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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聲迢遞夜闌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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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景七年三月,本是春日極為寧和的日子,只是,全國上下,都沒有一絲春日的歡愉,反倒是人心惶惶。鐵勒那邊,戰事將起。前些日子全國都湧出大量壯丁自願參軍反攻天瞾,其國王安撫無效,派兵鎮壓,反被這些義憤填膺的壯丁們給打了個馬趴。隨後鐵勒都城暴亂,亂民襲擊驛館,將天瞾的欽差大臣刺殺。消息傳回,國中自然震怒,朝中已有不少武將請命前往鐵勒鎮壓暴動。而後也不知道從哪裏傳出流言來,說是皇帝昔年是有意嫁禍九王而暗殺鳳棲梧,逼得九王只得逃往紅日國;再有人言,楚弈當年險些身死之事,本就是皇帝做下的;旋即又是雲家老爺子為皇帝暗殺,雲家海難則是皇帝恐雲家東山再起而做。一時百姓更是草木皆兵,整個國都都是一種高壓的狀態。

我立在櫻樹林中,這花一年一回,如今已是第四年了,看著分外的美觀。只是美景雖好,人無心觀賞罷了。鐵勒成了這模樣,恐怕是要寂驚雲這等大將才壓得住,可是寂驚雲一走,國都可就是算是空了,羽林郎擋得住楚弈的重兵壓境?再有那些謠言,要是說不是楚弈放出去的,打死我也不信。只是他與九王一樣,依舊對皇帝恭敬至極的模樣,讓人猜疑之時,又在懷疑這些事的真偽。

立了不多時,我便要回屋去了,如今武華敏武靜敏兩姐妹整個就一晝伏夜出,我隨時從夢中醒來都可能見面前立著個人,也是見怪不怪了。

平安她們來我這裏玩的時候也少多了,每回來都是皇帝生了好大的氣,然後又給我講為什麽生氣。還用說麽?除了鐵勒還有國中流言,當年用到景王身上,現在以彼之道還施彼身,輿論不管是哪個朝代都可以壓死人的。

焦躁了幾日,便聽說平安邀我去國都外散心。平心而論,天曌國都城外的精致十分美觀,也好,總歸如今心情不好。散散心,好重新拾掇了心緒。

楚弈倒也是沒有過問,差了家丁將我送去。我坐在車中,覷了眼護送我的家丁。說句實話,這些家丁模樣生得很,我根本就沒見過,恐怕是他的那些戴著玄鐵面具的堂主吧……現在銀面香主都在安國府中,看家丁的臉生比例,估摸鐵面堂主應該也全到了,那些銅面小兵不知道又在哪裏。

我無心看車外的景致,坐在車中神游太空,顛簸了些許時候,馬車停下,車外響起家丁的聲音:“姑娘到了。”

我“哦”一聲,下了車。面前倒是一片竹林,正是上回君北羽帶我來的那片竹林。我撇撇嘴,得了,他每次都是拿平安做借口嗎?叫那小妮子知道,指不定得多傷心。我回頭道:“你先回去吧。”

那人雖是家丁打扮,但眼中那種不到一絲波瀾的平靜,一看就是冷靜到了極點的人,肯定是楚弈訓練出來的:“知道了,姑娘小心就是。”

我頷首。轉身進了竹林。林中很靜,偶爾有鳥兒飛過撲棱棱的翅聲,竹枝青翠欲滴,看得人很是舒服。行了不多時,便見到那間竹制小屋,屋前還坐了個人,一身白衣,坐在竹制的桌前很是淡然的品茗。我立在三丈開外,靜靜的站了一會兒,他擡頭:“來了還不過來?”

我行至他身邊,道:“公子也不玩些別的花樣?每回都說是平安邀我。”

他斟了一杯茶,吹開茶沫,飲了一口才淡笑道:“若不以平安的名義,楚弈會放你出來?”

我坐下笑道:“哥哥難不成將我禁足了?怎會不放我出來?”

他眼中閃過慍怒,淡淡道:“你見誰都可以,除了我罷了。”

我心裏忽而一沈,是,見誰都可以,除了他。我不語,皇帝倒是為我斟了一杯茶:“嘗嘗吧。”

我低頭看著杯中茶,連茶葉渣子也沒有,茶水帶著幾分新綠,看著就沁人心脾。“是什麽茶?”

“若是嘗出來了,就告訴你。”他笑,分外俊美,含了幾分玩笑之意。見我睜大了眼睛,他笑道:“不是顏兒說,叫我猜,猜到就告訴我麽?”

“所以現在是反過來了?”我撇撇嘴,端起茶杯。我並不擅長品茗,了不起能知道這是茶而不是水,除此之外,好像沒什麽區別……輕輕呷了一口,口齒間有一股清香,和幾乎察覺不到的苦澀,跟竹林中的清香很像。略略想了一陣,迎上他含笑的目光,“是新竹尖泡的吧?”

