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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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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菱!”

鄒丹菱才剛走出公司樓下大門,便聽見有人大聲喊著自己的名字,而且連找都不用找,一眼就瞧見倚在白色吉普車門邊的蘇亦耘。

“你怎麽會在這裏?”她快跑過去,難掩眼中驚喜。

“當然是來接你。”他說著已經打開車門。

“走,我送你回家。”

“你怎麽知道我會馬上下班--”她一頓,狐疑打量他。

“難道真的是你讓我們董事長提早下班的?”

“當然,我答應你的事什麽時候沒辦到?”他伸手攬住她肩頭,把人往車邊送。

“不是肚子痛?有什麽話上車再說也一樣。”

鄒丹菱順著他的意思先上車,剛系好安全帶,一顆藥丸和一瓶已經打開瓶蓋的礦爾水就送到她面前。

“這什麽?”她看著藥,不明白他想幹什麽?

“舒緩生理痛的藥。我打電話問伊柔,她說這個牌子不錯,先吃一粒看看能不能睦痛,你看你,痛到嘴唇都快沒血色了。”

“謝謝。”

她從他手中接過藥丸吞下,聽他為了她還打電話去問他妹妹這種事,鄒丹菱好感動,還沒吃就覺得肚子已經不那麽疼了。

“感覺有好一點嗎?”

“先生,我才剛把藥吞下去。”她被問得好笑,他給的是藥,又不是仙丹,哪有這麽神速的?

“噢!”蘇談判耘反應過來,自己也覺得好笑。

“你是用什麽辦法讓我老板離開公司的?”她好好奇。

“方法很容易,可惜只能用一次。”他不賣關子,接著告訴她:“打電話給我哥,叫他打電話約譚董出來聊聊你們公司分店物料配送的問題。”

“你會不會太誇張?”她聽了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不過是為了讓我提早下班休息這種小事,你連你大哥都請出馬,他也真的答應?”

“這怎麽會是小事?你人不舒服還要硬撐著加班,萬一痛到昏倒怎麽辦?”他可一點都不認為自己小題大作。

“可是……”

“沒什麽可是。”他發動引擎。

“我請大哥幫忙,他一口就答應了,還說兩家公司原本就有業務往來,他不過是舉手之勞,你安心回家休息就對了。”

“感覺我好像用了特權。”她苦笑。

“回家記得幫我向你大哥道聲謝。”

蘇家同父異母的兩兄弟感情極佳,身為蘇亦耘的紅粉知己,當然早早見過他的大哥和小妹,還曾經一起吃飯、聊天,但也不算特別熟絡,想不到蘇大哥“愛屋及烏”,疼愛弟弟之餘,連她這個外都幫襯到底了。

“沒問題。”蘇亦耘瀟灑比了個OK的手勢答應下來。

“你不是要和朋友去吃燒烤?”還記得他電話裏提過這件事。

“回掉了。加班到現在,你應該也還沒吃飯,所以我想待會兒路上買些東西,回你那裏一起吃。”蘇亦耘幫她將椅背放低一些。

“人不舒服先閉上眼睡一下,到家我再叫你。”

“嗯。”鄒丹菱閉上眼,卻怎麽也睡不著。

認識久了她更加確認,蘇亦耘真的不是到處認朋友、找床伴,那種“寧濫勿缺”的浮誇性格,雖然還是無法認同他在覓得真命天女前,擁有床伴來解決生理需求這件事,不過想想,總比他憑著外貌優勢到處玩一夜情,每晚和不同女人上床來得好,加上他的女伴也都秉持各取所需的論調,她這個局外人更加沒什麽立場評斷他了。

去掉這個“缺點”,鄒丹菱還真找不出自己這位好友其他可嫌棄之處。

外貌、家世就不用說了,待人親切和氣的他,對她更是好得無話可說。

他教她學了生平第一支舞,腳被她踩到瘀青也不說苦;他為她辦了生平第一場生日派對,接來她住在澎湖的父母制造驚喜,害她感動得痛哭一場。

當她為工作出包沮喪時,他為她打氣、提供解決的意見、說笑逗她開心;在她感冒請假時,他像小說裏的浪漫情節一樣,登門送上一鍋熱騰騰的粥,親自一口口餵她喝。

雖然只有一次,粥也不是他親手熬煮,但那份心意到現在想起來還令她心窩裏暖呼呼,加上一堆說不完的貼心小事,讓人更加能深切體認到他和異性來往總在一開始就提醒對方別愛上他,的確是再正確無誤的決定。

縱然,提醒歸提醒,她還是陷落其中……

欸,她很想告訴身旁男子,可不可以不要對她這麽好?

