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正趕到九院的時候，搶救室的門口已經等著了兩個人，一個他見過，是魏沈風的父親沈丘，至於另一個他也認識，是在局裏和他打過幾次交道的俞林。

他把文匯路廣場的事情交給了徐小東，自己驅車來到九院。

坐在椅子上的沈丘一看到他就站了起來：“陳正是嗎？”

陳正點頭，沒想到沈丘居然還認識自己。

“到底怎麽回事？”沈丘問道，“怎麽會出車禍？”

陳正搖搖頭：“魏隊是在趕來現場的時候出的車禍。”

他看了眼站在一旁的俞林，問道：“俞先生，你知道些什麽嗎？”

“不知道。”俞林的語氣不是很愉快，“你打電話過來以後他就馬上從家裏出去了。”

此話一出，陳正才反應過來，原來電話裏和魏沈風同居的那個男人真是俞林。

俞林繼續說道：“從家裏到文匯廣場的路只有一條，為什麽偏偏會在這個時間出事？”

沈丘也意識到事情不對：“你是說蓄意嗎？”

俞林點頭。

“這件事我去查。”陳正說，“現在最主要的是魏隊他能平安無事。”

三個人在搶救室門口沈默地等了整整四個半小時，下午六點多的時候，搶救室的燈終於滅了，醫生面露疲憊的從裏面走出來，摘了口罩和手套，看著圍上來的三人，問道：“哪位是病人家屬？”

沈丘說道：“我是。”

“情況先跟你說一下，患者是脫離生命危險了，但是情況不大樂觀。”醫生把口罩與手套往旁邊的醫用垃圾桶扔進去，“他的大腦受到了撞擊，有硬膜外出血癥狀，具體還得等他醒過來再看。”

說完，幾名護士將魏沈風從搶救室裏推了出來，沈丘三人一路跟著護士走到了病房。

魏沈風躺在床上雙目緊閉，身上插滿了各種各樣的管子，身上貼著電極片，一旁的心電圖監護儀上還有規律的圖形跳動。

陳正接道了局長的電話，臉色十分難看，和沈丘與俞林道了別便離開了。

病房裏十分安靜，沈丘坐在魏沈風的床邊，俞林則站在窗旁。

突然，沈丘嘆了口氣，問道：“你倆多久了？”

俞林一楞，隨即轉頭回答道：“快兩個月了。”

沈丘又沈默下去，不知該說些什麽，他沒有理由不支持他們兩個，可也找不出方法說服自己，他的兒子跟他一樣不是他的原因。

“沈老師。”俞林突然叫了一聲，然後似乎鼓足了勇氣說道，“我離不開他了。”

“如果他再也不醒，或者腦袋落下什麽毛病呢？”沈丘反問。

“我不舍得讓他一個人。”

沈丘震住了，他忽然想起了二十多年前，魏航拉著他擋在楊允廉的面前，面對楊允廉的質問，魏航毫不猶豫地說出那句“我不會丟下他一個人”的場景，沈丘瞬間有些紅了眼眶。

這個場景太熟悉了。

他省了省發酸的鼻子，有些語塞。

俞林看著沈丘的模樣，又道：“沈老師，魏沈風他曾經和我說過，他不跟你出櫃，是因為擔心你會怪罪自己。你沒有錯，並不是你做什麽了就能改變我和他在一起的事實。要怪就只能怪為什麽我會遇上了他，他會看上了我。為什麽我們會喜歡上彼此，這個是沒有人可以控制的。你不必自責。”

沈丘大概是聽明白了俞林的意思，說：“我其實很喜歡你，但我沒有想到我兒子會跟我一樣找個男人。我以前一直在幻想沈風結婚的時候，他摟著他的新娘，或者在幾年之後他抱著我的孫子或孫女，我們坐在一張桌子上吃團圓飯。”

“結婚我覺得只是個形式，沒有必要太在意，如果您覺得必要，我有雙重國籍，我可以帶著魏沈風去美國登記結婚。至於孩子，沈老師對不起，你知道我有個妹妹，雖然不是親生的，但我暫時不會考慮去領養。”俞林直接開口，見沈丘還被他的話震驚到，他指著魏沈風繼續趁熱說道，“他殘疾了，我照顧他；他要是不醒，我就一直陪著他；他要是腦子壞了、傻了，甚至是變成一個智障，只要我還在，我就不會丟下他。沈老師對不起，沒有經過你的同意就擅自喜歡了你的兒子，但是我不後悔。”

沈丘有些哽咽，大概是被俞林的話所打動，沈默了好久，最終決定作出了退讓：“你知道我怎麽看出來的嗎？”

俞林搖頭。

“沈風以前也談過一個男朋友，雖然他沒說，但我是知道的，就是後來不知道為什麽分了。他要是真關心起一個人來還是很明顯的，吃年夜飯的那天還記得嗎？”沈丘看著俞林問，見俞林點頭繼續道，“那天我就看出點苗頭了，他這麽懶，居然燒菜洗碗全包了，當時我還納悶呢。”

