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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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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衣被綠袖拽著,大步踉蹌地直奔青樓齊聚的平康坊去。

一路上都覺得綠袖是個拿蔔卦當幌子的人販子,自己跟要被賣到山溝裏當媳婦一樣。

——也說不清這感覺是哪裏來的。

眼下是白天,竹韻館尚未開始營業,館中安安靜靜的,一婢子聽她們說了來意,就上樓請了“掌櫃的”下來。

眼見對方衣著華麗氣質不凡,二人當然知道這“掌櫃的”是誰,齊齊一福:“翁主。”

對方也沒什麽訝異,看向她們的眼中有些好奇,睇了半晌,一笑:“兩位姑娘坐。”

她說著,自己便落了座,紅衣綠袖也依言在側旁的位子上坐了,謹淑翁主的問話開門見山:“都在良籍?”

二人點點頭。

她便又問:“叫什麽名字?”

“紅衣。”

“綠袖。”

“哦。”謹淑翁主淺笑頷首,靜了靜,又道,“一個月二兩銀子,脂粉錢另算,如何?”

怎麽……直接說待遇嗎?不先考察一下她們倆夠不夠水準嗎?

紅衣面上分明地一詫,藏在門外靜看的席臨川差點一頭撞在墻上。

謹淑翁主看著紅衣的神色,反應了一瞬,回過味兒來。作勢一嘆,自己給自己圓場:“唉……別的我就不問了,想找個良籍的舞姬不容易,你們既來了,就先試試看。問話什麽的,問上一百件事也不如看你們做一天事來的實在。”

哦,所謂百聞不如一見。

紅衣順著她的意思理解下去,面上的詫異便褪了,欠身笑道:“多謝翁主。”

新工作便這樣開始了。次日再到竹韻館,由婢子領著看遍各處、又見了眾人,才知道竹韻館的規模如此之大。

這哪是個舞坊,簡直活脫脫一個藝術團!

近百舞姬在坊中置著,歌姬另算,彈古箏撫琵琶的樂姬也另算,總人數加起來,估計自己演個大型歌劇都還有富餘。

紅衣被這古代王二代體驗生活的方式驚呆了。

到了晚上,卻又是另一番體驗了:客人……不多嘛……

偶有三五個樣貌斯文的公子哥進來,叫上一壺酒、點上兩個菜,不過喚來幾個舞姬跳兩支舞,僅此而已。

怎麽看都覺得賺來的錢連買脂粉都不夠,絕對徹頭徹尾的“入不敷出”!

紅衣再度被這古代王二代體驗生活的方式驚呆了。

肩頭被人輕一拍。

紅衣回過頭一瞧,而後起了身:“翁主。”

“坐。”謹淑翁主一笑,“發楞半天,怎麽了?”

“……”紅衣啞了啞,遂委婉地道,“我在想,這地方不錯,怎的客人不多呢?”

“自然不多啊。”謹淑翁主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男人逛青樓,是圖個痛快。竹韻館只有歌舞,人多就怪嘞……”

所以你是做好準備還心安理得地燒錢啊……

紅衣心裏正腹誹著,謹淑翁主擡眼瞧了瞧她:“倒是你,既然想當舞姬,幹什麽要脫籍?既然得以脫籍,幹嘛還來當舞姬?”

“脫籍是為自由。”紅衣言簡意賅地道了一句,而後一笑,後一句說得有點傲氣,“想跳舞也是我的自由。”

謹淑翁主稍稍一怔,似有不解。

二人互相打量著,這位謹淑翁主看上去也不過十七八歲的樣子,臉上猶有幾分殘存的天真,眉目間卻又透著些哀愁。

如此安寂一會兒,紅衣不知是不是自己方才那句話說得太過生硬而增了尷尬,悻悻一笑,打著圓場:“我知道我比不得翁主的家世,興許不該想這些事……但人生在世不過幾十年,我就想為自己爭一把。”

“挺好的。”謹淑翁主聳了聳肩,細一想,有點好奇,“那你最終想如何呢?喜歡跳舞,但跳舞可不算得個歸宿——你想要怎樣的歸宿呢?嫁近王府?侯門?還是如何?”

於此,紅衣心裏有十分清晰的答案。忖度片刻卻是忍了,那答案大約在謹淑翁主看來會很滑稽,索性不提的好。

“再說吧。”紅衣敷衍過去,莞然一笑,岔開話題,“我和綠袖為竹韻館做了些打算,翁主想聽麽?”

“招你們來不就是為這個?”謹淑翁主回了一笑,又道,“其實不跟我打商量也可,這地方我本來就是開來消遣的,你們要嘗試什麽,盡管試就是,只要不違例律便好。”

於是,竹韻館就開始歇業了。

謹淑翁主感覺自己給自己挖了個坑,想說不答應都不成。

礙著席臨川的面子又不好朝紅衣綠袖發火,在府中生了許久的悶氣,終於忍不住跑去席府撒氣了。

席臨川心不在焉地聽著,寫著奏章的手沒停。待得她苦水倒完,奏章正好也寫完,他書好落款,把筆一擱,問她:“歇業多久了?”

