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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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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身形靈敏,手持短匕,在屍群中左閃右避,泥鰍一樣,眼看就要被兩名行屍夾擊,她一側肩,迅速從兩屍相並的窄縫中滑了出去,迎面一名行屍惡撲上來,一早倏地剎住前傾的步子,往右側瞬移,那具行屍則猛地撲倒了身後兩名。

奔跑中,她舉起胳膊,用力一晃,欲做兇鈴引路之舉,細小的腕頸卻驀地被一只發青發灰的腐手攥住,一早反應不及,倏地一怵,用力掙動,奈何人小力弱,根本撼不動這只力大無窮的行屍。只輕輕一提,就把她整個拎了起來,一早雙腿懸空,掙動間胡亂蹬腿,踢中行屍大腿,後者毫無知覺,一早慌亂之下大喊:“都是同類!”

果然,這廝沒有要將她生吞入腹的意思,但下一刻,卻是要把她活活撕了。意識到對方的企圖,一早大驚失色,在對方擡起另一只手時,匕首狠狠捅出去,紮進那只逮著她的手腕中,再用力一旋,攪碎了骨肉,直接把手挑斷了,感覺到一絲松動,一早掙開鉗制,在另一具行屍抓來的瞬間,落地深蹲,那只手堪堪從頭頂掃過,抓了個空。

一早行如脫兔,箭離弦般,猛地竄了出去。

她一邊晃鈴,一邊往外圍沖,欲將行屍都往後山引。

只是,她突然發現,雖然身邊不斷有行屍圍攻,但它們卻並不被兇鈴催動兇性,或反撲持鈴人,而只是出於其本能。因為遠處的行屍,在聽見兇鈴引路的時候,全都無動於衷,只一個勁兒的撲向村民。

“怎麽回事?”

遠處的貞白仿佛也意識到了這種狀況,心下疑惑。

“沒用嗎?”李懷信此刻總算把那熊孩子從身上撕下來,百忙之中問出一句,他左環右顧,正發愁把他扔哪兒,奈何四處都有行屍,全都虎視眈眈,如饑似渴湧過來,把那孩子嚇得心驚膽裂,抖如篩糠,語無倫次喊著不要不要,然後拼命往李懷信的身上黏,糊了滿襟眼淚鼻涕,把李懷信惡心壞了,他伸長胳膊,把人推出去,手掌死死抵住又要纏上身的熊孩子,快被這破玩意兒搞瘋了,丫居然比行屍還難纏!

貞白幹趴一具行屍,剛回頭,就見身後這一大一小拉拉扯扯,推推搡搡:“幹什麽?”

李懷信還來不及回答貞白,行屍已經張牙舞爪咬過來,李懷信提劍一擋,劍刃卡在其口中,隨即狠力一抽,割裂半張臉頰,傷口切劃到耳根。

費力應付行屍的空檔,李懷信稍不留神,就給那熊孩子鉆了空子。小孩從未經歷這樣血腥殘暴的一幕,眼珠子差點瞪出來,如同驚嚇過度的小獸,驚叫著一頭紮進李懷信懷中,鼻涕眼淚一股腦蹭到其胸前,李懷信七竅生煙,再也忍無可忍,低咒一聲:“小兔崽子……”

然後毫不留情的扭住其胳膊,差點給人擰折了,小孩疼得哇哇大叫,不得不松開李懷信,結果剛一洩力,就被這不知輕重的家夥一拋,皮球一樣甩了出去。

貞白瞠目,沒料到臨危之際,他還會幹出這麽缺德的事:“你幹什麽把他扔出去!”

那孩子掛在一顆樹杈上,差點摔下去,連忙四仰八叉的勾纏住,底下有行屍伸手一抓,撕下他臀部垂下去的一塊衣料,小孩夾緊屁股,拼命擡高,貼著樹幹繼續嚎。

李懷信這禍害,正在氣頭上,覷了眼穩穩當當掛在樹杈上哭嚎的小孩,好沒良心道:“纏死個人了。”

他二話沒說“你不也把這小兔崽子扔出去了”,結果李懷信忍著沒懟她臉上,這女冠倒先來指責他的不是了,什麽小孩子是因為害怕,應該遷就一下。

什麽時候了遷就他?也不看看現在什麽時局!

