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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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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歡自動忽略了前面的一堆廢話,追問:結婚?

姚期走過來親密異常地把胳膊壓在他頭頂,推著他往外走,止住了這個話頭。

每個人之間能說的話都有下限。

因為來自老宅的那通電話,何歡以為他們會中途折返,但姚期卻一句都沒提過要回去,一路上溜溜達達地爬山過河然後毫無預兆得到達水草豐茂的草原。

望著眼前綠油油的一片何歡還有點懵。江河一個人把帳篷從後備箱裏拖出來,任勞任怨得去搭,順便鋪好防潮墊並把把睡袋放好。何歡簡直大開眼界,發現這世界上就沒有江河想不到的事情,除了生孩子仿佛也沒有什麽事情做不到。

他低聲感慨了一句:“好全能啊,冒昧問一句你的月薪是……”

江河擦了擦頭上的汗,還沒來得及嘴角上揚就聽見自家老板說:是不是覺得我領導一大幫這麽優秀的人很厲害很辛苦?

何歡:“嗯,辛苦,辛苦。”

“我還是戴城歷史上最年輕的企業家,很優秀的!”

何歡:“嗯,優秀,優秀。”

面對手握無數人經濟命脈的姚三歲,除了哄著還能有什麽辦法呢?何歡真是越來越體會到江河的難處,心中不自覺生出敬畏來。

姚期對兩人的臉色一會兒青一會兒白視而不見自顧自得晃悠向旁邊的牧民。

莽莽草原上,幾個精壯的漢子正在給馬刷背。姚期自恃主角光環遠遠地打了一聲招呼就走過去了。

有人遞給他一袋酒,他笑著擺擺手然後走到馬身邊,忽然發現他聯合幾個朋友斥巨資建的跑馬場裏的汗血寶馬看起來還不如眼前這幾匹在草原上隨處可見的。

姚期生平第一次覺得自己以往對這世界的認知產生了偏差,比如:錢和權利好像真的不是萬能的。

馬兒沒聞過香水,更加不了解什麽是人影已遠猶有餘韻的木質男香。只見馬兒蠕動了兩下嘴唇然後將口水吐了姚期一臉。

姚期臉色瞬間變了,但他又不能和牲畜計較不好當場發作,只能掏出濕巾來擦了擦臉,回去找倒黴蛋江河發洩了。

那天是農歷七月初一,空中無月。

何歡在一片暑氣中睡下,很快入眠。許是帳篷外蟋蟀叫得太賣力,他睡得並不安穩,半小時後又忽地醒來,全身都是冷汗。

他爬起來拉開帳篷,對著夜空呼吸了兩口新鮮的空氣。與他間隔不到三米的地方就是姚期的帳篷,有一絲幽幽的光透過黑色幔布散發出來,裏面的人顯然還沒睡。

正出神之際,有人偷偷踱過來在他耳邊幽幽地說了一句:還沒睡啊?

何歡渾身一激靈猛然回頭,剛好看見姚期略帶揶揄的神色,嘴角明顯上揚沒有絲毫愧意。

借著帳內漏出來的一點點光,姚期清楚得看到眼前人的臉色變得煞白然後幾乎在瞬間又將情緒調整好若無其事地答他:天氣太熱了。

“男孩子嘛!我懂的。”

何歡:……

姚期咂著嘴邁動兩條長腿回自己帳篷,留下一臉黑線的何歡。

本來期待靜坐一會兒心靜自然涼的何歡被徹底擾亂了心緒,渾身冒著一股邪火。然而始作俑者一點自覺意識都沒有,走了沒有兩分鐘又帶著墊子回來,掀開帳篷問他:小孩兒,要不要去看星星,這種萬裏無雲的天氣草原上一年也碰不到幾天的。

何歡都要被氣笑了,指指外面,說:再不睡就天亮了。

他話還沒說完某人又拎著墊子走了,在背後留下一句:“小孩子不要那麽謹小慎微的,明天又不要你早起。我可是世界第一開明監護人”

姚期悠哉悠哉地躺下,然後耳邊傳來輕淺的腳步聲,有人束手束腳地在他身側躺下。

心裏忽然生出些壞心思,姚期撐著手肘側身去看身邊人。

何歡躺在他身側,平平靜靜地望著天,雙眸澄澈堪比夜色下的喀嚓湖。

本來準備要問的“和小女友進行到哪一步了啊?”就這麽卡在了嗓子眼兒裏,不上不下得難受。

雖是夏天,夜風依舊涼,草原上豆大的蚊子圍繞在耳邊嗡嗡地響,姚期很快就後悔了,發現自己根本就不適合搞什麽看星星的浪漫。抓耳撓腮得轉過身去背對著何歡。

漫天星光下,草原上躺著兩個小小的人,一個躁動如瀑一個沈靜似水。

深受蚊子困擾的姚期在抓狂的前一刻,忽然間感覺背後觸感柔軟,有人把頭抵在了他背上。本來躁動的姚期瞬間安靜如雞,全身就像中電一樣僵硬。

良久,他捋了捋打結的舌頭,低聲問:“怎麽了。”

