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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杯酒:何不爭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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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堂彈奏樂曲的裊裊餘音飄來, 且低且細的響在他們耳畔,既襯得屋內寂靜的異常,又渲染了一人一鬼間氛圍暧-昧朦朧。

為人者緊張, 心悸難平, 一下一下重重地撞擊肋骨, 似因長時間得不到對方的回應而恨不得跳出來,展示於他目前。

成鬼者張惶, 烈火燃身, 一簇一簇以燎原之勢焚燒著他的理智。

他們依稀感應到彼此的什麽。

奈何身在局中, 一人無膽自信;一鬼不敢放肆。

“你不是說, 猜對你計劃有獎嗎?”他一言不發的, 一句玩笑抑或嘲諷都沒有,周遭的鴉默雀靜令秦九醞不免心生退縮, 但她不甘就此略過,提著口氣道:

“我推測你用的是,三十六計的樹上開花。”

借勢布局。

先舉報,借警方之力查獲慈悲寺一批走私貨物;再以‘有錢人’的身份找慈悲寺要求合作, 在此期間拍攝慈悲寺大量罪證。

秦九醞推想的很大概,且實際上不十分確定,自己猜的對不對,原本還準備出城後接著研究, 待真正有把握了再找今朝兌獎,可現在等不到了,只想隨意拉個由頭遮擋適才沖動的行為。

她真的極其敬佩今朝。

假設沒有這事, 她都不知曉今朝在21世紀已經做了那麽多——集結所有古城游戲受害者,迅速掌握21世紀的規則,並利用它們達到自己的目的。

他以實力演繹:僅要你是一只天鵝蛋,就算是生在養鴨場也沒有什麽關系。

秦九醞忐忑地想著。

今朝仍漠然地盯著她,不語。

她便愈發不安。

他們尚未意識到,長久的沈默已是最好的答覆。

“姑娘。”

驟起的拍門聲粉碎了滿室寂然,漫溢旖-旎,驚醒了今朝同秦九醞。

“巡邏的人走了,您要不要上樓喝杯熱茶暖暖身呢?”打發了空門教的綠茵在外問道。

秦九醞僅往門板瞟了眼,便覺餘光黑影一閃,再回首今朝已然隱入翎羽戒指裏,唯餘淡而冷的清冽嗓音低低地傳入她耳朵:

“嗯。”

大小姐舒了口氣。

他應承了就好。

秦九醞板著俏臉開門,努力忽視心底細微的苦澀,一如他無視自己鮮明擺出的情愫。

“姑娘,”

綠茵朝秦九醞背後瞄了瞄,沒看到意料中的身影,不禁一怔,但依然笑道:“隨小女來。”

“我同伴呢?”秦九醞環顧四周。

綠茵伸手一指正背對她們坐在後院的任長穎,“在那……她讓你先上樓。”

考慮到早前聽到的抽噎聲,秦九醞猶豫幾秒,終是沒去不打攪她,耷拉著腦袋跟在綠茵其後步入二樓,抵達綠茵的房間。

精致的鏤空門被打開,地縛靈現象的全息小電影展露在目前。

“那個……阿茵。”

趙應撓頭推門而進,迎著綠茵柔和的眼神,表情夷猶地遞向她一張小紙條,認真地觀察著她表情,“給你的……”

“是什麽?”綠茵不解,“你給我的?”

趙應張嘴,可尚未來得及回答,虛掩的門便覆次遭人推動,一位貌美的女子扭著細腰款款踏入屋,笑呵呵地詢問:“你們又聊什麽呢?帶我一個?”

“沒有!”趙應趕忙否認,也顧不得講明紙條是誰的就匆匆走遠,唯恐旁人誤會他與綠茵的關系。

“這是……”細腰女子一楞。

綠茵皺眉搖了搖頭,表示自己同樣困惑,隨即低頭拆開,折成兩半的細長紙條,上書——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我便說那小子愛慕你吧!”細腰女子靠近撇了撇,擠眉溜眼道:“瞧,給你寫詩寄情了!”

綠茵甜甜地垂首一笑,繼而意識到不對,“恐怕不是他的……他字都不識,哪兒會知道《關雎》此詩啊?”

