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岸邊！”陸閃拉起山邪就往河岸邊跑。

“人生地不熟，唉，我們得找找她在哪邊。”陸閃覺得，這附近的房屋和橋廊都是相似的，拐個彎都能迷了路。

“莫急。”山邪絲毫沒有覺得被陸閃拽著跑有何不妥，只把手交由給他，讓他隨意牽著跑。

白天大家外出撈魚兒都累得精疲力盡，這個時候自然都休息在家裏，沒有外出，故而街上人不多。

陸閃和山邪急匆匆地跑過的畫面自然也沒有引起別人的註意。

空蕩蕩的河堤，楊柳垂蕩的岸邊，都沒有那女娃的身影。

這麽猛打猛撞地找下去也不是辦法，山邪分出一絲精氣神，游蕩在上空，在雙浪的天空中飛快地劃過、搜尋著。

淡青色的氣如螢蟲飛蕩，尋常人是看不見的。

這樣，山邪果然一下就“看見”了河岸邊的精怪女娃。

“在那一邊。”山邪輕輕拽了拽陸閃的手，這一次換他拉著人家跑。

這精怪也不弱，他們倆一靠近她就感覺到了氣息，立刻就跳入水中想要遁走。

山邪當即就甩出綠色藤蔓，五六條交錯粗長的藤蔓飛快地沖向那入水的女娃。

“噗通——”那鯉魚精怪一躍而下，落入了水中，變得更為靈敏強大，水是她的生活棲息地。

她一下子游出了好遠，而後“噗”地冒出腦袋，陸閃夜視的能力有所增強，他看見一雙空洞的眼睛望過來，而後她周身倏然冒出一股股的水柱，齊齊變軟，宛如一根根長繩，糾纏住山邪的藤蔓，一下子就將藤蔓絞殺粉碎了。

陸閃看得吃驚，飛快看了一眼山邪，山邪的身形一下子消失虛散了，好像一陣青煙，被吹往河中央。

山邪的身子仿佛融散了，陸閃一時看不見他。

他忙把目光投向河中央，那精怪看見山邪不見了，瞬間警覺萬分，她的周身豎起一堵晶瑩高大的水墻，可惜下一刻，就被一股看不見的力量沖散。隨之而來的，還有針刺一樣鋒利的事物劃過她的臉。

她一臉狼狽，三四片狹長的綠色葉片飄落水中。

她低估了來人的力量，現在只能逃走，猛地潛下水，想要游走，不想山邪直接一掌撥開水面，硬生生地把她從水裏揪了出來。

新生出來的魚兒在她周身不斷“撲通撲通”掉落水中，鮮紅鮮紅的，好像是滴滴答答不間斷的血珠流落下來。

這時，山邪現了身形，穩穩地踩在水面上。他用藤蔓捆住她，扯著綠藤的一端，兩三步飛回了岸邊。

陸閃這才松了一口氣，幸好沒事，即使離開了盤龍，山邪還是很強大的。

看著鯉魚精奄奄一息的樣子，陸閃心中嘆息。即便是之前被她騙過一次，這會兒看到她的這副樣子，陸閃也惋惜不已。

她的臉被山邪的葉片劃出三五道血痕，兩頰的慘白灰黑的魚鱗看起來陰森森，怪嚇人的。

山邪卻是皺著眉，沈聲說：“你將江河中的靈氣吸得幾近消失殆盡。”

“她貪欲太重，打亂了雙浪的氣場。”山邪側頭和陸閃解釋道。

鯉魚精不再裝無辜可憐，齜牙咧嘴，恨恨地仿佛要將他們一口吞掉。

“這……”陸閃知道，她身上出現的奇怪現象約莫也是同她吸食的氣有關，“能不能把她的氣還回去？”

山邪想了想，說：“這地方的神是水神……不是所有地方的神都是清醒的。雙浪這邊的水神似乎還在睡眠期。”水神也是這裏最強大的妖怪，每個妖都會陷入沈睡期，他自己也是有一段時間處於沈睡的。

“這樣……你也是神啊。”陸閃說。

“……我試試。”山邪是盤龍的山神，插手別處地方的事情其實也不太方便，不過現在這件事是好事，他就試一試好了。

山邪看向鯉魚精。

鯉魚精在一旁全程聽完了山邪和陸閃的話，卻忽然莫名其妙地安靜了下來，陸閃奇怪著看她。

她低了頭輕聲啜泣，抽抽搭搭的，竟然是哭了。

陸閃以為，她這是又想到了什麽花招，想要博他們的同情。

她卻啜泣著開口說話了：“他死了……他已經死了。”

啊？

陸閃和山邪對視一眼，再想到他們倆剛剛說的話，陸閃問：“雙浪的水神……已經不在了嗎？”

