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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9章 名揚(兩更合一)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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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丫鬟暗暗地交換了一個眼神,目光落在了案頭那本攤開的賬冊上。

錦瑟一大早就把她這幾天整理好的賬冊給了端木緋,可是端木緋翻了快一上午,卻還只堪堪翻了三頁,她兩眼呆滯,時不時就對著窗外發呆。

碧蟬拉了拉綠蘿的袖子,無聲地用口型說著,她去找小八哥。

有道是,養兵千日,用兵一時。

這個時候由聒噪的小八哥來炒一下氣氛最好了!

碧蟬拎著裙裾匆匆出了小書房,出去也沒一會兒,就又匆匆地回來了,空手而返,面色有些古怪。

“姑娘,”碧蟬在綠蘿和錦瑟疑惑的眼神中快步走到了端木緋跟前,“安平長公主府那邊送來了幾車料子,說是要給您的。”

料子?!端木緋先是怔了怔,接著才恍然大悟地回過神來,想起小定禮的次日她曾和封炎出門去衣錦街溜達,“一不小心”就買了不少料子,封炎當時就說要讓安平出面把料子給她送來端木家……

想著,端木緋的神情變得十分覆雜,小嘴抿成了一條直線。

她差點忘了,封炎人是走了,可他也沒忘了給她布置“功課”,暗示她給他做衣裳呢!

端木緋的五官都皺了起來,數著白嫩的手指,心想:那她從現在開始,給封炎做一身夏裳以及一身秋衫,應該差不多了吧。

唔,上次她給封炎做的那身紫色衣袍也確實“敷衍”了那麽一點點,最多,這次她再加做兩身,湊個四身新衣將功補過?

端木緋仿佛一下子找到了重心般,三魂七魄歸位,心定了不少,吩咐丫鬟們把封炎送來的料子搬一些過來瞧瞧。

丫鬟們立刻招呼著院子裏的幾個婆子行動起來,沒一盞茶功夫,東次間裏就堆了近半屋子的料子,一片姹紫嫣紅。

幾個丫鬟都看得目不轉睛,神采煥發,畢竟又有哪個姑娘家不喜歡時新好看的料子的。

端木緋一邊慢慢地地環視著這些料子,一邊心裏琢磨著該挑什麽顏色給封炎,印象中,封炎好像穿過青蓮色,湖藍色,紫色,櫻草色……

端木緋的目光落在一卷柳黃色的料子上,這個顏色由封炎來穿,應該還不錯,只是這料子上的蓮花暗紋似乎更適合女子。

端木緋的視線繼續往右邊掃去,卻見這卷柳黃色的料子旁是一卷妃色的料子,顏色粉嫩得很……

端木緋霎時楞住了,呆若木雞,總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太對勁。她似乎誤會了什麽……

見端木緋直楞楞地盯著那卷妃色的料子看,碧蟬笑著湊過來說道:“姑娘,奴婢看這卷妃色芙蓉花紋的料子很適合您啊。現在把料子送去針線房,應該還來得及趕制一身夏裳。”

端木緋緩緩地眨了眨眼,擡手捏起了那卷妃色料子的一角,眼神古怪地看向碧蟬,問道:“覺得這卷料子適合我?”她覺得喉嚨突然間有些幹澀。

綠蘿也走了過來,笑著點頭道:“是啊,四姑娘,您看這料子的顏色多鮮嫩,您穿起來肯定好看。”

碧蟬和綠蘿一唱我一和把這卷料子和端木緋都狠誇了一番。

但是端木緋已經聽不到了,心神飄遠。

她又低頭去看手裏的料子,精致的芙蓉穿蝴刻絲料子裏織入了縷縷金絲作為花蕊和蝴蝶的觸須,看著精致而不失華美。

她以白皙柔嫩的指尖輕輕地摩挲著手中的料子,烏黑的眸子裏翻動著異常覆雜的情緒,如同一顆石子墜入原本平靜的湖面,蕩起了一圈圈漣漪,久久不曾平息。

是了,這些料子除了紫色、青蓮色、湖藍色、炎色等等這些男女皆適宜的顏色,還夾雜了不少粉嫩的顏色,像玫紅色、銀紅、丁香色……

封炎又不是姑娘家,這些顏色怎麽也不適合封炎!

所以……

封炎買的這些料子不是給他自己買的,也不是給安平買的……

所以……

端木緋的指尖下意識地指向了自己,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封炎那日特意買這些料子莫非不是為了使喚她給他做衣裳,只是單純地買給她的?!

