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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9章 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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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僅是重華宮需要修繕,宮中的其它宮殿也需要修繕與布置,皇後與那些妃嬪們搬走的同時,也把各宮的花瓶盆景家具之類的擺設也都帶走了,現在後宮的大部分宮殿都被搬空了,內廷司還要重新安排采買與布置。

禮部、工部與內廷司都忙得好似陀螺似的轉個不停,恨不得長出三頭六臂來。

整個京城都是忙忙碌碌,也是喜氣洋洋,百姓們數著日子等著新的一年來臨,一方面是盼著過年,另一方面也是等著新帝登基,大赦天下。

在這種忙碌而熱鬧的氣氛中,臘月十五日很快就到了。

當年崇明帝被今上汙蔑為得位不正的偽帝,也不曾葬入皇陵,當然,今上為了自己仁義的名聲,也不至於將崇明帝後曝屍荒野,只是隨意讓人在親王陵附近挑了一塊地把崇明帝後給葬了,這麽多年來,崇明帝後的陵墓都不曾修繕過,原本的舊陵寒酸得連普通的官員都不如。

慕炎並不想勞民傷財,新的帝陵建得並不奢華,擇了一塊依山傍水的風水寶地,帝陵簡單而莊嚴,由慕炎親自提字,取名為“永陵”,就在距離京城不過二十裏的西嶺山。

這一日,西嶺山腳香煙繚繞,目光所及之處,都是一片黑壓壓的人頭,氣氛十分莊重肅穆。

除了主持儀式的禮部左侍郎不時發聲外,其他人都默不作聲,該下跪就下跪,該磕頭就磕頭,該行禮就行禮……

不知道第幾次下跪磕頭後,兩個沈甸甸的金絲楠木棺槨終於被移入了帝陵,也代表著今日遷陵最重要的一個步驟結束了。

禮部上下都暗暗地松了一口氣,尤其是禮部尚書範培中。

釋然的情緒只是一閃而逝,緊接著,他又開始煩了,距離新帝的登基儀式只剩下半個月,他案頭積壓的工作根本就不是半個月可以忙得過來的。

範培中真想插翅趕緊飛回禮部衙門去……

範培中一不小心就魂飛天外了,直到他身旁的黃思任悄悄地拉了一下他的袖口,他才回過神來,這才發現前方的慕炎、端木緋、安平等人往另一個方向去了。

很顯然,慕炎不是要離開帝陵的樣子。

等等……

範培中想到了什麽,心中浮現某種可能性。

果然——

慕炎帶著朝臣們浩浩蕩蕩地來到了安葬鎮北王夫婦的副陵。

走在最前方的慕炎和端木緋率先跪下。

緊接著,安平和岑隱也跪了下來,然後便是其他親王郡王們,文武百官也跟著都屈膝跪下,在場的數百人全部都矮了一截。

跪在人群中的範培中驚得是目瞪口呆,差點沒掐了自己一把。

以慕炎未來新帝的身份,在鎮北王夫婦的陵墓前實在不需要行這樣的大禮,後方的眾臣心裏都驚了。

他們眼睜睜地看著慕炎鄭重地行了三跪九拜之禮,心中掀起了一片驚濤駭浪,心緒久久無法平靜。

慕炎行的是三跪九拜的大禮,與他對崇明帝行的禮一般無二,其鄭重可見一斑。

這禮未免也太重了!範培中神色覆雜地盯著慕炎的背影,心緒飛轉。

慕炎能這麽快把朝政掌握在他手中,他自然不是一個心思單純的人,也不是他平日表現出來的那般輕狂隨意,慕炎有心計,有手段,他不可能無緣無故就對兩個死人行此大禮。

範培中能想到的唯一可能性就是,慕炎此舉是想要討好軍中吧。

範培中完全沈浸在了自己的思緒中。

帝陵中靜悄悄的,落針可聞。

朝臣們一邊行禮,一邊不時看向正前方的那三個棺槨,神情各異,有的驚訝,有的唏噓,有的感慨,有的讚賞。

大部分官員是直到此刻才知道,原來今日遷入副陵中的除了鎮北王夫婦外,還有鎮北王府的小郡主薛晗也一同落葬。

想到鎮北王府,這些官員的心情更覆雜了。

鎮北王府風光了百年,為大盛立下數之不盡的赫赫戰功,卻是淪落到這個下場,整個薛家毀於一旦,如今薛家雖然洗清了冤屈,可也從此斷了血脈。

說來,攝政王對鎮北王府也算盡心盡力了,還特意把小郡主薛晗的屍骨也找回來了,只可惜,鎮北王府小世子的屍骨還不知道在哪裏。

大臣們三三兩兩地交換著眼神,一個個心有同感,低聲地竊竊私語著:

“鎮北王府一家四口就只差鎮北王世子薛昭了吧。”

“是不是應該給鎮北王世子也立個衣冠冢?”

“該。理當如此才是。”

“說來這禮部辦事委實太不靠譜了,範大人也不知道提醒攝政王一句。”

身後的幾個大臣心有戚戚焉,用不以為然的眼神看著範培中,暗暗搖頭。

這些人蓄意壓低了聲音,可這些私議論聲還是隱隱約約地傳入了範培中的耳中。

範培中心裏委屈極了,又無處可說。

範培中又不是不懂人情世故的二楞子,他們想到的,他又如何沒想到,早在慕炎提出要把薛晗與鎮北王夫婦一同合葬時,他就想到了這一點。

範培中早就請示過慕炎,要不要給世子薛昭建一個衣冠冢,但是慕炎拒絕了。

其實範培中也不明白,慕炎明明連鎮北王夫婦和小郡主的屍骨都費了大力氣找回來了,為什麽不把這件事辦得更好,非要留這麽一個缺憾呢?

慕炎不說,範培中也不敢多問,只是在私下與禮部其他官員討論過,猜測慕炎是不是還在找鎮北王世子薛昭的屍骨,所以他才暫時不想給薛昭立衣冠冢?

念頭在範培中腦海中一閃而過。

這時,最前方的慕炎在三跪九叩後,站了起來,於是範培中以及其他人也紛紛起了身。

至此,今日的儀式才算是完全結束了。

周圍的氣氛愈發莊重,眾人的目光又落在最前方的慕炎身上,尤其是那些武官看著慕炎的神情更恭敬了。

當眾人離開永陵時,已經是未時,車隊一路馬不停蹄地趕回了京城。

端木緋回到端木府的時候,太陽剛剛西斜。

端木緋今天天還沒亮就起身了,如此折騰了大半天,已經精疲力盡,捂著小嘴連連打著哈欠,小臉上睡眼惺忪的。

她回府就沒看到端木紜,隨口問了一句:“綠蘿,姐姐呢?”

“大姑娘不在府中。”綠蘿稟道,“姑娘您餓了吧?要不要您先用些膳?”

端木紜接過綠蘿遞來的茶,抿了一口潤了潤嗓子,想著天色不早,就又問道:“知道姐姐去哪兒了嗎?”

綠蘿與其他幾個丫鬟面面相看,全都是一臉的茫然。

屋子裏靜了一瞬,綠蘿回道:“奴婢也不知道。”

錦瑟接口說:“下午大姑娘出去時,一個人也沒帶,是自己騎馬出去的。大姑娘有留話給姑娘,說讓您別擔心,她晚點就回來了。”

“……”端木緋驚訝地揚了揚眉,朝窗外看去,心想:姐姐去了哪兒呢?

窗外的紅梅在寒風中怒放,嬌艷似火,風姿綽然。

太陽一點點地西落,給那一株株紅梅鍍上一層金紅色的光暈。

端木紜是去了京郊西嶺山的永陵。

以她的身份不能參加白天的遷陵儀式,所以,她才特意等儀式結束後再去。

但永陵可是帝陵,帝陵自然是有人守陵的,端木紜也進不去。

她暫時也沒打算進去,在西嶺河靜靜地等待著,放任霜紈自己去喝水、吃草、溜達。

難得可以出來放放風的霜紈樂壞了,在河邊奔來跑去,不時發出噅噅的聲音,它的性子一貫溫順,也不會跑遠,跑一會兒就又回來親昵地蹭蹭端木紜。

時間就在這種悠閑靜謐的氣氛中一點點過去,夕陽漸漸地落得更低了,黃昏的天空一片晦暗,只剩下西邊天空的最後一抹紅色,夜幕即將落下。

“得得得……”

