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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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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是折騰累了,王氏的哭聲漸漸弱下去,二人終於不在大吵大鬧,一直沈默的貞白這才開口發問:“老蘇,你說王六當年拿著草圖來找你,那圖是他自己畫的嗎?”

“嗯?”樵夫想了想:“不知道啊,我也沒問,但那張圖畫得挺仔細,房子蓋完之後,他就拿回去了。”

貞白又轉向王氏:“你見過那張圖紙嗎?”

王氏這會兒已經冷靜下來,但仍然一臉悲痛欲絕,抽泣著道:“沒有,誰知道是不是他在胡編亂造。”

樵夫聽完,欲要回嘴,但想到對方那股悍婦勁兒,強行忍住了。

貞白又問王氏:“王六懂些堪輿嗎?”

王氏茫然的搖了搖頭。

貞白:“家中以前是否請過什麽道人僧人之類的?”

王氏臉色煞白,怔楞的看著貞白:“是請過一位道長。”

“為什麽請?”

王氏抹了抹淚眼:“我女兒病了,尋遍了城裏所有的大夫,都說束手無策,後來連藥都灌不下去了,我們也是病急亂投醫,恰好遇到那位道長,請他來幫我們看看,是不是中了什麽邪。”

“道人怎麽說?”

“他說,他說,我女兒是,先天,先天不足,八字純陰,容易生病,而且陽氣受損。”

聽著王氏斷斷續續的陳述,梁捕頭眉頭一皺,他在腰間摸了摸,掏出一張疊成三角的黃紙,這是掛在那具屍骨脖子上的,昨夜審理的時候,他把黃紙給王氏看過,王氏聲稱這是她女兒的生辰八字。他還納悶兒,王氏女兒的生辰八字怎麽會掛在這具屍骨身上,那這名壽終正寢的死者就跟王六王氏脫不了幹系。

梁捕頭抖開了那張黃紙,遞給貞白:“這就是她女兒的生辰八字,系在那位壽終正寢的骸骨脖子上的。”

貞白接過看了一眼,眉頭微微擰起:“你女兒的壽數只有三年,十幾年前就應該早逝了。”

王氏倏地一僵,沒錯,她女兒病入膏亡之際正是兩歲半,當年那個道士也是這麽說的,活不過三歲。

貞白似乎有了一絲頭緒:“所以,給你女兒蓋那間屋子,是那個道人提出的?”

王氏楞楞的點頭:“對。”

無需多言,眾人也聽出了這房子的構建是怎麽回事了。

樵夫沒有撒謊,王氏也不完全知情。

那張草圖應該是那名道人所畫,而王六為了救女,聽信了道人的話。

貞白自顧思忖:“本應三歲早夭,但卻活到了現在,是那個道人幫她借了命數嗎?”

眾人聽著有些匪夷所思,梁捕頭卻罵了句:“借什麽命數?借誰的命數?你們這些裝神弄鬼的玩意兒,真是害人不淺!”

是啊,借誰的命數?貞白陷入了沈思,不會是那名壽終正寢的死者,因為他的命數已經到頭了,會是另一名死者的嗎?他是當年被人謀害然後埋在院子裏的。

他們再問王氏,後者卻一無所知,只道房子蓋好讓女兒住進去後,女兒的病就漸漸好轉了。

樵夫如釋重負:“就說不關我的事咯。”

梁捕頭瞪眼:“怎麽不關你的事,房子可是你蓋的。”

“講道理,是王六自己高價請我的。”

不容樵夫狡辯,梁捕頭疾言厲色道:“請你?知道什麽叫□□嗎,買兇殺自己也叫殺人,你就是那個兇,脫不了幹系。”

樵夫的臉色刷的慘白,高喊:“梁捕頭,我冤枉啊,不對,我殺誰啦?”

王六女兒即便住在他蓋的陽棺裏,但只是失蹤,死沒死還兩說呢,他怎麽就成殺人兇手了?

