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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尾狐·燈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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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什麽?”瑤歌大驚。

看她一臉驚訝,少年好像忽然想起了什麽,神色中閃過一絲慌張,他抿了抿嘴唇,不再看瑤歌。

瑤歌以為是自己的話勾起了他不願談及的回憶,於是也不再問下去,心裏卻忍不住懷疑起來。

遇見他的那天晚上他衣衫破爛,又受了重傷,再加上這樣異於常人的發色和含混的發音,瑤歌總會聯想到他一定是受了什麽虐待,或許是因為頭發的異樣被村子裏趕出來也未可知。

“那個,”瑤歌試著挑起一個話題,“你是哪裏人?”

少年搖搖頭。

“嗯…我呢,要去四方城找人,如果你沒有地方去的話,可以和我同路,等到了城裏,再做打算。”

“……跟著…你…”少年輕輕的開口。

“好,那我們就一路了。”瑤歌笑著拍拍他的肩膀,換來他一個暖心的笑。

說話間虎肉已經烤熟,瑤歌率先咬了一口,雖然沒有調料,沒什麽味道,但是烤肉本身的肉香味還是讓瑤歌很滿意。

她撕了一塊遞給少年,看他楞了一會,伸手接了過去,卻不敢往嘴裏放。瑤歌抓起他的手腕往他嘴裏塞去:“嘗嘗吧,味道還不錯。”

少年把肉勉強放到嘴裏,神色古怪的嚼了兩口,露出了愉悅的神色。他太餓了,狼吞虎咽就把烤好的肉席卷一空。瑤歌把自己的遞給他,他抱歉的沖瑤歌笑笑,沒有推辭,吃了個精光。

吃飽喝足,雨也停了,瑤歌帶上小少年又朝山下走去。一路上瑤歌不停的提醒他註意腳下,又盡量找著話題讓氣氛不要太悶,雖然多數情況下都是她自己在自言自語,但也好過一個人悶頭趕路。

但因為不知道他的名字,說起話來總會很別扭,在又一次張嘴不知該說什麽之後,瑤歌終於忍不住問他:“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少年止住了步子,擡手摘下披風的帽子,好像要說什麽嚴肅的事情,但神色中又露出猶豫:“……九…”

“…什麽?”瑤歌沒有聽清。

少年有些著急起來,直視她的眼睛,黑亮的眸子裏閃著意味不明的光芒:“九………”

“…九?”瑤歌不確定的問。

少年激動的點頭。

“…可是,九?…這算什麽名字啊?”瑤歌垂頭嘟囔,接著擡頭問他,“那不如我叫你阿九吧。”

少年好像很開心瑤歌這樣叫出了自己的名字,滿意的點點頭。

兩人保持這種一問一答的聊天方式一路往山下去,等到傍晚,已經隱約能看見城裏的燈火。瑤歌馬上就要見到心心念念的人,變的激動起來,拉著阿九的衣袖就往城鎮的方向跑去。

阿九看著她揚著笑容的臉龐,覺得自己的心情也開朗起來,這是從未有過的,喜悅的感覺。

兩人快速的在山林裏奔跑,風呼呼地吹過臉頰,瑤歌墨色的黑發掃到他的臉上,他的銀發也從大兜帽裏調皮的鉆出來,糾纏著她的頭發。阿九希望,這條路永遠都不要到盡頭,他就想要一直這樣和她奔跑,永遠都不要停下。

他們來到城裏的時候,城裏正張燈結彩,一派喜慶,原來是城裏的一位富商嫁女,於是舉辦了一個燈會,邀請大家晚上出來,共慶如此吉日。

瑤歌這幾天在路上風餐露宿,如今看到燈會上的各色茶點小攤,遂來了興致,拉著阿九闖入賞燈隊伍裏,順著長街游覽起來。

路邊有不少猜燈謎的小攤,猜對了就送一盞花燈,瑤歌興致勃勃的玩了兩局,皆拔得頭籌,於是挑了一盞鯉魚燈,轉頭問阿九:“阿九你喜歡什麽樣的,挑上一個。”

