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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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準備去祭奠亡人那天姚期起得很早,心裏想的是把一切收拾好以後再去叫醒何歡。但他下樓以後看到的是收拾齊整穿著妥帖的少年。

姚期無語,忽然發現自律這件事也挺可怕的。

和那次何歡一個人跑出來不同,這一次的目的好像不是為了探望逝者,而是為了完成一個儀式。除了中途停車買了兩束**,一路上兩個人都緘默無言,嚴肅地,莊重著緩步走進墓園。

姚期看著身邊人緩步下車,步伐平穩地上前,然後躬身送上花束。從頭到尾,每一個動作都精準到位就像這身高定的黑西裝一樣妥帖一樣完美。

除了他有些灰白的臉色。

纖細的少年沈默地站在碑前定定地望著上面兩張違和的照片,一動不動,就像一瞬間斷了和這世界的感官聯系。

姚期怕他站不穩,伸手去扶,何歡回頭看他,扯起嘴角笑了一下,說,竟然會開始忘了,開始不夢了。

他凜然站著,左腕上精鋼材質的手表反射著清晨的微光,整個人驕傲又冷淡。在這麽多年的無數場經受無數次克制之後心裏的幽暗城堡終於還是建起來了,一磚一瓦都為世間罕有,因而固若金湯堅不可摧。

他是真正冷心冷面的人。

很多人說姚期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很難接近,其實不然,姚期是個慢熱的中二病人。而何歡,每個動作每個眼神都無懈可擊,他可以和你漫談一下午,而你看著眼前雙眸含笑的人卻說不出疏離感從何而來。

就是這樣堅韌的一個人從墓園回來後卻毫無預兆地病倒了。下車以後何歡沒有關上車門往裏走而是撐著車門站了一會兒。

姚期回頭,問,怎麽了?

“沒事兒,起猛了。”他笑,臉色卻難看得可怕。

這場病來得毫無預兆,就像是長久積郁一朝病發。

姚期三步並作兩步上前左手拉住何歡的胳膊右手覆上了他的額頭。皮膚相觸,姚期瞬間暴動:我是碰到了火盆嗎!?

本來腳步就不穩的何歡還沒站穩身體就離地整個人騰空而起,慌亂之餘掙動了兩下。

姚期面沈如水:抱著我。

何歡無言,只能睜著大眼默默盯著某人看,然後可恨地發現世界上居然真的有三百六十度自帶美顏無死角的臉。

阿姨聽到聲響從房間裏出來,然後就看到這風風火火的一幕,驚異道:現在的年輕人都這麽相處的嗎?

就在何歡還處於恍恍惚惚的狀態中時,人已經被扔到了床上。回頭,是姚期一邊往下扯外套一邊大步往外走的背影。他試著支了支身體,失敗後便釋然地躺回了柔軟的棉被裏。

五秒之後走廊裏傳來姚期給家庭醫生打電話的聲音。從藥品用量時間以及各種可能出現的情況及應對方法事無巨細聲音沈穩。但他本人遠不像他的聲音那麽淡定——走廊裏時不時躥過的黑影可以證明。

何歡躺在床上聽著外面的動靜,呆呆地,盯著天花板笑。

姚期風風火火地躥進來,把藥和水遞給何歡,雙目炯炯看著他喝。何歡剛要把藥放進嘴裏,就被人大聲喝住:等下!

“大叔你是不是覺得我的心臟需要鍛煉,一驚一乍……”

抱怨還沒說完某人已經遠去,衣袖擺動間帶起一陣微風。

何歡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面前就已經堆了一碗面,姚期用一副要殺人的表情盯著他,說,先填兩口,這種藥醫生說要飯後吃。

何歡一邊順從地接過筷子一邊心有餘悸地想:所幸今天阿姨在家,否則就算抗過了高熱肯定也會倒在食物中毒上。

高熱帶來的眩暈感加上藥物作用何歡很快就睡了過去,旁邊坐著一個目光深沈的人。他呆呆地看了一會兒跑出去拿了酒精和毛巾然後又趕著回來把何歡的手腳都擦了一遍。

床上的人好像跌進了十八層夢境裏,一趟折騰下來也沒有轉醒,只是眉頭越皺越深,像他心中望不見底的溝壑。

姚期坐下,將何歡的左手握進掌中,用指腹輕輕撫著對方的指縫,然後緩緩低下頭去。就在吻上去的前一刻,一直任人擺弄的何歡忽然彎了彎手指,做了一個把手抽回去的動作。

那一刻,姚期心裏仿佛流過來幾萬伏的電流,整個人都被烤得焦糊。也是那個瞬間,他忽然下定了決心,把人按下,雙唇緩慢又不容拒絕地印在了那人掌心。

一秒,兩秒,三秒。

他忐忑不安地等著回應,等著來自愛人的審判。是要裝作沒發生也好,從此陌路也好,甚至翻臉成仇也可以,只要是何歡要的結局他都接受。

偌大的房間很安靜,除了他自己有些急促的呼吸聲什麽都沒有。他什麽都沒等到。擡頭,床上的人依舊睡得不知晝夜,而剛剛只是身體應激反應,不受大腦控制。

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又有一種莫名的失落感聚攏過來,姚期看了看床上一無所知的人,轉身走出房間。

