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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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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史之亂以後,遭受戰亂摧殘的長安與洛陽雖已覆原,但商業的重心卻已開始往南方移,其中尤以江南最為繁榮。

這也是崔頌斯前來揚州的原因,他準備把崔家的產業逐步擴展到江南來。

除了他有這種想法之外,在生意上一直與崔家競爭的趙家也這麽想。

兩家原本是相安無事各自發展的,但前一陣子趙家經營的布肆、米肆開始降價,每一樣都比崔家少收一些錢。

一時之間吸引了不少崔家原本的客人上門。

為了留住客人,崔家只好跟著降價。

“這趙家竟然又在玩老把戲。”一名管事抱怨。這套降價求售的伎倆先前在長安時,趙家就使過了,想不到來到江南他們竟又故技重施。

此時書房裏聚集了七八名來自各地的管事,這些管事每個月都必須來向崔頌斯稟報各地生意的情況。

另一名管事說道:“四公子,咱們要再像先前那樣,與他競相降價,等到價格降到低於成品時,再派人悄悄向他們大量低價收購,讓他們慘賠嗎?”

上次他們就是這樣讓趙家大虧一筆,還借此賺到了一大批便宜的貨,之後趙家吃不消,與他們協議恢覆原價時,他們就趁機將那些從趙家收購來的貨物再拿出來販賣,狠狠賺上了一筆,聽說氣得趙老爺子病了一陣子。

崔頌斯表面親切地笑問:“何管事,若是你,你會沒有防備地連上兩次當媽?”

“……不會。”他尷尬地搖頭。

“所以他們這次是想好了對付咱們的法子,有備而來。”另一名管事皺眉道。

“那該怎麽辦?”有人問。

沈吟了下,崔頌斯揮了揮手,“你們先下去休息吧,這事我再琢磨琢磨。”

待所有管事全都離開之後,他走出書房,看見盧緦妮站在不遠處的池邊餵魚。

她穿著一襲翻領窄袖胡服,長裙曳地,長發紮成螺髻,身姿看來更加修長。

他走過去,隨口問:“你拿什麽丟給魚吃?”

“饅頭屑。”她低頭看著池面不看他,將手裏的饅頭碎屑全都丟向池子裏,瞬間引來一群錦鯉爭食,餵完魚,她說了句,“我先回房了。”舉步要走。

但他拽住她的手臂,不讓她離開。

她不解地望向他。

“你最近在躲我。”不是疑問而是肯定。

“為什麽?”

“沒有。”她否認,垂眸避開他那雙常常令她心悸的邪魅眼瞳。

“你有。”從大姐離開後,她就有意無意地避著他。

“我為什麽要躲你?”她反問。

“這要問你。”

“所以我說沒這回事,你多心了。”自從理清自己對他的感情後,她確實開始逃避他。

因為再過一個多月,她就要成為他的三嫂,而他會是她的小叔,這樣的身份實在不適合再與他有什麽糾葛。

她這些日子以來常常自欺欺人地告訴自己,對他的心動只是她的幻覺,不是真的。可是沒見到他的時候,她又心酸矛盾地想避開。

因為她知道她與他註定不可能。

身為這種名門世族的子女,婚姻從來無法任由自己做主。

在二十一世紀那樣開放的時代,她的婚姻尚且受到長輩的操控、無法自主,更何況是在這個思想保守的古代?

雖然唐朝在各方面其實多比任何一個朝代要來得開放,可是為壯大家族而產生的聯姻,依然是家族成員無法逃開的枷鎖。

崔頌斯雙目緊盯著她,她被他那透著邪氣的眼神看得心頭又開始顫跳,她慌亂地掙開他的手,轉身離開。

她的背後傳來他低醇悅耳的嗓音,“你不敢見我時因為心虛嗎?”

盧緦妮停下腳步皺眉回頭問:“我心虛什麽?”

