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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連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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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見到想象中可能出現的“趁演出謝幕當眾求婚”的場面,紅衣松一口氣之餘又禁不住更懸了心。

兩相矛盾的心情各有理由,松一口氣是因為那種當面告別、借旁人施壓的做法實在是她所討厭的,再度提心吊膽則是因為沒有這一出,她就更加摸不清席臨川到底是什麽打算了。

回到小間中在婢子的服侍下卸妝、更衣,紅衣靜等了半刻工夫,卻不見席臨川來接她。

又過一會兒,卻是綠袖來叩了門,她回頭間見綠袖一笑:“將軍讓婢子留了話,說他先走了。”

……走了?!

她首次登臺演出,他不來慶賀一下也就算了,還提前走了?!

頓時心中冒火,未待紅衣出言,綠袖卻又道:“還另留了一句話,說你今晚的舞著實驚艷,他看了那麽多精致的樂舞,都沒有比你那個更棒的。”

……這還差不多。

罷了,放過他了。興許他是這幾日當真政務繁忙,實在累得熬不住了呢。

紅衣撇撇嘴,一語不發地倒了杯花茶來喝,看看也已褪下綠色舞服、換了家常的杏色中袖曲裾的綠袖,問她:“你今晚住在竹韻館還是回敦義坊去?”

“敦義坊。”綠袖一笑,提步進了屋來,拎了拎手中提著的東西,加重了語中的抑揚頓挫,“將軍讓我幫他辦件事——帶你去得到這花燈的地方。”

紅衣一怔,帶著點驚疑視線下移,這才註意到她手中拎著的那盞花燈。

這是她並不陌生的東西。竹韻館首演那天恰是上元節,是以演出結束後,他就帶她去了燈會。那天他攬著她,硬生生用明顯動了手腳的羽箭做到了箭無虛發,拿了兩盞她喜歡的花燈回去。

但是那日的事情實際上並不讓她開心,後來又有陽信公主出來橫插了一杠子。二人一度鬧崩,這花燈自也被她拋在腦後,擱置了許久未提——她甚至連這花燈是被她拎去了當時在敦義坊的住處、還是被他帶回了席府都不記得。

眼下他突然做了這樣的安排……

紅衣蹙一蹙眉頭,遲疑道:“我累了……”

“離得又不遠。”綠袖抿笑指一指外面,“我著人套好了馬車,一起去看看吧。你都這麽多天沒回過席府了,興許他想做些什麽呢。”

這哪是“興許他想做些什麽”,他明擺著就是有安排在。

紅衣心下矛盾著,一邊消不去那份賭氣的心思,一邊又有一縷好奇使勁牽引著,讓她覺得很想看看這到底是什麽安排——若不弄明白,她可能會憋悶好久。

於是就這麽心情糾結地跟著綠袖出了竹韻館。相較於她的神色懨懨,綠袖看上去心情明快極了,她也就不好再顯出那樣的不快反帶低綠袖的情緒。上了馬車,直奔西市而去。

正值夜晚人人得閑時,大夏又沒有宵禁,集市中雖遠不及燈會那日的沸騰,但也稱得上熱鬧了。

兩個姑娘在人群中左拐右拐,紅衣原還擔心自己路癡找不到,綠袖卻顯然將路記得很熟了。

很快尋得那日的攤子,仍是那天的攤主,但是不見花燈,商品已換做了女兒家日常所用的絳繩腰飾。

紅衣駐足望向綠袖,綠袖卻沒有上前待她開口的意思。笑吟吟地將手中花燈遞過來,紅衣輕一咬唇,舉步上前:“打擾了,請問……”

她還未問出口,對方的目光已落在她手中的花燈上,遂了然笑起,拱手道:“驃騎將軍差人留了這個給姑娘。”

一只墨綠色的荷包遞過來,荷包上繡著簡單的竹紋,下面綴著褐色的流蘇。

這是她上元那日作為“還禮”回贈給席臨川的。

心中微微悸動,她克制著心緒將荷包接了過來。已經過了這麽久了,這荷包卻還是嶄新的樣子,可見保存得小心。

打開荷包上緊系的系繩,挑開包口瞅了一瞅,裏面只有一張折了兩折的紙箋。

紅衣把紙箋抽出來、展開,上面龍飛鳳舞的,總共就四個字:大將軍府。

搞什麽鬼!!!

