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後——

大興這十年，是伴隨著罵聲走過來的。當大儒哭天喊地，控訴著牝雞司晨亡國之兆的時候；當西方各國驚嚇與大興女權當道的時候；當倭國效仿大興，卻因為政權更替政局不穩的時候，大興一躍成為整個世界當之無愧的強國。

“陛下，首輔大人求見。”小齊子心知這個時間，皇上應該考察太子近況，但又怕得罪跟前的人。首輔趙啟大人，也便是以前的啟親王，向來都是個暴脾氣。就算是先皇在的時候，也沒見的多規矩過。

“讓他進來吧。”安寧放下手中的筆，說道。

“是。”

十年時間，已經年近五十的趙啟因為常年練武的關系，身子依舊矯健。“微臣參加陛下。”趙啟對著這個世界上，他唯一需要下跪的人行禮。

“平身。”安寧靜靜地看著下面的人，數月不見，倒是更精明了許多。當年，她為了安撫趙啟，不得已許以內閣首輔的位置。自我削權，即是為了取得暗衛的支持，更是為了改革的需要。倒是沒想到，原先那個莽夫，如今磨成了人精。

“謝陛下。”趙啟微笑地起身，看著即將成年的太子，真的是老了。

趙吟見首輔行了禮，便也放下手中的書本，向首輔問好：“首輔大人好。”

“太子殿下不必如此，微臣終歸是臣。”趙啟捉摸著，這太子似乎沒被女皇養廢呢，不過想來也是，這位可是比皇兄還有精明的主。

“吟兒，母皇有事與首輔商議，今天的考察就先到這裏吧。”

“兒臣先退下了。”

禦書房內，很快便只剩下兩個人。喝了口茶潤潤喉嚨，安寧這才問道：“說吧，這回又是什麽事？”

“沒事就不能來麽？”趙啟無賴地說道。

安寧微微皺眉，她心裏是非常不喜趙啟如此輕佻的語氣的。且不說別的，一個頭發半白的胖老頭，帶著這樣的笑，真心猥瑣。他似乎，越來越不受控制了。

趙啟感覺到安寧的態度，這才一本正經地說道：“聽說，內閣要重選了？”

原來是為了這件事，哼，人都是這樣，一旦沾了權想要放開就難。安寧面不改色地回到：“五年一選，不是早就定下的事麽？內閣的事，你應該比我更清楚。”

清楚，要清楚他能今天才知道安家老大也被提名參選了。本以為女皇在內閣的勢力已經被他肅清，昨日他才知道，自己竟然一直在這個女人的掌控之下。什麽放權，君主立憲，大興的事還不是她一個人說了算。

安寧微微挑眉，沈默不語。

“聽聞安大人也有意......”趙啟見安寧絕口不提，只好主動提起。

“大哥？”安寧微微皺眉，仿佛也是方才得到這消息一般。

“陛下莫不是不知？哦，微臣說錯了，這天底下，那樣陛下不知道的事。”趙啟心裏憋屈，女人就是會演戲，弄得跟真的一樣。誰不知道安家野心，如今控制著大興的官學和軍隊，連他的一畝三分地也要來搶。

“說起來，啟親王你也不年輕了。”真以為自己成半個皇帝不成？朕許諾你的皇權，也是有期限的，趙氏一族的人，狂妄自大的毛病怎麽都改不了。十年時間，不斷擴大的權利，更加膨脹了他的自大。殊不知，從一開始他作出的每一個決定，都是經過自己點頭才被允許的。

“就算本王不在，也輪不到你安家的人上。”趙啟一時氣憤地罵道。說到底，這是大周的天下，所謂的大興，當年要是沒有老子，你個娘們想成事？

“放肆！”安寧用力一拍桌子，“誰能上，從來就不是朕說了算的。你內閣成員乃至首輔，從來都是由天下士家選出，與朕何幹！難不成，啟親王也思考著將位子一代代傳下去？先皇的子嗣仍在，還輪不到你趙啟一脈！”

“你！你若是能把位子傳給太子，而不是你的那些個侄子，老子服你！”媽的，外面早就在傳了，女皇偏愛安家侄子，欲廢掉太子，讓大周徹底改姓安。

“笑話，吟兒是朕的孩子，是朕懷胎十月生下的，朕會舍了兒子傳位侄子？”安寧冷笑，真是一人獨大的日子過慣了，連個尊卑上下都忘記了：“來人，送首輔出宮！”

“是！”

侍衛“和氣”的擡走了趙啟，怒火這才稍微平息。

“暗衛那邊進行的怎麽樣了？”安寧屏退宮女，單獨留下小齊子問道。

“回陛下，基本已經清除完畢。剩下的幾個，是要聯絡首輔的，就沒清理。”小齊子回答。自從師傅去世，他便成功地接手暗衛，成為暗衛的二把手。後來首輔忙於內閣事務，暗衛的事才一點點被他接手。十年時間，他終於不辱使命，將暗衛的人全部換了一遍。

“剩下的也清了吧，是時候收網了。”安寧目視前方，眼神中滿滿的殺伐。

“是。”小齊子心提了一下，陛下這是要對首輔動手了。當然，他很快就不是首輔了。

十年時間，她花了整整十年的時間，不過，也值了。

“還有——”小齊子欲言又止地說道。

“快說。”