“你自個兒心裏明白。”他挑起眉,唇角帶著抹了然的笑意。

“我不明白。”

他走上前一步,握住她的肩。

她不解地看著他,下一瞬,在他的臉朝她俯下貼近時,她驚駭得屏住了呼吸,忘了掙紮。

唇瓣烙上了他的氣息,她的心狂顫著,面頰發燙。

“你,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等他離開她的唇後,她不敢置信地顫聲問。

“當然知道。”他輕笑著擡起她的下顎,放肆地開口。“若是你向承認你的心裏有我,我可以讓你與三哥的婚事取消。”

“……”她被他大膽的宣言給震住了,眼睛睜得大大地瞪著他。

“說呀。”他那雙邪魅的眼睛透著絲蠱惑,誘惑著她。

她靜靜註視著他,良久之後,徐徐啟口,“你剛才的胡言亂語我會當做沒聽見,若你閑著沒事想找人戲弄,我只能說你找錯人了。”說完,她推開他,毫不遲疑的旋身離開。

走向寢房的一路上,盧緦妮表情雖然鎮定,但心跳卻快得要撞破胸膛蹦出來。

一進房,關上門,她就跪坐在地板上,剛才她差點就順著他的意思開口了,就差那麽一點點她就說了,但就在最後一秒的時候,她的理智擺脫了他的蠱惑,整個人回過神來。

她無法分辨他那句話是在調戲她還是出自真心的,她不敢想像若他只是一時興起調戲她,而她卻吐露出自己的真心,那將會有多難堪。

若是他是真心的……

她再怎麽說都是他三哥即將過門的妻子,他們的事一定會遭人唾罵。她更不能把他置於那種不堪的境地,害他背負搶奪兄長妻子的罵名。

即使崔督蘭根本不在乎她,可是他們之間的名分還是緊緊地將他們鎖在一起,誰也逃不掉。

但仿佛不想讓她平靜下來,崔頌斯不久便出現在她的寢房。

“你又來做什麽?”她皺眉瞪他。

“我有件事想聽聽你的意見。”他俊逸的臉上帶著笑意,宛如剛才什麽事都沒發生過。

“什麽事?”見他深思自若的模樣,她不禁有點惱他。明明才做了那樣輕薄的事、說了那樣暧昧的話,眨眼間卻好像什麽都沒發生,他果然是在調戲她吧?

崔頌斯把趙家降價搶客的事大略說了一遍,接著詢問:“對於這件事,你有什麽看法?”

這種情形她以前曾在一本講述商業策略額的書中看過範例,立刻答道:“如果你的錢夠多的話,等對方貨物的價格降到成本以下,就派人偷偷去把那些貨品買回來,等他撐不住的時候,就能把那些貨用原價出售。”

她說完後,發現他那雙魅惑的眼眸直盯著她看。

她被他那熾熱的眸光看得心驚,“怎麽了,這個地方不好嗎?”

“不,很好。”他嘉許她地開口,接著說:“不過這個方法我已經用過了。”他沒有想到她一開口就說出這個辦法,當初他可是想了兩天才想到這個方法。

“咦,你用過了?”她很意外。

“嗯。這次趙家又故技重施,這個方法不適合再用,你還有其他的辦法嗎?”

“這……她認真地垂眸思索。”

崔頌斯坐在她對面,註視著她清麗的臉龐。他方才在池邊隊她說的話,並不是在惡意戲弄她,他是認真地,只要她親口說出心裏有他,他就會想辦法取消她與三哥的婚事。

以前的盧緦妮吸引不了他多看一眼,但眼前這人,卻讓他升起想將她據為己有的念頭。

且三哥也不樂見這樁婚事,他不介意幫他解決這個難題。

半響後,盧緦妮擡起頭,“我以前看過一個故事。”

“你說。”他用眼神鼓勵她接下去說。

“有家米店的老板,有一天突然叫來夥計,吩咐他把量米的鬥拿去重做,但量鬥要做小一點。”

“他是想偷斤減兩?”

“沒錯,但這件事剛好被他的媳婦聽見了,於是她去找那名夥計,說自己的公公剛才說錯話了,不是要把量鬥改小,而是要改大一點,不久新做好的量鬥取回來使用了,而來這家米店買米的客人發現,買回去的米比從;另一家米店買的多,於是來買米的客人越來越多,最後另一家米店就倒閉了,而這家米店生意則越做越大。”

崔頌斯聽完呢她說的故事,垂眸沈吟,須臾後臉上蕩開笑意。

下一刻,他猛地捧住她的臉,在她唇上落下一吻,以堅決的姿態宣告--

“我要定你了!”這樣聰慧的女子,他決定要搶到手。

她還沒反應過來他話裏的含意,他便笑吟吟地離開了。

怔怔地摸著被他吻過兩次的唇瓣,好一會兒,盧緦妮才反應過來他剛才說了什麽。

他說他要定她了?