這裏離大將軍府……很遠的啊!!!

心裏一陣近乎咆哮的腹誹後,她將紙箋裝回了荷包裏,耐著性子想眼前的商販道了謝,氣鼓鼓地往集市外走。

回到馬車上,綠袖二話不說便吩咐去大將軍府,紅衣擡手一擋她的話,向車夫喝道:“不去!回竹韻館!”

“……喏。”綠袖忍著笑遞了張紙條過來,紅衣瞪她一眼,壓著火打開,上面的字跡依舊熟悉,比方才寫“大將軍府”的感覺看上去溫和了一些。

“猜你會生氣。但此事實在耽擱不得,如若不去,只好等到來年我帶你去珺山了。”

恍惚中毫無壓力地腦補了他噙笑含歉的神色,紅衣面色一沈,雖不知這是什麽事竟如此講究“時機”,還是一喟,向車夫道:“去大將軍府。”

馬車自街道上疾馳而過。紅衣因為演出的疲乏和席臨川這出讓人著急的安排而窩火難免,愈想愈不高興,綠袖在她環膝的手背上一拍:“別不高興了。要我說,公子一準兒不會讓你失望,你且耐著性子瞧瞧就是,我聽予祚說,他費了不少心力安排呢。”

馬車緩緩停穩,紅衣探頭看了一看,已到大將軍府了。

幾是在她下車的同時,府門便打了開來。小廝利索地迎出門外請二人進去,另有人去請敏言長公主。

紅衣在正廳中等了一小會人,敏言長公主就到了,不待她行下禮去便伸手攙住她,微一笑,側頭吩咐婢子上酒。

……上酒?!

紅衣很納悶為什麽大將軍府裏待客竟是用酒而非用茶。

“你猜這酒是哪裏來的?”敏言長公主接過酒盞遞給她,又拉著她一並落座。紅衣看著盞中色澤漂亮的紫色搖搖頭:“不知道。”

“是 臨川在珺山種的葡萄釀的酒。”長公主抿起笑容,目光落在婢子剛放下的琉璃碗上,拿起銀匙從琉璃碗中舀了兩塊冰擱進她的酒盞裏,“他說他從前跟你提過,但後 來碰上殺手行刺,也就沒管這事。這回的是今年剛釀出來的——他要我著意跟你解釋一句,不是非要在你忙了一天後擾你休息,只是這酒實在講究。”

“講究?”紅衣凝睇著酒杯,手中晃了一晃。兩顆冰塊在杯中一碰又向兩側分開,隔著瓷盞,依稀能覺出手上的溫度愈發低了。

“這不是長陽常見的酒,算是珺山那邊百姓的絕技。開窖後的頭四十九天,酒味會一天比一天甘甜,第四十九天最是清甜沁人。從第五十天開始則慢慢變酸、味道也會越來越重……”

敏言長公主一壁說著,一壁自己也倒了一杯來:“其實他們都喜歡味道重的,往年都是過了五十天才往長陽送。臨川覺得你許會喜歡清甜些的,就特意遞了話,讓那邊今年務必開窖就送過來。”

結果……大概也是湊巧了,她前些日子因為他在婚事上的態度不明而賭了氣,索性一連數日不回府、嚴正表明自己的不滿。倒弄得這些加急送到的酒“尷尬”了,他著人和她提了兩回她都沒理。

“今天是第四十九天。”敏言長公主抿著酒笑看向她,“你嘗嘗看。”

