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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鮮活的心(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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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我們有過熾熱的誓言

雖然我們有過忘懷的歡樂

可狂歡的極限之後

苦難在今天判決

深深的創傷;沒有呻·吟:

破聲而笑;但又倔強地忍耐

——托馬斯·哈代《插曲的尾聲》(李小賀(譯))

豪華的洋房內,玻璃花房處,一衣著光鮮的女人有點狼狽地撲上前去,揪住了正準備離開的男人。

“我不能讓女兒就這麽離開我!”她一字一句地把這話咬出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對方。

“她不是還能跑能跳的嗎?”男人不耐煩地瞥了她一眼,急著想走,剛把她的手甩開,結果對方又攀了上來,不由地怒道:“錢媛,你有完沒完啊?!”

“杜繼榮,你有沒有良心的!”女人也歇斯底裏地吼回去,“阿甄患的是心臟病,隨時可能病發!我不管你在外面有多少亂七八糟的私生子、私生女,但我就只有這麽一個女兒了!我不管了!這些年我也受夠了你這狼心狗肺的東西了。若是阿甄出事了,我大不了跟你拼個魚死網破。別忘了,你做過的那些骯臟事兒,我全都知道,隨便透露一兩件,你……”

話音未落,女人便被一個巴掌狠狠地甩在了地上,手臂撞到了裝飾用的竹欄上,劃了一大道口子,頓時尖叫出聲。

“錢媛,我這些年對你也算客氣的。像你這種朝秦暮楚,嗜錢如命的人,也只有賀維庭那種瞎眼的才會看上你。要不是當初要錢家幫忙鬥垮賀氏,我怎麽會委屈自己娶了你這破鞋。”

看著那個捂著那點傷口就齜牙咧嘴的女人,杜繼榮勾起了一個冷笑。

“若是你管不住自己的嘴,我也不介意讓你永遠說不了話。我情婦、兒女都多得很,根本就不在乎少上一兩個。”

話畢後,他毫不留戀地轉身離開,只留下那個像瘋子般歇斯底裏的女人。

……

……

“嘰呀”的一聲慘叫,快被蛀蟲蛀空的木門被推開了。

楓淩夕已經很久沒見過那麽多人一起來了,而且看起來還挺有趣的,倒是把莫小貍不在的清寂給彌補上了。

不過,與其說她們是一起來的,還不如說是兩人把另一個人拖過來的。

一個大概二十歲的女人走在了前頭,頭一直低著,垂在兩側的手雙拳緊握,肩背也緊繃著,整個人好像隱忍著伏擊的豹。

在她身後,緊隨著的,是一個年紀與她相仿、穿著卻是比她時尚多了的女生,和一個四十多歲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

她們閑適地走在後頭,雖是眉頭微皺,用嫌棄的眼光打量著屋子裏的環境,但是,坐在櫃臺上的小女孩知道——再怎麽裝作不在意,她們的餘光一直都警惕地鎖在前頭的年輕女人身上。

真是有趣,只有有緣人才能進來的店裏,這樣的三人竟然能同時進來了。

“歡迎光臨'第25小時',親愛的客人們。”故意在“們”一字上咬了個重音,楓淩夕沒有如往常一般從櫃臺上躍下來,優雅地行一個曲膝禮,而是維持著原來的姿勢,只是把蠟燭花稍稍往上捧了起來。

橙黃色的燭光印在她蒼白的臉上,印出了她微勾的嘴角。

人太多,她倒是不想下去了,畢竟這身高可一點優勢都沒有。

“你就是店主?”先開口的是那位中年女人,看來她是這三人裏最有話語權的。

只是這話怎麽聽都有點刺耳啊。

楓淩夕嘴角的弧度更大了,卻是沒有回答,只擡起頭,一直藏在篼帽陰影下的銀白色的眸子露出出來,靜靜地看著對方。

被這麽一雙空洞木訥的怪異眸子鎖住,中年女人“啊”的一聲驚叫,後退了一步。

“你是妖怪?”正常人怎麽會長得那麽奇怪。女人被狠狠地嚇了一跳。

“還真的很沒禮貌啊。”能進來這裏的人莫過於有求於她的,楓淩夕還是第一次被人這麽質問。

“我可以不做你們生意的。”她收起了笑容,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們。

人類的生命太短了,一場交易下來,所能收到的那點時間對於負荷太多的她來說,可有可無,杯水車薪。

所以,她完全是憑喜好和心情行事的。

聞言,進來後就安靜地現在一旁的年輕女人猛地擡起頭,昏暗的燭火下,隱約可見她眼眶裏暈出的淚。

只是被那時尚的女生瞥了一眼後,她抿著唇,又僵硬地低下頭,拳頭卻是握得更緊了。

“媽,”時尚女生上前一步,拉住了中年女人的手,暗暗用力,“你忘了爸之前說過的話嗎?”