就是這樣的體貼、關心與溫柔,讓她越陷越深,越來越無法自拔--

“感情的事一開始就說清楚,誰也別傷誰,總比讓別人抱持可能的希望而受傷來得好,不是嗎?無論她多愛我,我不愛她,繼續見面對她才是折磨,不如再也不見。”

她忽然想去當初提起和妮娜“分手”原因時,他曾說過的一席話。

同樣的話其實也適用在她身上。

因為對方動了真感情,不想讓傷害繼續擴大,他決絕地和曾經有過肌膚之親的女人說斷就斷,毫不猶豫便將對方從通訊簿中刪除,她見過妮娜不死心來找他,最後垂頭喪氣哭著離開的模樣,告誡過自己不能重蹈覆轍,心卻還是不受控制地陷落。

明明一開始他就說好了只是朋友,如果被發現自己的愛意,結局應該同樣是“再也不見”。正如他所說的,這樣她所受的折磨說不定還能少一些,可是一想到再也不能以朋友的名義享受他給的體貼溫柔,連見面都成奢求,她便鴕鳥地不願正視這個問題,過一天算一天--

“丹菱,到家了。”

“嗯。”

聽見身邊男子的輕喚,鄒丹菱緩緩睜開眼,打了個小呵欠,假裝自己剛剛真的小睡一會兒。

其實自己租的小套房離公司不遠,不過是四個公車站牌的距離,加上喜歡的人就在身邊,怎麽可能睡著著?

縈繞在腦海裏的問題依然無解,她也幹脆不想了,直接下車上樓。

一進門,蘇亦耘熟門熟路地洗手、拿碗筷,將塑料袋裏的豬肝面倒出來,端到和室桌上,像在自家一樣。

“你將來一定會是個賢慧老公。”鄒丹菱笑瞅他說著,心裏卻一陣酸澀,可惜那個能擁有他的幸福女子不會是自己。

“多謝誇獎。”蘇亦耘咧嘴一笑。

“不過我記得不久前某人也才說過,我床伴一個換過一個,女朋友始終交不到半個,搞不好這輩子會光掍打到老,再賢慧也是白搭,對吧?”

“那是也是實話。”

“某人”就是她。

“其實你和那些女人的相處模式和一般情侶沒兩樣,何必一開始就先定義為“床伴”?你“浪蕩”的形象已經夠鮮明,不必再演給你爸看,否則好女人永遠不敢靠近你半步。”

她明白,蘇亦耘一開始是存心在父親心裏留下沒定性、不負責任的形象,好幫忙穩固大哥的接班地位,但現在他大哥的努力已經得到肯定,實在不必繼續“演”下去,讓不明就裏的外人以為他真的是玩弄女人感情的荒唐公子哥。

“怎麽會?好女人我眼前不就有一個?”

“少來!”鄒丹菱心臟砰地一震,表情卻很淡定。

“在你眼裏根本沒把我當女人,說是“兄弟”還差不多。”

“餵,要知道,做我蘇亦耘的兄弟可是比當我女人還來得好。”蘇亦耘大掌往她肩上一拍,豪爽笑道:“能讓我硬著頭皮去超商買衛生棉和上藥房買生理藥的女人,普天之下也只有你鄒大小姐一個了。”

“知道,我又沒說不她,我這個人也是很懂得感恩的。”

鄒丹菱這才笑了,至少目前在他心目中除了家人,她應該算是排行第一的“女友”,連和他有肌膚之親的女子都沒這樣的“福利”,也算值得安慰了。

“好了,別顧聊,快吃面,不是討厭吃泡太脹的面條?”

說是這麽說,兩個人還是邊吃邊聊,知道她今天忙中有錯的事,蘇亦耘還不忘為她打氣。

“譚景閎那個人不簡單,你能做他的貼身秘書就代表你有一定的程度和能力,連我大哥都說,讓你在“喜富”多磨練幾年,等他升上總經理的時候再重金挖角你,你就等著吧?”