阿九白凈的臉上難得的染上笑意,他指了指掛在檐角的一盞仕女提燈圖,攤主便用帶著鉤子的長棍為他取下來。

瑤歌看了便取笑道:“阿九年紀不大,倒知道想姑娘了。”

阿九不知道什麽是想姑娘,他只是覺得畫上笑意盈盈的女子,同她很像。

阿九提著燈籠朝她笑笑,便在瑤歌眼裏美成一幅畫。

他站在那些明亮的花燈之間,看著她柔和的笑。他穿著瑤歌漆黑的大鬥篷,還有幾縷銀發隨著剛才的跑動而露了出來,披在肩上,霎時間那些花燈煙火甚至這場燈會都成了他的陪襯,都比不過他如畫眉目的一毫一簇。

瑤歌拉著阿九沖進人群中,大夥都難得享受集會帶來的喜悅,沒人註意到這個格格不入的少年,他第一次站在人這麽多的地方,他聽店家渾厚的吆喝聲,小孩跑來跑去的嬉鬧聲,女子與情郎的耳語聲,天邊炸開的煙火聲,這一切都是他從未感受過的聲音,但最終它們都變成自己擂鼓般的心跳聲,那是他第一次聽到證明自己活著的聲音。

瑤歌在各色小攤之間穿梭,買了點心和他一起品嘗,當阿九說自己從未吃過這些的時候,瑤歌又露出遺憾的神色,給他買了好多奇奇怪怪的小吃,都讓他嘗上一嘗。

後來瑤歌又發現了一個酒攤,各種果酒也讓瑤歌愛不釋手,兩人一杯接一杯的喝起來,瑤歌酒量小,阿九則是從未喝過這種又辣又甜的東西,不一會兩人就暈乎起來。

好在瑤歌還記得正事,拉他遠離了熱鬧的街道,打算去找一家客棧,今晚好休息。

越往遠走,巷子裏越安靜,瑤歌開心的哼著小曲,手裏還提著剛剛打滿酒的小酒壺,一步三晃,阿九靜靜的跟在她後面。

巷口有些雜亂的木柴,瑤歌一個沒留神,就摔了上去。“叮”地一聲,什麽東西摔到了阿九腳邊,借著月光,他低頭看,是一串鈴鐺。因為是銅制的,所以有了些許銅漬,瑤歌從木柴堆前爬起來,三步並作兩步跑過來一把撿起鈴鐺,卻因為頭昏腦脹又摔在阿九面前。

阿九忙去拽她起來,她卻一翻身躲過他的手,大剌剌的躺在巷子裏,笑著將那串鈴鐺舉到眼前:“阿九,明天就要見到他了,我真的好開心啊…”

阿九一楞,下意識的問道:“……誰…”

可是一片混沌的瑤歌並沒有聽到他的話,自顧自的說著:“我九歲的時候,他第一次隨父親來我家拜訪。早些年我爹和他爹就是一起闖蕩江湖的好友,雖然後來爹爹創立了落日山莊,他爹加入了青衣門,但仍舊經常會面。

那次他爹爹帶他來我家,我剛在後院玩了泥巴,娘親抓我去洗澡,我不肯,就往外堂跑,沒想到他們正在外堂閑聊。

兩個大人聊天,他就在一邊一臉嚴肅的站著,穿著一身小青衫,像模像樣的背著木劍,其實他當時也不過十三歲,現在想想真是好笑。

不過那時候最好笑的還是我,我灰頭土臉一身泥巴,正闖到他們面前去,爹爹氣的要打我,我就坐到地上嚎啕大哭起來,最後誰都拿我沒辦法,是他把劍穗上的小鈴鐺送給我,才把我給哄笑。

後來他在我家住了一個月,那真是我過過的最開心的一個月了。後來每年他都來找我的,只不過五年前他閉關修煉,那之後我就再也沒有見過他了。

這次我背著爹爹偷偷跑出來,就是為了能見他一面……五年沒見…不知道他現在是什麽樣子了啊…”

