寒當中，她忽然完全看清了。

她再也不嫉妒溫儀了。因為，就算是夏雪宜所謂的一生癡情，也不過是那樣的膚淺。

他真的愛溫儀嗎？還是只想要一個人，溫柔善良，成為他的那一道光，照亮他心底的黑暗和骯臟。

就算不是溫儀，也可以是別人。

但不會是她何紅藥，因為她性情偏激，驕縱任性，肆意妄為，根本不可能成為夏雪宜希望的那種人。

而這樣廉價的癡情，她也根本不屑。

如果上輩子早一點看清就好了。為了這樣一個人，浪費掉自己的一生，簡直不可饒恕！

在兩個人你儂我儂，雲收雨歇之後，夏雪宜掏出了他身上帶著的那塊玉，交給溫儀。

“送給你，從今以後，我心裏不會再有其他的姑娘。”

“是嗎？”何紅藥縱身躍進房間裏，看著床上依偎在一處，情意綿綿的兩人，“那我呢？”

“誰？！”

因為她穿著夜行衣，還戴了一頂帷帽，所以夏雪宜並沒有第一時間認出她來。

何紅藥擡手揭開帽子，淡淡一笑，“夏雪宜，你應該不會忘記自己對我發過什麽誓言吧？難道這麽快，你就忘記了嗎？”

“是你？”看到她，夏雪宜立刻戒備起來，下意識的將溫儀往自己身後藏，“這是我與你之間的事，與小儀無關。”

何紅藥的神情徹底的冷了下來，“我說過要找她的麻煩了嗎？夏雪宜，在你心裏，我是不是就是個無惡不作的女魔頭，見人就殺？還是你覺得，你在我心裏有那麽重要，我一看到你跟別的女子走在一起，就會嫉妒成狂，非要殺了她？”

她微微轉頭，掃了溫儀一眼，“既然你心裏這麽想，為什麽還去招惹別的女人？莫非你根本不在乎她的性命？”

“胡說八道！”夏雪宜的臉色很難看，提高了聲音。

溫儀在夏雪宜身後看向何紅藥，“你是誰？”

“我？”何紅藥瞥了一眼面色緊張的夏雪宜，“你何不問問你的夏大哥，我是他的什麽人？”

溫儀看向夏雪宜。

然而夏雪宜並沒有立刻開口。

他剛剛跟溫儀纏綿過，這會兒還衣衫不整，被何紅藥堵了個正著，就算是以夏雪宜的心志，也不免覺得狼狽。

尤其是他才與溫儀互通心意，要他在溫儀面前，說出跟何紅藥的關系，實在是開不了口。

何紅藥挑了挑眉，拉了一把椅子坐下，“怎麽，說不出口？那就由我來替你說。”

她說著看向溫儀，“剛剛你的夏大哥似乎對你承諾，以後心裏只有你一個人，絕不會有別人？他啊，從前也對著我發過這樣的誓言呢，他還說過，假如他有我之外別的女人，就會跟那個女人生、離、死、別，不、得、好、死！你說，我們是什麽關系？”

溫儀難以置信的看向夏雪宜。

因為她溫柔善良，所以更加無法接受，自己可能無意間破壞了別人的感情。夏雪宜從來沒有跟她說過，他身邊還有其他人。

之前的那些山盟海誓，自己的痛苦糾結，仿佛全都成了笑話。

何況就在剛剛，她才失身於夏雪宜。如果他是個專門欺騙女子感情的人，那她……

“小儀，你別相信她！”夏雪宜氣急敗壞的看向何紅藥，“你這個女人怎麽那麽惡毒！當初明明是你欺騙我發下毒誓，我從來沒有愛過你！”

“真的是我騙你的嗎？”何紅藥冷笑，“你擅闖我五毒教總壇，被扔進靈蛇窟，中了蛇毒，就要毒發身亡，如果不是我給你解藥，你現在還能好好的在這裏跟這個女人郎情妾意？”

“對了。”說到這裏，何紅藥停頓了一下，忽然道，“我都差點兒忘了。你叫溫儀？那你應該就是夏雪宜的仇人吧？仇人的女兒，你覺得他會愛上你？”

“夏大哥，是真的嗎？”溫儀看向夏雪宜。

何紅藥道，“我所說的句句屬實，夏雪宜，你能否認嗎？”

夏雪宜沈默。

這一刻，被兩個與他關系匪淺的女子逼著，他露出了就算在報仇未遂時也不曾有過的狼狽和倉皇。尤其是，被自己深愛的女人，用懷疑的眼神看著。

“我知道，”何紅藥繼續說，“在你們這樣的人眼裏，說出口的誓言，隨時可破，根本不必在意是不是？就像你剛才發誓再也不見他，現在卻躺在他的床上，呵……所以夏雪宜，也根本沒有將他的誓言放在心上過。所以你要小心哪，他對你說過的話，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除了他自己，誰都分不清！”

她說完站起身，重新戴上帽子，“溫儀，我今天來，並不是要對付你。我知道，你也是被他所騙，在此之前，他根本沒對你提起過我，是不是？因為他根本不在意！等他膩了你，你的下場，也不會比我好多少！”

“小儀，你別相信她！”夏雪宜看到溫儀臉上露出遲疑的神色，連忙道。

溫儀看著他搖頭，“夏大哥，我心裏很亂。我想，我們還是先分開一段時間，我要冷靜的想一想。”說著就從床上爬下來，穿上衣服離開了。

夏雪宜恨恨的看向何紅藥，“你到底想做什麽？”

“我想做什麽，你不知道嗎？”何紅藥笑出了聲，“我來看你和你心愛的女人，生離死別，不得好死啊。這可是你親口說出的誓言，夏雪宜，你忘了嗎？”

說完這句話，她也不去看夏雪宜的臉色，縱身一跳，躍出窗外，揚長而去。

接下來的事情，就順其自然好了。藏寶圖出世，朝廷、女真、江湖都應該動起來了，她什麽都不必再做，有溫儀夾在溫家五老和夏雪宜中間，他遲早還是會走上上一世的結局：妻死女散。

你看，老天爺多公平，知道他夏雪宜不是什麽好人，就給了他這樣一場命運。

而這一次，她不會帶走夏雪宜，她要讓他眼睜睜的看著這一切發生，卻無能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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