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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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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托狼山的福,龍門鎮已破敗的不像個樣。

鎮子本就是個小鎮,又因為往來狼山的不是窮賊就是惡鬼,長腿能跑的人差不多全跑了,剩下的不過是幾戶等死的老人和生無可戀的懶漢。

唯一的一家飯鋪是個佝僂畏縮的老太太開的,一間破屋,半頂茶棚,飯鋪同時也是酒鋪,賣的東西只有肉絲面和黃酒。

小馬一行人到了鋪子跟前時,門口已倒斃著一個身著寶藍色緊身衣的瘦漢。

黃珊扭頭問小馬,她特別喜歡跟小馬說話:“這就是傳說中的追風奪命無影腿,狼山柳金蓮的姘頭章長腿?”

小馬冷冷答:“你瞧不起他?他一腳能踢死五個你。”

黃珊軟語清聲,開心極了:“不不,他不能,你一拳可以打死五個他。只要他敢踢我,我就躲到你背後!”

章長腿不是被小馬一拳打死的,他是被常無意一腳踢死的。

現在,常無意正坐在鋪子裏罵娘,響亮的罵娘聲裏,一老一少兩個人帶著絕地逢生般狂喜的表情屁滾尿流的從裏面跑出來,一眨眼就沒了影,簡直比傳說中的楚香帥還要快。

小馬也一溜煙的跑進了茶鋪,片刻之內,他又走了出來,身後跟著一個枯瘦陰沈的矮子。矮子個子雖矮,但是他眼神過處,卻沒有一個人覺得他真的很矮,他就像一座無法攀越的險峰。

黃珊黑白分明的杏目睜得大大的,她粉嫩的菱唇一動,似乎就要問“這就是傳說中喜歡黑吃黑的武林高手常扒皮?常扒皮真的很愛扒人的皮嗎?”,但是小馬惡狠狠的瞪了她一眼,讓她總算乖巧的閉上了嘴。

常無意有一雙該長在美男子臉上的丹鳳眼,那雙細眼輕輕瞟過人時,陰冷的神情幾乎令人不寒而栗,仿佛這一眼已經是扒人皮的刀。

這雙眼睛在黃珊身上定了定,十分專註而粘膩,但卻毫無情·欲,就像在看一口待扒皮的肥豬。

黃珊立刻躲到了老皮的背後,因為老皮躲的最遠。

常無意又這麽看了看藍蘭,藍蘭立刻放下了轎簾。

隊伍裏就這麽又多了一個人,這個人宰了章長腿,左右躲不過狼山的追殺,索性跟他們一起上山。而且他似乎還是小馬的好朋友。

常無意沈默寡言,冷靜冷酷之極,雖然跟著隊伍,但沒有一個人敢跟他說話。曾珍曾珠曾經嘰嘰呱呱的說笑過,遭遇了他的鐵拳制裁,於是黃珊再跟小馬說話時,就湊到他跟前去,在他耳朵邊上說悄悄話。

小馬簡直快被她折磨瘋,此時又聽她悄聲問:“……為什麽他放了那兩個人,沒有扒他們的皮?”

“因為那兩個人講義氣,他自然也要講些義氣。”他看黃珊一臉好奇,趁她沒問簡明扼要的給她講了講故事,原來兩個人帶來的錢不夠孝敬常無意,都願意把自己的錢給對方,讓對方生還。

黃珊聽完認真的點點頭:“我就說,你的朋友也一定是好人。”這句陳述一落,小馬並不看她,嘴唇動了動,最終緊緊抿了起來。正當時,他感到袖子猛的被她一扯,“小馬,酒鋪裏的老婆婆給常無意的那枚銅錢真的有用嗎?我從來沒見過七根手指的人!不知道那個人在狼山上是什麽厲害角色,居然能救咱們的命?”

小馬幹脆的說:“不知道。你該閉嘴了。”

黃珊也不生氣,嬌聲說:“你對我好兇。”

小馬再次瞪他:“你是不是真不信我揍你?”

黃珊一雙黑眸子望著他,她看起來那麽好看,哪怕再看一百年,看一萬遍,也讓人覺得漂亮的有些使人窒息。在這般註視下,該臉紅的本來該是小馬,但是小馬瞪著他那雙不服氣似的眼睛,卻見黃珊似乎微微有些臉泛紅暈起來。

她甚至微微扇闔了下睫毛,輕聲說:“……我喜歡跟你說話,你陪陪我不行麽。”

小馬於是又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事情是不是有些不太對勁?他為什麽沒有真的把她罵走趕走?他為什麽感到內心讓他發狂的痛苦似乎減輕了一些?

小馬很想逃的遠遠的,再也不看見少女小文。

但是現在不行。

現在他們一起上了狼山,一起聚在高巖上休息,並一起被一群狼人圍住了,想走也走不掉。

小馬跟張聾子跳下高巖,中了調虎離山計。等幾拳打死做誘餌的幾個狼人後,再返回高巖已經晚了,此時一群幾十個狼人,幾十把鬼頭刀正架在巖上眾人的脖子上。包圍圈當心,一個三角眼三角臉的高瘦醜漢,手裏托著一柄精鋼旱煙袋,正得意的微笑著看向小馬。

小馬打眼一掃,便看見了黃珊。她是這群人中唯一不會武功的,如今被擒住,他簡直想罵娘。

這群狼人是蔔戰率領的戰狼,行事百無禁忌,卻又不像君子狼一樣陰險虛偽,算是好對付的。

所以小馬與想要他一雙拳頭的三角臉漢子一言不合,上前就打。

他的速度那麽快,一名戰狼眼前一花,緊接著便掛著他的碎鼻子癱倒在地。這時小馬已經躍到他身後,一拳要打中挾持黃珊的戰狼成員。

然而那人一聲慘叫,鬼頭刀一抖,整個人麻痹般的僵直著挺倒在了地上。

小馬一動,躺在巖石上假寐的常無意也動了,他從腰間抽出一柄青如水的軟劍,瞬間收割幾條人命。張聾子也動了,香香也動了,曾珍曾珠亮劍如毒蛇吐信,沒有半個人能靠近藍寄雲的轎子一步。

原本似乎還優勢盡喪的隊伍,瞬間扭轉了戰局。小馬看了眼滿地屍體,眼光又在人群中一掃,沒有看到黃珊。他忍不住又四下望了一遍,終於開口叫:“小文?”