地上被束縛住的鯉魚精忍不住哭出了聲，這一刻，她倒是更像是小孩兒了。

“你怎麽知道？這不是小事。”山邪冷聲問她，絲毫沒有對她憐憫。

每個地方都有神，這個“神”當然不是飛天自在的神仙，而往往是各個地方最強大的妖怪，自然而然就被封神了。一旦這個“神”死去，下一個最強大的妖怪會迅速補上“神”的空缺。

現在這到處作亂的鯉魚精竟然說雙浪的水神死了。

“……我都看到了，這河裏水裏都找不到他的蹤影了。”

“我到處搜尋吸食靈氣，他都沒有出來阻止過……”

山邪一聽，就明白了大半。

如果水神還在，即便是在沈睡期間，有妖魔作亂，他也會第一時間蘇醒，畢竟這麽大的震動不能不管。

但是，現在這鯉魚精幾乎要把整個雙浪水中的靈氣都吸收完了，水神卻一點兒動靜都無。只剩下一種可能，這裏的水神死了。

而不斷吸食靈氣的鯉魚精，一躍成為此刻雙浪最強大的妖精，是雙浪的“水神”了，只是她自己還沒有發現。

這事情的突轉讓他們一時難以接受。

現在可好，人家說不定就是雙浪的“水神”，而他們卻捆綁著她，還要將她身上的氣全都返還回去。

如何是好呢？

山邪和陸閃面面相覷，一時無言。

這小鯉魚精處於瘋癲、蠻橫的狀態，若是把她放回去，估計她不能護著雙浪，反而更可能害了雙浪。

真是棘手。

“……你知道，你現在已經是‘水神’了嗎？”陸閃問她。她一觸水，周身就生長出無數的金紅鯉魚，這是她的苦難，也是她的強大。

鯉魚精擡頭看他，抖著說：“你說什麽？”

“原來他真的死了……”她喃喃道。

山邪這時松開了藤蔓，放了她。

鯉魚精還坐在原地，沒有起身，全身都顫抖著。

山邪對她說：“你是這片水鄉的神，你要護著這裏而不是毀掉一切。”說完，就牽上欲言又止的陸閃走了。

陸閃湊近山邪小聲問他：“我們就這樣走開沒問題嗎？”一方面是擔心她又失去理智傷害別人，另一方面是擔心她傷害自己。

“嗯，今晚好好睡個覺。”山邪對他說。

陸閃莫名地就想起，那晚在山邪變化成的小木屋中睡覺，而一覺醒來就在水裏了。他後知後覺地氣上了，就捏了山邪的手心。

山邪詫異地看著他。

“怎麽了？”

“下次提前告訴我，我一睜開眼就要醒在靈異現場。”

陸閃埋怨道：“那天到雙浪，我是在水裏醒來的……”

“……”

其實這也不能全怪他，離得遠了，山邪無法控制陸閃的抵達地點。他是哪兒靈氣濃重就往哪兒去的。

山邪應了“好”，帶著他瞬移回了客棧。

……

次日清晨，陸閃醒來，只他一人，山邪早已經回去了。

他早早起來，下了樓，發現店裏樓下人多了起來，好幾張桌都坐滿了，人人都一臉愜意，喜氣洋洋。

他知道，可能是河裏的魚患解決了。

“哎喲餵，連著吃了好幾天的全魚宴，現在聽到‘魚’都想吐了！”

“哈哈哈是啊，這滿河的紅艷艷終於消退了。”

“你們可知這鯉魚群是怎麽退去的嗎？”

“有人說……是河神死了……”

“哎不能亂說不能亂說，說不定就是河神發怒的施罰呢！”

……

河岸邊，開始有了青蔥少女們三三倆倆洗衣、擇菜，說說笑笑，仿佛前日的事情不曾發生過。

一個紅衣的瘦瘦小小的女孩兒在河岸邊，蕩著細細白白藕一樣的腿，眼神迷茫地看著遠方。

過往的人偶爾看她一眼，笑笑而過。紅衣女孩是鯉魚精，現在雙浪的神。

她看著腳下平靜無波的水，卻不能再碰一點兒。她為了找到前任水神，沒頭沒腦地吸取靈氣，破壞了水裏的靈氣場，她自己身上也發生了變化。

只要一碰到水，她的身上就會生長出很多魚兒。自昨晚被山邪捆綁之後，她到現在沒有下過水。

或許這一生都不能再下水裏了。

她看看藍綠的水，忽然水裏游過一條魚，小小的，探出腦袋，吐了好幾個泡泡。她晃動雙腿，想要嚇跑魚兒。哪知這魚一直在她底下游動。

很多年之前，她也是這樣一條無憂無慮的小鯉魚。

只是，再也見不到那個溫潤的男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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