細腰女子眼珠子轉了轉,“你腦袋怎麽這會就不靈光了?只要他有心想寫,完全可以找人幫忙嘛。我剛就註意到,他和近期主簿身邊那位姓史的小書生湊一塊,不曉得嘀嘀咕咕什麽……我正疑惑呢,現今一瞅,應該是在商量此句詩!”

“當真?他們怎麽認識的?”綠茵感到奇怪。

趙應是青樓龜公,奴籍;史兄是替縣主簿辦事的書生,飽讀聖賢書,兩人身份天差地別,按理史兄該不屑與趙應為伍。

“我騙你做什麽?”細腰女子似也納悶:“怎麽認識的便不清楚了,我替你打探打探?”

“算了,不麻煩了。你講得對,僅要他有心,大可尋人幫忙……”

綠茵回憶方才趙應遞紙條的神情,嬌羞道:“我給他回一句吧。”

她言訖,斟酌著提筆。

“那賈商人呢?”細腰女子凝睇她背影,狀若無意地問:“他不是要擡你做妾嗎?你……”

“我婉拒了,心不系他,他帶回府也沒意思。”

細腰女子笑容僵硬了些許,低頭隱藏了眸底流露-出嫉妒之色,“僅有你會這麽傻,為了個窮小子……”

綠茵抿唇,畏羞又幸福,“我也不知曉為什麽會如此愛他……就覺得他很好,我很喜歡,近日正思忖著該怎麽告訴他呢……豈料,木頭先開了竅。”

世間沒有比你喜歡的人,剛好也喜歡你更美滿的事了。

秦九醞旁觀著,羨慕之至。

綠茵寫完擱置毛筆,將紙條對折兩道,起身預備親手送到趙應手裏,細腰女子卻猛地拉住了她。

“等等!你好歹是四大花魁之一,哪兒有你躬自送的道理?”細腰女子取過紙條,“我幫你做回跑腿。”

綠茵一想不錯,加之她的確有些害羞,感激道:“多謝了。”

秦九醞情緒欠佳,原便瞧得並不仔細,如今三萬斤狗糧砸來,令她郁郁的心情雪上加霜。

她整個人化身成一顆黃橙橙的酸檸檬,腦海內總不受控制地浮現適才小屋的一幕。

此次她很明確,她遭今朝拒絕了。

雖然早有準備,但難免覺得氣餒。

她沒有綠茵的運氣。

心上鬼不喜歡她。

地縛靈全程,秦九醞只隱約記住,綠茵同趙應時常以紙條詩句傳情,虛像最終在滿室的戀愛氛圍內結束了。

“請喝。”

千年後,在‘小電影’裏屠狗的主角正坐在桌案前,把一盞泡好的熱茶推向秦九醞,“當心燙。”

“謝。”

大小姐頷首坐下,默默地喝。

綠茵註視她不快的神色,突兀詢問:“任夫人提過,你們外來者每開一扇門,便能目睹這兒曾發生的事?對嗎?”

“嗯。”

“你看到什麽了?”

大小姐感覺心口中了一箭。

“……你和愛人傳小紙條。”秦九醞檸檬葉子蔫蔫的,酷都懶得裝了。

綠茵聞言失神片刻,破顏歡笑:“那些詩,並非阿應寫給小女的。他……僅僅是幫忙轉送。”

嗯?

秦九醞一怔,望著綠茵笑得眼眶濕潤,語調哀傷:“小女起初也以為是阿應的,故而每一紙回覆都寫的情意綿綿。

“那段日子,小女總臆想著,該什麽時候贖身離開;阿應又會擇哪一天良辰與小女成親生子……多年賣藝,小女存了些錢財,阿應也是能吃苦的,小女有信心能同他舉案齊眉,白頭偕老。”

“可……”綠茵瞅著不知名一處出神,“由於小女不好意思,不敢和阿應當面談話,紙條是托人轉交,所以始終沒察覺到任何不對勁……直至有一回,紙上寫著讓小女夜間到後院尋他幽會。

“小女滿懷期待地前往,等候在那兒的……卻是史書生。”

綠茵笑得渾身發抖,“直到那時我方知道,寫詩者……實則是史書生!”