遠遠地,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朝這邊而來,馬蹄聲越來越近,一個著竹青色直裰的青年策馬朝這邊飛馳而來。

霜紈既然認識來人,也認識對方的胯下的白馬,樂呵呵地跑上前跟來人打招呼。

岑隱也看到了河邊的端木紜,下意識地拉了拉馬繩,胯下的白馬就放緩了馬速。

白馬一邊打著響鼻,一邊停在了距離端木紜兩三丈外的地方,馬上的岑隱驚訝地看著端木紜。

“端木姑娘。”

天色越來越暗,岑隱的面龐看來模糊不清。

岑隱沒問,端木紜主動解釋道:“我想過來祭拜。”

岑隱利落地從馬上一躍而下,朝端木紜走近了幾步,眸中閃爍著極為覆雜的光芒。

他直直地看著端木紜的眸子,問道:“在等我?”

“我猜到你會來。”端木紜微微一笑,目光明亮而沈靜,一瞬也不瞬地看著岑隱。

寒冷的晚風拂面而來,吹起幾縷碎發,發絲輕撫著她白皙的面頰,襯得她神情越發堅毅,仿若那冬日怒放的紅梅,在寒風中嬌艷而又堅韌。

“……”岑隱薄唇微動,那雙狹長的眸子裏更深邃,也更覆雜了。

他是獨自前來的,事先沒有告訴過任何人。

他只想單獨來祭拜一下父母和姐姐,他有很多話想跟他們說……

端木紜朝岑隱走近了兩步,又道:“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嗎?”

兩人寥寥數語,乍一聽有些沒頭沒尾,卻有一種無聲的默契彌漫在兩人之間,似乎有些事彼此早已心知肚明。

岑隱深深地凝視著端木紜,一動不動,雙拳緊緊地握在一起,須臾,他徐徐地點了點頭。

端木紜嫣然一笑,面容愈發明艷逼人。

霜紈看看端木紜,又看看岑隱,雖然它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卻也隱約感覺到主子的心情不錯,發出愉悅的“噅噅”聲。

霜紈和岑隱的那匹馬被留在河邊玩耍,只有岑隱和端木紜進了帝陵。

帝陵的守衛自然是認識岑隱的,哪裏敢阻攔岑隱,更不敢朝岑隱身旁的端木紜多看一眼,二話不說就放兩人進去了。

岑隱提著一個燈籠走在端木紜的前方給她領路,他對這裏的格局了然於心。

燈籠中的燭火發出昏黃的光芒,照亮了兩人前後丈餘,燈火隨著燈籠的搖曳也在微微地搖曳著。

陵墓內,寂靜無聲,只有兩人輕巧的步履聲。

端木紜比岑隱落後了兩步,一直擡眼看著他的側臉。

燈光中,他的肌膚細膩如羊脂白玉,目如點漆,唇似塗朱。

青年的五官如此精致完美,只是像這樣靜默不語地緩步前行,就十分的……賞心悅目,仿如名家筆下的一幅畫。

兩人一路沈默不語,只聽那燭火燃燒的滋滋聲偶爾響起,越發顯得靜謐。

端木紜的唇角微微翹了起來,這一路的疲憊一掃而空。

只是這麽靜靜地看著他,陪著他,已經讓她很高興了。

端木紜的眼睛更明亮了,如寶石,似星辰。

突然,她三步並作兩步地加快了步伐,一把拉住了他空閑的右手,緊緊地握住,他的掌心幹燥溫暖,掌心有幾個粗糙的薄繭。

“……”岑隱渾身劇烈地一顫,下意識地停下了腳。

岑隱一動不動地站著,他的理智告訴他,他該縮回手,但又舍不得掌心的溫度。

她的手與他迥然不同,細嫩,光滑,而又溫暖。

一種讓他眷戀、讓他不舍的溫暖。

兩人皆是一動不動,仿佛時間在這一刻停止了一般。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岑隱突然動了,牽著端木紜的手繼續往前走去。

