嗆人的柴火濃煙，混雜著各種濃郁的香辣味兒。喧雜的人聲，人來人往，腳步匆匆。

陸閃再一次睜開眼睛時，差點兒嚇得跌下去，他竟是在廚房的房梁橫架上。

他是俯趴著的，臉朝下，剛好能看見下面人來人往地忙碌，殺雞洗鵝的，切肉、剁肉的，料理、腌制、調料的，掌勺的都有兩三個人。

他們只不過在做菜而已，自己怎麽會到了這裏呢？莫非是山邪搞錯了？陸閃心裏納悶著。

陸閃不知現在是幾時，他底下的這些人忙活起來，看情形也沒有那麽快弄好。他只能一動不動地待在房梁上，聞著熱氣騰騰、撲面而來的各種味兒。

待久了，他的喉嚨裏頭幹幹澀澀的，很難受，卻不能咳嗽清嗓子。

“快點快點！”

“王爺著人來喊了，再快點兒！”

陸閃聽見了，恍然，原來這一次到了王府，當今的王爺有一位，還在皇城裏。歷來皇帝都容不得身邊有他人作大，每個王爺皇子都有各自的封地府邸，鮮少有能夠在皇城裏面的。

這一位皇帝卻是個意外，由著自家皇弟在皇城留了下來。先帝只有兩個兒子，嫡長子登基做了皇帝，剩下的小兒子成了王爺，與當今皇帝是同胞兄弟。

所以，他是從遙遠的盤龍山城，一下子到了遠在千裏的皇城啊。

不過這裏怎麽看都不覺得怪異呢。

陸閃沈靜下心來，觀察著下邊的人，舉止言行都正常。

他被悶得額頭開始滴汗，下面終於開始上菜了，一道緊接著一道菜快速地往外傳送著。

等到他們弄完，又是一陣忙碌地清洗。

“可以退下了，王爺吃得高興了，所有人都有賞。”管事的人進來，喊了一聲，眾人才放松了緊繃著的神經，舒一口氣，又趕忙低頭快快忙完了自己手裏的活兒，各自離開。

陸閃一動不動地等到所有人都離開了，燃燈熄滅了，才長呼一口氣。

可憋死他了！

這房梁挺高的，柱子粗大，陸閃小時候漫山遍野地跑，上山爬樹、下水摸魚撈蝦，都很是精通。他雙手抓緊朱紅色的圓柱子，順暢地滑落下來，輕輕地落了地。

他這會兒才看見，滅了油燈之後，四周都是黑洞洞的。現在還沒天亮。

陸閃回想起來，他和山邪在農舍之中，他是先和衣躺下的，他問山邪，“你也一起嗎？”山邪搖頭，然後他們也沒有再多說什麽，陸閃就閉上了眼。但他知道山邪是在旁邊看了自己好久好久，才將自己“送”過來的。

看樣子，現在也不過是剛入淩晨沒多久。

他心裏頭疑惑著：王爺府上都是大晚上熱熱鬧鬧地大辦肉宴的嗎？

雖然盤龍是天高皇帝遠，但民間流傳的關於這王爺的事兒素來都是好的，民間也愛閑談皇家秘史。陸閃知道的是這位王爺今年恰好三十而立，素有賢名，愛賢愛才。

這眼下的情形，完全不符合民間傳聞中的好王爺的作風啊。

陸閃推開了門，悄無聲息地走過長廊。

王府的守衛森嚴，他也是不敢貿貿然行動的，只不過既然到了這裏，總要開始行動起來。

陸閃心裏頭剛祈禱著不要遇上巡邏的侍衛，下一刻，就非常不幸地聽著前方傳來了腳步聲和說話聲。他趕忙藏進身側的開著大門的柴房裏。

“已經是第五天了……王爺天天都像是吃不飽一樣。”

“噓——說實話，我覺得王爺的肚子都挺得老大了。”

“……咦，門怎麽開著呢？”

他們在陸閃藏身的柴房門前停下，陸閃心裏一驚。

另一個人毫不在意地說：“廚房的人拿了幹柴忘了關上了吧。”

“咯嗤”一聲，門被輕輕關上，陸閃的心隨之安放下來了。

“唉，他們也真是可憐，大晚上總被叫醒做飯菜……睡覺都沒個安寧。”

“別說了，去找個地兒喝點酒，可冷死我了……”

他們離開之後，陸閃才悄悄出來，往他們倆來時的方向走去。

剛剛那兩個侍衛交談的話語已經被陸閃聽在了心裏，他約莫知道了自己為何會出現在這兒了。

如果正如他們描述的一般，現在的王爺可能已經不是原來的王爺了。

陸閃揣測著，到底是哪個妖怪竟敢假冒了王爺？

王府很大，陸閃差點兒迷路，幸虧他聽得遠，專專逮著人多的地兒走去。這不多時，他就來到了一溜燈火通明的廳房外。

遠遠都能聞到酒肉香濃，門口有侍衛守著，陸閃沒法偷偷潛進去。他躲在大石頭後面，伸手摸著磨著脖頸之下的木頭，要是山邪在這兒就好了，他能讓自己隱去身形，誰都看不見他。

想歸想，陸閃沒有幹坐著等，他溜到後院裏頭，趁著侍衛交接的時候，費了些氣力，爬上了屋頂。現下的他是沒有什麽靈氣的，只依憑著往日的經驗一點點爬了上去。

在屋頂上他不敢快步走，一步一步挪動得極慢，生怕屋內的人發現他。

他輕輕揭開一片青瓦，一縷橙黃燭光透出來，他清晰地看見了下邊的人。

大圓桌上擺滿海碗，還有熱氣蒸騰而上，圓桌前只坐了一人，黑油的腦袋，一身黑袍紋蟒，雙手齊用，風卷殘雲地掃蕩著臺面上的肉食。

他一邊吞食著，一邊發出“咕嚕咕嚕”的低吼聲，竟像只野獸在進食。

那一雙手布滿了油花，沾著不少肉末，他一動，衣衫下的大肚子暴露無遺。

陸閃張張嘴唇，看著下面的人襲卷完一桌菜後，心滿意足地仰躺在長椅上，這肚子幾乎要撐破了似的。

雖然是入了春，夜晚的風還是冷冷的，陸閃感覺自己的雙手幾乎被凍僵，他正準備想著辦法從上面下來，忽然又見下人們又擡上了新的滿滿的海碗……

這食量之大、進食之快讓他瞠目沈默。

“……”他的內心好生無奈，也再看不下去了，輕手輕腳地原路返回爬了下來。

他走在長廊上，想著該在哪兒歇下才好，或者，等那王爺出來了，跟著他回房間，看看他倒是是何方妖魔。

山邪與他說過，他只要接近了這些邪祟妖魔，自然會吸收他們身上的氣，但若能順手解決掉作惡的妖怪，也是功德一份。

待陸閃在花叢間蹲點等人等得昏昏欲睡之際，那王爺終於出來了。他沒有讓下人奴婢跟著他，自己一個人，腆著大肚子，一搖一晃，腳步輕盈，似乎很高興的樣子。

陸閃屏住呼吸，悄悄地尾隨跟了上去。

他在不遠的後面，聽著大肚子王爺時不時發出滿足的哼哼聲。

陸閃心想：這家夥看起來就不像那風度翩翩，氣度非凡的王爺！這妖怪吃那麽多，也不知它到底是什麽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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