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哎？”

才進門，祂被慈祥老婦人劈頭蓋臉賞了一梭子子彈。

金黃顏色的子彈還沒有來到撒面前，就如同撞上無形屏障一般，叮叮當當掉落在地。受到沖擊的遠程防禦力場蕩漾起道道漣漪，隔著漣漪，撒能看到老婦人瞪圓的渾濁眼珠。

“個人防禦力場設備……”老婦人遲疑地進行分辨，“……瑪利亞卡軍方的人？”

“等等，”二號連忙插嘴，“我們不是——”

“——就算你是瑪利亞卡軍方的大人物，也不能欺騙我女兒的感情！”下一刻老婦人大吼，“孩子們！打開安全系統！”

在白月城這種混亂的地方，顯眼得如同標志物的府邸可不是有錢就能得到。就以二號的目光來看，這座高塔的武裝力量可媲美一個軍方的中型基地，那些討撒喜歡的碧綠植被下藏著的都是槍口和攝像頭，以及更多從不在市面上流通的特殊武器。

但是在撒面前，這些東西依然沒用。

在狂轟亂炸而沒有取得任何結果的一分鐘後，老婦人看著站在原地動也未動的兩個男人，意識到除非出動壓箱底的力量，否則她根本不能拿敵人怎麽樣。

“家長，”下屬們在通訊頻道中詢問，“要停下嗎？”

“……不把這個地上人的老二打斷，怎麽可以停！”

老婦人直接叫喊出來，同時從沙發後搬出了一把……等等，二號瞪大眼睛想，這是聲波炮？

聲波炮就是那種從不在市面上——這裏的市面指的是黑市——流通的特殊武器。當然，如果有渠道和人情，也能從軍方搞到相關淘汰產品，比如半翼的軍火庫裏，就有一門生產與一九三一年的聲波炮。他還是預備役的時候，見過管理軍火庫的陶德將那一門沈重的大炮拿出來試驗是否能用，他們對著駐地前面開了一炮，第二天唐帶回來自政府林衛部門的罰單，為數公裏外一片小樹林裏死去的大量野生動物。

二號不知道撒能不能防禦聲波，而且現在的問題不是這個。

以聲波武器在空氣中的傳遞性，一旦她開炮，受到攻擊可能會是白月城中一個扇面範圍內的所有人。

雇傭兵飛奔上前，而撒這回的動作依然在他之前。

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穿過了重重槍林彈雨，銀發神明站在了老婦人的面前，手按在聲波炮的表面，強迫炮口往下方傾斜。

接著祂把莉莉放下，讓小姑娘扶著祂的手臂，巍巍顫顫站在方柱形狀的炮身上。

槍林停了，彈雨停了，小姑娘成功站穩，擡起頭，向著老婦人綻開一個花朵般的燦爛笑容。

“梅格……”老婦人嘴唇蠕動，說出了一個名字。

“往前走，我的小女孩。”

撒說，聲音溫柔無比。

莉莉的小手被祂握在手心，感受到催促的力量，她往前邁了一小步，又一小步。磨磨蹭蹭，搖搖晃晃，在所有人的屏息中走到老婦人面前。

“呀？”

她發出只有她知道意義的叫聲，站在聲波炮上，和依然端著炮的老婦人對視。

幾秒後，像是感覺到眼前人是可以親近的，她擡起充滿肉感的小手，輕輕拍在老婦人布滿皺紋的額頭上。

“呀！”她說。

“我的……我的寶貝啊！”幾秒後，老婦人放下聲波炮，抱住小姑娘，嚎啕大哭，“我的小寶貝……”

撒松開了手，同時，二號將剛才從暗門後沖出的幾個芳登家族人打倒，踩著其中一個，說：“現在，我們能心平氣和地談一談了嗎？”

