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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度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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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的她痛恨仙界入骨,但時光匆匆而過,待一切恩怨漸漸成了往事,此時的她,卻無法拒絕去尋找巫鳳臺。

一是就像落玉所說,她是巫鳳臺的主人,無人能夠替代;二來,她不想師父與落玉為難。

轉眼又過了多日,身子已然有所好轉,那晚,她在山間獨自漫步,不知不覺間,卻已然到了落源峰。

兩座東西相望的竹樓隔著小嬋橋靜靜而立,水聲潺潺鳥鳴婉轉,即便過了百年,望一眼,仍是讓人心生安寧。

那些最悠然的五年時光,幾乎都是在這裏度過,雖然拜師大會後搬到了渺音谷,但這裏卻承載著所有同門最無所禁忌的那些瘋狂。

她心下一嘆,即便仙界逼她入魔,她卻依然眷戀著這裏的一切。

斜暉灑下,遠處仙鶴啼鳴此起彼伏,一聽便是仙門弟子下課回來的時間。

她癡癡地擡頭,努力想尋找往日的痕跡。啼鳴聲越來越近,她卻突然垂眸,默然轉身。

既然已經是過去,又有什麽好看的。

再說,自己在東白山走來走去,莫說故人,連個新人都碰不到,顯然是躲著自己,又何必自討沒趣。

腳步匆匆,一不小心,撞上了一個人,她慌忙後退,擡眼,臉上的驚惶與黯然霎時消散。

“怎麽走了這麽遠?”無意中瞟了一眼小嬋橋,落玉沒有多說,只陪著她向回走,“你的身子還未全然康覆,就算想出來散散心,也該喊我陪你一起。”

“殷小統見了你就像個撒歡的猴兒,我要敢吵到他和你敘舊,他豈不是會懷恨在心,時時刻刻都惦記著我。”她掩了心中的不快,見他懷中空空,問道,“嘟嘟呢?”

落玉默了一瞬,似有深意地瞧了她一眼,微微蹙眉:“問它做什麽?”

顧念疑惑,腳下一停:“這些天它不是都和你一起嗎,你這是什麽反應,它欺負你了?”

他神色一松,笑道:“一只兔子,能怎麽欺負我,我只是將它留在了渺音谷看家。”

她“哦”了一聲,想了想,有些不解道:“你最近有沒有發現嘟嘟很奇怪,有時候見到我明明想撲過來,卻又像克制自己一樣遠遠躲著,它以前對我可沒什麽興趣。難道是我最近美容覺睡多了,當真成了美人兒……”

過了半晌,落玉才幽然道:“這個,好像叫自作多情吧。”

雖然她也覺得自己有些想多了,但自打從將軍府回來,近日嘟嘟的表現的確讓人很是難以理解。

它不再每日裏蒙頭大睡,也不是整日裏見到落玉便忽略了她的存在,而是瞅了個時機便會跑到她房中來,尋個不遠不近的角落臥著,靜悄悄無聲息地盯著她瞧,盯得她有時候很是懷疑落玉是不是就站在自己的身後。

落玉也是奇怪,只要嘟嘟和自己獨處的時間過了一刻鐘,他便會按時出現,一聲不響地抱走雖然面目表情但四肢還是表現出抗拒之意的嘟嘟。

她琢磨半晌,覺得他們兩個必是有不可說的陰謀。

殷小統湊了過來,十分認同地點了點頭:“會不會是落玉怕你對那只肥兔子日久生情,做出什麽亂了綱常倫理之事,所以有先見之明地先行掐斷了你倆的紅線?”

“嗯,你說的也有幾分道理。”顧念佯作恍然,皺著眉沈思片刻,興奮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呀,有了,嘟嘟害得你沒了老婆,不如你娶了它,這樣你有了媳婦兒,我和嘟嘟也沒了可能,豈不是一舉兩得?”

殷小統表情認真:“倒不是不行,我殷小統此生心死,孤苦一生都不介意,還在乎娶只兔子,莫說它是母的,就算是公的又有何妨。不過,咱們還有要事在身,我殷小統心系天下大義,這兒女情長什麽的,還是等天下太平後再說吧。”

在東白山留了大半個月,臨走之時,卻連師父都未見上一面。

偷偷溜到飛狐谷十六師叔的墻根子下守株待兔,守了一個時辰,連十六師叔寬衣解帶的動靜都聽了,卻還是沒探到師父的一丁點消息,還因為一個噴嚏,被搖戎抓了個正著。

“二師伯?”搖戎驚訝道,“二師伯說想找個清凈的地方睡覺,已經閉關好幾天了。咦,二師伯說入關之前找你聊聊天來著,還帶著酒去的,難道是半道迷路了?”

她嘆了一聲,每當師父入關只為了睡覺時,入關前後幾日他的思維都是不清醒的,尤其還帶著酒,八成是醉倒在半路,被人撿起來又送回去之後就徹底把她給忘了。

想想跟在師父身邊多年,除了在他無聊的時候給他偷點吃的撈點喝的,似乎沒盡過什麽孝心,著實十分愧疚,思來想去,這次離開東白山,也不知還有沒有機會回來,一定要做點什麽,最好能把師父狠狠感動一把,再過了千百年都忘不了她。

落玉建議:“度翁的十裏醉是二師伯的最愛,當年二師伯酒荒之時,曾有心將你賣給度翁換酒來著,不過因用錯了美人計而慘遭落敗。不如,咱們去醉廬給二師伯尋些十裏醉做存貨?”

