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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3章 成功(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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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用封炎再吩咐,封炎帶來的十幾人就訓練有素地在城墻上分散開來,站在原本守衛的位置上,就仿佛他們本來就站在那裏。

封炎和那個虬髯胡則徑直走到了城門的正上方。

虬髯胡替封炎把風,封炎俯首望著掛在城墻上的那個頭顱,眼睫微微地顫了兩下。

封炎立刻就抓住了城墻上那根懸著簡王頭顱的麻繩,攥緊。

他深吸一口氣,三兩下就把頭顱給拉了上來,然後解下了上面的麻繩遞給身旁那個虬髯胡。

封炎從懷中取出一塊黑色的麻布,小心翼翼地把簡王的頭顱裹了進去。

與此同時,虬髯胡手腳利索地從自己抱著的那個頭顱上取下了頭盔,然後把那北燕人的頭顱系到了麻繩上,胡亂地用散亂如麻的頭發遮住了它的面容,跟著,他隨意地把它往城墻下方拋了下去。

頭顱懸在麻繩上,貼著城墻來回晃動了幾下……

風一吹,城墻上的那些火把瘋狂地跳躍著,火光滋滋作響。

“走。”封炎小心翼翼地把那黑布包裹起來的頭顱抱了起來,就大步流星地朝著來時的路線原路下了城墻。

其他人看了看四周,確定沒人註意他們,也跟在封炎身後,紛紛地下了城墻。

哨樓那邊的火光小了不少,但是,那灰白色的煙塵還在洶湧地朝沖天而起,把那夜空中的星月都蒙上了一層淡淡的陰霾。

封炎一行人悄悄來,又悄悄走,不過短短不到一盞茶功夫,城門上方又空無一人,似乎什麽也沒發生過。

只有煙塵滾滾,晚風陣陣。

等封炎一行人回到城西的兵營時,君然已經等在封炎的那個帳子裏,焦急地來回走動著。

看著封炎抱著一個黑布包袱出現在帳子口,君然的身子瞬間就仿佛凍結了似的,目光發直地看著那個黑布包袱。

時間似乎靜止了一般。

今晚他們兵分兩路行動,本來君然是想親自去奪回他父王的頭顱,可是封炎怕他一時激憤,就把去哨樓縱火的任務給了他。

兩人以前在北境時也沒少協同作戰,默契十足,神不知鬼不覺地就偷龍轉鳳。

“成了。”

封炎簡明扼要地給了君然兩個字。

即便如此,帳子內的空氣還是沈甸甸的。

封炎和君然的心還沒完全放下,簡王的軀體被丟在了靈武城西郊的亂葬崗,那裏屍橫遍野,想要找到簡王的屍身可沒那麽容易。

而且,他們還不能興師動眾地找,畢竟,如今方圓幾百裏都是北燕人的地盤,萬一不慎驚動了北燕人,那可就麻煩了!

“只等明天了……”

封炎朝帳子外那愈發幽暗的夜空望了一眼,把帳子的簾子垂落了下來。

這註定是無眠的一個夜晚。

“喔喔!”

嘹亮的雞鳴聲打破了黎明的寂靜,封炎他們早已經整裝待命,裝作巡邏的隊伍離開了軍營朝著北城門的方向去了。

哨樓的火早就熄滅了,火焰在上面留下了焦黑的痕跡。

清晨的風一吹,那種燒焦的味道就隨風而來,空氣中的氣味變得更覆雜了。

看守城門的士兵校對了令牌後,城門就再次在隆隆地開啟了,如常般只開一半。

封炎帶著身後的百來人步履整齊地出了城,按照巡邏的路線一路往西,誰也沒有回頭。

“嗡嗡嗡……”

無數只蒼蠅一如昨日般扇著翅膀飛舞在城墻上的那個頭顱四周。

“踏踏踏……”

封炎一行人起初步行,到走出哨樓的視野範圍後,眾人就忍不住奔跑了起來,步履穩健,一直來到了靈武山腳下,才停下了腳步。

幽深的樹林中立刻就有幾人出來接應,為首的方臉中年人對著封炎抱拳稟道:“公子,找到了。”