黃珊從高巖下面跳了上來,她臉色煞白,烏溜溜的眼睛裏驚魂未定,一看到小馬便幾步跑來撲到他懷裏。

小馬渾身僵硬,不知為何感到心裏一陣陣的酸痛。他呆了一會兒,拉住她的手將她從懷裏拖出來:“知道害怕了?晚了!”

黃珊緊緊抓住他的手指不說話。

小馬冷冷道:“孔雀翎呢?”

黃珊咬住一點櫻唇:“……只有喪門釘……我錯了還不行嘛。……小馬……”她下意識般軟語咕噥的撒嬌,似乎早已習慣了只要開口就會擁有一切的生活,而如今也習慣了“有問題就找小馬”的生活。

小馬沈默極了,拿開她的手,轉而去同常無意探討如今的危局。

常無意陰冷而刻薄的看著他:“如果你再聰明點,我們的狀況一定比現在好。你難道不知道君子狼才是最可怕的狼?你難道不知道戰狼一敗,君子狼就會出現?”

他話音一落,就在黃珊方才出現的那個方向上,七位白衣高冠的儒士從蕭條枯黃的林木中緩緩而來。山峽割落半輪紅日,日光霞色中,那七人衣袂飄然,在眾人死寂的註目中走近前來,又坦坦蕩蕩似的上了巖臺。

為首一人姿容雋秀,風儀清雅,他手執一柄折扇,扇面上題著“惇惇君子,溫文如玉”八字,小馬一行人還未說話,他已當先輕輕合扇,向眾人深深一揖,那六個人亦紛紛一揖到底。

這一揖如此彬彬有禮,溫文儒雅,簡直令人不好意思不微笑以待。那白衣儒士揖罷,直身長立,斯文微笑道:“在下溫良玉。”

君子狼,溫良玉。

戰狼首領蔔戰並未親自來,沒想到竟碰上了他。

眾人仍未言語,溫良玉極為客氣的道:“諸位遠道而來,有失遠迎,萬望海涵。在下素聞馬公子,常公子,張老先生等人大名,只恨緣吝一面,今日得見,實為快慰。”他等老皮與他寒暄過,才頓了頓,道,“諸位也知我狼山並非良善之地,若要平安過山,只怕不易。在下本領微薄,只得一小計,欲助諸位度山,不知如何?”

三角臉換成了溫良玉,講條件的內容卻一致的要命——他們都想要金銀財寶,和小馬的拳頭。

夜幕漸深,寒星幾點。

在夜狼出現之前,君子狼已斯斯文文的留下條件,斯斯文文的與眾人約下再見時間,從容退走了。走之前,他還恍若無意的看了眼黃珊。

可是沒有了君子狼,難道不擇手段,毒辣狡詐的夜狼就容易對付麽?

一點不容易。

事實上,小馬等人與夜狼這一戰,就是一整夜。不知死了多少人,不知流了多少血,疲憊不堪,饑寒交迫,夜狼如跗骨之蛆般窮追不舍,直到一聲奇異而美妙的音樂自東方隱綽響起。

夜狼的首領是個跛足的黑衣蒙面人,聽到這聲樂響,他擡手輕輕一揮,仿佛一瞬間,原本仍浴血搶攻的夜狼像一陣陰影般倏爾退入林中。

沐浴著幽微的月色,深不見底的林中一豆白光搖曳著,一男兩女提著只素紗燈籠顯出了身影。

黃珊緊緊靠在小馬身邊,她凝神看了看,發現這三人居然是日落之後,夜狼出現之前,打從眾人身邊路過的那一男二女。

三人都很是年輕,中間的青年麻衣散發,兩側的少女長袍素披。他們這次提著燈籠緩緩走來,沒有再與眾人交匯而過,反而停了下來,停在小馬面前。

左側那美貌的少女微微笑的望著小馬,她的眼光比酒更醉人,白皙的長腿在長袍下隱隱可見,周身彌散著一股誘人的奇異魅力。

她看著小馬道:“餵。我喜歡你。你跟我走罷?”

山下酒鋪裏的老婆婆曾經跟常無意說過,狼山上如今多了一種狼,他們從出生就在狼山上,行事詭異,難以揣測,可能害人,也可能救人。他們的首領是蔔戰的兒子和溫良玉的女兒,這種狼的名字叫迷狼。迷狼晨起祭祀,必奏禮樂,禮樂一出,便是夜狼消失之時。

眼前的這少年,這少女,是迷狼麽?

黃珊知道的很清楚,他們當然是。她知道他們供奉太陽神,知道他們行邪教之極致,知道他們縱人欲到淫·靡。

她還知道,他們每逢十五便要以性為題,祭獻一位少女給太陽神,在日落之時將她殺死。

這個月的十五,他們選中了那個離開了小馬又不知如何來到狼山的女孩,杜若琳。

但小馬當然什麽都不知道。

他聽到這話,只是冷靜又好奇的問:“我不認識你,幹什麽要跟你走?”

那少女微微側頭,燈下美人如玉如虹,她吃吃笑著說:“因為我能讓你知道,……什麽才是人間極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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