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11-10 1:32:20 本章字數:10869

（一）

“說完了麽？”青華心疼地問，伸出手去想輕撫她的面，卻被她一個閃身躲開了去。睍蒓璩浪

羲和收好自己的瑯琊劍，繼續若無其事地聳聳肩，道：“深夜到訪打攪帝君我感到抱歉。只是帝君有些小氣，娶個美嬌娘也藏著掖著，四海八荒都收到了帝君的喜帖，唯有我荒海不曾收到一張。帝君這莫不是看不上我荒海不成？”施施然幹脆地一轉身，嘴角的弧度剛好，“帝君小氣沒關系，明日荒海的禮不會少。還有最後一點，祝帝君新婚愉快。”

只是那一轉身，並不順利。就在羲和即將擡步離去時，冷不防一只骨節分明的手捏住了羲和的胳膊，大力得不能再大力。隨著力道一扯，竟又將羲和扯了回來，直接扯進一個因為許久沒有抱她而顯得涼涼的懷抱裏。青華用盡一身力氣，將羲和狠狠地抱住，不準她逃脫不準她拒絕。

羲和只是全身僵硬，沒有掙紮。現在就算是青華再跟她說什麽又有什麽意義呢？他即將娶妻，是他背棄了自己。現在四海八荒都知道他已經有一位未婚妻了，而那位未婚妻不是她羲和輅。

咬著羲和的耳朵，青華喃喃道：“你到底是在糟蹋我還是在糟蹋你自己？怎麽說都不要緊，但是你休要離開我。你等了我十萬年，我知道，從你還是茹亦的時候就開始等我了，為什麽你覺得你能我就不能呢？”

羲和怔了怔，淡淡地笑，道：“從我還是茹亦的時候......你也知道我是茹亦了，你也知道我年少的時候就已經喜歡你了？等我？你這是在等我嗎？明日就要大婚，都打算一直將我蒙過去，這還算是在等我嗎？明日，你不是要娶了別人嗎？鳳寤樺，你不要再花言巧語了。”

她想從青華的懷裏抽出來，不想再靠著他，不想再聞到他身上致命的氣息，但是青華怎樣都不肯，只將她抱得更緊，道：“我沒有要娶誰，我沒有要娶別人，我也沒有花言巧語。這一生，我都只會要你一個人，即便是娶妻也只會娶你一個人！你聽著羲和，在大千世界裏，我對你所做的一切，對你所說的每一句承諾，窮盡一生，我都會實現。嫗”

“什麽大千世界，什麽承諾，我都忘幹凈了，一句都不記得。你不必太在意。”羲和手裏捏決，強行地將自己從青華懷中脫離，淡淡道，“你不是娶她，難道是做戲麽？”

青華有些急了，過來就拉羲和，被羲和躲開了。她總是站在青華能夠伸手企及的地方，但青華怎麽都企及不到。青華抿嘴道：“你怎知我就不是做戲？”

羲和轉身而去，道：“你做戲不做戲，關我什麽事。莫要拿帝君和女子的名節做代價，最好做戲也是假戲真做，鳳寤樺，我不在乎了。”

（二）

“什麽名節，我也從來沒有放在心上過！”青華立馬就跟了上去，即便是羲和躲躲閃閃他也不會就這麽放羲和離開。終於，走到地上跪坐著的梓穆身邊時，青華總算捉住了她，將羲和又再扯了回來，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不會讓你白白受這麽多苦。”

梓穆就伏在青華的腳邊苦苦哀求：“老師......我疼......”

“跟我走。”青華卻強行地拉著羲和隨手招來祥雲便將羲和帶著離開了。祥雲在東極上空翻山越嶺，不緊不慢，其間羲和一直試圖掙脫青華，她不想再到這個時候了還與青華糾糾纏纏。只是這回青華也是較了十萬分的認真，饒是羲和的仙決再厲害再出其不意，青華也能應付了下來，就是不肯放羲和走。

羲和端不住憑空堆積起來的堅強，聲音都變了，怒吼道：“鳳寤樺你到底是什麽意思？你要結婚我不攔著你，你愛和誰在一起就和誰在一起，從此你我橋歸橋路歸路互不相幹，你為什麽還要這樣抓著我不放？！”