阿九聽著瑤歌的自言自語,心裏忽然湧上一股酸澀,他呆呆的站在原地看著躺在地上傻笑的瑤歌,聽她說自己從來沒有感受過的生活。

過了一會,瑤歌沒了動靜,阿九湊近一看,她居然…睡著了……

蹲下身子,看著她帶笑的睡臉,阿九心裏一片柔軟。她救了自己的命,細心的為自己包紮,給他烤肉吃,帶他逛燈會,還那麽溫柔的叫他的名字。

阿九。

從沒有人將他的名字叫的這麽好聽。

而她的愛人竟然在青衣門……青衣門,再熟悉不過的地方了。

阿九不由自主的朝她的臉頰靠過去,他盯著她紅潤的還帶著酒漬的嘴唇,著魔一般的靠了過去。他的眼睛變成紅色,眼白細長豎立,如同獸類,散發著蠱惑的光芒。

遙歌睜開眼睛,眼睛也變成了混沌的銀白色。她緩緩的靠近阿九,輕聲呼喚,“千承……是你嗎?”

阿九吐出流利的字句,如同拂過心口的羽毛,輕柔魅惑,他說“瑤兒,是我啊……”

遙歌伸手攀上阿九的脖子,緩緩的將自己的嘴靠過去。真的接觸到那片溫暖的時候,阿九不由自主的顫了一顫,他伸出舌頭舔舔,辣的,甜的,味道覆雜如同此刻他的內心。

當他撬開她的貝齒,感受到那一抹香甜的時候,他的腦海中忽然晃過一片猩紅。猛地撤開身子,細長的紅眼睛一瞬間恢覆如常。

阿九蹲在地上,把手伸進喉嚨裏,使勁的摳挖起來。

做不到啊……無論如何也改變不了啊……

即使吃過了香甜的果子,喝過清澈的山泉,也無法洗凈他骯臟的五臟六腑和骯臟的靈魂……

那些溫熱的鮮血……漫過牙齒,吞進喉嚨裏……生啖的人肉,腐爛在胃裏,還有惡心的毒蟲,爬過他的身體,穿透四肢百骸,將他徹底變成了這副讓她害怕的模樣……

再也改變不了了……這樣惡心的自己根本不配留在她的身邊……甚至留在她的記憶裏……哪怕想想,都會覺得是自己弄臟了她……

青衣門……青衣門……

只有那個昏暗腐臭的地牢才是適合自己的地方……他本就不應該站在陽光下……而應該乖乖的做主人的殺人武器,殺掉一個個他看不順眼的敵人,或是被他們殺掉……他永遠都沒有第二條路可走……

十幾年前,青衣門門主為了稱雄江湖,從一個江湖道士手裏買下了一窩小九尾狐。

九尾狐乃四腳怪獸,生有九尾,善變化,蠱惑。叫聲與嬰兒啼哭相似,食人肉。他把它們悄悄養在地牢裏,在它們身上種下了蠱毒,十日不給他們食物,看著他們自相殘殺。

阿九是所有九尾狐裏資質最好的一只,為了生存,他殺死了其他同伴,吃了它們的血肉,才在這間地牢裏活了下來。

那些同伴,如果它不吃,就會被它們吃掉,或者餓死。阿九明白,自己從來都沒有選擇。

而他出眾的蠱惑和變化能力,讓門主對他很滿意,每次有重要的任務,都派他去做。

他喜歡每一次離開地牢的時間,他殺死他們,享受饕餮盛宴,身為一只食肉為生的妖獸,他從未覺得不適,但這一次,他忽然發現自己竟然是如此的惡心。

因為,他終於變成了一個人。

是她,將任務失敗的他救了回來,帶他領略了另一個世界,把他變成一個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具行屍走肉。

阿九一面想著,一面跌跌撞撞的跑出巷子,他發覺曾經背負在自己身上的過往,一個如此惡心的自己,根本沒有資格留在她的身邊,而他永遠不可能對她說出自己的身份,他怕再次看到她驚恐的目光。

整條巷子裏只剩他奔跑的腳步聲和粗重的喘息,他感覺到身後長出了銀白色的尾巴,黏在他的身後張揚,他低俯下身子,四肢著地,渾身長出皮毛,變成一只碩大的九尾銀狐。

他飛快的奔跑,好像這樣就可以甩開以往的一切,他沒命的跑,直跑的晨光熹微,跑的淚流滿面。

作者有話要說: 這設定雖然有點小重口,但九尾狐確實是吃人肉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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