李懷信氣不打一處來,踹開一具行屍,發洩般:“我憑什麽遷就他,我才是該被遷就的那個。”

貞白:“……”

她擡眼,確定掛在樹上的小孩是安全的,回過頭,望著眼前一片兵荒馬亂,所有村民驚恐哀嚎著,被群屍追著四散逃竄,嘶喊尖叫聲雜亂無章的湧入耳膜,他們喊救命,就像二十年前,七絕陣奪生,這些命在旦夕的人們,再一次身臨絕境,只是這一次,卻是來自死去親友的屠殺。

有人摔在血泊中,驚恐的往前爬,卻被行屍拖住了腿,他拼命掙紮,痛哭出聲:“楊嬸,別殺我,楊嬸,別殺我……”

有人叫哥,有人叫爹,也有人叫姐姐……

每一個村民都在垂死掙紮,幾乎被絕望滅頂,面對逝去的親友鄉鄰變成怪物,從地獄裏爬回來,它們殘殺村民,六親不認,且嗜血吃肉。

而遠處的一早晃動著兇鈴,卻絲毫不起作用,急得直跺腳。

貞白縱身一躍,踏過行屍肩頭,落到掛著小孩的那顆棗樹下,挑開兩只行屍,卻已經把那孩子的屁股蛋給撓破了,留下幾道血印子。

她手扶住樹幹,將力量源源不斷地灌入,紮進地底的樹根開始瘋長,然後被催動著破土而出,繩索一樣,纏住了幾只猛撲向村民的行屍,縛住腳踝,一路蜿蜒直上,將其捆了個紮實。

這一切來得太過突然,死裏逃生的村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就見撲過來的行屍被樹根纏住,迎面與行屍那張猙獰的臉對上,差一點就做了嘴下亡魂,嚇得屁滾尿流……

李懷信正費力作戰,舉起的長劍還未落下,只見一截樹根紮穿了眼前那具行屍的身體,藤蔓一樣從骨肉之中鉆出來,然後爬滿全身。此情此景,即便李懷信曾在亂葬崗時,親眼見過貞白操縱樹根兜住一整座崩塌的山石,壘成峰巒,但再次目睹,仍難掩震撼。

但他很快冷靜下來,朝眾人喊道:“大家不要亂跑,全都聚到這邊來!”

大難臨頭,村民們全都成了無頭蒼蠅,在屍群裏摸爬滾打,個個撞得頭破血流,早就失了方寸和理智,驚叫哭喊著,如浪潮般,將李懷信的聲音淹沒。

但就近的一些村民聽見了,他們劫後餘生,被突然鉆出來的樹根所救,原本已經被行屍嚇破了膽,突然又看見地裏鉆出來這麽獵奇的鬼東西,差點沒瘋,正瑟瑟發抖,就聽見這一聲大喊,他們回過頭,目光正好望見貞白立在一顆棗樹下,手扶樹幹,樹根突然活了一般,仿佛成了精,不斷在增長繁殖,密密麻麻新生出許多根莖,無限延長。

無數粗細各異的樹根破土,或從行屍的腳底紮進去,穿過腳背直上,纏縛住那雙張牙舞爪的手臂,錮在原地。

貞白手指卷曲,扣住樹幹,不懈的灌入陰氣,卻似乎顯得吃力了。

不知是不是錯覺,李懷信發現,她緊蹙的眉心那抹紅痕,變得比之前鮮紅了幾分。他下意識回憶,在亂葬崗那時候,這女冠的眉心,似乎並沒有這豎紅痕,他記不清了,但記憶中,應該是沒有的。

而那豎紅痕,一點點變得殷紅,仿佛眉心滲出來的鮮血。

就在李懷信琢磨之際,貞白沈聲道:“讓村民都到這邊,把行屍引過來。”

她望了眼四周,長著稀拉三顆營養不良的棗樹,而且相距甚遠,催長的根莖紮出去不到十丈,就開始力不能支,仿佛那些樹根已經長到了極限。

顯然,李懷信看出了她的力有不逮,立即朝遠處瘋跑的村民大喊幾聲,而近前這些個大難不死的,因此得救,立即判斷出哪裏才是安全地帶,紛紛逃命而至,並開始呼籲大家。

青峰子聞聲回頭,遠遠望見樹根纏屍這一幕,不可思議瞪大眼:“她居然……”然而稍不留神,差點被行屍卸了胳膊,幸虧只感覺到一絲疼痛,他就立即反應過來,法劍猛地掃出去……

大家回過頭,雖不知發生了什麽,但見數十具行屍被類似繩子一樣的東西捆住,又有村民呼籲,紛紛狂奔而來。有些中途被攔住,死於非命,李懷信疾步奔向屍群,心一橫,卸劍匣攤開,覺得自己今天真的要累死在這兒了。

來不及想自己這麽拼命救這些不識好歹的村民值不值得,也來不及計較之前這些村民是怎麽坑他的,危難關頭,七魄劍齊發,如七道淩厲的光,直刺而出,削斷十數具行屍的頭顱。奈何他現在實在太虛,已經架不起一個劍陣,即便強行驅使,這裏頭還混雜了無數活人,全部處於劍陣內的話,以他目前的狀態,根本無法精準的操控劍刃,定會傷及無辜。

他為那些被攔截且差點喪命的村民掙出一條逃亡路,自己卻搖搖欲墜站在屍堆中,被爭先恐後奪路逃生的人們狠狠一撞,就再也立不住腳,跌倒在地,仿佛整個五臟六腑都被撞碎了,四肢百骸,針紮一樣疼。

是上次刮骨的後遺癥嗎?