***

千裏迢迢尋親成功這種情景是怎麽也不可能心平氣和的。

老婦人很快就被莉莉的魅力俘獲，完全忘記了要教訓欺騙她女兒的渣男，被小姑娘拍一下就傻笑一下。好在芳登家族並不只老婦人一個，一個被二號揍得鼻青臉腫貌似豬頭的年輕人很快為他們介紹，老婦人是芳登家族的代理家長。

這家族真的看上去好不靠譜的模樣，撒和二號在心裏說。

無需其他說明，通過之前的事，他們也能明白莉莉的母親正好是老婦人的女兒，也是芳登家族的大小姐，那位病危的繼承人。

就豬頭年輕人所說，梅根·芳登幾個月前從地面回來，當時神色懨懨，據稱失戀。她很快便毫無原因地生病，身體一天比一天衰弱，最近已經很難保持住清醒意識，只能躺在床上，整天整夜的昏迷。

想讓她出來看女兒是不現實的事情，作為副手的豬頭年輕人只能很快安排下親子鑒定，然後和老婦人一起，帶著幾位客人前往梅根·芳登的臥房。

一路上，二號低聲將莉莉父親情況說明。

“什麽？不是你們的！”

聽著二號解釋到一半，豬頭年輕人便驚訝說，等他聽完解釋，頓時更加驚訝。

“什麽？大小姐的男人已經死了！”

“是的，官方通告是霍根·湯普森先生因為車禍重傷，之後搶救無效身亡。”

“哦，”豬頭年輕人點點頭，立刻問，“非官方的呢？”

“深蘭集團內部□□，霍根先生的弟弟請了殺手。”

“真沒用。”好像一路只陪著莉莉玩，實際上註意二號說話的老婦人冰冷地說。

“這麽說就不對啦，”走在最後的撒說，“就算是神明也恐懼意外啊。”

或許是因為之前的表現讓人忌憚，老婦人並沒有反駁撒的話。安靜片刻，她問：“你們是雇傭兵？”

“我是雇傭兵。”二號說。

“他呢？”老婦人看向撒。

“祂是我老板。”二號說。

“你說，我女兒的情人死前委托你將我外孫女送來，然後你在途中又接了一個任務，又有了一個老板？”

二號知道老婦人想問的不是她話裏問的這個。很多情況下雇主和會雇傭兵一起行動，但絕不會連在雇傭兵交另外一個雇主任務的時候也跟著，所以撒出現在這裏就顯得非常奇怪了。二號無意給老婦人解釋導致眼下局面出現的覆雜起因，所以只簡單說：“因為任務要求，我和祂不能分開。”

交談間，他們已經到達芳登家族的大小姐，也就是屬於莉莉母親的臥室門口。

老婦人按上門鎖，沒有立即打開。

她回過頭，遲疑了片刻，對二號說：“不管怎樣，謝謝你把我家的孩子帶回來……讓她們能見上最後一面。”

老婦人話語中的意思讓二號楞了楞，難道梅根·芳登已經確認無救了？

思索間房門打開，五個人進入房間裏。

這個臥房在寸土寸金的白月城擁有讓人覺得空曠的面積，就算在裏面塞上一大堆維生設備也是如此。二號皺著眉聽到眾多儀器發出整齊的滴滴聲，視線落在被維生設備包圍的女人臉上。

毫無疑問，這就是出現在綠水城木槿街4號照片中的那個女人。

雖然她的皮膚蒼白到透明，不像照片上那樣洋溢著生機；雖然她的面頰深深下陷，不像照片上那樣飽滿，泛著健康的紅暈，；雖然她的頭發剪短到貼著頭皮，璀璨的金色好像已經從其中流失，只剩下了灰燼一般的灰白……但她依然是很美的，臨近的死亡不能奪走她的美麗，她悄無聲息地躺在那裏，仿佛是童話中睡在水晶棺中的公主。

讓人惋惜的美麗。

老婦人牽著莉莉的手，熟練地繞過好像迷宮一樣的各種維生設備，將莉莉帶到這個女人面前。

她把莉莉手塞進女人的手裏。

她溫柔對床上的女人說：“梅格，梅格，你看看她。”