青華蹙緊了眉，非但不放開羲和，還空出一手來捏覺催動祥雲往七寶芳齋林的地方飛去，道：“放了你就跑了我為什麽要放你走？我說了我沒有要跟誰結婚，我就只是想跟你結婚而已，乖我們找個沒人的地方都冷靜一下，你想怎麽鬧想怎麽打我罵我都可以。”

羲和冷笑：“找個沒人的地方打你罵你？我是吃飽了沒事幹嗎？好啊，既然你想我打你罵你，為什麽還要找個無人的地方，你是怕你會丟面子嗎？我不屑打你罵你！”

青華認真道：“這三更半夜的不是怕會吵著別人休息麽。”

“那是你的事情跟我有什麽關系！從今往後我們都不會有任何關系！”羲和說著，手上一使力突然就掙脫了青華，捏決就往青華身上拋，意思再明白不過，只要青華敢再靠前一步她決計不會對青華客氣，到時候動起手來她也不知道結果會怎麽樣。

眼下，羲和十分狂躁，這麽大以來她都沒有這樣狂躁過。原本是自己一個人安安靜靜地離開，也便不會鬧得現在這個局面。她不想看見青華，不想跟青華說一句話，更不想被青華拉著走！

強烈奪目的紫光自羲和手裏飛脫而出，直襲青華。這一仙決是實打實地出了狠的，若是青華不躲開，定讓他受上一受。可哪知，青華竟真的沒有躲開，任憑羲和這樣丟仙決打他他都抓緊羲和的手臂巋然不動。羲和氣得急了，但哪裏真的狠得下心來傷青華，不由得眼疾手快又扯了一些仙力，仙決還是打在青華身上讓青華悶哼一聲。

羲和怒紅了眼，道：“你不要逼我真的動手揍你。”

（三）

“我沒有逼你，你怎麽打都好”，青華道，“但是你不要生氣好不好，你剛醒來，氣壞了怎麽辦？”

羲和怒極反笑：“你是巴不得我氣死罷，氣死了你明早才好安安心心地去娶你的美嬌娘。不然的話，何故我一醒來第一眼見到的不是你，何故我眼巴巴地等了你兩日你都不來看我，何故我卻得到這個你要另娶她人的消息！”青華抿起了嘴，她頓了頓，忽而聲音飄忽了起來，“我並沒有無理取鬧，既然你要如此做，就放我歸去罷。從此，我再不等你再不念你。”

“我不要。”以羲和來不及反應的速度，青華突然就粘了上來，將羲和緊緊地抱進懷裏，在羲和發間深深地呼吸，道，“你醒來了，真好。不枉我千辛萬苦去帶你回來，是不是三魄還沒有完全回歸，性子火爆了不少，不過我喜歡。羲和楞了楞，問：“什麽三魄？”

青華將羲和的頭摁在自己的胸膛上，完完全全地將她整個人抱住，道：“你從長樂界裏出來丟了三魄不知道嗎？還織了一個大千世界，危險得很，我進去了險些就出不來了，我們在裏面經歷了許多事情，你都忘記了嗎？”

“什麽大千世界？”羲和再問。

這回輪到青華怔楞了，之後不喜不怒地道了一句“你果然什麽都不記得了”。隨後竟一手撤去了腳下的祥雲，任兩人的身體快速往下落。

三千發絲相互糾纏飄飛。怎麽樣都理不清頭緒，紛繁覆雜。

青華親吻著羲和的額，羲和雙手揪緊了青華的衣襟，斥道：“你幹什麽？”

繼而青華的身體朝下羲和在上。兩人竟雙雙跌落進七寶芳齋林裏面，驚起一片樹葉抖動，落下幾顆果子在地面。

落地一聲悶響，青華就那樣抱著羲和落進了七寶芳齋林裏。羲和緊繃著身體壓在青華身上，她想問青華有沒有被摔痛只可惜問不出口。青華一手緊箍住羲和的腰，一手五指穿插進羲和的發間，輕輕撫順著，道：“先前不是說得很兇的麽，怎麽突然這麽安靜。現在，你可以隨便說隨便罵了，羲和，你想怎麽都行。要是還怪我背棄了你，就是在這裏殺了我也行。”

羲和心間一慟，道：“要是殺了你，惹來一個大逆不道的罪名，你是不是就滿意了？”

“我不滿意”，芳齋林裏密不透光，入眼皆是漆黑一片。但他能準確地捕捉到羲和的呼吸，一點點靠近，唇沿貼上羲和的細細摩挲，羲和想躲開，他的手不知何時已然扣住她的後腦不容她躲開，青華道，“你消氣了我才滿意。羲和......大千世界裏的一切，你當真都不記得了嗎？為什麽會不記得？是不是我讓你覺得沒有安全感呢？”