耳畔陣陣蟲鳴,無人答他。

剛剛還四肢僵硬的姚期沒多久回過神來,恢覆了一貫的碎碎念狀態,無聲感慨:我別是養了一個多愁善感的小女孩兒吧。

姚期僵了一會兒準備回身拍拍他的背或者摸摸他的頭,他剛要動何歡就按住了他的肩膀,然後自己站起身來,等姚期真正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都時候,何歡已經走出去很遠,留下一個小小的點。

僅僅半年,何歡就長高了很多,不僅長高了很多還穩重了很多,已經全然沒有年初時口中譏諷反問姚期立場的人了。

姚期摸摸胸口,感覺空落落的,一直想要無聲守護的人長大了啊,除了那份柔軟。

一行人在路上逗留了月餘。旅行的開始單刀直入直奔荒原而去,結束則與之不同,他們兜兜轉轉走回了燈火輝煌的大城市,歇腳在一個不夜城裏。

早早就等在私人會所裏的羅田牽著小女兒出來等他們。姚期難得的沒有一出口就把人損進地縫裏,而是走過去蹲下身捏捏小女孩兒的臉。他神情溫柔動作內斂,若非相識已久羅田都要覺得這是一個深情的人了,片刻後他回過神來,鄭重其事地對姚期說,你啊,如果幾年後這張臉還這樣的話就不要出現在我女兒面前了,怕你影響她的人生觀和愛情觀。

姚期挑眉“怕她喜歡上一個優秀又穩重的大叔?”

羅田正沖著何歡微笑,引著他往進走,聽到這一句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無奈回他:“直接說大叔就好了,不用加那麽多前綴。”

何歡靜靜地看著兩個人損來損去。在見到羅田之前他萬萬沒想到姚期還會有這樣“正常”的朋友。他以為姚期的朋友都是像他一樣孑然一身或者吊兒郎當的人。卻不想羅田有妻有子過著普通男人的平凡一生。

但偏偏,兩個人的關系並不是酒肉朋友,而是友誼天長地久的那種。

姚期把大手從女孩兒肉嘟嘟的臉上收回來,哈哈笑著跟在他們身後走進去。

飯桌擺在萬花叢中,襯得各人眼底有漾開的春意。何歡忽然想起別墅門口連綿的山巒以及山上浩浩蕩蕩逶迤的綠。

桌上,招待他們的是全蟹宴,何歡看著琳瑯滿目的螃蟹一時不知道如何下手,姚期回頭看了他一眼自然無比地戴上手套剝了蟹腿遞到何歡嘴邊。

何歡不自然地頷首,說,我自己來吧。

姚期固執地往前遞了遞,說,和我還客氣什麽。

其實他想說的是,你根本不把我當監護人,想了想又把堪堪到了嘴邊的話咽了回去,萬一何歡當場暴起掀桌而去他才是真的失去了監護人的尊嚴。

姚期雖然個性冷淡但一直都是百無禁忌的,直到何歡的牙齒碰到他的手指,剛剛還無所謂地往前遞的手好像觸電一般,大腦不停下達命令要收回來四肢卻不聽使喚。

他尷尬地摸摸鼻子,把手套扯下來,說,這麽大的人了,自己動手!

一旁正在餵女兒吃飯的羅田一臉莫名其妙:明明是你剛剛要給人家剝還送到嘴邊,這也太善變了。

何歡側過頭去若無其事地吃東西,面無表情的臉上難辨悲喜。

本來抱著大吃特吃的想法準備在此地賴上十天半月把羅田吃到窩火再離開的姚期在來的第一天就失去了胃口,一頓飯吃得食不知味,假裝鎮定的動作後面是無意間側向身旁的目光。

服務生過來收拾餐盤的時候,羅田帶著他們循著花草的痕跡往裏走,姚期落在後面,趴在露臺上,點燃了一支煙。

他身前是觸手可及的萬家燈火,身後是熟識的漫漫長夜,但他一點都不鎮靜,只覺得被一雙手推著被迫行至一扇門前,而門後是他從未接觸過根本不了解的世界。

直到一支煙燃盡手指被灼痛他也沒吸幾口,茫然站在夜色下像一個迷路的孩子。

何歡站過來,將他手裏的煙蒂抽走。手指相觸的瞬間姚期回神,用看牛鬼蛇神的目光看著眼前人。

何歡迎上他的目光,問,怎麽了?

他笑:沒什麽。然後暗地裏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

何歡清楚地看著他將不自在掩去,轉移話題說,這次來不光是為了玩兒吧。

姚期不動聲色地接上,說,羅田可是有稱霸東南亞進軍全世界金融圈的想法。我既然幫得到就不想旁觀。

“傾己之力,為人做衣?”

姚期回頭看了一眼把友誼和利益完全混為一談的少年,感覺有點頭疼,然後解釋說,助他一臂之力,願他求仁得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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