這些年,孩子氣的抱怨和要求何歡一句都沒說過,他只是越來越安靜越來越游刃有餘,身影孤絕把自己活得像個末路英雄。他不知道,身後有個人看著他,心頭血流了滿手滿襟。

何歡在下午四點轉醒,爬起來洗漱吃飯寫作業然後上網打了會兒游戲,一直到黃昏還不見姚期回來,忍不住皺了皺眉。

從小到大習慣前呼後擁的人有些行程總是獨行,這麽多年定時定點從未有一天落下。什麽人值得這樣謹小慎微的保護呢?是什麽樣的姑娘呢?

他這樣想著,搜腸刮肚卻找不出一點蛛絲馬跡來只能放棄,混混沌沌睡去。不知道過了多久,睡意昏沈中何歡感覺有個人在旁邊扒拉來扒拉去。

睜眼,頭頂是一個巨大的黑影。如果不是對別墅的安保系統有信心加上這樣的情況已經出現了不止一次兩次,他一定會被嚇死。何歡滯了一下想伸手把床頭燈打開,他剛要動作某人就纏了上來,扒拉著不讓他動。

何歡:……

等到推搡著把燈打開何歡才註意到撲面而來的酒氣。

他忍無可忍道:你喝酒了?

身高一八三塊頭巨大的某人不答,而是同手同腳地要強行摸他的額頭。

“嗯,好多了。”姚期咕噥了一句,隨後就像完成了什麽心願一般整個人軟了下去癱倒在床邊的小沙發上。何歡呆住,還不待他起身扶一下就見躺得四仰八叉的人又爬起來了。

何歡:……

鑒於某人爛醉如泥的現狀何歡微微嘆了一口氣便任勞任怨地把他扶到床上。姚期也配合,掛在他肩上一動不動任人扶。

“到底是不是神志不清啊……”何歡低聲吐槽。

把人放到床上之後何歡又幫他把鞋和襪子脫了,隨**代:好好待著,我去客房睡。然而他還沒來得及轉身就被扯住了袖子,姚期睜著布滿血絲的眼睛沈默地看他。

“怎麽了?”

姚期一句話都不說,拉著他的手卻緊了緊。

何歡嘴角抽了一下,哄道:您是大爺,您有理。

一張雙人床被姚期占去大半,何歡不情不願地躺在旁邊的一小塊區域上,像哄小孩子一樣哄道:快睡吧,明天還要早起。

那晚的月光很亮,透過薄薄的窗紗傾灑了一地。

像極了當初他遠赴西南大山帶回兄嫂屍骨時從飛機上看去的連綿雪峰。也像極了何歡為自己選擇的越來越窄越來越險的漫漫獨行路。

借著這樣明亮的月光,姚期得以細細地打量眼前人:他高了,也更瘦了,眉目淩厲似鋒。清醒的時候還總是東言西顧,十句話裏分辨不出一句真的來。

就是這樣一個人情練達咄咄逼人的少年卻總是讓他心疼,讓他想到多年前破敗教堂裏那個一身紅衣笑容澄澈的男孩子。

只一眼,此生再不能忘。

姚期把纖細的少年攏進自己懷裏,安然睡去。

那年冬天,氣溫突破五十年來歷史新低。窗外寒風凜冽冷得無遮無蔽,窗內暖氣充足自成一片天空。

姚期看著坐在電腦前認真專註的少年,眼角一彎,調笑道,若是在古代,我一定會是為了博美人一笑在冬日養蝶的溫柔君王。

何歡懶懶地擡了一下眼皮,問,帝辛還是宮湦?

姚期用咖啡杯遮擋住自己上揚的嘴角,目光死死地鎖住何歡,說,這就要看我遇上的是褒姒還是妲己了。

何歡眸光暗了一下,說,烽火戲諸侯和鹿臺上酒池肉林的故事是國之悲劇卻是情之喜劇。願意傾國之力為愛付出的人畢竟還是少數。

深愛的人悲傷地告訴他,世間深情可遇不可求,姚期嘴角的笑意逐漸凝固,低聲道:是啊,世間又有幾人能求仁得仁。

一旁的江河聽了半天發現根本抓不到他們的重點,小聲bb了一句:但凡你們其中一個放出條件說要相親,整座山必然門庭若市車水馬龍。只要條件把控嚴格,什麽樣的找不到,你們就是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

姚期瞪他:那邊溫飽問題都沒有解決的家夥,你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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