這是什麽意思,是她想的那樣嗎?

她楞楞坐著,一臉的驚疑不定。

在一旁服侍的婢女全都假裝沒有看見剛才那幕情景,鎮定地繼續做手上的事,但不到一日,崔頌斯親吻她的事已在別苑裏悄悄傳開。

崔家在江南的店鋪在崔頌斯命令之下,全都暗中加長量尺和加大量鬥。

除此之外,崔頌斯還派人悄悄調包了趙家的量尺和量鬥,縮減了他們的份量和尺寸,縮減的份量並不多,因此趙家的人看不出來。但在崔家增加了些米和布的份量,而趙家卻略略減少的情況下,崔家店鋪的份量看起來就是比趙家多了不少。

於是崔家店鋪有越來越多的客人關顧,可以說是門庭若市,而趙家的客人卻越來越稀少,簡直是門可羅雀。

為了吸引客人上門,趙家只好一再降價,趙家一降,崔家也跟著降,但不論怎麽降,來崔家的客人仍是比趙家多出許多。

最後趙家撐不下去,只能派人來就和,兩家和談後,一起恢覆原價,然而趙家偷斤減兩的事早已傳開,所以大半的人仍是上崔家的店鋪買東西。

等趙家發現其中的玄機,再怎麽憤怒,偷斤減兩的惡名也已經難以洗刷、無力回天,不過這已是數月之後的事了。

且說崔頌斯在擬定對對付趙家的計策後,便開始實行他對盧緦妮的宣告,他首先找上崔督蘭,也不拐彎抹角,開門見山地直接說:“三哥,我知道你不想娶緦妮為妻。”

崔督蘭沒有遺漏他改口稱呼盧緦妮的閨名,而不再尊稱她為三嫂這個細節。

“那又如何?”

“我可以幫你取消這門婚事。”

“你是想幫我還是幫你自己?”崔督蘭面色平靜地回。他雖然不如這個堂弟能幹,但也不是昏庸之輩,前幾天他親吻盧緦妮的事,他早已聽說了,在從堂弟的言談聽來,兩人有什麽暧昧是一清二楚。

堂兄的話崔頌斯毫不介意,輕笑了聲說:“既是幫你也是幫我自己。”

“我不認為大伯父和我爹會同意取消這樁婚事。”崔督蘭不認為這件事有這麽簡單就能坐到。名分上盧緦妮已許了他,要改嫁給堂弟,兩家長輩怕是無法接受。

對此事,崔頌斯一臉自信,“玄宗皇帝都能娶兒媳婦為妃,何況緦妮並未與你拜堂,你們名分嚴格來說還未定下,不能算是改嫁。”

“我記得大伯父對當年玄宗皇帝強娶兒媳為妻的事十分反對,每次一提及,就認為如今朝綱混亂全是源自於此。”

他善意提醒堂弟別太樂觀,如今崔家當家的是大伯父,也正是頌斯的父親,由於看不慣朝政被宦臣把持,他早已辭官退隱專心治學,成為一代大儒,他為人嚴謹,一身清高傲骨,是決不會容忍這種事發生在自個兒的子侄身上。

“我爹那邊三哥毋須擔心只要三哥同意取消與盧家的婚事,我爹還能讓你將如茵扶正,風光地嫁你為正妻。”

“你有什麽辦法?”提到自己一心寵愛的女子,再見他一臉胸有成竹,崔督蘭忍不住動搖地問。

“此事尚不方便透露,三哥先寫封信,表明不願娶緦妮,其他的我來安排。”他遞給堂兄一張絹紙。

略一沈吟,崔督蘭嚴肅地再次詢問:“頌斯,此事你真有辦法?”

