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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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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段時間,何歡在為工作室的雜務奔波之餘一心致力於幫姚期養胃。大到長達三年的飲食表格小到一餐飯重約幾兩幾克,事事都親力親為。

幾個大老爺們混在一起的光棍組合夥食水平一夜之間上升到孕婦階段。江河吃驚之餘深感幸運,來蹭飯的時候都多了起來。

姚期沈默地看著何歡忙來忙去,從不發表任何意見。

有一天何歡無意問起是否還吃得習慣,他整個人頓了一下,回答,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就算明知道你離開以後我的生活水平會無端下降不少也沒有辦法。你總該去外面闖一闖。

何歡沒有回答,全神貫註地盯著烤箱,戴著手套,拖出幾只少女心的小蛋糕來,遞到姚期面前,問,大叔是不是老糊塗了,才會總有要嫁女兒的錯覺?

姚期被他逗笑,轉身又故作低沈道,是啊,就像自己辛辛苦苦練的級打的號終於神裝了,卻被別人盜了密碼。即將徹底失去的空落感。

何歡把剛剛在烤箱裏晃悠過的手套伸到姚期頸間離皮膚不到一厘米的距離,狀似威脅道,這幾年相護恩情未還怎麽可能遠離,你這麽想我,算不算詆毀名譽?

他沒說,他的大學志願都報在了離戴城極近的城市,最近的,開車一個小時就能到。

去大學報道之前,姚期為了能幫到何歡在歐洲新設了幾個區準備開大規模連鎖。當初拼銷售額的時候他都沒想那麽做過,如今為了有熟悉的人接待何歡卻那麽做了。

工作平白無故多出來很多的江河不知道哭好還是笑好。

開學報到之前,姚期為何歡準備了戴城幾乎所有特產,為他計劃好了出國的一應事物。上到如果與室友不睦應該怎麽出去租房子住下到內衣洗過之後應該怎樣疊放整齊,上上下下周到地好像忽然打通了關心生活的任督二脈。

直到他後知後覺地問,說起來,你被哪裏錄取了?

“鄰市理工,兩個小時就能來回。”何歡不鹹不淡地說,語氣間仿佛覺得這個結果沒什麽不應該。

姚期頓了一秒,回頭看江河道,我聽錯了嗎?還是理解有誤?

江河也一臉被雷劈了的神情表示難以置信。

何歡坐在沙發上擡頭看他,依舊是那副理所當然的面容,的確是鄰市,沒什麽好驚訝。

正在如火如荼收拾東西的姚期忽然停下了手裏的活,面容不善地瞪了何歡兩分鐘,然後在房間裏恨鐵不成鋼地亂走。良久才莫名其妙地問了一句,為什麽?

“離家近。”

“我又不需要你養老,這算什麽破理由!怎麽像個大姑娘似的戀家!”

何歡平靜地看了一眼姚期,又看了一眼江河說,雖然家裏很少有人打掃,還總莫名其妙地丟東西,但我不想離這兒太遠。

他是在說那個硯臺的事兒。

姚期有些心虛,但說出的話來卻又一字一句擲地有聲,我不同意!趁現在還來得及,再選一個學校,我去辦入學手續。

何歡自然地接過他手裏剩下的活兒,仔細將東西放好,上樓之前丟給姚期一句,如果就這樣隨意改變大學的話,將千萬高考學子的利益往哪放?

姚期有些楞,轉身問江河,毛孩子什麽時候這麽有主見了?

“一直都是特立獨行的人……”江河小聲念叨。

去學校報到那天,何歡起了個大早,吃過早飯就在樓下等。直到阿姨實在看不下去過來問他,小公子,我去叫少爺起床吧?

“今天有什麽重要的事兒嗎?”姚期趿拉著拖鞋下樓,微睜的雙眼上的藏不住的睡意。

“早飯要涼了,你趁熱吃。”

何歡望著他,目光澄澈毫不避諱,但看者無意受者有心。姚期堪堪避過他的目光,心不在焉道,沒胃口。

直到太陽一點點爬上來陽光穿透南山層層密林照到別墅外的白色大理石墻上,飛機快要誤點了何歡才把幾個箱子搬到車上,對著蓬頭垢面形象很差的姚期輕聲說,我要走了。

姚期送他到門口,但卻處於一種心不在焉的狀態,仿佛從大夢中回神,整個人呆呆的,說,有什麽事兒解決不了就聯系江河,另外,註意安全。

從頭至尾,一句都沒多問,更沒說要送。

何歡站在階下看他,恍然憶起他們相識那年在老宅裏碰面。他也是在這樣的角度看著姚期,升騰而上的焰火照得姚期的臉明明滅滅,神聖又莊嚴。

司機不斷看表,又頻頻看向他們,何歡平靜地望了望姚期,淺淺地說“嗯。”

