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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情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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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袖帶著驚喜笑意的嗚嗚咽咽,很快轉變成了嚎啕大哭。哭得紅衣無措,又不難聽出這哭聲裏滿是委屈和壓力。

看來間諜工作是真不好做。

紅衣一語不發地環臂摟住她,幾人一同又劃著船到了對岸、進了樹屋,綠袖才慢慢說起始末。

“起初沒什麽的,一切順利。你寫來了東西,我就編成舞跳給他看,完成了不少事。”綠袖給她倒了熱水,疲憊地坐下來,揉著太陽穴說,“有一天,他原該是晚上來的,上午時突然找到我,冒著險直接告訴我,赫契出岔子了,可能有人會過來查我……我知道如果當真被抓去問話就完了,畢竟那麽多赫契貴族都見過我,便只好趕緊躲出去。”

她說著,一聲啞笑,望了望這樹屋:“然後他就把這處地方給我了,原是他藏過身的地方。我們思量著,這事得繼續做,但我不能再回長歌館了,赫契人一旦看到我,立時就會覺得蹊蹺,我又知道那麽多事……他們若抓我回去,我可扛不住嚴刑。”

所以,後來就成了紅衣寫好節奏寄給她、她在這地方教給其他舞姬,其他舞姬再跳舞傳信。至於那個長歌館裏的舞姬青袂,早就不是綠袖了,找了個赫契人沒見過的來頂替的罷了。

眉頭蹙一蹙,紅衣反覆一想,覺得奇怪:“就算你不在長歌館,但他們若已起疑,只要查到鎮撫使大人常去,還是會覺得蹊蹺。”

綠袖順著她的思路,美目一轉,輕哂道:“你想反了順序。”

……想反了順序?

“他們並不是知道長歌館、疑到鎮撫使大人,所以才會查我。而是知道有這麽個事,若是看到我,才會確定這事不假。”她稍一喟,“其實熙原的青樓舞坊也不少,查起來並不容易,我們只是不得不謹慎罷了。”

然後綠袖就不得不每天在這地方待著,生怕讓人認出來——這是他們先前忽略了的問題,他們覺得祁川怎麽都還是大夏的地盤,赫契人在此地的勢力再大,不能明目張膽地搜查、抓人,是以綠袖就算曾經見過那麽多貴族,在這人口眾多的城市想立刻引起敵軍註意也並不容易。

但居然,就真的在這樣短的時間內被發現了?

紅衣有點詫異地細想著,想了又想,還是搖頭:“這事真的奇怪。”綠袖一楞:“什麽?”

“疑到有人在舞坊傳信、卻既不知是你又不知是鎮撫使大人……這事奇怪。”她眉頭緊鎖地看向綠袖,“你想,咱這個法子是不是夠隱秘的?若先疑到了哪一個人,有這麽根線牽著、順藤摸瓜地查,倒是正常。但是現在中間沒有這根線,赫契人就這麽毫無憑據地疑起了這事?憑什麽?靠占蔔還是腦補?”

和建空中樓閣一個道理。凡是都得一步步來,哪有這麽毫無征兆和解釋地就疑過來的?

“我也不知道。”綠袖搖搖頭,簪子上不知是什麽珠子穿成的流蘇一晃,“還真沒細想過這個……但你既這麽說了,鎮撫使大人該是想過,只是也沒同我解釋過罷了。”

紅衣便也不再多做分析。綠袖這邊的各樣細節如何還可先放一放,她拿出那一厚摞寫好節拍的紙,一邊遞給綠袖去看,她一邊慢慢解釋起近來起了怎樣的風浪。

綠袖聽了幾句便面色發了白,看向她楞了一會兒,僵硬地道了句:“你說笑的……”

“沒有。”紅衣認真搖頭,“太子當真不對勁。就算謀反的事我離開前沒親眼看見,你不覺得他打著查‘匪人’的名義來搜查將軍府、為的是抓走一個禁軍……很奇怪麽?”

“但他為什麽要造反?他是太子啊!”綠袖的疑惑跟她當時一樣。

“這個我也沒弄明白。但是事已至此,得先把信傳給將軍。”紅衣說的,手指在綠袖手中那一摞紙上一撣。

綠袖低頭繼續去看,面色又一白:“這怎麽跳?”

“我去跳。”她回答得簡練,“舞我在路上都編好了,只要讓樂工重新練曲便可。時間要用些,但不會太久。”

“可你不能去。”綠袖明眸凝望著她,“赫契人同樣見過你啊,那個琪拉……只怕還對你印象不淺。”

紅衣苦笑喟嘆。不管險不險,這一趟她都不去不行了——她可沒工夫現教舞姬們跳踢踏舞,等教完只怕天下都易主了。

“你還是別攔我為好。”她看向綠袖,“我知道這事兇險,不僅我會有危險,還可能牽連鎮撫使大人。但是……如果太子謀反是真的,陛下便需要將領相助。若不然……太子和將軍早就結怨了,從前些日子的事看,指揮同知大人他也容不得,鎮撫使大人又是指揮同知的弟弟……”

紅衣深吸一口氣,實在累得撐不住,便側身倒在了綠袖榻上。拽一拽小萄,示意她也躺會兒無妨,口中續道:“到時候,指揮同知、鎮撫使、將軍、你、我……可能一個都活不了。”

這賬算得清晰明白。綠袖靜靜坐著,沈吟了許久,緩一點頭:“我跟你一起去。”

“蹭”出那道石壁、繞出那片石山,二人回到城裏,穿過熙熙攘攘的街道,回到長歌館。

樂工們也都是長陽調來的。紅衣幫著搬箏時,忽覺指尖微痛,往下一看看到了箏下藏著的幾枚飛刀……

才知這長歌館上下沒一個普通人。

她哼唱了一下午《reelaroundthesun》,唱得嗓子冒煙。好在樂工們給力,剛開始聽著曲調一臉茫然,到了後來,可算漸漸的越來越對味了。

紅衣心裏也有信心,從一開始就知道這並非完不成的任務——用民樂演奏這曲子,她可真不是第一人,女子十二樂坊就改編過!