“是，是安老夫人的事。長公主昨個兒又去探望老夫人了，阿紅傳話來說，老夫人似乎有意暗示長公主爭奪儲君之位。”小齊子有些哆嗦地說出探子傳上來的信息，他當真是不明白，那位老夫人為什麽偏要讓一個女人繼承陛下的皇位。雖然陛下也是女人，可長公主哪能與陛下相比？

“隨她去吧。”反正也活不了多久了，安寧看著自己的一雙手，那麽多人的血在上面，還在乎那麽一個麽？她只是好奇，母親為何那般喜歡敏兒？重女輕男來形容她再合適不過了。“敏兒今日如何？”

“長公主似乎沒什麽特別的反應。”小齊子答道。

“下去吧。”提到敏兒，她的心裏不由的愧疚。她的這個大女兒，向來是最像自己的，可正是因為如此，她才會做出那個選擇。罷了，是朕欠她的。

小齊子退下後，便接到暗衛回報，說是長公主方才和出宮的首輔大人偶遇，似是說了什麽話。到底要不要告訴女皇呢？想到剛剛女皇提及長公主的神情，最終還是壓了下來。

可惜，怕誰誰來。這不，長公主求見女皇。

相似的兩張臉對視，安寧坐在龍椅上，耐心地等待大女兒開口。

“母皇，兒臣方才遇到伯父，伯父似乎......”慧敏自以為自己是天底下最像母皇，也最懂母皇的人，她一直以母皇為目標，想要成為母皇一樣的人。可是什麽時候開始，她似乎越來越不理解母皇的行為了。在慧敏看了，大伯父如今的勢力，若是母皇與他掐上，不見得能大獲全勝。

“沒什麽，就是內閣要大選了而已。年紀大了，總要給年輕人挪位置的。就像朕一樣，太子已經成年，等他娶了你五舅舅家的素琪，母皇也打算退位讓賢了。”安寧冷冷的將長女的表情看在眼裏，“皇兒，如今的大興，女子也好男兒也好，只要有能力都能當的重任。你素來是母皇的驕傲，望你皇兄繼位後，你能全心輔佐。”

慧敏一聽，心中除了苦澀便是不甘心，母皇啊，您口口聲聲說男女無異，為何卻決議將皇位傳給弟弟，她連個機會都沒有？論能力，自己哪裏比那個只會讀書的太子差了？

“母......”

“好了，沒什麽事，你退下吧。你的身體，素來不好，還是要多休養才是。”安寧揮揮手，屏退慧敏。

大興十年八月，第三屆內閣首輔大選開始，十二月，告一段落。最終，安輝以絕大數優勢獲選。同月，啟親王府傳出遇刺消息，矛頭直指安家，震驚朝野。女皇下令嚴查，案件卻遲遲沒有結果，而這件事，為大興第二任首輔安輝日後一段時間的工作，造成極大影響，甚至有部分大儒直接抨擊其無容人之量，不應當身居重任。

大興十一年，刺客被捕，前任首輔“親自”向當任首輔表達歉意，二人“友好”釋懷。

大興十一年六月，太子大婚，冊封安氏為太子妃。同年七月，女皇下詔退位，由太子繼位，改國號為“周”，新皇冊立安氏為皇後，母為皇太後。

八月，長公主謀反，被皇太後拿下，奪取政權。同月，安國夫人病逝，舉國同哀。

一個全新的時代，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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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總有一死，就算安寧活了兩輩子，也是免不了的。躺在床上，她看著身邊的人，皇兒如今是一個合格的帝王了。

“母後。”趙吟眼睛紅腫，他難以接受，護了她一輩子的那個人，就要離開了。

“哭什麽，都活了半輩子的人了。”安寧無奈地說道。她的身體比起前幾日要有力量了許多，這是回光返照，經歷過一次，她清楚的知道，時間所剩不多了。“你皇姐呢？”

“她......”趙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當年皇姐謀反，母後為了自己圈禁了皇姐。雖然沒幾年，便為皇姐安排了一門婚事，解除了監禁，可母女到底是留下了隔閡。

“她還是恨哀家。”安寧搖搖頭，大半輩子沒哭了，到死的時候，眼淚卻控制不住的落下。“哀家走後，多照顧照顧她，是哀家欠她的。”不但是因為圈禁了她，更是她當年的那個決定。敏兒素來聰慧，怕是早就知道她終年體弱的緣故。若不是為了扳倒母親，她如何會利用自己的親生骨肉。

“母後放心。”趙吟握著安寧的手，竟仍不住顫抖。

“素琪，這些年辛苦你了。哀家的那些個孫兒，都是好的。哀家知道，你素來喜歡老四，可唯有一點，你要記住。這皇位，日後只能傳給嫡長子，方能安江山社稷。”

“素琪記住了。”

得到保證，安寧這才安心地閉上眼睛，仿佛只是陷入一場睡眠。然而，對或者得人來說，這是永遠的長眠。

“綰綰，你不要再內疚了。這一切一切都是為了民主，為了偉大的革命事業。”男子穿著一身西國的服裝，提了平頭，關切地安慰。

“綰綰，太皇太後是壽終正寢的，這些不是你的錯。”男子繼續說道。

什麽情況，“你？”安寧差異地聽到從自己喉嚨裏邊發出得聲音，清脆地不似八十老媼該有的。擡起手，白皙有彈性的雙手映入眼簾。

“綰綰，你怎麽了？”

只覺得全身的血液，一瞬間沸騰。她竟然又一次重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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