“等什麽等?”她可沒那麽樂觀。

“到時候不過是從魔鬼一號換到魔鬼二號身邊工作而已,你大哥也是個不折不扣的工作狂,每天就比我老板早下班那麽一點點,我看不如你開間公司當老板,我當你秘書吧!到時候我應該能每天準時跟著你五點下班。”

“呵,好啊,哪天我當老板,一定聘請你當我秘書。”

“你說的,我等著。”

“嗯,等吧!”

說歸說,鄒丹菱知道,在他大哥真正接管大權之前,他絕不會鋒芒外露,那天可是難等了。

認識越深,越發覺蘇亦耘的玩世不恭有七成是在作戲給他繼父看,他懂得如何拿捏分寸維持家庭的和諧,不上演富家兄弟彼此奪權的爛戲碼,也不玩得太過,讓父母傷心,他夠圓滑、夠聰明,更懂得如何籠絡人心。

也不像外表看起來的那樣只懂玩樂、沒有絲毫企圖心與進取心,他不爭繼承權,卻懂得自我充實、儲存戰力,拿下雙學位又精通數國語言,更懂得交際手腕,五湖四海的朋友全是他儲存的人脈,但又低調得讓人看不出他的刻意經營,完全推翻自己一開始認為這男人不適任經營者的想法。

她知道,只要他肯做,會是不輸他大哥的接班人,他繼父一開始選擇他或許不純粹因為溺愛,而是看出比起親生兒子,繼子更具大將之風。

但是比起權力、財富,蘇亦耘更重視親情,明明可以進自家公司坐領高薪,卻怕一不小心鋒芒外露,動搖父親的決定,幹脆先在朋友的公司擔任顧問。在外人看來不過是個職稱好聽的閑缺,其實還身兼以勞務入股的合夥人,舉凡對外商的業務連絡也都全權由他負責,只不過旁人看來一點都不像在談生意,倒像他三天兩頭帶著不同的外國友人到處吃喝玩樂,連她一開始都被騙了。

看著他和同父異母大哥融洽的相處方式,以及為了幫忙大哥接班做的一切努力,她知道對於退居老二地位,他是真心沒有一絲委屈與遺憾,這樣的胸襟與氣度更令她傾心。

呵,其實無論他做什麽、說什麽,都令她傾心吧?

自己和這男人之間,真的連一絲可能都沒有嗎?

“我身邊出現了不錯的交往對象。”

吃完面,筷子一放,蘇亦耘倏地冒出一句,震得鄒丹菱腦袋空空。

“誰?”這個字是在她怔楞半晌之後才揪心問出。

“林嘉蓉,“和豐船運”的二千金。”

“門當戶對。”這句話她是說給自己聽的,更是她與他之間跨不過去的高墻。

“嗯,門當戶對,可以省去不少麻煩。”蘇亦耘不知道她心頭悲淒,抱著和好朋友分享的心情繼續說:“雖然是被我媽瞞著騙去相親,不過第一眼感覺還不賴,沒有一般富家千金的驕縱、霸氣,長相甜美,看起來乖乖的,你覺得呢?”

“我覺得?”

“你覺得我現在收心當個正常人談戀愛、結婚,會不會太早?”他還在猶豫,畢竟“改邪歸正”有可能讓父親又重燃推他接班的希望。

早,當然早!最好你一輩子光棍打到底,除了我不準愛上任何人!

“早什麽早?你都快要二十七了,還想混到什麽時候才收心?剛剛好而已,一點都不早。”

鄒丹菱,你真孬!

話一說完,她馬上在心裏痛罵自己。臉上雖然帶著笑,嘴裏卻苦得像吞了一口黃連,緊握的指尖深深陷入掌心裏,刺得肉疼心也疼。

她演朋友演得真盡職,一點私心都沒有,心裏想的和嘴裏說的完全是兩回事,真虛偽!可是不這樣又能怎麽辦?

當朋友不必考慮家世背景,做夫妻她達不到他要求的門當戶對,更重要的是--他不愛她。

所以這輩子無論她有多愛都是單相思,兩人註定只能朋友當到老,再舍不得還是想為他她,希望自己得不到的愛情,至少他能得到。

“覺得對方不錯就放膽去追,祝你馬到成功!”她端起還剩幾口湯的面碗,豪氣地祝賀,滿腹悲苦只能自己嘗。

“呵,謝了!”

