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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雨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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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不到十五歲的女兒家, 不知羞的話脫口而出,過了便是無盡的懊惱。

萬一他真來親怎麽辦?

萬一他又裝作若無其事, 轉身走掉, 那又怎麽是好?

一向深穩的殿帥,心跳隆隆。

他眼中氳氟了幾分朦朦的笑意,落在了公主鮮潤的唇上。

世間靈動,莫過於夏夜那株玫瑰。

可她輕輕一抿, 他又覺得那株玫瑰,遠不及眼前。

塞湖的明月掛上了窗子,殿中有奇異的香氣流動。

纖白清幼的公主心虛地坐下了,一堆花花綠綠的廢紙簇著她,紙裏頭的才子佳人探頭探腦地看她, 好似在問,公主呀,您慫什麽呢?

是呀, 公主呀,您慫什麽呢?沒見眼前那人手指微動, 目起波瀾麽。

他呀, 不是紙糊的老虎麽,您就大著膽子戳一戳吧!

可是胖梨子突然不敢了。

原本江微之只是討厭她刁鉆蠻橫, 今晚一過, 怕是要加上意圖調戲、品行不端這些貶義詞了。

會不會把她當成竇太主、館陶公主那般養面首之人?

她身子一僵,囁嚅出言:“我不養面首……”

江微之微微一怔。

這是從何說起?

他不知道公主抱膝而坐,腦中已然周周轉轉地過了十萬八千個念頭。

這句“我不養面首”便是這十萬八千個念頭的落腳點。

公主悄悄攥緊了自己的拳頭, 像是下定了十二萬分的決心,毅然決然地仰頭看他。

“我真的不養面首!”她向他保證,黑濃如墨的眼睛眨都不眨,“憑他們有多俊俏,我都不養!”

話雖這麽說,可終歸是有些可惜。

來這世上一遭,怎麽著也得逞逞公主的威風才是。

她又不甘心地加了一句:“要不,你替我養幾個,我光看看。”

江微之簡直要笑出聲了。

公主腦袋瓜裏到底在想些什麽?

他矮下身子,一手撐地,坐在了她的眼前。

他面上風輕雲輕的,曬著朦朦的月暈,眼睛裏卻有星子在閃動。

“不養面首很可惜麽?”他垂眸一顧,透過輕紗,隱隱能看見她手肘上的傷,不甚清晰。

霍枕寧還在想著那些養不成的面首,有些秧秧的。

“有一點兒吧。”她自地上撿了一片紙,揪來揪去,不一時那片紙便碎了一地,“不過我也就是想想,人總要有點夢想,是不是?”

她的手纖細可愛,有著玲瓏的美。

一張小小的紙在她的手指間翻來翻去,她只顧低頭撕紙,半分眼光都不給他。

“公主方才在氣什麽?”兜兜轉轉,他還是回到了將將的話題,環顧了四周的一片狼藉,他手指修長,將她身前的碎紙攏了一攏。

霍枕寧忽然就覺得一陣兒委屈。

她毫無頭緒地將那紙越撕越小,最終細細碎碎地落在了地上。

“我不氣。”她撇了撇嘴,眼睛裏起了一層霧,迷迷朦朦的,“我就是不高興了。”

她認真地擡起頭,誠摯地問他:“我不高興了亂砸東西,你是不是又要說我刁蠻無理了?”江微之微怔,還沒有回話,卻聽公主又問他:“那姑娘是誰,你心悅的就是她麽?”

說罷,她輕輕昂頭,眼中星芒閃動,滿懷希冀地看著他。

江微之唇畔牽了一絲笑,才剛輕輕搖了搖頭,便見眼前的公主突然雙手捂住了耳朵,閉上眼睛道:“我不聽,也不管,總之你只能同我在一起!”

江微之笑她稚氣,伸出手,輕輕將她的手自耳上拿下來。

“她不是我心悅之人。”他覺得荒謬可笑。

十八歲的殿前司副指揮使,滿腦子只有忠君愛國,渴望著上戰場同父兄一起征戰,卻因了公主的愛慕,他只能困頓於京。

從前他看到她就厭煩,想到她就頭痛,卻在不經意之間發現,他的神思似乎被她牽動了。

是從什麽開始的呢?

他此刻忽然意識到這一點,有些慌亂。

霍枕寧雙手交疊,乖巧地置於膝上。

因已近亥時,天地間混混沌沌地,她的腦子裏也混混沌沌的。

因沐浴後而散開的如瀑烏發委迤在側,同她雪白的面龐相映,像一個純凈的娃娃。

她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笑眼彎起,昂著頭讚揚他。

“我就知道你是一個不近女色、坐懷不亂的君子。”她讚揚地不遺餘力。

江微之失笑,扶了扶額。

不近女色也便罷了,坐懷不亂算怎麽一回事?

他耐心地同她解釋:“孟穆,就是孟參政之孫,他在家嚴帳下做事,約了臣在擷芳居相見,臣並不知曉前來的是孟姑娘。”青年的眼神澄澈清透,神情真摯,“公主是因了此事而生氣麽?”

霍枕寧聽他認認真真地同她解釋,心裏頭的那些個怒氣煙消雲散。

她瀟灑地彎起一條腿,手肘架在膝頭,托腮道:“我若是生氣又如何?”

少女笑眼彎彎,笑窩清淺。

江微之心下微動,夷然道:“公主瓊枝玉葉,雅量高致,自然不會生氣。”

一向坦蕩的人,恭維起人來也坦坦蕩蕩,仿佛眼前人真的如他所說一般。

霍枕寧心砰砰而跳。

他在誇她哎,真是樁曠古奇聞啊。

一向視她為洪水猛獸的江微之,怎的悄悄地改變了態度?