史……

秦九醞此才想起,在踏入青樓之際見到的第一場地縛靈現象——帶人強-暴綠茵的,不正是姓史嗎?!

“盡管小女驚訝不已,但仍如實解釋誤會,妄他寬恕……”

綠茵大笑搖頭,“這是小女做的最愚蠢的決定!

“因為小女平日賣藝不賣身,素有清高不可染指的名聲。史書生得了小女幾條情詩,得意地四處宣揚,奈何無人信他,於是史書生約了小女到後院,並攜了兩名友人過來替他作證……

“他沾沾自喜地來,卻聽到小女早已心有所屬,愛的還是青樓龜公……哈哈哈……你講講,小女是不是在當場扇他臉?小女是不是傻?哈哈哈……”

秦九醞隱隱料到了什麽,擰眉把茶盞推回給她,“別說了。”

“不……”綠茵攥著她手腕,態度堅決,“史書生面皮在友人跟前丟盡,狼狽不堪,連聲追問小女,阿應有什麽好?

“小女如實作答。可阿應的奴籍註定了,他即使在小女眼內是寶兒,於旁人目中依然是草。

“史書生彼時剛考了秀才,又在替縣主簿辦事,正是最風光的時候,忽然遭受了小女一耳光,且小女為的還是一個低賤的奴隸!

“哈哈哈……史書生勃然大怒,當場將小女拖到後院馬廄,強、強……要了小女……”

千年前無助哭喊的噩夢襲擊心房,綠茵終究維持不住笑顏,泣血漣如地道:

“小女怕啊……小女求饒,叫的滿院都聽的到……但只有阿應出來施救!其他人……老-鴇怨小女不單拒絕賈商人,甚而要和阿應走,她少賺了一大筆錢,精心栽培的搖錢樹也沒了,哪兒還願意為小女沖撞史書生?

“往常姐妹相稱的朋友,要麽是畏懼,要麽是忌妒小女無須放下-身段斟茶倒酒便能吸引一波人,爭著搶著幫小女贖身……哈哈哈,小女直到那時才明白,無形裏,小女已得罪了這麽多人……直至那時才清醒地認識到,不論小女平日多麽清高都沒用!草就是草,奴便是奴,真正身居高位者想殺小女,也是沒人敢阻攔的……”

秦九醞蹙眉。

古代的高低貴賤便是如此殘酷……

“而唯一肯救小女的阿應,很快被史書生的兩名友人打倒了……並且遭他們劃了一刀!”綠茵緊緊抓著秦九醞手腕,泣不成聲:

“這一晚的變故令阿應心-性大變!

“不久後,他離開了小女,離開了樓院。所有人都不曉得他去哪兒了,只瞧到他賺得盆滿缽溢,為小女贖身,替小女安家,讓小女過上了侍女圍繞、吃穿不愁的日子。

“可小女因著他幾分情誼,知道他在替空門教做事……做的,盡是些刀尖舔血、被朝廷查到就人頭落地的勾當!

“一貫以慈悲為懷、普度眾生著稱的空門教竟然在偷偷拐賣孩童、通敵叛國斂財!他們還在私自鍛造兵器……這,這不是要造反嗎?!

“小女惴惴不安,苦勸阿應回頭……奈何他不願啊,他說要為小女報仇……”

綠茵無措地搖著頭,“小女沒有任夫人的大義,獨獨掛念阿應,故而從始至終除了勸導阿應,便不清楚也不敢再做些別的什麽……

“於是,小女眼睜睜望著他,殺了史書生及其兩位友人。小女以為,仇報了,他便願意回來了……

“然而他猶不解恨,又放火焚毀青樓!

“小女質問他為什麽?!

“他回答小女:因為他們當初對小女的事情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小女到底是俗人,小女感動過,但很快就覺毛骨悚然。小女想到,樓裏不止有彼時袖手旁觀的人啊!還有許許多多恰巧歇在那兒的客官,且三年過去了,整座樓走了多少舊人,又來了多少新人!他們難道不無辜嗎?!阿應怎麽能一把火全燒了!?

“從此,小女曾試著阻遏他再濫殺無辜……

“不過沒用……阿應完全變了!他借著幫空門教做事為由,把以往給他同小女難堪的人全殺了!連僅僅是咒罵過他一句的老人都不放過!