（四）

羲和想說她確確實實是不記得有青華口中的那樣一個大千世界。她總感覺自己遺忘了很重要的東西，莫不就是她和青華在大千世界裏的光景？用力去想，大腦就一片混混沌沌。只是她沒有說話，因為青華的唇邊摩挲著自己的，讓她不敢張口說話。青華的氣息，讓自己暈眩得連呼吸都厚重起來。

青華再問：“你回答我，是不是都不記得了？”

她又開始被青華牽著鼻子走了。羲和鼓足了莫大的勇氣雙手撐著青華的胸膛想起身，卻被青華扶著後腰又壓了下來。羲和氣急，道：“我記不記得還有什麽意義？是，我就是不記得了，所有的一切我統統都不記得了，你想怎樣......唔......唔唔......”

青華一個翻身就將羲和壓在身下，捧住羲和的頭就吻了下去。趁著羲和開口說話的空當，就輕易撬開了羲和的牙關軟舌滑了進去......

“......唔......你放開......”羲和越是想掙紮，就越被青華深吻，帶著幾近瘋狂的意味。舌尖描過羲和的貝齒，挑【蟹】逗著羲和的舌尖，自舌根一掃而過。一遍一遍地掠奪索取，寸寸攻城略地決不退還。

羲和的大腦一片懵然，理智也被攪得天翻地覆慢慢潰塌。她唯一能感受得到的，就是涼夜裏漆黑見青華壓在自己身上的重量和唇舌、呼吸之間的他獨有的氣息......

雙手掐住了青華的肩膀，想推開，卻又推不開，沒力氣推開。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承受青華所給予的一切，給予青華所想要的一切。包括所有的心痛和甜蜜。

明明心痛著，將要如死灰一般永遠不覆再疼痛了。可終究還是又回緩了過來，那種疼痛便越發清晰。羲和沒有辦法阻止青華的靠近，渴望他能夠一直這樣親吻著自己，多瘋狂就有多在意多喜歡，渴望他能夠一輩子都這樣吻自己。哪怕窒息了也好。

只有這樣，羲和才能感覺得到自己是被他痛惜著。他不是要離自己而去，不是要去娶別人。

漸漸羲和整個人都迷茫了起來，只能感受到青華。要命的心動和沖動吞噬著她，能讓她感到很滿足。緩慢地，她仰起下巴，開始回應了起來。纖細的脖子即便是在暗夜裏也展露出優美的曲線。

“嗯……你放開……”不知道過了多久，連呢喃都變得暧昧旖旎，帶著不慎流露出的嬌嬌的意味。

讓羲和變得嬌媚起來，這是只有青華一個人才做得出來的事情。

青華怎肯輕易放了她，待到羲和將要窒息了才將唇游離開，來到羲和的耳邊，嗓音低啞得異常厲害，道：“休想。不過你也是不想的，不然為什麽抱我那麽緊。羲和，不要再折磨我了好嗎……我說過我這一生除了你，誰我都不要。我會保護你不讓你受傷，我會讓你開心，只要你不像今晚這樣要離開我，你心裏不舒服的時候怎麽對我發火都可以。這些事，你快給我想起來，我不許你忘記。”

（五）

羲和大口大口地喘息著，瞠著雙眼楞楞地看著芳齋林上方的夜幕，上有繁星點點。良久她道：“我真的，一點也不記得。我只知道，你現在要離開我。既然是要離開我，為什麽還要對我做這樣的事呢。”

“誰說我要離開你”，青華輕咬了一下羲和的耳垂，驚得她陣陣顫栗，他低低道，“事到如今我再也離不開了。”頓了頓，他繼續道，“連梓穆她膽子很大，敢傷害你，你能原諒她我也不能。不處理了這件事我心裏抑郁，我們不能安心在一起。你能不能，再信我這次？就這最後一次。”

“最後一次……”羲和喃喃，手指穿進青華的發間，帶著哭意嘆息一聲，“要是不能，我們此生也便這樣。鳳寤樺，到時候我真的會忘了你。餘生我都會不記得你。””青華親吻著羲和的發間，堅定不移道：“好，我一定不讓你再失望。”