入秋了,早晨涼意漸濃,幾步外的草根上凝著露珠,看得久了有些晃眼。從來都鬥志昂揚的姚期忽然覺得自己老了。

六年了啊,一個人哭一個人笑,一個人堅守一個人放棄,倏忽大夢一場,如今也該醒了。當初答應要守何歡一生安穩,怎能再心生殘念。

後來,何歡就再沒收到過姚期一個電話,以往頻繁不斷的問候也如洪水退去一般消失得幹幹凈凈。就算打電話過去,得到的也只有兩個字,在忙。

中秋何歡拖著箱子回家,南山別墅已經朝外上鎖,以往吵鬧聲不斷的游戲廳跑馬場也已經清空。他住了七天,只遇到一個拿著鑰匙過來打掃的小時工。

而姚期只說,他接手了姚家祖業,在忙。除了安排江河帶人過來照顧,就沒了音信。

那年冬天,何歡開始了真正意義上的獨自生活,不再依附著誰,萬事全憑自己意願做決定。

他忙學習,入社團,學業之餘還在權威刊物上發表了兩篇科研論文。一如既往地光芒耀眼。唯一的遺憾是,每次獲獎得勝之際,缺了一個搖旗吶喊的姚期。

當他在生物制藥上突破數十年無人懷疑的定律將整個科研效率提高一半幫導師拿下千萬國家資助時,整個科研組都在慶祝。

身為主角的他感受著比其他人都要強烈的喜悅,但是,無人分。

何歡半靠在實驗臺上,把玩著手機,播了一個電話給姚期。長長的空白之後鈴聲空響了三聲然後被掛斷。

姚期的短信追過來,問,有事兒?

是在開會吧,才會不接電話。但以往無論怎麽忙姚期也不會不接電話。明明什麽都沒變,卻感覺有什麽東西回不去了。

何歡擡頭,視線盡頭處是一只保溫箱。裏面孵化著幾只天堂鳳蝶。在這一年中最長的夜裏等著破繭而出。

“忽然不想一個人了。”回過去的消息裏何歡如是說。然後等了很久也等不來一句回答,一小時後才收到毫無感情的一個“嗯”字。

何歡幾乎可以想象姚期一邊對著員工指揮若定一邊掃了一眼他消息勉強回覆的樣子。但他想錯了。真正的姚期此時正坐在一條小巷裏,幹木長椅上遍體發寒。

街對面是一家小餐館。熱絡的老板娘為一家三口端上熱乎乎的餃子。姚期看著遠處,視線並不聚焦,不知道在想什麽。只有一雙緊握在一起的手,骨節泛白。

問過江河地址之後何歡拿著保溫箱就出發了,兩千裏路程轉站又轉站整整走了兩天一夜。真正到的時候,背對著茫茫人海走出機場,何歡只有一個感覺,真冷。

姚期被人扶著回酒店的時候已經處於人事不知的狀態,只因被架著才沒有當場倒過去。

遠遠的,姚期看到一個與夢中人極其相似的身影。他推開身邊的人大步走過去,仔細看了一眼,發現是真像,然後忽然把頭湊過去,說,做我的人怎麽樣?只要把你自己給我,大千世界,沒有我給不了你的東西。

何歡也不閃避,只是沈默地看著紅暈還未褪去的姚期,臉上掛著霜。

“小公子,二少爺他喝多了……”江河壯了壯膽子出聲打斷。他可是真心為老板好啊……老板千萬別沖動啊……

姚期皺眉,疑惑地回頭看了他一眼,隨後像反應過來什麽似的,睜大眼睛看了看何歡,吶吶道,是你啊……

“醫生不是叮囑過一年之內好好養胃嗎?怎麽喝成這樣?”

姚期忽然把臉湊過去,又猛地退開,看著被嚇了一跳的人惡劣地笑,說,像個姑娘,也難怪認錯。

說著,便大步離開了,全然沒了剛剛爛醉如泥的狀態,渾似一個四處留情的花花公子。

只有他自己知道,擦身而過的時候他碰到了何歡的手,很冰。那雙手本應該被握在他的掌中捂熱,但是他不能,於是下意識地蜷了蜷手指。

何歡楞在當地,怎麽也想不明白身高一米七八臉上線條分明一身肅黑的自己怎麽能被認成姑娘。

江河一邊囑咐跟過來的護工可以散了,一邊小心翼翼地和何歡解釋,說,姚總只是喝多了,人畜不分……

何歡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回身跟上姚期,說,你也去休息吧,我來照顧他。

江河充分發揮老油子特質笑嘻嘻地把人攔住,說,這種事情不勞小公子出馬。

“怎麽?你也幫他避著我?”

“沒有,不敢。”他幹脆地撇清關系。然後看著何歡上樓。一邊為姚期祈禱希望他酒後不要幹什麽驚世駭俗的事情否則不好交代,一邊想著自己老板雖然體力總是過剩但也擋不住過量酒精,別到最後欺負別人不成反被欺負。

想著想著,笑容逐漸變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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