她探著頭,去看他的神色。

他坦坦蕩蕩,端坐如常。

“你是不是覺著從前冤枉了我,良心難安?”公主自己個兒推敲來去,“木樨說,試玉要燒三日滿,辨才須待七年期,我就是玉和木材,你要仔細的分辨才是。”

江微之自是知道女官木樨,先皇後從前貼身的大宮女,家門獲罪充盈後宮,本就是一個知書達理明是非的女子。

他從前還常感慨,公主有這樣的女官領著,怎麽就學不來那般的溫柔知意,如今看來,公主歲嬌縱,心性卻是好的。

眼見著月上中天,漏壺沙沙,指向亥時,公主纖指輕掩玉口,悄無聲息地打了一個呵欠,困意席卷而來,眼睛便微微地瞇了起來。

江微之知她白日困頓,又受了輕傷,起身道:“公主早些安置罷,臣告退。”

霍枕寧哪裏肯,仰著小臉委委屈屈地說:“再同我說一會兒話。”

她豎起一根手指頭,皺著眉頭懇切道:“就一會會兒。”

公主像臨睡的小貓,擰著眉毛,聲音又軟又糯、誠懇真摯。

江微之聞言,眼中帶了一分笑意,蹲下身子,耐心地向公主道:“公主好生歇息,明日不是還要聽講史?”

公主泱泱地垂下眼眸,擺了擺手。

“好吧。”

江微之應是,擡腳便去,轉而出了公主的寢殿。

霍枕寧心裏不舍,站起身,不顧坐麻的雙腿,奔至窗邊,探出頭去叫他。

“江遲,我會夢見你的。”

殿外那人清清肅肅地回轉身。

“我不要你夢見我,我要你好生睡覺。”

公主支著腦袋,歪著頭看著他的背影,漸漸隱入了夜色中。

一夜甜甜,到了第二日,才剛睜開眼,便見璀錯著了一身雲紗裙,輕輕窈窈地來邀她出門。

“……我瞧瞧手好些了沒有。”她一雙明眸裏滿是憂色,待看見擦傷的地方已然開始結疤,這才舒了一口氣,“好在這裏應當不會留下印子。”

霍枕寧心裏裝著事兒,眉眼裏全裝了笑,還沒來得及同璀錯說昨晚的的事,蘭槳便進前道:“……謝世子來了。”

霍枕寧咦了一聲,讓他進來,再看一旁的璀錯,臉上飛起了兩團紅雲。

有蹊蹺。

謝小山步履輕快,軒軒朗朗地進了殿。

身後卻隨了一個小東西,像一團雪白的團子一般。

“呀,是貓!”璀錯喜的蹲下身來,雙手一伸,那團子沒有一絲兒的猶豫,撲進了她的懷裏,璀錯抱著貓,喜的眉開眼笑,一邊逗它,一邊同謝小山說話,“你當真去聘了一只來?從哪裏來的?可捉了蟲沒有?胖梨子你瞧,它真的喜歡我,一直蹭著我呢。”

霍枕寧有些怕貓,在一旁看著笑。

謝小山卻大言不慚地湊上前去,歪著嘴笑的可愛。

“那是,這貓隨我,當然喜歡你了。”

璀錯哪裏聽得出謝小山話裏的玄機,霍枕寧近來受那話本子的熏陶,一點就透,撇了撇嘴。

這戀愛的酸臭味兒呀。

霍枕寧酸溜溜地看著璀錯同謝小山頭碰頭的逗貓,沒精打采道:“我先去給爹爹請安,再去魁星樓聽講。”

她打定了主意要好好學習,自然是勁頭滿滿,見璀錯不搭理她,悻悻地往致賞齋去了。

剛進了皇帝寢宮,裏頭通稟了一聲,便聽皇帝在裏頭喚她進來。

“聽說你擅自出宮了?”

霍枕寧渾身一寒,旋即戰戰兢兢地溜了進去。

見皇帝案前擺了個沙盤,那殿前司副指揮使江微之正軒然而立。

霍枕寧乍見他在,心下歡喜,只是爹爹在側,哪裏敢造次。

“就是出去體察了一番民情。”霍枕寧偷眼瞟了一下江微之,其人眉宇舒展,唇畔卻帶了隱隱笑意,“冀州百姓安居樂業、豐衣足食,兵肥馬壯,可見爹爹勤政愛民、堯天舜日、實乃萬民之福啊!”

皇帝聽座下小女一疊聲的稱讚,再看女兒那一副狗腿的模樣,差點沒忍住笑出來。

“還長進了不少,會用典故了!”

霍枕寧聽爹爹不僅沒罵她,還在心上人面前誇讚了自己,不禁洋洋得意起來。

“爹爹真是慧眼,近些日子女兒勤懇好學,爭取讓爹爹瞠目結舌!大吃一驚。”

皇帝聽到後半句,摸了摸耳朵,有些無奈。

“你這成語用的,朕怎麽聽的那麽不順耳呢!”

霍枕寧嗷嗚一聲,抱住了爹爹的臂膀,毛茸茸的腦袋蹭了蹭。

“爹爹,等您到了六十歲,就耳順啦!”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小二妞和久景,昨天臨時加班沒有更新,躺平任嘲。

謝謝七吶 默默的關註,感動,比顆又大又圓的心給你。

評論裏的小仙女們,作者是親媽,不會太虐。

我一定會斟酌劇情、認真考量,咱們一起迎接甜甜的春天,好不好?

愛你們,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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