梁捕頭瞪他一眼:“閉嘴。”

樵夫立即噤聲,未找到王六女兒之前,他也成了疑犯被扣在了縣衙,有冤難辨。

貞白走出審訊室,一路緘默,而梁捕頭再看她時,眼裏的譏屑已經淡去許多,雖然他對這些神棍還是有些不屑一顧,但這女冠確實有些能耐的,不說裝神弄鬼的那一套,起碼查到了一些眉目。

梁捕頭跟上她的腳步,斟酌著剛要開口,貞白忽然回過頭,神色冷淡地問:“查到哪戶人家的祖輩墳冢裏是空棺了嗎?”

“啊。”梁捕頭挺直了背脊,雙手背在身後,一臉正色道:“這個嘛,今兒在衙門裏忙活一天,這陣正要去查。”

貞白沒說話,徑直往外走。

梁捕頭快步跟上:“那什麽……”

貞白腳下不停,只微微側首,餘光撇著欲言又止的梁捕頭,問:“想讓我幫忙?”

“不用。”梁捕頭一口否決,他堂堂名捕,聲名遠揚,還需要找一個女冠幫忙麽,他只是想問:“你說的那什麽借命數,反正我是不信,我只是說假如啊,假如是借命數,會不會就是王六聽信了那個妖道的讒言,為了救自己女兒,謀害了那個青年人,把他的命數借給了自己女兒?”

貞白駐足,正視對方:“若是這樣,那她女兒的那道生辰八字,就不應該掛在七十古稀這名死者的身上。”

梁捕頭恍然大悟:“你是說,他借的是這個老人的命數?”

貞白道:“都不是,老人壽終正寢,沒有命數可續。”

“啊。”梁捕頭一拍腦袋,大膽假設:“會不會是,他們帶了個孤家寡人回來,本來這人還剩幾十年光陰,但卻把命續給王六的女兒,不就活到頭了,將將壽終正寢。”

不得不承認,這名梁捕頭的腦子很靈光,但是,貞白說:“壽終正寢,就是自己活夠了那麽長的命數,一天不多一天不少,其他非正常死亡的,都不算壽終正寢。”

梁捕頭這回聽懂了,沒有再繼續假設,目送貞白走出縣衙的大門。

趙九一直在衙門外徘徊,下午將樵夫抓回縣衙時,就把趙九這個與案情無關的閑雜人攔在了外頭。看見貞白出來,立即迎上前詢問,貞白簡單道明情況,但其中存著諸多疑點,還需回去慢慢梳理。

趙九嘆了口氣,經過這兩日的所見所聞,現在什麽千奇百怪的事都能接受了。

他把那包補藥遞還給貞白:“道長,你這奔波一天一宿了,先回客棧歇著吧。”

貞白接過:“你呢?”

“我得回去和面啊,明兒還得開張不是,再睡個把時辰,實在有些扛不住了。”他也跟貞白一樣,從昨晚一直熬到現在,精力有些不濟。

二人就此分別,到了祥雲客棧,貞白把藥交於掌櫃,托廚房去煎,又多續了兩日房錢才上樓,她看了看口袋裏所剩無幾的八個銅板,又一次面臨彈盡糧絕了。

天色暗盡,屋內一片漆黑,貞白移到案前,摸出火折子點燈。

噗嗤一聲,火苗擦著燈芯燃起,照亮了整間屋子,也照亮了黑暗中的那雙眼睛。

李懷信靜躺了一天,腦中一直不停在琢磨,終於等到這人回來解惑,他問:“你究竟是誰?”

一開口,嗓音仍舊低啞,估計沒個三五天的恢覆不了。

“貞白。”她將沈木劍擱在桌上,轉過身淡淡地答。

“我沒問你名字。”李懷信咬了咬舌尖:“你為什麽會在亂葬崗?”

貞白對上他的目光,語氣毫無波瀾:“不知道。”

“什麽?”

“我說不知道。”

“失憶嗎?什麽都不記得了?”

“不是。”貞白神色淡漠:“當時暈過去了,醒來後,就困在了那個地方。”

這人是犯的什麽迷糊?李懷信有些吃驚:“為什麽會暈倒?”