俞林想起那時候魏沈風在廚房裏和他說的一段段騷話，不禁紅了耳根。

沈丘站起身，忽然走到了俞林的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道：“

我真的挺喜歡你的，以前還跟沈風說過不如認你做個幹兒子，沒想到這小子行動力這麽強，還真幫我把你給領進門了。你放心，這小子皮厚肉糙的，肯定不會出事。以後如果他欺負你，告訴我，我幫你討個公道。”

俞林松了一口氣，笑著說道：“他不會欺負我，從來都是我欺負的他。”

沈丘也笑了，說開了，心裏忽然覺得輕松了許多。晚上八點的時候，俞林讓沈丘先回家去，自己在這陪著魏沈風，沈丘也了解俞林的心情，所以沒有拒絕。

晚上，俞林給俞冬打了個電話，一想到她後天就要中考，心裏突然煩躁了起來。事情一件件接踵而至，他覺得自己已經沒有多餘的精力了。

打完電話，他就坐在了魏沈風床邊的椅子上，心裏百感交集。他握住了魏沈風的手，看著他毫無表情的臉，忽然感到一陣揪心的痛。

“你快點醒過來，我不欺負你了好不好？”他輕聲說道，“我不舍得你，所以你也別丟下我好嗎？”

俞林把頭擱在了魏沈風的枕頭上，慢慢有了睡意，閉上了眼。

半夜的時候，俞林做了個噩夢，忽然驚醒。他滿頭大汗、茫然地看著空無一人的病房，心悸差點讓他喘不過氣來。

他準備起身去廁所洗個臉，剛想站起來，突然發現自己的手被攥住，他的心猛地一緊，拿起床頭的呼叫器，一連按了好幾下。

“怎麽了？”值班護士火急火燎地沖過來問道。

“他醒了，他好像醒了！”

護士點了點頭，立馬轉身去值班中叫了當值的醫生。

當值的是院裏一位很有經驗的醫生，他跑來之後先用聽診器聽了聽魏沈風的心率，再拿出手電筒翻了魏沈風的眼皮查看。

“你剛剛看見他動了？”醫生問道。

俞林回答：“沒有，但我醒來的時候看見他握住了我的手。”

醫生明顯楞了一下，但心裏的驚訝轉瞬即逝，他說：“他的各項指標都趨於平穩，也許是......意識一直清醒，但就是醒不過來。”

“意識一直清醒？”俞林問道，“那就是說我們現在的談話他也聽得見？”

醫生點頭。

“那他怎樣才能醒過來？”

“如果不出我所料，最多一天他就能醒過來。”說完，醫生又補充了一句，“不過我也不能百分之一百保證。但他的求生欲很強。”

俞林點頭道過了謝，醫生便又回了值班室。他端坐在魏沈風床邊的椅子上，也完全沒有了睡意。

從窗外的天從黑變白，他一刻都沒有合過眼。一直到早上院裏的大媽送來了兩個菜包一碗白粥，俞林吃了幾口之後才有些犯困。撐到了早班的護士給魏沈風打完點滴，俞林才抵不住睡意，合上了眼。

他睡得很淺，但夢很多。他依稀記得自己做了許多亂七八糟的夢，然而夢裏大都不是什麽好事，從一開始被怪物追趕到懸崖邊，到後來年幼的自己坐在地板上，也看不清眼前是誰，不停地在拿東西往自己的腦袋上扔。

年幼的自己一聲不吭地忍著眼眶裏的淚水，雙手緊緊握成了拳頭瞪著眼前的人。

一直到最後，他看見那人又哭著抱住了自己，一邊哭，一邊掐著自己手背上的皮，直到皮上滲出了血也不肯松手。

再一次睜開眼，俞林依舊發現自己已經渾身都是汗。他看了一眼表，猛地想起來魏沈風的鹽水早過了需要換瓶的時間，他一下子站起身來，突然覺得自己的手再一次被握住。他低頭一看，魏沈風已經睜開了眼，沖著他虛弱地笑著。

“做噩夢了？”魏沈風輕聲問道，“再睡一會，我陪著你。”

俞林拼命搖頭，卻說不出一句話來。魏沈風的鹽水瓶早就被換掉了，大概是他醒了之後不忍叫醒睡著的俞林，自己按了鈴，把護士叫來換瓶的。

“我都聽到了。”魏沈風用兩只手握住了俞林，忽熱說道，“傻逼嗎你，我怎麽會丟下你一個人？”

“如果你一直醒不過來呢？”

“不。”魏沈風反駁道，“我一直醒著，我不能說、不能看，但是我能聽，我也能感受到你。我什麽都知道，我一直在你身邊。”

俞林站在原地久久沒有說話，過了好一會，他才慢慢俯下了身子，回握住我魏沈風的手，內心百感交集，一字一句道：“魏沈風，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歡你。”

“我知道。”

“你如果真的出事，我是會恨你的。”

魏沈風緘默，看著俞林。

“所以你快點好起來。”俞林直視著魏沈風的雙眼，“等你好了之後，我答應你，讓你上/我，隨便你怎麽玩都行。”

魏沈風忽然楞住，說：“其實你不用......”

俞林打斷他繼續道：“我不想讓我們彼此都留下遺憾，我愛你，所以我想和你發生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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