顧念想了想,訝然:“可是,當年師父只是說他用的是三十六計中的聲東擊西,我假裝去打雜吸引度翁的註意,而他去偷酒啊……”

落玉先行一步擡腳:“當我沒說。”

聽說醉廬原本坐落於九重天庭,但因為度翁釀酒的手藝實在出神入化,讓天上的神仙閑暇之餘就不能自持地跑去把酒言歡,可言著言著就有喝高了的神仙不是拿天機吹牛就是沒風度地互掐,嚴重擾亂了天庭和諧。天帝一怒之下,下令命無辜的度翁趕緊挪窩。

天上不讓待,地下不想去,思量許久,度翁只能在天下地上開疆拓土,經幾百年的艱辛創業,除了醉廬名聞天下,還發展了餛飩店胭脂鋪等副業,小日子過得有滋有味。

但知名度蹭蹭向上躥的同時,度翁的脾氣也隨著他的生意日益火爆,什麽時候想不開就會關了醉廬,一聲不吭地跑掉,有時候藏起來讓人翻天覆地都找他不著,讓人生生聞著酒香垂涎三尺卻偏偏喝不到,令人好生窩火。

顧念卻從未想過,她那好吃懶做的師父,竟狠心將她賣了換酒,還好她不如十六師叔那般生得傾城絕色,否則豈不是被他得逞。

到了醉廬,門口果然掛著“東主有喜,暫不營業”的木牌子,雖然看起來被人砸得破了好幾個洞,但那八個字還是頑強而倔強地存活著。

“這可怎麽辦?如果是關門,度翁八成不在。但我們運氣算好,裏面有仙氣,說明他還在這裏。可是,度翁的防盜措施嚴密得很,偷酒比做夢還難,我來了幾次從未得手,只能另想他法了。”她為難,想了想道,“度翁顯然對我不感興趣,要不,把你賣給他給師父換酒?”

“我陪你來,不是讓你賣了我的。”落玉斜了她一眼,上前一步,輕輕叩了門,“此時度翁雖不賣酒,卻還是願意送酒的。”

落玉的推斷雖然毫無根據,卻十分應驗,聽說他是來討酒喝,釀酒釀得自己半醉的度翁雖然做好了出門的打算,但竟主動拎來了兩壇新釀的百花醉來,還十分爽快地替他換了更容易外帶的酒壇子。

她驚訝得說不出一個字來,想師父同度翁也是千年之交,但在度翁關門歇業的時候就算自刎在他面前也休想讓他拿出一滴來,怎的落玉說的話就這般好使?

聽說度翁是神仙兩界萬年難遇的癡情單身漢,莫非……

落玉瞥見她似有深意地瞇著眼,警惕道:“你又胡想什麽。”

她湊了過去,小聲問道:“聽說度翁年輕時為了一個女子險些得了抑郁癥跳河自盡,難道,那女子就是你娘?”雖意猶未盡,但還是咽下了“莫非你是他的私生子”這句話。

落玉卻似乎看透了她在想什麽,扶著額轉了頭,不再理她。

雙頰紅撲撲的度翁將酒壇子遞給了落玉,瞧了一眼顧念,兩道眉毛一挑,暗自對落玉豎了豎大拇指,笑道:“小子,有長進,老身這十裏醉,別名是心想事成,小名喚作煽風點火,字號是為所欲為。只要喝上幾口,好事便成咯……”

落玉微笑無語,怎麽看都像是默認。

顧念耳根子一紅:“度翁你為老不尊。”

度翁哈哈一笑:“不錯不錯,現在民風日下,知道害羞的好姑娘不多咯。”

顧念無言以對,民風是否日下她沒關註過,但似乎自己還真的算是個好姑娘。

落玉收了酒,卻沒有告辭的意思,反而正了神色:“度翁,晚輩此次前來,除了尋酒,還有一事相求。”

來醉廬有事相求的基本都是討酒喝的,倒是很少有人還能想到他度翁除了釀酒做餛飩也是一絕,度翁不免有些興奮,摩拳擦掌地道:“我這就去給你們開小竈煮餛飩去,想吃什麽餡的,筍尖兒還是嫩筍尖兒?”

“不必麻煩了,晚輩是想請度翁與我們到凡間走一趟。”頓了一頓,落玉又補充道,“與昔年魔君沈暮有關。”

身子一滯,眸光微沈,仿若瞬間枯木成春又敗落,只剎那,度翁花白的眉毛便似染上了一層風霜。

顧念也是一驚,她倒是從未聽說過,度翁竟與沈暮也有牽扯。

過了半晌,度翁對落玉說的後半句置若罔聞,顧自挽了袖子向後院走去:“不麻煩不麻煩,既然來了,就吃嫩筍尖兒的吧……”

雖然腳步略顯倉促,但醉意顯然已經散去大半了。

落玉也沒有再堅持的打算,只是撩起衣衫重新坐了下來。

顧念奇怪問道:“度翁與沈暮認識?”

他淡淡地嗯了一聲,轉眼看著桌上的酒壇子,唇角抹上一層笑意,擡眸看她:“度翁說他的十裏醉能心想事成,閑來無事,不如,你我同飲幾杯?”

顧念咬唇,正盤算著如何義正詞嚴地讓他正經一些,突然聽到一旁有窸窣的動靜傳來,眼角一瞥,卻見一團白色影子不知從何處蹭地躥出,沖著桌案上的十裏醉便撞來。

落玉眼疾手快,伸手抱了酒壇子旋身而起,利落地閃到了一旁,探向那團白影的目光盡是不虞。

顧念十分意外:“嘟嘟?你什麽時候跟過來的?”瞥眼瞧見它毛發淩亂,想是一路跟過來也受了不少苦,心下一軟,伸手就去抱它。

落玉卻搶先一步,一手抱著酒壇子,一彎腰一手將嘟嘟抱起,難得地十分主動:“它最近又胖了,還是我來吧。”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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