梅根·芳登毫無動靜。

老婦人又推了推莉莉：“寶貝，你會說話了嗎？喊一喊媽媽，喊一喊媽媽好不好？”

“麽？”

小姑娘發出了近似“ma”的喃喃，握住了女人的手指，扒在床沿墊著腳看。

眾人安靜地等待了幾分鐘，床上的女人連眼睫毛也未曾動一點。

最後，在維生設備平靜的滴滴聲裏，老婦人捂住臉，發出一聲絕望的哽咽。

***

親子鑒定的成果很快出來，芳登家族確認了莉莉就是梅根·芳登的女兒。

莉莉的到來對芳登家族最大的好處就是，因為繼承人病危而即將失去的十分之一執政權重新被穩定在他們手裏。

但不管這個消息讓白月城發生了怎樣的震動，被安排在芳登府邸最好客房的兩位都漠不關心。

實際上，二號還有點空虛。

長久的訓練讓他成為一個沒事幹就不舒服的人，明明不用再照顧莉莉，但他總惦記著小姑娘該吃飯或該解手的時刻，還沒有進入冥想就被生物鐘打斷。

重覆這個過程幾次後，二號無奈放棄了修行。

在客人本人要求下，芳登家族將撒和二號安排在同一間客房。二號努力修行時，銀發神明就躺在落地窗前的躺椅上，從高處俯瞰整個白月城。

祂一動不動看了幾個小時，全神貫註。以二號對祂的了解，可以確認這只鳥並沒有發呆神游。

黑發雇傭兵有時也會看向撒所註目的方向，想知道是什麽東西對撒擁有如此巨大的吸引力，但他沒有看到什麽特別的，高樓大廈，大廈高樓，現代都市中的景色，就是如此了。

最後他只能出聲問：“撒，你在看什麽？”

“我不太喜歡這裏。”撒回答。

一直以為祂對於分別沒有什麽感觸的二號挑起眉，他說：“我也不喜歡。”

“這個城市讓我感覺不怎麽舒服，”撒無意識用手指梳弄自己的長發，“上一次有這種感覺，好像是……是……”

“嗯？”

撒回頭看二號，有點低沈和迷茫地說：“我記不起來了。”

“沒事，你慢慢想，”二號並不在意，“不過我要提醒你，晚飯的時候到了。”

銀發神明立刻從低沈情緒中掙脫出來，祂才跳下躺椅，芳登府邸中的仆人就輕輕敲了敲客房門，要帶領他們前往餐廳。

撒和二號到達餐廳時，收斂好情緒的老婦人已經坐在主位上。而換了一身衣服，看起來被好好洗了個澡的莉莉則坐在老婦人身側，得到了一個幼兒專屬帶著欄桿的高椅。

小姑娘一看到撒和二號就拼命向他們伸手，但在撒跑過去之前，二號把祂給攔下。

大餐及時送上，引開了撒的註意力，他們在桌邊坐下，老婦人說完簡單的道謝詞，邀請撒和二號品嘗幾道月球特色菜，就再也沒有開口。

一般來說，重頭戲會被放在所有人停下進餐後，事情發展似乎也的確如此。

撒最後一個放下刀叉，仆人上來端走殘羹冷炙，而老婦人輕咳了一聲。

“兩位來到白月城，還沒有好好游覽過吧？”

二號點點頭，撒還在回味剛才吃下的月球大蝸牛。

“本該由我這個主人好好招待你們，但我現在實在沒有這個心力，所以請讓我安排其他人作為導游。白月城是個新城市，但也有不少值得一去的景點。”她這樣文縐縐地說，目光在撒和二號之間游移，“其中有一些地方，特別受情侶的歡迎，你們的花費由我們全包，從明天開始，請盡情享樂一番。”

作者有話要說： 約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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