中年女人聞言,楞住了,回頭看了她女兒一眼,才咬咬牙,勉強對楓淩夕道了聲歉。

楓淩夕沒說話,依舊像個精致的木偶般捧著蠟燭花,靜坐在櫃臺上,卻也沒再說要趕她們走了。

“我聽說過你這家店,”中年女人咽了口唾沫,強迫自己面對那個詭異的小女孩,只是始終無法正視那雙詭異的眸子,“我丈夫來過這裏,和他的私生子。具體的他不記得了,但是他有一次喝醉後說漏了嘴,只要在這裏註冊,便能偷竊別人的時間據為己有。”

“我要她的心臟!”沒等楓淩夕接話,中年女人便擡手直指她不遠處的年輕女人,眉眼間擰出了刻薄的弧度,聲音也尖細起來,“我還要她的時間,所有的時間。”

楓淩夕默了一陣子,陰暗潮濕的屋子裏也陷入了一片死寂中。

半晌後,她搖了搖頭,說:“時間是有準則的,一次不可能偷竊太多,更別說一輩子了。”那是人類全部的時間了。

“媽!”時尚女孩驚惶地再次拉住了中年女人,另一只手捂住了心口,呼吸急了,臉色有點發青。

中年女人安撫性地拍拍她的手,皺著眉,然後把胳膊抽了出來。

“她心臟都沒了,還需要時間幹什麽?”中年女人瞥了年輕女人一眼後,說道,“我們會安排好一場'意外',讓她名正言順地消失在這個世界。”

“我要的只是她的心臟。”

“偷取她的時間,只是順帶的。只需要保證手術期間成功便得了。為了讓我的女兒健健康康地活著,我做什麽都可以。”中年女人半邊臉都隱在黑暗中,面無表情地吐出了這冰冷的話。

阿青,人性的黑暗,你可是看到了?

相互欺淩,自私自利,弱肉強食……身處於黑暗中太久了,她越來越麻木了。

楓淩夕看著窗臺上,楞了一陣子,才轉過頭看向那個被孤立在一旁的年輕女人。

比黑暗更可怕的是人心,比人心更黑暗的是自我放逐。

最無望的是,無人可依賴,連自己都無法相信。

“你呢?心甘情願把時間和心臟都給另一個人嗎?”

沙啞難聽的聲音慢慢地浸入了她的耳郭裏,年輕的女人擡起頭來,希望和哀求像快熄滅的炭火在細碎的淚珠中閃爍,卻是如定格了般,連輕輕搖個頭都做不到。

——房寧,想想你的母親。

——你應該高興的,身為一個低微的私生女,竟然能有一顆和我女兒配型成功的心臟。

——不答應?呵呵,你以為我是在征求你的意見嗎?

——怎麽可能!我不過是告知你。你以為懷著這顆心,你還能活得下去嗎?

——識相點的話,我還可以給你那狐貍精母親尋個住處,不計前嫌地供著她又如何……

“我願意。”多可笑。

年輕女人房寧在三雙眼睛的註視下,自嘲般地勾起了嘴角,一直緊繃著的身體舒展開來,指甲卻深深地紮進了肉裏。

她願意付出一切詛咒他們,杜氏這一家子惡有惡報,生不如死。

靜靜地看著那年輕女人,楓淩夕面無表情地挑了挑燈芯。

“她都願意了!”把楓淩夕的沈默當作了遲疑,中年女人生怕對方不答應,立刻搶在了前頭。

“你大可放心,你們的死活都與我無關。”

楓淩夕轉過頭,把視線定在了中年女子身上。雙腿一完,捧著蠟燭花從櫃臺上跳了下來。

“把血滴在上面,若有反應,便是契成。”遞給了中年女人兩張倒五芒星的黑符紙,她補充了一句,“交易完成後,本店會收取15%的時間作為手續費。”

沒等中年女人接過符紙,時尚女生便迫不及待地搶了過來,再塞了一張給年輕女人:“快滴,別磨磨蹭蹭的,否則你別指望再見一眼你那狐貍精老媽!”

深深地看著那個只比她小幾個月的所謂的妹妹,房寧咬破了指頭,幾乎跟她同一時間把血滴在了紙上。

符紙自燃過後的黑灰,也帶著螢綠色的光,紛紛飛上了黑不見頂的屋頂。

一切都結束了,淹沒在這條時間長河裏。

正當楓淩夕打算把她們都送走時,那個中年女人卡在了門口。

“我也要註冊。”她重新走進了店裏,關上了門。

陰暗潮濕的屋子裏只剩她們兩人了。

不,窗臺上還有一棵迎著陽光無憂無慮地揮動著兩片枯黃的葉子的常青藤。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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