端木紜看著兩人交握的手,唇角翹得更高,笑意蔓延到眼角眉梢。

她的笑容那麽溫柔,那麽璀璨,仿如那陽春三月的春暉。

一路無語。

兩人在岑隱的引領下一直來到了帝陵東北角的副陵。

岑隱把燈籠放在了一邊,在偌大的墓碑前跪了下去,端木紜也跪在了他的身旁。

兩人恭恭敬敬地對著墓碑行了三跪九叩之禮。

行過禮後,岑隱擡起頭來,一眨不眨地凝視著前方的墓碑,神情凝然不動。

他依舊沒有說話,但是渾身的氣息卻發生了一種微妙的變化,透出一股子深邃的悲涼與思念。

岑隱跪著沒有動,端木紜也沒有動。

時間沈默中緩緩地流逝。

端木紜心頭泛起一種酸楚的痛感,一點點地蔓延開去。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岑隱盯著墓碑上的“薛”字,率先開口道:“我的本名叫薛昭……”

岑隱幽深的眸子更覆雜了,他本以為此生再也不會與人提起這件事,他本以為他會讓這個名字永遠淹沒在那遙遠的過去……

他何曾想到有一天,他會主動告訴一個姑娘,他真正的名字,他真正的身世。

端木紜看著岑隱輪廓分明的側臉,靜靜地聆聽著,神色恬靜。

雖然沒有人跟她說過岑隱的身份,但是早在當年華藜族族長指認岑隱是他的外甥鎮北王世子時,端木紜就隱約猜到了岑隱真正的身世,只是從來不曾向岑隱求證罷了。

此時此刻,端木紜的心頭覆雜了。

她很高興岑隱願意告訴自己這一切,但又同時為他感到悲痛,她簡直不敢去想象這過去的十幾年來,岑隱是如何一步步地從家破人亡的悲痛中,走到了今天。

他太好了,好到讓她心痛。

岑隱繼續說著:“我是是鎮北王薛祁淵之子。十六年前,耿海奉慕建銘之命找北燕借兵,一夜之間剿滅了鎮北王府,還栽贓薛家通敵叛國。那一夜,薛家滿門皆滅,唯有我與姐姐薛晗死裏逃生。”

“姐姐帶著我一路逃到了扶青城,後來姐姐也死了……”

“從那天起,我就是為了報仇而活著的。”

“我從北境千裏迢迢地來到京城,設法進了宮……一步步地來到慕建銘身旁,設法贏得他的信任,一步步地把朝政把控在手心。”

“……”

“……”

“我與慕炎終於為我們的父母洗雪冤屈,我們終於如願了。”

從頭到尾,岑隱的聲音都沒有一絲起伏,仿佛他在說得並非是他自己的故事,而是一個不相幹的人。

他身側的那個燈籠中的燭火猛地跳躍了兩下,火光在岑隱的臉上投下詭異的陰影,他面無表情,可是那幽深的眼眸中卻泛起了濃濃的哀傷,更多的是無力。

端木紜依舊靜默,靜靜地聽著。

岑隱的雙拳握得更緊了,手背上浮現根根青筋。

他深吸一口氣,艱聲又道:“但如今,我卻不能再光明正大地跪在父母和姐姐跟前了。”

他不能讓世人知道,他是薛家的人。

他是心狠手辣、獨斷橫行、擅權專政、肆意妄為的東廠廠督。

這已經是他的一部分,不,應該說,這是現在的他,也會是以後的他。

岑隱突然動了,轉頭看向了跪在他右手邊的端木紜,盯著她在燈光中尤其清亮的眼眸,一字一頓地問道:“你明白嗎?”

他是活在陰暗深處的人,見不得人,也見不得光,現在是,將來也是。

而她不同。

她,是他這一生最燦爛的陽光。

他們兩個天差地別,一個是光,一個是影,不該攜手,不該並肩,不該奢求。

“……”端木紜看著他,還是沈默,櫻唇緊抿。

岑隱沒再說什麽,從地上站了起來,跪了許久的膝蓋微微發麻,生疼。

端木紜向岑隱伸出了手,示意他扶自己起來。

岑隱隔著衣袖抓住了她的手腕,順勢拉了她一把。

跟著,岑隱再次僵住了,如石雕般。

端木紜一把抱住了他,雙臂緊緊地環著他的腰身,臉埋在他胸口。

兩人之間從來不曾如此接近過,她可以聽到他強健有力的心跳,他可以聞到她身上的馨香,感覺到她溫熱的氣息。

他們都可以感受到彼此的體溫。

岑隱的身子更僵硬了,端木紜則是更為用力地抱住他。

周圍寂靜無聲,只有彼此的心跳聲一下接著一下地響起,越來越快,也越來越有力,最後變成相同的節奏。

“砰!砰!砰!”