是夜,館中二樓已然安靜,正廳的燈仍全亮著。“異域風情”的曲調歡快洋溢,直引得過往路人都忍不住駐足多聽一會兒,然後納著悶:這曲子真奇怪。

似是以弦樂為主……弦樂中好像胡琴的聲音最明顯,其中又帶著鼓點——仔細聽又不像“鼓”點,不是那種常見的腳踏鼓面的隆隆重音,這聲音幹脆有力且節奏很快,隨著舞曲的起落砸個不停,倒有點向是許多不大不小的石塊從袋子中劃出,“劈裏啪啦”地砸到大理石地面上的聲音。

細密卻又有序,雜亂但還有章。

紅衣手裏拿著那幾張紙將步子倒騰了數遍,才可算跳得順了——這不是平日跳舞時偶爾錯一拍無傷大雅的時候,傳遞情報的事,她若跳錯了一個點,對方可能就找不到相應的字,麻煩就大了。

同時,綠袖帶著人去了城南邊的晚集。

熙原很大,比長陽的面積還要大多了。城中集市便也多,但南邊這一個,是最亂的。

有賣布匹的、有賣禽畜的,偶爾還能見著販賣人口的。

她和驚蟄挑這地方“接頭”,就是因為這裏夠亂。

集市最北有個賣棺材的鋪子,掌櫃是個七八十歲的老叟。手藝絕佳,但眼神不濟了,綠袖每每路過往右邊數第二口棺材底下丟一張紙條,他一次也沒註意到過。

而在她離開後,很快就到棺材邊彎腰將這紙條撿走,他也沒有註意到過。

六天後,長歌館內外都擁了好多人。

人們原本就愛看熱鬧,街坊四鄰耳聞這聞所未聞地曲子幾乎不分晝夜地響了好幾天,閑來無事自然會說上一說。

就這麽傳開了,人人都知這地方新來了個舞姬,可能是去哪個不起眼的番邦待過,帶回了中原人沒見過、赫契人也沒見過的舞蹈。

踢踏聲響個不停,與二胡奏出的重音交疊起落,帶著一種別樣的氣勢。

那一襲紅色裋褐的舞姬眼睛以下都用大紅面紗遮著,看客只能依稀看出那雙水眸甚美。

沒什麽手上的動作,她右手始終插在腰上,左手則隨意地垂著。修長的雙腿動得快到讓人眼花繚亂,秀足踏在地上,也不知鞋上有什麽奧妙,竟能踏出這麽清晰的聲音。

眾人看得滿是錯愕,沒有人會註意二樓南邊、正對著一樓舞臺的那個茶座邊,一男子看得目不轉睛。

連眨眼的時候都很少,擱在案上的手卻不閑著。隨著她的舞步也敲個不停,偶爾往旁邊的硯臺中一蘸,即刻又挪回來接著敲。

他面前放著一張紙,手上的墨點皆敲在那紙上。敲成長短不一的豎行,每一行都只有點。

這些點又分為好幾組,仔細看看,能知道是代表不同的意思,但具體是什麽意思……大約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深夜,席臨川看著眼前地圖,思量著如何排兵布陣。

好像忽然起了一陣風,案頭的兩盞燭臺上的光亮同時一晃。

他的視線上移,落在那燭火上,凝神看了一會兒,燭火又一晃。

有人。

席臨川的手扶在了腰間的劍上,未動聲色地屏息等了一會兒,終於緩緩地擡起頭,向帳頂看去。

帳頂上被劃了道口子,有一指長,方才那兩陣怪風便是從那裏進來的。

他定神等著,一時尚不知情狀。

片刻,一枚竹簽從那細口中猝然落下,薄如蟬翼卻入地一半。席臨川看著那竹簽眉頭一挑,立刻揚音向外道:“各自回帳,我這裏不留人了。”

守在外面的士兵立刻領命退去,帳外歸於安寂。片刻,一人走近內帳來:“將軍。”

席臨川睇一睇來人,輕笑言道:“恭喜大人高升。”

“沒什麽區別。”那人隨意地落了座,徑自倒酒來喝,“若是有命活著回去,我倒是樂得使一使指揮使的威風。”

席臨川笑而不答,默了一會兒,問他:“大人為何來軍營?”

這是從未有過的事。

驚蟄掃了他一眼:“將軍那房嬌妾好本事。”

席臨川一凜,不解:“什麽?”

他起身將一封信扔到他案頭,嘆息深沈,一字一頓道:“這是今晚剛得的信,太子可能要反——您那房妾室來祁川親自傳的信,舞不錯,我得讓綠袖學學。”

太子要反?

席臨川伸手拿起那信封,神色凝重得完全無心在意他語中的調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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