後來，青華靠著一棵樹坐下，羲和枕在他的腿上睡了一覺。青華不敢睡，他貪戀著與羲和這樣安寧的日子。害怕像在長樂界裏的那樣，一睡著了羲和就偷偷摸摸地走掉了。

但羲和一夜都沒走，一直睡到天邊發白才惺忪轉醒，張開眼來，對上青華的俊美笑顏。

青華霸道地牽著羲和的手，與她一起慢悠悠地走出芳齋林。青華緊著她的手，道：“今日你就不回去了。”

羲和淡淡挑眉，輕佻佻道：“不回去難道看著你娶別人？”

青華說：“我不會。”

羲和道：“我先回去，你讓她死了心罷，我再考慮回不回來。”

芳齋林外，流錦母子和玉羨早已經久久等候。他們能感覺到羲和在芳齋林裏，同時也感覺到青華也在林子裏，故而不好貿然闖進去。這一等，就等得天都要亮了。為了能讓羲和與青華多一些時間，流錦還讓九重天的仙使依照她的吩咐通知卯日星君一定要晚些起床也好晚些點亮天色。

整個夜裏，流錦一直對雲燼碎碎念個不停，雲燼攏拉著腦袋默默無聲地聽著。無非是雲燼太不小心了，且莫說流錦喝醉了都不曾說錯什麽話，雲燼還沒喝酒，一股腦地去擔心流錦會亂說，為什麽就不擔心自己丟三落四呢？到頭來眼看要瞞下去了，偏偏雲燼將那麽重要的證據丟在羲和的園子了，都是雲燼的錯害得大家功虧一潰，現在的小孩子都太粗心了雲雲。

翻來覆去地念叨，也無非是這麽一個意思。雲燼感到自己的耳朵都長繭了。不光是雲燼，玉羨的耳朵也都長繭了。

（六）

雲燼有些委屈地絞著手指，囁喏：“阿娘，小孩子犯錯都是應當被原諒的，況且人家、人家又不是故意的，阿娘不能眼裏容不下沙子～～”

流錦翻了一個大白眼送給雲燼。這時一直不曾開口說話的玉羨忽然道：“事已至此，只希望青華帝君能夠小心處理他與君上的關系，不要像上兩次那樣讓君上受委屈。不過他讓君上傷心了，也就出局了。我還有機會。”

流錦抽了抽眼皮，道：“玉羨你想開些，凡事要往好的方面想，不能凈想這些對阿姊不好的。”

雲燼睜著大眼睛迷惑地看著玉羨問：“玉羨你也很喜歡姑姑嗎？”

玉羨溫溫沈沈地笑，竟頭一次大方承認了：“喜歡得不得了。”

雲燼一臉蕩漾：“真巧，我也很喜歡～”結果遭到流錦掐臉蛋，不許他瞎攪和。

當青華與羲和走出芳齋林看見流錦雲燼和玉羨的時候，羲和問：“你們怎麽來了？”

玉羨作揖道：“臣下該死，不知君上出荒海。特來迎君上歸去。”

羲和神色未有多大變化，顯得很平靜，道：“若是我有心要出荒海，豈是你能夠發現得了的。你不必自責。”擡頭看了看天邊，羲和籲了一口氣，“走罷，回去罷。”

一時間氣氛有些僵，青華亦沒有多說什麽，只擡手幫羲和理了理鬢間的發，道了一句：“等我。”

羲和拂袖向玉羨走去，隨口道：“看心情罷，你再耽誤，怕是要錯過與她的吉時了。”

玉羨淡定得很，只知迎自家君上，別的一概不想做多猜測。但流錦與雲燼就不那麽淡定了，雙雙看了看羲和再看了看青華，皆八卦地覺得可能談判的結果不怎麽理想。

但無論如何，他們也不能當著青華與羲和二人的面問：“你們談得怎麽樣啊？為什麽一進林子就是一整夜呢？”

流錦斟酌了下用詞，小心翼翼地問：“阿姊你沒事罷？”

羲和挑眉，無謂道：“我能有什麽事？”

流錦幹笑兩聲：“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後來羲和與玉羨要走的時候，流錦靈光一現又道，“阿姊你們先走一步，我和雲燼還有些事情，隨後就跟來。”

這個時候雲燼十分配合且有默契，點頭：“對我們還有點事隨後就跟來。”

羲和也沒多問什麽，只好乘著祥雲與玉羨先行離去。

這頭一目送羲和走，雲燼就迫不及待扭身過來，看著青華問：“師父是不是還要結婚呢？”

