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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魔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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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恕在下冒昧打擾,在下前日做了個夢,夢中說,說這裏有位道長的道符能夠實現在下的願望,是以,是以在下特地趕來,不為他求,只為圓了自己的一個夢想。還望,還望姑娘引薦。”

茅草廬前,一個俠士裝扮的人在院中長身而立,粗布麻衣,腰間佩戴一柄青銅長劍,青絲高綰,許是常年暴曬,膚色黝黑發亮,只瞧一眼,便覺其人健壯有力,遠遠看去,亦不失颯爽英姿。

茅廬中正在為一盆長得郁郁蔥蔥的一叢小草灑水的顧念不著痕跡地蹙了蹙眉頭,來人身形魁梧,說話雖微有遲疑,但字字有力中氣十足,性情爽朗豪邁,顯然是個男子。

放下手中的水壺,她轉過身來,對院中之人微微一笑,道:“這位少俠,那能實現人心願的符並非道符,而是魔符,飲用之後,雖人未成魔,心魔卻生,三年斃命。而且,需以陰元交換,再也不得輪回轉世。”

說完,她靜靜而立,等著那人先驚恐再遲疑然後離開。

接連三個月,來草坊的人,聽到斃命兩字,個個落荒而逃,仿若來時就是被人強逼著綁來的一般。

估摸著是那人的膚色基調太暗,眼睛細小,顧念還未看出他的驚恐,便見到了他的遲疑。

但遲疑之後,那人並未離開。

就算最後有留下的,一般也再確認一遍,有閑情雅致的,還會再討價還價一番。

“敢問姑娘道長何在?”江湖中人果然比平常人多了幾分決絕,在一般人還停留在驚恐中時,那人已經下定了決心,“在下願意一試。”

“這……”顧念有些後悔沒有在開始就回絕他,打破凡人的希望可是多了一分罪孽,“少俠來求美人符,可是為情?”

這次,縱然膚色黑如炭,那人的臉也像炭上燃了火,憋得通紅,但意志還算清醒,一楞之後,點了點頭。

顧念暗嘆一聲,怪不得落玉會犯下如此大錯,竟給她找來個男子做主顧,原來是同病相憐。

“這位少俠,自古情勝鴆毒,若非孤寂難忍饑渴難耐,還是早些抽身為妙。更何況,世人多淺薄,凡人更是如此,少俠一片癡情,莫說旁人,即便你所愛之人也定然難以接受,否則,你也不回來到草坊了。”思量著要減輕一些罪孽,她決定對那俠士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以解其情障,“如若少俠是真心不願離開他,大可不拘小節,可趁著酒醉暴打他一頓,解了心頭之氣後再與之稱兄道弟,默默相守,總比反目成仇實際許多。我有一個朋友,也與少俠一般有著斷袖之癖,甚至曾要在那人大婚之日將新郎搶走,但多虧我苦口婆心孜孜不倦地淳淳教導,他及時醒悟迷途知返,才沒釀成大錯,如今,他雖將感情深藏心底,但卻過得逍遙自在,和他心愛之人仍是情義深厚,對我的感激之情猶如滔滔江水奔流不止……”

那俠士剛開始聽得有些糊塗,後來漸漸地,似乎明白了什麽,臉色雖瞧不出變化,但眼中要迸出火來,好不容易從牙縫中迸出幾個字來:“我不是……”

“你不是?”顧念一楞,恍悟,“原來你喜歡的人是女子。”

咦,也不對,若他喜歡女子,他怎麽會夢到美人符?來這裏的人都是心心念念要變成美貌女子,難不成他喜歡的女子只喜歡女子?

還是,落玉那家夥又少了根筋,將夢播錯了地方?

“誤會少俠,當真抱歉。”這麽覆雜的問題,還是等落玉回來再說,她盈盈一笑,決定要下逐客令,“無論少俠喜歡的人是男子還是女子,這美人符雖能脫胎換骨,但卻專為女子所制,只對女子有效,是以,還請少俠……”

她的話還未說完,石桌上那盆能與人性相通的靈犀草已經感受到了來人的羞怒,突然猛地一抖,險些摔在了地上。

“我不是……”那人雙手緊攥成了拳頭,粗眉橫豎,眼中怒氣大盛,仿若在竭力壓制著自己的怒火,強忍了要拔劍的沖動,一聲怒吼破天而出,“我不是漢子!”

顧念一驚,聽到哢擦直響的骨骼聲,嚇得向後退了一步,深呼一口氣之後,方明白了他,哦,不,是她的話。

這,怎麽可能?!

單看外表,來人體格茁壯身形魁梧容貌粗獷;再看氣質,來人的陽剛之氣甚至遠勝於落玉,怎麽可能是個女子?

難不成要她捏個咒,深層次偷窺一下嗎?

心中爭鬥一番,決定還是不要再做那些會加深自身罪孽的齷齪事,她選擇相信落玉,撫著胸口微微一笑,對那人違心道:“仔細一看,姑娘的眉目之間還是有幾分秀氣的。”

江湖兒女恩怨分明,將她的示好直接當成了嘲諷,一腔憤怒化成震天動地的一個跺腳,旋即憤然轉身,擡腳就要離去。

“姑娘忘了此行的目的了嗎?”好不容易來了主顧,顧念自然不會輕易放她而去,忙揚聲道,“飲美人符,脫胎換骨。正如姑娘夢中所見,我草坊向來以誠信為本,只要姑娘願以陽壽交換,要傾國容顏還是絕世美貌,都由姑娘決定。”

那人果然腳下一頓,思量片刻,轉過頭,橫了她一眼,悶聲道:“你自己的樣貌也很一般,憑什麽讓人相信你的符水有效?”