他不置可否的笑,問道:“喜歡嗎?”

我低頭看著杯中的茶,他原來記得,上回我與他來這裏的時候,曾說過,想要喝竹尖泡水,只是那時候是秋日。那時,我還懷著身孕……我不免想起那個孩子來,心裏又是悲苦,頷首:“喜歡。”

“喜歡就好。”他笑得風輕雲淡,似乎從來就不是需要為了政事操勞的皇帝,而只是宇公子。待回過神,宇公子也好,皇帝也好,不都是他嗎?

我這樣怔怔看了他不知多久,他也就任我打量。不知是不是我還沒有要移開目光的意思,他笑得玩味:“看得這般入迷?”

我如夢初醒,頓時尬尷了,搖頭:“沒有,只是、只是……”我“只是”了半晌也沒“只是”出個所以然來,索性不說了,低頭喝茶。

皇帝笑得慵懶,道:“顏兒也有這種時候?”

“難道皇上覺得,臣女臉皮比城墻拐角處還厚?”我笑著嗔怪,“我可不幹了呢。”

皇帝笑得那麽俊美,眼中難得沒有威懾:“我可沒有這麽說啊。”

我笑,看著那柄精致的茶壺,又擡眼看他:“很煩心吧?”

他指尖微微一滯,懶懶笑道:“什麽?”

“沒什麽。”我搖頭,他不懂?裝傻吧……“你覺得好就好了。”只要他覺得好,我又何必擔心呢?只是現在外憂內患,怎麽可能不糟心?

皇帝笑看我,似乎瞥見我身上的香囊,道:“顏兒香囊中是什麽?”

我捏起香囊:“宜男草。”

“萱草?”他眉頭微微一蹙,又輕笑道,“宜男草?”說罷,他擡眼看我,眼中笑意那麽明顯。

我知道他什麽意思,一時臉上火燒火辣的。《太平禦覽》卷九九六引前蜀杜光庭《錄異記》中有雲:“婦人帶宜男草,生兒。”一時實在恨不得鉆進地下去。冷不丁的,鼻尖縈繞著檀香的氣味,擡頭,君北羽不知什麽時候已經來到我面前,笑道:“顏兒這麽想要個孩子?”

我聽出他話中的挑逗,整張臉都快燒起來了,站起退了一步:“沒有,只是取萱草忘憂之意。並未想那麽多……”

“是麽?”他笑得歡欣,捏了一把我的臉,“顏兒如今,倒是好笑極了。”

我吃痛不已,撥開他的手:“捏壞了怎麽辦?”

“哪裏舍得捏壞?”他笑,像是很是輕松,並沒有一點為政事煩心的模樣。

我淺笑,看著他道:“總歸我也說不過你,你說是什麽就是什麽嘍。”

皇帝笑得溫柔,想來任何女人對他這種笑容都沒有抵抗力。畢竟他是皇帝,什麽沒有見過呢?念及此,我心裏又是難過,他太會做戲,擅長到根本不無法判斷他是真心還是假意,叫人就這麽沈醉下去。是誰說過“戀愛中的女人智商為零的”?我現在就有這種感覺,就算知道可能是假的,但還是會往好的方向想。

或許是我臉色突然暗了下來,面前的他眼神微微地一變,斂去了笑意,懶聲道:“怎麽?忽然就不開心了?”

“沒有,想到一些事罷了。”我笑道。這種事,還是別說得好吧……

他微微垂了目光,攬住我道:“你呀,小腦瓜又想了些什麽?”

竹林之中好靜,配著他身上的檀香味,讓我如同醉酒般,什麽都不想去想,只願這麽沈醉下去。只是轉念想到他和楚弈的勢如水火,又是那麽的心痛難耐。咬了咬下唇,我才對他綻出一個笑容來:“你猜啊,猜到我就告訴你。”

他被我逗樂了,食指敲在我額頭,又在我耳邊低語:“顏兒是……想要個孩子。”

我臉上發燒,還沒說話,已經被他抱了起來。我失了平衡,忙摟住他的肩:“我不是……”

他懶懶的看了我一眼:“我卻是想要顏兒為我生個孩子的。”

我頓時臉上更燙,也不知道說什麽才好。他抱我上了階梯,見我不說話了,玩味笑道:“傻妮子。”

我也來了脾氣,道:“曉得我傻還要我給你生個寶寶?可別拉低了你們君家整體的智商水平。”

“智商?”他抱我在床上坐下,“什麽是智商?”

我自知失言,兼之被他整個抱在懷裏,一時更是忸怩:“智商就是……智力,就是指聰明程度……”

他“呵”的一聲笑出來,指尖撫過我的唇,看他和我的臉已經近在咫尺,噴出的氣息叫我更是臉紅:“顏兒從哪裏聽到這些的?”

我知道他又生疑,一時心裏涼涼的,低聲道:“老規矩,猜到我就告訴你。”

他笑得低沈,輕吻我的唇:“小姌?”