青華沒答。雲燼嘆了口氣，又道：“新娘子不是姑姑，真是太可惜了。”

流錦拉著雲燼，道：“雲燼你不可對你師父無禮知道嗎？就算不是你姑姑當新娘子，你師父成親也是仙界裏的一件大喜事，你應當開心一些。”說著就又擡頭看著青華，道，“帝君去忙你的罷，不用顧及我們。反正一會兒火夕也會來，我們就在這東極等著一會一起參加帝君的婚禮好了。”

（七）

青華道：“也好，天後娘娘自便。”

流錦咧嘴：“好，我們很自便。”

青華走後，雲燼再擺出一副迫不及待的樣子拉著流錦的衣袖問：“阿娘現在我們去哪兒呢？我想去看看新娘子是怎麽打扮的！”

流錦努嘴：“我也想看，不知道有沒有我結婚時那樣隆重。”

梓穆的園子裏很簡潔，樹上和門楣掛了紅綢。今早從別的仙山調過來的仙婢心靈手巧，一大早便為梓穆梳裝打扮。梓穆穿的也還是昨夜穿著去妙嚴宮的那身紅色嫁裙。只是經昨夜從石階上滾下去以後，梓穆不禁被摔得一身傷，連嫁裙也摔臟了破了。但梓穆十分寶貝這身嫁衣也十分珍惜這次成親，她不會耽誤嫁給青華，不管怎樣她都要趕上今天嫁給青華。

是以梓穆昨夜回來以後一整夜未睡，都在清理修補自己的嫁衣。她也是一個心靈手巧的女子，修補以後的嫁衣因添了層層疊疊的裙褶，因而痕跡不大。

流錦和雲燼摸索到梓穆的園子，進來時梓穆正端端正正地坐在銅鏡前任由仙婢梳妝。但許是熬夜的緣故，梓穆的臉色不大好，略顯蒼白，雙眼也紅紅腫腫的，需得上厚一些妝才能掩蓋得下。

流錦身體斜靠著門框，嘴角噙著一抹不明意味的笑。梓穆通過銅鏡看見後面的她時，雙肩著實輕輕顫了顫，隨後繃著身體。梓穆是有些怯怕流錦的，不僅是因為流錦的身份，還怕流錦會破壞她與青華的婚禮。

但流錦只是挽著手臂倚著門框，並沒有過多的動作。倒是雲燼，因他人小，梓穆通過銅鏡沒有看見他。他卻自顧自地走進屋裏，東摸摸西看看，下結論道：“我看過了阿娘，這裏的東西都沒有阿娘你結婚的時候好，場面也沒有你結婚的時候隆重。想不到師父娶媳婦如此寒酸。”說著雲燼就走到梳妝臺那邊去，突然出現在銅鏡裏，將梓穆嚇了一跳。雲燼努嘴道，“不過這也要看娶什麽樣的媳婦。要是娶的是我姑姑的話，依照我師父的性格肯定要隆重盛大到整個四海八荒都震驚。”

梓穆楞了楞，硬聲聲從齒縫裏擠出一句話：“見過天後娘娘，見過小殿下。”

流錦擺手道：“新娘子就不必多禮了，你忙你自己的。”

雲燼也不客氣，一眼掃到桌上面擺放著的瓜果零食，立馬就跑過去爬上了桌，伸手就去抓來往自己嘴裏塞。約摸是那些瓜果委時可口，雲燼吃得很盡興。流錦也坐了過來，抓起一把瓜子就開始嗑，還邊埋怨雲燼吃得太多。

（八）

梓穆遲疑了好一陣，才幹巴巴道：“天後娘娘，殿下，那是成親用的吉時果，現在不能吃的……”

流錦吐了一口瓜子皮，道：“吃都吃了啊呀你怎麽不早說！”

雲燼附和：“對呀你怎麽不早說，我們都要吃完了你才說還有什麽意義嗎？”

梓穆張了張口，卻說不出話來。流錦便幫她說：“是沒有什麽意義了。本來這場婚禮都沒什麽意義。”

於是雲燼又開始埋頭吃。

半晌梓穆才開口，帶著委屈的哭腔，道：“我是真的很喜歡老師，我願意放棄一切願意付出一切，為什麽你們就是不相信我呢？我根本不想當這個什麽帝後，我寧願老師他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我能夠陪著他一輩子。”