李懷信咬了咬牙,欲撐起身,卻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了。

待那些青面獠牙的行屍撲過來時,他想:真是玩兒命啊。

好在,有那麽一個良心發現的,勇於在行屍嘴下奪食,猛地把他拽了起來,一直拖到樹根纏屍的範圍裏,那人無比驚震的問:“她是什麽人?”

聞聲,李懷信偏過頭,才發現救自己的是青峰子。

“居然會以陰怨煞氣催長樹根?”

李懷信困乏得厲害,也不知從何說起,這女冠是什麽人,為什麽會這種神技能,連他都沒有搞明白,遂含糊道:“一兩句話說不清楚。”

反正以目前來看,她暫不是只害人精,倒發了好幾次善心。

李懷信擡眼,就見那些追著村民聚過來的行屍通通被樹根纏住。

總算治服帖了,應該能讓他歇一歇了吧,李懷信剛想卸擔子,睡個覺,偷個懶,養精蓄銳一番,就見貞白慘白的臉上,眉心那豎紅痕突然爆出強光,像一記重錘砸向她,整個人突然彈飛出去,後背撞到一具被纏住的行屍,重重摔在李懷信身側。

青峰子倏地一驚,立即邁上前。

貞白躺倒在地,仿佛有一只手在腦中翻攪,攪得她頭痛欲裂,連意識都有些顛倒。

青峰子伏跪在地上,去查探她狀況,剛觸到其眉心紅痕,就倏地一楞:“是朱砂點的鎮靈符?你被人封印……”

貞白強忍住那波疼痛,擋開他的手,撐起身,毫不在意的隨口道:“我自己弄的。”

“什麽?!”青峰子吃了一驚,以為自己聽錯了。

李懷信亦是滿臉錯愕:“你自己把自己……”

貞白倒覺得無關緊要,坦言:“能壓制大部分陰怨煞氣。”

難怪,相較在亂葬崗而言,她似乎弱了很多,原本能扛過天劫且壘砌一座山的實力,現在操控樹根,纏百來具屍體都大顯吃力,甚至在施展功法時,遭到彈壓,沒曾想,她竟是在眉心點了一道鎮靈符,自己把自己鎮壓了。

這麽省心的嗎?

貞白摁了摁眉心,忍著那股子天旋地轉,冷定道:“這裏的行屍數量只是幾百,還有一部分,剛才村民四處亂竄,把它們引到了別的地方。”

青峰子立即反應過來:“我去。”

他提劍起身,正準備走,人群中突然有人大喊道:“是那個妖道,青峰子,是他!”

隨即引起一陣軒然,方才場面太過混亂,大家只顧逃命,根本沒有人註意,現在暫時安全了,才有餘力註意其他,一顆心還未平定,因為青峰子,再度引起恐慌與憤恨。

“是他,是他來了,招了這些活屍來,要把我們全部殺死。”

“不是。”青峰子慌了,他退後一步,想要為自己辯解:“我是來救你們的。”

村民激憤道:“救?二十年前你說救我們,結果殺了半村子的人,我爹我娘,都是被你所害。”

可是我救了你啊,我救了你們啊,話到嘴邊,卻說不出口,因為這種殺父之仇,活著的人,沒有誰會感激他,若再聽了這番話,反倒更加憤怒吧。

簡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某人怒吼:“殺了他!”

這一聲怒吼千呼百應,眾人埋藏於心的憎恨洪流一樣爆發出來,湧向這個方寸大亂的枯瘦老道,二十年來他本就痛苦自責的要命,躲藏在山頂咬牙隱忍,方才除魔奸邪斬行屍,仍是一副鋼澆鐵鑄的樣子,下手毫不容情,可直面村民的深仇大恨,就像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毫無招架之力。

真窩囊啊,李懷信心道。

從沒見過救了人的人居然慘成這樣,罪孽深重的立於人前,丟盔棄甲,只等著降罪伏法。

在李懷信看來,他下一刻就要自裁謝罪了。

作者有話要說: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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