“砰!砰!砰!”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端木紜才低聲道:“我知道。”

岑隱的身子又是微微一顫。

“你是誰根本不重要,薛昭也好,岑隱也好,在我的心裏沒有區別。”

“我想和你在一起。”

“你想留在京城,我也留在京城;你想縱情山河萬裏,我也和你一起!”

他在哪裏,她就在哪裏,無論他將來怎麽樣,她都會陪著他。

說到這裏,端木紜把埋在岑隱胸膛中的小臉擡了起來,雙目再次與他直視。

眸與眸之間相距不足半尺。

少女的眼神堅定如磐石,明亮如驕陽,她的眼眸如鏡子般清晰地倒映著岑隱的影子。

“我不在乎別人會說什麽。”

“我想陪著你。”

她神色坦然地吐露自己的心聲,精致的面龐上泛起如花瓣般的紅暈,嬌艷欲滴。

“……”

岑隱只覺得喉嚨像是被掐住似的,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他的薄唇動了動,想說什麽,但最後還是抿緊了嘴唇,似有一聲無聲的嘆息聲自他嘴角逸出……

燈籠裏的燭火越來越暗,越來越暗,最後徹底熄滅了,周圍陷入一片黑暗中,伸手不見五指。

黑暗中,他們的心跳似乎更清晰了。

“砰!砰!砰!”

端木紜想說,他們該走了,可話還未出口,就感覺到一雙有力的臂膀攬上了她的腰身。

端木紜的雙眸微微張大,洋溢著唯有她自己知道的喜悅,唇角翹得更高了。

真好!

端木紜放松地把螓首靠在他寬厚的胸膛上,聆聽著他強健有力的心跳聲……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黑暗中又響起了岑隱柔和的聲音:“時候不早,我送你回去吧。”

他溫熱的氣息隨著吐字撫上端木紜的臉頰與耳廓,端木紜覺得耳朵熱熱的。

“好。”她退了半步,含笑應了。

岑隱又拿起了那個燈籠,牽著端木紜的手在黑暗中原路出了帝陵。

一路上,又是沈默,誰也沒有說話。

一切盡在不言中。

兩人策馬從永陵返回了京城,來到西城門外時,城門早就關閉。

岑隱出示令牌後,城門立刻就再次開啟了,讓兩人進了城。

現在正在宵禁,街道上空無一人,與白日裏的繁榮迥然不同,只有兩人策馬飛馳,馬蹄聲在空蕩蕩的街道上尤為響亮。

岑隱親自把端木紜送回了權輿街的端木府。

門房也知道大姑娘沒回府,一直在留意著府外的動靜,幾乎是端木紜一到,角門就被打開了,門房婆子殷勤地迎端木紜入府,心裏暗道:原來大姑娘是和曾公子出門了啊。

端木紜進去後,角門很快就關閉了,只留下岑隱一人靜靜地跨坐在白馬上。

黑漆漆的夜空中,繁星密布,環繞在那皎潔如水的圓月周圍。

岑隱靜靜地望著那閉合的角門,沒有離開,眸色一點點地變得更幽深了。

過了許久,他才拉了拉馬繩調轉了方向,白馬嘶鳴了一聲,撒著蹄子往前飛馳了出去。

迎面而來的夜風將岑隱半束半紮的烏發吹起,渾身透著一股肆意不羈的氣質。

而他那張絕美的面龐卻是柔和得不可思議。

他的耳邊反覆地回響端木紜對他說的話:

“你是誰根本不重要,薛昭也好,岑隱也好,在我的心裏沒有區別。”

“我想和你在一起。”

“你想留在京城,我也留在京城;你想縱情山河萬裏,我也和你一起!”

“我不在乎別人會說什麽。”

“我想陪著你。”

“……”

恍如一股暖流汩汩地在心頭淌過,岑隱的薄唇翹了起來,臉上不自覺地露出了笑容。

清冷的月光下,他絕美的面龐仿佛發著光似的,璀璨生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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