“小女不知該怎麽辦……唯有看著他的惡越做越大,最終致使滿城的血雨腥風!

“其實……小女何曾不是他的幫兇呢?可小女委實狠不下心報官,小女做不到親手送他去死啊!”

秦九醞默然,情緒覆雜難明,“所以,你現在幫我們是要贖罪?”

“不是。”綠茵擦拭淚水,“小女講了,小女俗人一個,心中沒有大義,獨有阿應。

“但空門教蠱惑他,利用他!在他成鬼慘遭黑甲軍阿迎追殺之際,漠不關心他!他回不來了!我要幫他報仇!輪到我替他報仇了……”

綠茵說到末尾,雙眸漸漸發紅,言語混亂,像神志不清。

周遭狂風大作,綠茵流著血淚,喃喃:“我要報仇……”

一道風刃刮來!

臥草!

秦九醞捂著被吹得生痛的俏臉,搞不懂這是怎麽了?

風愈來愈大,一道一道的劃過秦九醞手、脖頸等裸-露在外的肌膚。大小姐咬牙站起身,欲溜走……

奈何風實在太多,吹得她踉踉蹌蹌,邁不動腿!

驀然,一股冷冽的清香飄入鼻尖。

臨了,秦九醞腰間一緊,被摟進熟悉的懷抱。

今朝俊目一垂,確認秦九醞無礙後,方一震袖袍,狂風驟止。

“小女……”

綠茵恍然回神,意識到自己險些遭怨念控制,做些殺人解恨的事。她忙起身叩拜:“多謝今將軍!”

“走。”

今朝松開秦九醞,並不多瞥綠茵一眼,落下一句淡漠話語便轉身,負手舉步離去。

“……”

清楚他沒恢覆,秦九醞萬般不願隨他離開,但也僅能咬牙跟上他。

“且慢!”綠茵亟亟喊住他們。

幹嘛?

秦九醞迷惑回首,凝望雙膝跪地的綠茵笑道:“今將軍稍等,請容小女與姑娘講最後幾句。”

“你說。”

秦九醞脧了脧站在門外的頎頎然身影,示意道。

“小女起先因為害羞,沒有當面同阿應講;後來又由於身子慘遭玷汙,自覺不配嫁給身世清白的阿應,始終未把愛慕道出;而阿應,他先是認為配不上小女,後一心報仇,為小女謀取榮華富貴……其實,我們從未成親。”

綠茵悲痛:“我們一步錯過,步步錯過,直至他魂散,他都不知曉,小女愛的是他。”

他總想給予她最好的,殊不知,她等的從頭到尾都是他,只有他。

秦九醞蹙眉。

她真的整不懂,她和綠茵不熟啊,為什麽綠茵要莫名其妙向她敘述這段傷心的經歷?

幸虧,綠茵唯恐今朝不耐煩,語速快了許多,切入了正題:

“姑娘,與其顧慮這兒,顧慮那兒的……何不幹脆,只爭朝夕呢?”

綠茵在樓下,秦九醞開門未見到今朝,又留意到秦九醞的悶悶不樂,猜測秦九醞的情況與她差不多。

出於好心,才忍著心臟絞痛,陳述了此段平素回憶都不敢多回憶的往事。

綠茵不想,天下有情人終錯過。

她切身體會過,那有多疼……多難熬……

雖然綠茵有些誤解,可她成功令秦九醞楞住了。

大小姐豁然開朗:對了,被忽略一次算什麽呢?老娘沒有直接表白,今朝沒有明言拒絕,那就不算!

若她不願錯過,不願來日長痛,便要爭取。

或許,她該信一信自己偶爾感覺到的情愫……

今朝待她,是不一樣的。

她們都沒有看見……

冷傲佇立在門外的今朝,在綠茵末尾一句落地之時,微微僵住了身形。

——何不爭呢?

作者有話要說:  新年快樂!祝大家新的一年快樂健康!

給大家拜年了……雖晚,別求不嫌棄!(深處無數只爪子抱各位大腿)

久等了,一開始寫廢了一版,所以……

給各位道歉鞠躬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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