“賣包子的不一定要自個兒長得像包子,賣棺材的也無需親自躺進去試上一試,凡事都不能以貌取人,這一點,姑娘應該深有體會吧?”果然是個直性子,倒也頗讓人欣賞,顧念走出茅廬,微微一笑,趁著說話停歇的間隙捏了個咒語,憑空召出了契書,遞給了她,道,“這是契約書,只要姑娘拿著它,隨我念一句咒語,咱們這樁交易便是定下了。你能得一副稱心如意的好皮囊,但你的命,從飲下美人符的那一刻起,便只剩三年。”

“那,我還是我嗎?”接過契約書,卻沒有瞧上一眼,她終是有了幾分遲疑,問道,“我是說,他,他們還認得我嗎?”

“從你飲下符水開始,我會陪你十日,這十日,你的相貌會在潛移默化中逐日時時變化,最終成為你想要的模樣。見過你的人,會對你以往的樣貌漸漸印象模糊卻分毫不會察覺,不會懷疑你的樣貌有了變化,你想變成的樣子,就是他們記得的樣子,你的脾性,你的往事,都不會有任何變化,你還是你。”不問陽壽卻只擔心這些問題,看來,她的急切之心也實屬罕見,微微生了惻隱之心,顧念又道,“第十一日,是最關鍵的一日。到時候,你雖仍為人,可卻生了魔心。魔心雖能保你三年美貌不變,但在破符而出之時卻能讓人痛不欲生。如若你能強忍過去,以後便一路風順,但如果……”

“但如果在下忍受不了要讓道長出手相救,以後三年便會每夜子時受盡肝腸寸斷的折磨。”似乎不相信自己會有熬不過去的疼痛,她驀然打斷顧念的話,不願再浪費時間,“姑娘,這些在下在夢中已經十分清楚了,何必再多費口舌地多說一遍?姑娘放心,在下既然已經來了,就不會後悔。請問姑娘什麽時候帶在下去見道長?”

“呃,我就是你要找的人。”瞬間暗自將落玉罵了千百遍,她粲然一笑,道,“姑娘喚我道姑即可。”

“假的道士猥瑣卑劣招搖撞騙,真的道士仙風道骨俠義心腸,而你,”那俠士雖有些意外,卻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極理智地分析道,“明明在害人性命卻又心懷憐憫,亦正亦邪,怎麽可能會是個道姑?在下對姑娘的來歷並無探究之心,只是,姑娘要陪在下入山十天,在下總不能對各位同門說姑娘是在下從山溝溝裏撿回來的小傻子吧?所以,敢問姑娘貴姓芳名?”

“貴姓顧芳名念,我叫顧念,以後,就是姑娘的遠房表姐了。”見她一皺眉,顧念笑道,“姑娘該不會以為你該是我的表姐吧?雖然我看起來年輕,但若論起年紀,做姑娘的太婆都是占了大便宜。這年紀一大,眼尖的人,在舉手投足間都能看得出來我的年邁無力。所以,這個表姐,還是我來做吧。”

雖然聽她說得有些誇張,但也無心思和她爭辯,那女子點了點頭,問道:“接下來我該怎麽做?”

“我草坊中集結天地靈草無數,凈化身心,對美人符的功效也大有好處。”也不待她同意與否,顧念便轉身,穿過茅廬,道,“露宿一宿,今夜子時,便是飲符的最佳時機。”

腳下終究有了幾分遲疑,但也只是一瞬之間,那俠士便拔足跟上。

一道茅廬,隔著兩重天地。

方才所見,四下空空蕩蕩,不見一花一木,滿目荒涼;而此時,雖仍不見一花一木,但放眼望去,竟是漫漫青草,個頭兒或高或低,葉子或寬或窄,顏色或青翠或墨綠,蔓延而開,延綿不絕,隨風拂過,仿若一片綠色汪洋,與湛藍的天連成了一線,淡淡草香,沁人心脾。

草海中央,一座翠綠的竹屋隱沒其中,一襲天藍輕衫的男子站在門前,背手而立,與她們遙遙相望,青絲垂落,衣袂輕飄,仿若畫中人。

“那個人長得真美,如果再換一身白衣,就像個仙子了。”俠士讚道,“而且,這個地方雖然色調單一,但卻勝似仙境,能在這裏借宿一日,在下也不枉此行了。”

“不是他不喜歡穿白衣裳,而是他一踏進草坊,什麽樣的白衣裳都會被這些調皮的草兒給折騰綠了。所以,不穿白衣,不是他不願扮帥,而他只是心疼銀子而已。”顧念不以為然,明知即使她們與落玉相隔極遠,他也能將自己的話悉數收在耳邊,還是摸著良心道,“而且,你看他美,只是因為他人在草坊這樣的仙境,又離得太遠,其實,他長相一般,我們還在仙山修行時,他往那些師兄弟中間一站,使勁兒睜眼也尋不到他的一絲蹤影。離得近些,換個地方,他和隔壁王二楞子沒什麽區別。”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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