當這個念頭清晰地浮現在端木緋心頭時,她只覺得腦子一片空白,身旁丫鬟的聲音、小八哥的叫聲、窗外的枝葉搖曳聲都離她遠去……

端木緋呆若木雞地站在原處,時間在這一瞬似乎靜止了。

丫鬟們再次面面相覷,接著就發現正常了才一盞茶功夫的四姑娘又開始意識恍惚了,連著幾天似乎都在發呆,一本《大盛地理志》第七冊 翻了幾天連一半都沒翻完。

炎炎六月在端木緋的恍惚中來臨了,天氣越來越熱,如同一個蒸鍋般,屋子裏開始放起了冰盆,涼絲絲的,連幾個大丫鬟沒事也不愛出門了。

發了幾天呆的端木緋一直到涵星來訪,才被轉移了註意力。

“緋表妹,聽說了沒?”

這天一早,難得休沐的涵星就興致勃勃地跑來端木家找端木緋嘮嗑,秀麗的小臉上神采飛揚。

“這半個月來,京裏陸續來了三個女大家!現在整個京城的夫人閨秀都震動了……”

涵星滔滔不絕地把這三人介紹了一番:

第一人是江南知名的琴藝大師鐘鈺,自二十年前未婚夫過世後,就守了望門寡,只與琴為伴,琴藝之高名滿天下;

第二人是江南棋士李妱,這李妱也是個奇女子,出身江南名門,卻不願出嫁,十五歲就自梳,自此寄居道觀,自號翠微居士,其棋力之高連遠空大師也讚過她天資卓絕;

第三人是章大夫人,是四大世家之一淮北章家這一代的當家主母,章大夫人是個能詩擅畫的才女,自閨中起就有不少詩詞歌賦流傳坊間,令不少才子雅士亦為其折服。

這三個女大家的到來,引得京中不少夫人、閨秀皆是議論紛紛,可以說,是這半個月來,京中最廣受關註的話題。

她們三人皆是成名已久的才女,如今一起出現在京城,自然也難免有好事者把她們放在一起評頭論足地比較一番,有道是眾口難調,這種爭論也註定是各執一詞,誰也說服不了誰。

不過,端木緋這些天一直沒出門,封炎一走,她總覺得做什麽事都提不起勁,再加上天氣又熱,她幹脆就悶在家裏。

至於端木紜又一向不關註這些事,所以,端木緋還是第一次聽說三個女大家來京的事。

“五天前,她們三位還特意一起進宮拜見母後,”涵星越說越是興奮,扯扯端木緋的袖子,“緋表妹,可知道她們來京城是做什麽的?”

涵星故意賣關子地停頓了一下,端木緋配合地問道:“她們是來幹什麽的?”她是真的有些好奇,對於這三個女大家,她也是久聞大名。

“呱?”正站在窗檻上的小八哥也好奇地叫了一聲,它的神態語氣仿佛在說,怎麽不說了?

涵星忍不住伸手在小八哥油光水滑的黑羽上摸了一下,方才答道:“她們打算在京城開辦女學,想請母後下懿旨倡導。母後本來有幾分猶豫,但是聽聞女學主要教導女子三從四德、琴棋書畫,覺得也未嘗不可,特意去請示了父皇後,這才答應了下來。”

涵星眨了眨眼,小臉往端木緋那邊湊近了一些,“緋表妹,父皇還說,我們幾個公主雖然有太傅在教,但是每旬也可以去女學上上課……緋表妹,要不要一起去?”涵星一臉期待地看著端木緋。

端木緋抿嘴淺笑著,一臉的乖巧。

當她剛才聽涵星說皇帝讓幾位公主也去女學的時候,心裏就有某種不詳的預感。

但凡這種事,一旦公主們去了,下頭的臣女們總要跟跟風的,不好不去,那麽,自己舒舒服服的逍遙日子豈不是就沒了?!

“涵星表姐,也知道,我身子嬌弱得很,一向受不了暑熱,”端木緋裝模作樣咳了兩聲,表情真摯地看著涵星,“這大熱天的,我還是別出門得好。”

端木家公中的冰是有份例的,各房若是不夠,可以自己買,端木紜就算虧待自己,也不會虧待端木緋,加之李氏的嫁妝已經拿回來了,光是租子就有不少,所以,長房早就提前買了不少冰存著,任著端木緋隨意用。

涵星一面摸著小八哥,一面隨意地掃了角落裏的冰盆一眼,再看看臉色紅潤的端木緋,覺得她裝病裝得一點誠意也沒有,努努嘴,嬌氣地說道:“到時候,本宮一定要陪著!”屆時,她親自來端木家接人就是了。

端木緋只是抿嘴笑,心想:船到橋頭自然直,到時候的事,到時候再說吧。

表姐妹倆相視一笑,頗有一種“各懷鬼胎”的感覺。

“緋……哎呦!”