流錦聞言嗤笑一聲，順手拈起一枚青幽幽的果子拋進口中，大抵是有些酸，酸得流錦瞇起了眼睛，道：“你這點最讓人惡心了。”

梓穆一怔，眼淚在眼眶裏打著轉兒。

雲燼點頭讚同道：“難怪我聽了之後胃口就不好了。”但他吃著也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

流錦道：“說什麽喜歡，你只知道自己喜歡，就一定要用手段弄到手，你平時都是這樣自私的嗎，永遠將自己放在第一位。好像以為你喜歡青華帝君就是一件多麽了不得的事情，以至於青華帝君一定要娶了你才能報答你的喜歡之恩嗎？這位連梓穆姑娘，你是不是太將自己當根蔥了？和龍族君上羲和比起來，你知不知道你自己渺小得就像一根很不起眼的小草呢？你覺得你與羲和阿姊比起來有什麽優勢麽，值得讓青華帝君放棄羲和阿姊而轉頭來垂憐你這棵不起眼的小草？喜歡一個人就非得要占有，不惜一切代價去傷害你所喜歡的人的所愛，你年紀輕輕，卻是這樣一個不擇手段的人，你給人的印象就是如此，太卑鄙了。我第一個鄙視你。”

流錦一般不罵人，一旦罵起來也就不管在不在對方的承受範圍之內了。結果一席話下來，梓穆的眼淚就如決堤之水不受控制，小聲抽泣著。偏生雲燼還要落井下石一番，道：“我代表大家第二個鄙視你。”

等到桌上的吉時瓜果吃得差不多了，雲燼與流錦再無所事事地在房間裏逛逛。雲燼湊到銅鏡前，看著梓穆要哭花了妝容，唏噓道：“快別哭了我最見不得女孩子哭了，你臉都哭花了還怎麽嫁給我師父去，四海八荒的客人都看著呢你這樣不是讓我師父沒面子麽？”想了想雲燼又改口道，“唔不過我師父娶的又不是姑姑，我管他會不會沒面子。你還是繼續哭罷，隨意一些。”

（九）

梓穆紅腫著雙眼，這下是再厚的妝也掩蓋不住了。她拿過絲帕小心翼翼地擦幹眼淚，盡量不弄花臉，然後對著銅鏡露出一個楚楚的笑來，道：“不管你們怎麽說，今日我就要嫁給老師了。至於羲和姐，我只能跟她說聲對不起了。”

“你的對不起值幾個錢？”流錦和氣地笑道，言語之間卻無那樣的和氣，“你以為你自己很可愛嗎，做了卑鄙之事說句對不起別人就能原諒你了？阿姊大度尚且可以，但我可能不行。”

梓穆思及昨夜羲和提劍對她之事，擡手摸了摸臉頰那裏在妝容之下顯得淡不可查的傷痕，不由得笑容哀涼了些，道：“羲和姐很生氣呢，還想殺了我，怎麽可能會原諒我呢。”

流錦挑挑眉，道：“幸好是遇上羲和阿姊，倘若是我，你必定不能現在還坐在這裏待嫁，恐就是喜事變喪事了。”

在梓穆這裏待了一會兒，流錦與雲燼覺得頗有些無趣，也就離去了。在走出門口之前，雲燼看了一眼梓穆搖曳在地上的長長的紅色裙擺，好心提醒道：“你的裙子後面有幾個洞你沒有發覺嗎？就這樣穿出去丟死了。”

梓穆聞聲忙扭頭看去，見裙褶之間果真有幾個小洞，頓時就又難過了起來，捧起裙擺道：“怎麽會這樣……明明我已經縫好了呀……”

走出園子老遠了，雲燼嘴巴裏還包著果脯，左嚼嚼右嚼嚼。流錦問：“老實說，那裙子上面的洞是不是你弄的？反正我沒有弄。”

雲燼努嘴，努出幾粒果核吐出老遠，道：“我也沒弄啊。”在流錦眼神的逼視之下，雲燼見瞞不住只好從實招來，“好罷，我只是看到那裙子裏有線頭，我有些奇怪，便去將線頭拆了下來，怎知就是幾個破洞了……”

半晌，流錦給出一個結論：“兒子，你很善於發現。”

雲燼開心起來：“是嘛，人家覺得還好啊～～”

流錦牽起雲燼的手，哼著小曲往妙嚴宮的方向走，心情愉快道：“走，我們去看看你師父準備得怎麽樣了。”