“大半個月了!”謹淑翁主秀眉一擰,氣鼓鼓道,“我賠本是我樂意,她們兩個直接給我關了算怎麽回事!”

“嗯……”他雙手墊在腦後,倚到靠背上,循循笑問,“這大半個月,你光生悶氣來著吧?”

謹淑翁主一楞,應說:“是!怎的?”

席臨川短促一笑,回想著近日所聞,悠哉哉道:“我也不知怎的。不過,近幾天,對你竹韻館感興趣的富家公子……似乎不少呢。”

紅衣到底想幹什麽,席臨川也不清楚,便不好隨意跟謹淑翁主說。不過事情也並不難打聽,長陽城裏隨口一打聽便能聽說,無論是達官顯貴聚集的地方還是較為貧窮的幾個坊。

各茶肆的說書先生不約而同地說起了同一個故事,大致就是一個書生愛上了一個小狐仙之後的恩怨情仇。席臨川聽說了這“人人都講同一個故事”的怪事之後,也特意去聽了一次,還沒聽完就明白這是有人在背後花錢了。

故事平平無奇,雖然筆者算得文采斐然,細節之處栩栩如生,但其實也就是那麽回事——屬於聽個開頭就知道結尾的那一種。

過 程之中某些格外引人入勝的描寫倒是值得思考。比如,提起男女主的初見,故事中提到了平康坊東南角的竹韻館,接下來洋洋灑灑足有千餘字,皆在說這竹韻館裝修 多麽精致、服務多麽到位、藝術價值多麽高……加上作者近乎炫技的極力渲染,說得好像沒去過這竹韻館就枉為長陽人一樣,在場聽眾中不少都浮現了向往之意。

恰到此處驚木一拍,說書先生帶了點笑意,似是隨口地續道:“這地方可是真有,不信,各位客官您到平康坊瞧瞧去!”

場中一片帶著了然的驚喜應聲。

從茶肆出來的時候,席臨川並未覺得什麽,走神想了想別的事情,然後覺得無聊了,才開始回思剛才聽的故事。

思著思著,嘴角一搐。

因為那故事太平平無奇,幾乎全靠筆力撐著,他連主角叫什麽都沒記住。但因為筆力到位,其中對竹韻館的描寫倒是深深地印在了腦海裏——要不是因為他和謹淑翁主太熟、太清楚竹韻館的情況,現下估計也會被吸引住。

又想了想,不禁有點暗驚——不論這故事有多不起眼,也耐不住全城的說書先生都在說,想去聽書解悶的怎麽也得聽上一回。如同戰場上殺敵一般,過只一個弓箭手放箭,那邊可以躲得過去;十來個的命中率便高多了,可還是有的避;但若萬箭齊發……

就是這感覺。

竹韻館的一處雅間裏,紅衣一邊列豎式算著賬,一邊聽著後院傳來的歌聲樂聲。

綠袖側坐一旁支著腦袋,目光呆滯地看著她,幾度欲言又止之後,終於問了出來:“紅衣啊……”

“嗯?”

“你到底想怎麽著啊……”

紅衣把那一長串算出結果,收了個尾,擱下筆一嘆:“謹淑翁主真是……有錢,人性!”

側過頭看看,綠袖還是一臉呆滯。

“竹韻館每個月凈虧損三百兩銀子!三百兩銀子啊!”紅衣看著計算結果痛心疾首,“這真是燒錢啊!”

綠袖的表情半點沒變,目光毫無焦距地轉向她,不鹹不淡道:“你更厲害,竹韻館曲譜那麽多,你非請樂工另鋪花的那三十幾兩就不提了。請個秀才寫個故事五十兩銀子砸出去,二百多個說書先生一人給一兩五錢……你這是嫌謹淑翁主燒錢不夠快啊!”

紅衣搖搖頭,一哂:“我是希望竹韻館能有該有的名氣——你看,論背景人脈,大概哪家青樓也比不過竹韻館;可論名氣,這有翁主撐腰的還比不上三流妓院呢。”

王婆賣瓜都自賣自誇,這謹淑翁主開舞坊半點宣傳都不做,不虧才是奇怪。

竹韻館裏都是清妓,一般青樓能用的招攬客人、用頭牌叫價一類的宣傳手段擱這兒不好使,紅衣只好另辟蹊徑。

想來想去,末了用了“寫軟文”的法子——這炒作手段,在二十一世紀有微博營銷號,放在大夏朝,說書先生也勉強能用用!

“對了。”紅衣突然想起來個正事,起身到書架前望了望,抽了兩本書出來,“我挑了幾首詞用來和舞,你看看,夾著簽子的就是。”

綠袖把書接過去,依她所言去翻夾著簽的書頁,連掃了三四首就皺了眉頭,擡起頭看向她,不能理解的神色盈了滿面:“為什麽是這些……紅衣你……沒拿錯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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