“三哥還不信我嗎?”他笑吟吟看著他。

聽他這麽說,崔督蘭提筆蘸墨,在紙上寫下幾行字,最後署上自己的字。

接過信,看完後,崔頌斯滿意地將信收起來。

說服了崔督蘭,崔頌斯來找盧緦妮他吩咐身後的婢女將酒菜擺上後,便遣退屋裏所有的丫鬟。

“你這是什麽意思?”看著滿桌的酒菜,盧緦妮不解地問。

“我明日要上長安。”他笑容滿面地出聲。

“你要去長安?”聽見他的話,他驚愕地脫口問,“你不回來了嗎?”那日他莫名其妙地丟下那句“我要定你了”後,兩天不見人影,終於再看見他,他說的竟然是他要到長安去?

那是個她只在歷史課上看過得地名。

他那天說的那句話難道只是隨口說說,想要戲弄她而已?

他知不知道這兩天她為了他那句話,又是喜又是憂,夜不安枕、食不知味,現在他一句“要去長安”,就要把曾說過的話一筆勾銷了嗎?

“我去辦完事就會回來。”見她黛眉緊蹙,他擡起她的下顎,調笑道:“怎麽,舍不得我嗎?”

聽他說還會再回來,她緊鎖的眉心頓時舒開,不自覺地瞋瞪了他一眼,嬌聲道:“誰舍不得你了,你少胡說。”

“既然沒人舍不得我,我看我這一去就不用再回來了。”他幽幽嘆息了一聲,為自個兒斟了杯酒,一臉落寞地飲下。

“你……”看他這副樣子,她的心竟揪了下,開口想說什麽,但話到唇邊卻不知該怎麽說。

他另外再斟了一杯遞給她,“來,喝了這杯就,就當是為我踐行吧。”

她接過,遲疑地望著他,“你真的不會來了?”

“你心裏既然沒有我,我又何必自作多情再回來?”他幽怨地瞥她一眼。

“我其實……”她有點慌,可向他告白的話她說不出口。

他誘哄地問:“其實什麽?”

猶豫片刻,她以另一種方式表明自己的心意,“你其實可以再回來,我並不討厭你。”

他摩挲著下顎,邪魅的眼神盯著她,似在推敲她話裏的含意,須臾,他低醇的嗓音悠緩地從他的薄唇逸出,“不討厭我,那是意味你喜歡我嗎?”

心意被他這麽直接地說出來,盧緦妮羞赧得氣息一滯。

見她久久不開口,低垂著眼,面頰染上紅暈,他眸裏洩出笑意,步步進逼,“你不答腔是表示默認了嗎?”

“我……那個……”她支吾地咬著唇,心房顫動得飛快,如今知他是刻意想逼她說出心底話,她決定豁出去了,擡起頭來,大方坦承,“沒錯,我是喜歡你,這樣呢滿意了吧!”

他搖頭:“不太滿意。”他逼問這麽久才吐實,她太不坦率了。

“那你還要怎樣?”他揚起下顎不滿意的嗔道。

“你過來一點。”他朝她勾勾手指。

她不解地移坐過去。

他冷不防地吻住她,這次的吻不若前兩次輕碰一下就離開,而是狠狠輾吻著她的唇瓣,狂肆地勾纏她的粉舌,擷取她口中的蜜津。

他的吻來得又急又猛讓他措手不及,她覺得自己就像觸電了一樣,整個人都在發顫,一路顫到了心坎上。

她臉孔發燙,惹熱得像要燒起來,思緒紊亂,如果現在問她一加一等於多少,只怕她也答不出來。

半響後,他饜足地離開她被自己吻得有些紅腫的粉唇,伸手扶著她嫣紅的面頰低笑,“這樣稍微滿意了些。”

她輕聲抗議,“你不要太欺負人!”

“我怎麽舍得欺負你?”他將她纖悉的身子摟緊懷裏,低首再吻了吻她的唇,表示,“這次我到長安去,就是為了解決你與三哥的婚事。”

聽他提及此事,她才想起她和崔督蘭還有婚約在身,而且只剩一個月兩人就要拜堂完婚,她不禁擔憂地問:“解決得了嗎?你家人會同意嗎?”

“放心,我不會讓你嫁給三哥,你安心在這兒等我回來。”他端起杯子為她喝了一口酒。

“你要去多久?”才剛坦白了自己的心意就要分開,她已經開始感到舍不得了。

“我會趕在一個月內回來。”他無法給她一個明確的日起日起,只能這麽說。

“我會等你回來。”他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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