雲燼糯糯應了一聲“好”。

去到妙嚴宮的時候，天邊鋪滿了七彩雲霞，祥光普照。此次大典的場所卻是沒有安排在妙嚴宮裏，許是青華也覺得這是一場沒有多大意義的婚禮。從妙嚴宮往下看，已有三三兩兩的各路仙家帶著喜帖來了東極了。

相比之下，妙嚴宮就顯得有些冷清。這頭流錦與雲燼摸進了妙嚴宮裏，還沒有準備行個什麽事，就被半路截了去。

彼時流錦與雲燼被妙嚴宮裏彎彎繞繞的地形折磨得頭昏腦漲時，前方明朗處還不待欣喜，看見赫然身長玉立的黑衣廣袖的身影時，就曉得是不能再往前走了。

（十）

火夕鳳目柔美，溫柔地看著流錦和雲燼，道：“今日不要胡鬧。”

“你怎麽這麽早就來了，你今日不忙麽？”流錦摳了摳嘴角不置可否，手肘卻輕輕推了雲燼一把。

雲燼意會過來，連忙牛皮糖一樣的撲粘了過去，糯糯道：“阿爹～幾日不見分外想念～～你怎麽這麽早就來了～～”

火夕無奈，扯下小團子，小團子就又張牙舞爪地粘了上去。火夕道：“就是怕你們胡來。且隨我下去，看看情況再說罷。”說著一手抱著小的一手牽著大的，走了出去。

羲和與玉羨回到荒海的時候，恰逢一輪朝間溫和的圓日自還平面升起。淡金色的柔和的陽光迸出，光線撒進安寧的海水裏，泛著清亮的光澤。玉羨為羲和打開荒海，羲和走在前面，他跟在後面，一眨眼的功夫兩人就消失不見。

入荒海以後，羲和徑直往自己的園子裏走，不忘吩咐玉羨道：“今日東極有喜，一會兒你選一些得體的禮信讓人送去，不要失了我龍族的身份。”

“是，君上。”

走到園子門口，羲和負手轉身，看見玉羨仍還跟著，便道：“還不去？”

玉羨看著羲和的眼睛，那雙眼睛裏一直都是波瀾不驚的神色，不由得道：“君上當真沒事麽？為什麽要容忍他娶妻，為什麽不親自質問他？他總是做事都不會考慮別人的感受。只要君上願意，我們現在就可以折回去，讓他娶不成妻。”

羲和笑嘆了一句：“羅嗦。”

玉羨安安靜靜，道：“難過了，一定要跟我說。我不會舍得你難過。”說著他轉身而去，“臣下這就去準備送往東極的禮信。”

羲和稍稍一怔，卻也只看見玉羨的月華背影。頓了一會兒，羲和擡腳進入園子，園子裏一切都很安詳。她走到樹下，坐在樹下的秋千上，身體靠著秋千的繩索，垂著雙腿幽幽晃動了起來。荒了不知多久，羲和便淺淺地睡了過去。白日裏的光線太明亮，羲和睡得不好，夢境裏總有一些紛繁覆雜的畫面湧入腦海裏，越理越亂。

玉羨回來的時候，羲和正皺緊了眉頭似不安穩。他在羲和身邊蹲下，伸手去輕撫羲和的眉，不願看見她皺眉，怎料這一舉動卻將羲和陡然驚醒了過來。

羲和睜開雙眼，仿佛在尋找什麽人一樣，在看見了玉羨以後回味了一陣，籲了一口氣重新闔上雙眼，道：“原來是你。”

玉羨知道他不是羲和想要的那個人，心口微微發痛，面前溫溫沈沈笑道：“君上在這裏也能睡著，晨間涼意重，君上去屋裏睡罷，睡在這裏恐要著涼了。”

羲和半天才唔了一聲：“是嗎。”下一刻，身體就向玉羨栽倒了過來。玉羨猝不及防，手忙腳亂地抱著她，一時間腦子裏亂成一團麻，他從來沒有抱過羲和。羲和身上的幽幽的龍草暗香鉆進玉羨的鼻間，他很貪戀那股味道，很想就此抱著羲和再也不放手。玉羨身體很僵硬，羲和頭靠在他的胸膛上，輕輕蹭了蹭，眉心貼著玉羨的脖子，低低道，“不是說怕我著涼麽，你抱我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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