貞白沈默地看著他片刻,開口:“被雷劈的。”

李懷信更吃驚了,這人究竟是什麽招雷的體質?

他問:“十年前?”

“嗯。”

“你是什麽?”

貞白皺了一下眉:“什麽?”

“是人?還是別的什麽?”

貞白又一陣沈默,緩緩開口:“不知道。”

李懷信無語了,這女冠缺心眼兒吧,連自己是個什麽東西都不知道,他起碼還知道自己是個人。

但究竟是真不知道,還是無可奉告,李懷信無法判定,他反覆打量她,得出一個判斷:陰氣重!比死人身上的陰氣還要重!所以,就算她在自己面前活蹦亂跳,是人的可能性也不大。

貞白靠向床沿,問:“動不了嗎?”

“嗯。”跟全癱了似的,一整天保持這個姿勢,半邊身子都麻了。

一想起昨晚遭的罪,李懷信那好不容易壓下去的火又噌噌直冒,幾欲爆發,偏偏這女冠是個往火堆上添柴的主兒,她說完“我看看你的筋骨”這句,就一把掀開了被子,李懷信只來得及說一個“等”字,就覺得渾身一涼,絕望的閉上了眼睛。

他自發育開始,在太行山修身養性,也算是個潔身自好的出家人,從不近女色,也不準女色近他,何況不著寸縷、赤條條的在異性眼前展覽,還是在一個大姐面前,他覺得自己現在就是一副攤開了的活春宮!心中一萬只草泥馬奔騰而過,他若是能動,恨不得一頭撞死在床上。

他一個清清白白的……啊,就這麽給人玷汙了。

然後那白看了他的人,頓了一下,把被子搭回他身上,居然說:“你怎麽……不穿衣服?”

誰受過這種窩囊氣啊,他要是能動能穿,會讓人扒光了丟在床上等你回來觀摩啊,觀摩完了他還不能跳起來把這人眼珠子挖了,真是,無處洩憤!

結果這不要臉的還敢問:“你衣服呢?”

李懷信胸腔壓著一口火山,憋著滾滾巖漿一路從心口燒到了耳根,他不想跟這個不要臉的說話。

大姐,你的羞恥心呢,還杵在這兒幹嘛,沒看夠啊!

他心中剛咆哮完,一只手就摸進了被子,指尖冰涼,觸到他手肘的皮膚時,就像被燒紅的鐵塊烙了肉一般,滋地一聲,李懷信全身一顫,他倏地睜開眼,又驚又怒,啞聲低吼:“你別碰我!”

這他媽是只女色鬼嗎?看完不夠,居然還纏上他了!是想幹嘛?!

貞白的指尖在他手肘按下的瞬間,李懷信再也忍不住唾罵:“齷齪!”

貞白楞了一下,對上他暴怒的眼睛,有些不明所以,但手指又往上移向臂膀處,另一只手也伸進被褥,摸在了他的腕頸,捏著脈搏一本正經地診斷出:“你這是,急火攻心了?”

聞言,李懷信差點急火攻心暈過去。

他現在無法反抗,但是這個不要臉的再敢對他有進一步的行為,他就咬舌自盡,絕不屈服!

可轉念一想,這不要臉的也不是人啊,萬一這不要臉的貪圖他美色,連他的屍體也不放過呢?做出那一個女字旁一個幹的行為,什麽屍什麽的!

太受辱了,李懷信頓時萬念俱灰,他正在活著和死後被□□這兩者之間艱難抉擇時,門被敲響了,被褥裏那雙意圖不軌的魔爪抽了出去,當夥計推開門進來的時候,李懷信看到了他身上綻放出一縷曙光,然而這縷曙光只在瞬間就消失了,因為夥計放下湯藥跟女冠打了招呼就走了,李懷信想叫住他,可一開口,嗓子就灼疼得厲害,肯定是方才急火攻心,給氣得,把原本就破了的嗓子直接給他燒啞了。

眼睜睜看著門被再次關上,李懷信一陣心灰意冷,他不能咬舌自盡,死成一個笑柄,也絕不活著受辱,毀了他一世英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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