涵星才剛開口,就被小八哥不耐地在她手背上啄了一下,一臉嫌棄地看著她,仿佛在說,還有完沒完了!

“小八!”端木緋不悅地皺了皺眉,小八哥委屈巴巴地叫了一聲,用翅膀指了指涵星,好似在為自己申辯。

涵星看得小家夥那可憐巴巴的樣子,心都要化了,急忙道:“是本宮不好……小八,最乖了!”

小八哥在原地跳著腳,那得意洋洋的樣子好像在說,那是自然。

端木緋看著這一人一鳥,心底暗暗搖頭:這只小八啊,真是被慣壞了。

涵星殷勤地給小八哥灑了一些細碎的小米,又陶醉癡迷地看著它“吧嗒吧嗒”啄小米的樣子,好一會兒,她才又想起了端木緋,朝她望去,問道:“緋表妹,外祖父解了的禁足沒?”

端木緋忙不疊點頭,大眼亮晶晶的。

那也是一個意外的收獲了。

那天封炎帶她出去玩被端木憲逮了個正著後,她本來還擔心會被端木憲訓斥一頓,再延長她禁足的時間,沒想到反而陰錯陽差地又重獲自由了。

端木憲意識到已經關不住端木緋了,想著這幾個月京裏的形勢也好了,也就由著她去了,也就是端木珩每次一逮著她,就要嘮叨上幾句,讓她別只顧著玩耍,荒廢了學業雲雲。

端木緋“聽話”極了,從那次送走了封炎後,大半個月了也沒出過門。

她總覺得心裏空落落的,大概或許是因為天太熱了吧,以致她懶洋洋的,每天跟小狐貍一樣啥也不想幹,直到今天涵星來訪,才讓她提起些勁來。

“緋表妹,那我們出去玩吧!”涵星興致勃勃地提議道。

兩人一鳥一拍即合,說走就走地出門了。

懶洋洋的小狐貍慵懶地望了她們一眼,大熱天的,它除了吐舌頭,完全不想動一下。

六月的空氣仿佛被火爐烘烤過似的,天氣又悶又熱,直到鉆進涵星的馬車,端木緋才長舒了一口氣。

沒一會兒,馬車就載著二人一鳥離開了端木家,難得可以出門的小八哥龍心大悅,主動把頭湊到涵星掌下,恩準她撫摸自己。

涵星喜不自勝,陪小八哥玩了一會兒後,才道:“緋表妹,今天鐘先生應邀去露華閣參加凝露會,想來那裏熱鬧得很。”一想到又有熱鬧可以看了,涵星的眸子就像是那發光的寶石一般,璀璨生輝,“我們去露華閣怎麽樣?”

端木緋從善如流地應了一聲。

她正在吃著一碗冰鎮過的糖蒸酥酪,滿足地瞇起了大眼,覺得涵星真是會享受,這間馬車布置豪華不說,還有冰盆和冷飲點心,就算出門游玩也不熱。

唔,要不她也跟姐姐說說,給她改造一輛冬暖夏涼的馬車?

“去露華閣!”涵星對著外面趕車的小內侍吩咐了一聲,跟著又想到了什麽,摸著小八哥的手指停了下來,“緋表妹,沒收到凝露帖嗎?”

端木緋又送了一勺糖蒸酥酪到口中,心不在焉地搖了搖頭。

涵星有些驚訝地脫口道:“不會吧。”難道是露華閣不小心把端木緋給漏下了?

涵星隨即又想起了另一件事,提醒道:“緋表妹,付家那個付盈萱是那位鐘先生的徒弟,知道吧?”

付盈萱與端木紜姐妹倆之間的“齟齬”在去歲牡丹宴時發生在眾目睽睽下,也算是眾所周知了,鐘鈺是付盈萱的師傅,人難免有護短之心,也許會導致場面有些尷尬。

端木緋不以為意地“哦”了一聲,她早聽聞過這位鐘大家的名字,去凝露會看看也不錯。

她又美美地吃起她的糖蒸酥酪來,心道:這宮裏的禦廚就是不簡單啊,一碗簡簡單單的糖蒸酥酪做得恰到好處,入口即化,奶香縈繞唇齒之間。

趕車的小內侍熟門熟路地把馬車趕到了中盛街上的露華閣,涵星常來露華閣玩,這裏待客的那些侍女基本上都認識她,一見她來了,也不查凝露帖,就迎她和端木緋進去,穿過一個庭院,一路來到了後頭的凝露軒。

