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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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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相遇可能是一種奇跡吧。』

『——“在幾十億人中,我找到了你。”這樣的奇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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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京的十月,天冷得很突然。經歷了幾天“忍耐一時就好,再過幾天氣溫還會回升吧”的祈願之後,面對的依舊是深秋那張重感冒一般冷著的臉。

就這樣宣告著,冬天要來了吶。

天空持續陰霾,淩晨飄了一層細雨。地上還有些潮著。安井夕夏簡單吃了點早飯,校服外面加了件薄外套,匆匆出門上學了。

聖?都南高中每個月總有一天早晨會讓人覺得日本也應該學習中國搞計劃生育。那種腳不沾地就能直立行走的感覺——或者說直接一些,被擠成肉餅的感覺,可以得到完美的實踐——這一天就是每次月考的出榜日。在早讀鈴響十分鐘前,幾乎全校的人都會擠在榜前看名次。

那種在百名榜前的人潮人海中、五臟六腑都要被擠碎了的體驗有一次就夠了:高中二年級某次出榜那天,安井夕夏起晚了,於是便有了今生再也不期待發生的狼狽經歷。幸而遲到這種事情為數不多。通常時候,夕夏都是在學校門口等看守開門。

秋風清爽又凜冽逼人。

青黃不接的日子。

夕夏站在校門口,等著每天負責開校門的校工從休息室出來。校工懶洋洋的,邊打哈欠邊帶點責備:“同學你又來的這麽早。每天我都要單獨給你開一次門呀。”

“真是抱歉。下次不會了。”一如既往禮貌地跟校工鞠躬表達著歉意,仿佛例行公事一般,沒有任何實質作用:明天、後天、大後天……她仍舊會來得這麽早,然後再跟他道歉。安井夕夏一直自知是個過於執著的人,不僅是對早到校這件事,對其他很多事情都是如此。

這樣想想的話,自己其實也是個挺惡劣的人。

“今天又是出榜日嘛。”校工帶著點關西腔,給夕夏開了門。夕夏是關西人、高中以前都在神戶生活,所以對這種有著搞笑藝人般氣質的口音非常熟悉。

“又要接受命運的審判~呀~”故意拖了一個關西腔來回應,沖這個每天都要早起給自己開門的校工笑了一下。後來他走開了,夕夏卻站在離百名榜遠遠的地方遲遲挪不動步子。每個月都是同樣的感覺:滿懷期待又不敢確認。明明熱烈地希望著名次能夠邁出小小的、至關重要的一步,又認命般覺得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是不可能的吧?第一名永遠是雷打不動的那個人。她怎麽可能和“天才”一爭高下呢?事實也印證了她這種宿命般的悲觀:從她動這種念頭開始,沒有一次能夠如願。“第一名”和“入江直樹”仿佛是連體嬰一樣,中間沒有任何縫隙讓她覬覦。

可是她又有些不甘心。明明自己付出了十倍於他的努力、明明他不像在那麽用功的學習,所以為什麽不可能取代他?

想到這裏,夕夏有點寂寞地低下頭。

【我也不是想取代你,只是想讓你看見我而已啊。】

如果能努力一點、更努力一點,不斷地向你的名字靠近……

如果能和你一起出現在“第一名”的下面……

如果這樣的話……

——你來看百名榜的時候,我就能映入你的眼簾吧。

夕夏在原地深呼吸,下了很大決心似的。還沒有走近百名榜就遠遠的瞥見了那個名字:

入江直樹。

這個名字仿佛他本人一樣,永遠帶著沈沈的向心力。安井夕夏即使站在人群中也總能準確地捕捉到他的身影,挺拔、安靜。

“又是第一名啊,入江君。”夕夏有點遺憾、但是又很真誠地笑出來。

【我喜歡的男生是多厲害呀。】她在考試上經歷了又一次挫敗,但是卻有這樣自豪的心情。好像無法超越他這件事情自己早已習慣了,想著想著便也釋然。於是開始找自己的名字。

安井夕夏——名字就在入江直樹的右面。是第二名?驀地就又開心起來。這是她第一次考到第二名。就算不能超過他……

這樣也算是來到了他的旁邊吧。

吶,你會看到我嗎?入江君。

夕夏的目光都變得柔和起來。擡眼向名字上方看去,她錯愕又驚喜地哽了一下。

——不是第二名。

她和入江直樹並列出現在第一名的位置。

眼前蒙上了一層薄薄的水霧。她低頭看看自己因為不停寫字演算而變形的右手和指間永遠洗不掉的墨水漬,眼淚輕輕掉下來。

真的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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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如今,夕夏還是能時時想起高中一年級、她轉校過來的那天。那時候櫻花開的正盛,整座校園好像都浸染在粉色的霧氣裏。

她剛剛從神戶轉學來東京,原本只是想趁放學後隨便轉轉、免得日後迷路;卻在繞過教學樓的時候,遠遠地望見有少年獨自倚在樹下看書,細碎清爽的劉海垂下來遮住他半張臉。夕陽透過櫻花樹,斑斑駁駁地灑落在少年幹凈的襯衫上,有風吹過,淺粉色的光斑和投影溫柔地顫動起來。

面前一片花瓣緩緩下墜,落在了她的校服裙擺上。視野中的景物忽然像被雨水沖刷過後的天空一般,變得分外清新透徹。夕夏怔怔地看著,楞在了原地。

她一步一步如履薄冰地走過去時,就好像在靠近某種神聖的光源一般謹慎,視野中的夕陽散發出的溫柔的光似乎也更加明亮了。

終於看見少年手中的書時,她本能地脫口而出、幾乎帶點欣喜的叫喊:

“誒?你喜歡菲茨傑拉德嗎?”

揚了幾個階的音調,似乎攪了眼前這幅靜謐的美景。少年驚訝地仰起臉,夕夏也有點尷尬地笑笑,對上了他的目光。

瞳孔倏忽縮緊——好清秀的男生。大概是……她十六年以來遇到的最好看的男生,這樣講也不為過啊。好像有細小微妙的東西撞進了她的脈搏裏,心臟也開始加速跳動。

夕夏握緊了書包的背帶。手心濕漉漉的,滿是汗的觸覺。

“抱、抱歉……忍不住就……”她慌忙地低下頭,微微笑著,“因為我也很喜歡菲茨傑拉德哦,我喜歡——”

竟然緊張地說不出話來。

“你喜歡《了不起的蓋茨比》嗎?”少年緩緩地開口,語氣雖然不熱情,但也沒有反感。

“誒?”夕夏怔怔地看向他。

“沒什麽。因為你說喜歡他……我猜是這本。”

安井夕夏脫口而出:“不是哦,我喜歡《夜色溫柔》。你看的是原版書嗎?我原來的高中借閱室裏沒有《夜色溫柔》的英文版呀,所以至今都沒有看過呢。”聊起最喜歡的作家時,仿佛突然放下了所有的緊張和戒備。一陣微風吹得她耳根癢癢的,讓她突然想起春天草木萌芽是泥土的觸覺。

少年似乎不準備接話,將手中的小說放進書包。利落地站了起來——大概有一米七五左右的身高,比夕夏高出大半個頭。

夕夏心中湧起一陣失落:自己好像打擾到他了。

“你要走了嗎?真是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想要打擾到你。如果你還想看書我現在就走了……”

“沒什麽的。”少年有點冷淡地回答,“轉校愉快,安井同學。”

“誒?你怎麽知道……”夕夏恍惚地睜大眼睛。自己的名字竟然被一個美少年未蔔先知?雖說是一件挺美好的事情,但是仔細想來,更多的是奇怪。

好像能看見陽光照亮了空氣中的浮塵呢。

少年已經走出兩步,又停了下來:“你轉入的是我們班,所以我認得你。”

“唔……”原來是同班同學。夕夏悶聲應答,又趕緊叫住要走的少年:“那麽你——”

“我叫入江直樹。再見。”

四月初橙色的夕陽帶著春天的暖意,少年被拉長的身影卻始終有點冷清。安井夕夏站在櫻花樹下看著少年離開的背影,喃喃地念他的名字:

“入江——直樹啊。”

作者有話要說: 開始更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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