紅衣撇撇嘴,終是依言抿了一口。

輕一吸氣間,酒香沁滿口鼻,果是沒有半分的酸澀辛辣之感,柔柔和和地蘊了滿口。

瓊漿自嗓中滑過,被冰過後的清涼之感愈發分明,仿如清泉流過心間,緩緩入腹,又有一陣並不灼燒的淺淺暖意。

“嗯……其實他接下來還有別的安排,但他也拿不準你打不打算接著往下看,所以……”敏言長公主稍沈口氣,“有的話他讓我提前跟你說了。”

紅衣神色微凝,目光從酒盞移向敏言長公主。

大 約是因幫男女間傳話,長公主的神色難免變得有點別扭,輕作咳嗽,才道:“他說你若肯嫁給他,夫妻間鬧別扭的事大概在所難免。你要生氣不要緊,但別跟他賭氣 賭到讓自己吃虧——就像這酒的事,你大可先回府去喝一杯,再接著不理他就是了。耽擱到今天,差點錯過了好時候。”

“哦……”紅衣應得有點訕訕,又飲了兩口酒,喃喃地告訴長公主,“其實我也不是愛賭氣的人,這回……就是惱他非在這麽大的事上捉弄個不停。明明知道我心裏不安穩還半個字都不肯提前透給我,過分。”

“唔…… 是有點過分。”長公主淺笑著一點頭表示理解她這些小心思,忖度一會兒,又道,“不過臨川貫是體諒的,這回若是一反常態不顧你的慍惱而硬要瞞到底,大抵是當 真有他的原因……你二人間的事我也不多說什麽,他若真是毫無原因地便讓你憋悶這麽多天,你要找他算賬,本宮給你撐腰可好?”

長公主笑顏不改、從容自若,端然一副要為她打抱不平的樣子。

紅衣不好意思地縮了縮,遂正了正色,向她頷首道:“就不……打擾長公主了,天色已晚,妾身告退。”

“去吧。”長公主稍一點頭,又從袖中摸了塊腰牌出來給她,“他的腰牌。從南邊城門出去,再一直往南走。”

……居然還有下一站?!

紅衣帶著錯愕接過來,想了想這月黑風高的時辰,心中止不住擔心萬一出城遇到個劫匪什麽的怎麽辦。

對“下一站”是什麽的好奇可不值得她送命啊!!!

“去吧。”長公主又道了一遍這句話,紅衣懷揣著緊張退出了正廳,擡眸就見綠袖迎了過來,綠袖笑說:“終於出來了,他們等了半天了。”

……他們?

紅衣茫然地被她拽著往外走,小廝推開府門,她踏過門檻……一驚之下差點跌坐在門檻上!

夜色下,幾十匹高頭大馬齊整地排成兩排,列在府門口。馬上之人衣裝齊整,飛魚繡紋懾人極了。

紅衣驚魂未定地看向為首地二人,呆滯地一福:“兩位殿下……”

“我們在當值。”霍予祚持著韁繩,居高臨下地淡睇著她。

她清清嗓子,改口又道:“兩位大人有事?”

“奉旨送娘子出城。”霍予祉聲色平靜,伸手一引,請她再次回到馬車上。

紅衣綠袖再度一起上了馬車,馬車駛起,嘈雜的馬蹄聲不絕於耳。紅衣揭開兩邊的車簾往外看,目光所及之處皆是前來護送的禁軍,著實是足夠安全。

“指揮使大人……”她怔然看向霍予祚,見他偏過頭來,終於忍不住地問了一連串問題,“接下來還有多少個地方?將軍人在哪兒?他到底要幹什麽?”

“不 知道。”霍予祚給所有問題安了一個答案,手上輕勒韁繩,讓馬兒跑得慢一些。覆看向她,又誠懇說,“娘子別追問了,我們也好奇他究竟要幹什麽,但除了他自己 沒人清楚。他只說有些讓娘子介懷了許久的事情,有一部分他無力解決,另一部分……他想試試看,興許能幫娘子把這心結解了。”

……心結?

紅衣心底一顫,細想一遍已看到的安排,問霍予祚:“大人此行奉得是誰的旨?”

霍予祚目光稍凝,遂是一笑:“自然是陛下的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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