一瞬間,封炎和君然皆是如釋重負,直到此刻,他們才聞到這幾人身上的都縈繞著一股淡淡的屍臭味,在炎炎烈日下,那種不可言狀的氣味就更濃郁了。

但此時此刻,誰也顧不上這些細枝末節了,跟著那方臉的中年人進了樹林,只留了幾人守在林子口。

樹林中,濃蔭遮天,周圍一下子就暗了不少。

樹枝在微風中簌簌作響。

封炎、君然一行人在中年人的引領下來到了一棵被劈開兩半的枯樹旁,周圍還有數十人,每一個人都是屏氣斂聲。

眾人的目光都看向同一個方向。

一個偌大的深灰色麻布袋靜靜地躺在草地上,布袋微微地勾勒出人體的輪廓,蒼蠅似乎聞到了它喜歡的味道,嗡嗡地在麻布袋四周飛來飛去。

那種單調的“嗡嗡”聲是那麽刺耳。

君然深吸一口氣,目光怔怔,一時看著那麻布袋,一時又看向捧在自己手上層層包裹的包袱。

林中的空氣中近乎凝固。

君然周身散發出絲絲縷縷的悲慟,神情木然,仿佛三魂七魄少了一半似的。

他不說話,其他人也就沒有說話,沈默蔓延著,似乎在哀悼著什麽。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君然開口道:“阿炎,可以給我一炷香時間嗎?”

封炎似乎猜到了君然是要做什麽,道:“我來幫你。”

君然點了點頭。

周圍的其他人都悄無聲息地散去了,如鬼魅般藏匿在樹林中。

封炎和君然一個解開包袱,一個解開麻布袋,默契地開始為簡王收斂屍身。

為袍澤收斂屍身的事,曾經封炎不知道做過多少次,只是他想不到,有一天,他手下需要收斂的屍身會是簡王。

穿針引線,穿著麻繩的銀針小心翼翼地穿過那慘白的皮膚與腐敗的血肉,一針接著一針。

君然一點點地把屍身與頭顱縫合在一起。

封炎也沒閑著,幫簡王把散亂的頭發梳好,重新又綰成了發髻,然後用濕布一點點地擦去他臉上的血汙……

那張曾經熟悉的面龐早就面目全非,渾濁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足以令人浮現連篇……

君然俊朗的臉上面無表情,眼神沈沈。

他擡手,慎重地把簡王那雙死不瞑目的眼眸合上了。

父王該暗安息了!

父王能為大盛做的都已經做了,無愧於心。

君然默默地走到了三步外,對著簡王磕了三個頭,鄭重其事。

封炎也磕了頭,然後道:“阿然,我們先回京再說。”

封炎在北境能用的只有千人,怎麽都不可能以千人就去對抗北燕的數十萬大軍。

他們也不能輕舉妄動去暗殺北燕元帥,要是暴露了身份,等到他們走了,北燕人只會把火宣洩到北境的百姓身上。

現在,他們只能先回京。

無論是調兵,還是反擊,一切都只有等回京後再說。

這些個道理即便封炎不說,君然也都明白。

他擡眼看向了京城的方向,好一會兒,才低低地應了一聲。

那似嘆息一般的聲音才逸出嘴唇,就被周圍的樹枝搖曳聲壓了過去。

林中陷入一片寂靜。

不知何時,遠處傳來了夏蟬垂死的蟬鳴聲,從北境一直到數千裏外的京城都是如此。

時值夏末,蟬鳴聲一日日地越來越淒厲,擾得人不得安寧。

端木緋獨自坐在小書房裏,手裏捏著一支羊毫筆,似乎有些閃神。

她以羊毫筆沾了沾藤黃顏料,又把紙上的一朵金桂填上了顏色。

這是一幅金桂圖。

端木緋是用九九消寒圖的畫法畫的。

在封炎走的次日,她畫了一枝素桂,枝上畫桂花九朵,每一朵桂花畫九片花瓣,共八十一瓣。每一瓣代表一天,每過去一天就給一瓣桂花塗上顏色。

現在這枝素桂上已經畫好了一朵完整的金桂,代表封炎已經走了九天了。

這幾天來,朝堂之上,一團亂,每天主戰派和主和派人爭論不休,誰也說服不了對方,端木緋都從端木憲的口中聽說了。

這些天,端木緋一直是閉門不出,沒事的時候,就在塗這幅金桂圖的花瓣。

塗完了這片金桂花瓣,端木緋拿著筆就開始發呆,眼神恍惚。

蜷縮在一旁的竹籮裏睡覺的白狐貍早就習慣了,看了她一眼,就閉上了藍眼睛,換了個姿勢,繼續睡覺。

可才閉上眼睛,白狐貍又突然睜開了眼,擡頭朝窗外的方向望去。

窗外樹枝簌簌搖曳,還夾著八哥粗嘎淒厲的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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