瞧她端起面碗要和自己“幹杯”的模樣,蘇亦耘忍不住笑場,卻還是陪著端碗輕碰。

“我要是順利結婚,一定請你當伴郎。”他笑揚唇角。

“伴你的頭,我是女的!”

鄒丹菱不客氣地拿起筷子往他額頭戳,兩個人同時噗噗笑出。

她笑著,心卻在淌血,淚不斷往肚裏吞。

這樣也好,一旦他找到了命中註定的另一半,她也能徹底死心。

應該……能吧?

答案是,不能。

即使蘇亦耘找到了命中註定的另一半,壓抑在她心底的愛意仍舊沈甸甸地窩在那兒,不散、不離,如同影子般緊跟不放。

看他得到幸福就會死心?呵,原來這全都只是自己的癡心妄想……

鄒丹菱搖晃著手中的香檳杯,透過裏頭的澄澈白酒遙望舞池裏雙雙對對的人影,苦澀地彎唇一笑。

今天是蘇亦耘訂婚的好日子,卻是她失戀的壞日子。

飯店舞池裏,他正開心摟著未婚妻跳華爾茲,燈光打在他們身上,郎才女貌,宛如白馬王子和白雪公主一樣匹配,任何人看來都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就連她也這麽覺得。

她遠遠倚在系著銀色緞帶的羅馬柱旁,望著會場布滿了他未婚妻林嘉蓉喜歡的粉紅玫瑰,加上空飄的愛心和可愛造型氣球,以及現場演奏的管弦樂隊,浪漫、喜慶味十足,雞尾酒會上使用的精致銀制餐盤,在燈光下閃爍著貴氣十足的耀眼光芒,參加賓客全身行頭一個比一個華麗,更加令人感受到名門聯姻的奢華派頭。

兩家長輩從頭到尾笑得合不攏嘴,看得出來相當滿意這樁親事,讓鄒丹菱更加明白,蘇亦耘一直以來設定要找個門當戶對的另一半,為的就是此刻皆大歡喜的和樂場面吧?

只是她想都沒想過,從他相關到訂婚,居然短短不到三個月的時間。

她好羨慕林嘉蓉,不只長相甜美、彈得一手好鋼琴,還是留學歸國的名門千金,輕松就行贏得了蘇亦耘母親的好感,加上彼此父親還是同一個高爾夫俱樂部的球友,也樂見這樁婚事能順利成功,約會沒幾次,蘇亦耘便決定打鐵趁熱,直接請媒人上女方家求婚,親事就這麽輕松說定。

與其說是一見鐘情,不如說林嘉蓉完全符合蘇亦耘設定的理想結婚對像所有條件,就像當初他決定交她這個朋友一樣,感覺對了、條件齊了,毫不猶豫往前沖,先將人訂下來再說。

因為熟知他的性格,所以對於他閃電訂婚的消息,她愕然,卻能理解。雖然結婚日期未定,但如果說就在幾天之內,她也不會太訝異。

不訝異,但消息來得太快,還是讓她措手不及,沒有任何緩沖、自我療愈的時間,眨眼便被推上他的訂婚宴,目睹此景,她痛苦得無法呼吸,偏又不能顯露半分,感覺心都快碎了……

“丹菱,你還好吧?”

一聲關心問候從鄒丹菱身畔傳來,她轉頭一看,原來是蘇亦耘的大哥。

“你的臉色很難看,哪裏不舒服嗎?”蘇敬祺望著她的眼光滿是擔心。

“沒事,只是頭有點痛。”鄒丹菱知道自己還不到“戲精”的程度,無法厲害到參加心上人的訂婚宴能笑容依舊、無動於衷,雖然很努力強自鎮定,但臉色不可能好到哪裏去,說沒有太虛偽,只好編個理由搪塞。

“真的很不舒服可以提前離席,我叫司機送你回去?”

“沒關系,我還能忍。”她聳肩苦笑。

“我要是提前離開,亦耘一定不會放過我,他說今天是他的大日子,我一定要從頭到尾參與到底,見證他的幸福。”

“見證他的幸福?”

重覆一遍她的話後,蘇敬祺微轉身,眼光投向舞臺中央的一對新人,男人一身銀白西裝,帥氣英挺、笑容洋溢,像太陽一樣散發耀眼光芒,看來的確十分幸福得意,但--

視線一轉,他望向身穿粉紅平肩禮服的未來弟妹,眸色漸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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