我心裏一驚,不敢置信的看著他:“你……”

“顏兒不要告訴我,是榮華夫人為你取的小字。”他笑得慵懶,目光緊緊的盯著我,雖是沒有平日的威懾,但也有種讓我毛骨悚然的感覺,“告訴我,好不好?”

我咬緊了下唇,不能說,絕對不能……他要是知道我不是楚婧顏,那楚弈就死定了!“這的確是葉姐姐為我取的小字。”我強定心神,盡力使自己的笑容真實。

皇帝眼中閃過一絲怒意,不過一瞬,又勾起笑來:“呵,顏兒撒謊的能力還有待提高。”

羽,我何嘗想騙你呢?可是我不能把我哥哥推往火海……我看著他,扯出一個笑來,終有一日,我會告訴你的。可是,不是現在。

我久久不語,他笑道:“怎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樣?”

我忍悲含笑道:“難道還能找誰伸冤麽?說是皇上給了我委屈受?”

“朕疼你尚且來不及,怎會給你委屈受?”他笑,攬住我,“你這張嘴啊,真是叫我又愛又恨。”

心窩泛出甜蜜,我乖乖偎在他懷裏,檀香的氣味又像是在平覆我躁動的心,抿了抿唇,我才軟軟道:“不喜歡還能叫我嘴皮子剜下來?”

他笑道:“你這丫頭,愈發嘴碎了。”

我還沒笑出來,整個人都被壓在床上。心裏叫苦不疊,光顧著跟他扯皮,忘了都被摁到床上來這回事了!上回那事還是神志不清,這回……我有些發怔,他的手臂托在我頸後,柔聲道:“顏兒怕?”

我搖頭:“怎會?”

他笑起來:“你這樣子,倒像是被嚇傻了。”

我看著躺在我身邊的男人,笑啐道:“在公子眼裏,我什麽時候不傻過?”

他不語,長嘆了一聲。我本能的覺得恐怕是鐵勒那邊又出事了,正要坐起來,被他按住:“聽話,別走。”

我只得乖乖躺著。與他這樣同床共枕,好似是第二回吧?當下問道:“出什麽事了?”

他語氣慵懶得很:“你乖乖的,什麽事都沒有。”他眼角含著笑意,好似真的沒事一般。我怔怔的看著他,也不知道說什麽才好。發怔之時,他卻是淺笑出聲,托起我的下巴讓我和他對視:“顏兒。”

“嗯?”聲音被堵了回去,尚且是發出的鼻音。我看著這張與我緊貼的俊臉,又羞又急,對上他含笑的雙眸,便也釋然了。說到底,不管是身體還是名義上,我都是他的女人了……

衣襟似乎被扯開了,堵著我嘴的唇舌也撤回去。我臉上燒呼呼的,目光不敢與他相接。他只是笑得慵懶,輕聲道:“顏兒……”

我死死咬著下唇,他進入我的時候,才難耐的低吟出聲。看著他的臉,我宛如醉酒一般,深深的沈了下去……

斑駁的陽光透過窗戶灑了進來,我裹了被子,頗有些疲倦。皇帝躺在我身邊,抱著我低語:“累了就睡吧。”

我連話也不想說,只乖乖點點頭。闔眼欲睡,屋外傳來一個女子冷清的聲音:“皇上。”

我沒由來的覺得心裏酸酸的,睜開眼,直勾勾的盯著門。他的手覆上我的眼,低聲哄著:“睡吧。”

我哪裏肯依,撥開他的手,道:“這是哪位娘娘?都找你找到這兒來了?”

他聽出我酸溜溜的語氣,捏了我一把:“好酸。”

我賭氣不肯理他,背過身去。他將被子為我蓋好,我感覺床榻一輕,轉頭見他已經起身,正立在床邊更衣。陽光落在他身上,整個人都像是籠罩在一層光華中,他從太廟回來後,瘦了許多,但並不影響他近乎完美的身材。我看得楞了,半晌後才意識到失態,忙別過頭不再看。

不過一會兒,便聽到他開門,聲音慵懶卻含著帝王的威嚴:“怎麽了?”

那女子的聲音恭敬而清冷,似乎在哪裏聽到過:“回皇上,鐵勒那邊已經在逼宮了,威逼其國王簽署戰書,對天朝上國宣戰。”

我聽得心驚,居然都……門外一片寂靜,也不知皇帝想什麽了,靜了好久,才聽到他懶懶的聲音:“知道了,你們繼續盯著鐵勒。”

我裹著被子坐起身,見他回來,臉上依舊是不著喜怒,一是擔心不已:“羽……”

他輕笑:“怎麽了?”

見他這般慵懶的樣子,我也不好再問,搖頭:“沒什麽。”鐵勒竟然逼宮了……是不是表示,戰事一觸即發?這麽多日子,再來一次,豈不是成了連年征戰?戰事重創民生,他定也是曉得這一點,才久久不對鐵勒宣戰的吧?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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