一樓四面的三交六菱花槅扇全數關上了,將烈日擋在外頭,四個角落都放著冰盆,廳堂裏的氣溫清涼如水,正正好。

今天的凝露軒比往常還要熱鬧,一片珠光寶氣,不少貴女都收到凝露帖來了,其中也有一些姑娘是認識涵星的,紛紛上前問安。

“參見四公主殿下。”眾女皆是屈膝給涵星行了禮。

在場的姑娘中也有不少認識端木緋的,有幾位最近還曾與母親一起拜訪過端木家,也相攜上來給端木緋見禮,其中一對十三歲的雙胞胎少女最引人註目。

“端木四姑娘,涵芳園一別,別來無恙。”一模一樣的兩個少女落落大方地上前,對著端木緋福了福,聲音整齊劃一。

這兩位姑娘正是路夫人的一雙女兒路燕嬌和路燕舒姐妹倆。

“路大姑娘,路二姑娘。”端木緋也笑著與這對姐妹回了禮。

端木緋每次看到她們倆都覺得有趣極了,不動聲色地找著她們倆的差異,看來看去,也只註意到姐姐打了耳洞,妹妹的耳朵卻是完好無損。

端木緋在看這對雙胞胎,四周的其他人則在看她,一道道神色各異的目光投諸在了她身上,其中有羨慕,有恭敬,有嫉妒,有敬而遠之,也有不以為然……

端木緋又不是睜眼瞎,自然也感覺到了,只覺得自己好像是成了被圍觀的藏品般,心裏覺得有些奇怪:她都兩個多月沒出門了,也沒做什麽驚世駭俗或者天怒人怨的事啊。

又或者……

端木緋轉頭看向自己的右肩,她們其實不是在看她,而是在看小八哥?

“呱?”

覺得自己好像又一次蒙冤的小八哥委屈而疑惑地叫了一聲。

“緋表妹,我們先坐下說話吧。”涵星神情親昵地挽著端木緋往前走去。

凝露軒裏,已經整整齊齊地擺好了一張張案幾和坐席,原來坐在上位的姑娘是耿聽蓮,如今涵星來了,這個上位自然而然就要給涵星坐。

耿聽蓮識趣地主動讓出了上位。

涵星今日來凝露會是臨時起意,所以,露華閣並沒有事先安排她的座次,以至於耿聽蓮退讓後,只能讓人在另一張案幾後又加了一個座位,與一位相熟的閨中密友坐在了一起,其他姑娘也紛紛落座。

耿聽蓮面色微微一僵,深吸幾口氣後,很快就又恢覆了平靜,不著痕跡地打量著涵星身旁的端木緋。

耿聽蓮心裏其實有點意外,沒想到端木緋也來了今日的凝露會。

自從皇帝給端木緋下了那道賜婚聖旨後,也不知道端木緋是不是被家裏人厭棄了,她已經兩個多月沒出來見人了,直到今日四公主與她一起來此。

聯想到最近岑隱認端木緋為義妹的傳言,耿聽蓮的嘴角勾出一抹似笑非笑,心道:看來端木緋與四公主涵星之間的關系也不過如此……

耿聽蓮慢慢地捧起粉彩琺瑯茶盅,半垂眼簾,遮掩著眸底的譏誚。

有道是,不知者不罪。

她可以不跟端木緋計較她及笄禮的事。

可是,在涵芳園時,端木緋故意在眾目睽睽下以潑墨弄汙了自己的裙子,給予自己如此大的屈辱,這一筆賬自己卻決不會忘記,總要一報還一報的!

思緒間,廳堂裏陸陸續續地來了越來越多的姑娘,一個個都是朝氣蓬勃,年輕的小姑娘們也不用怎麽打扮,都是婀娜多姿,神采煥發。

她們抵達後,都一個個給上位的涵星行了禮,其中也包括封從嫣。

封從嫣沒有收到凝露帖,她是隨三皇子的母家江家的三姑娘一起來的,當然也看到了坐在涵星身旁的端木緋。

猶豫了一下後,封從嫣朝端木緋走近了幾步,福了福後,問道:“端木四姑娘,為何一直沒來?”

她咬了咬下唇,楚楚可憐地說道:“祖母天天在等盼……明明與二嬸母說好會去探望祖母的,卻又不去,也不派人遞個消息……”

端木緋放下手裏的茶盅,隨口把剛才搪塞涵星的借口原封不動地重覆了一遍:“封姑娘,我身子嬌弱得很,一向受不了暑熱。”端木緋做出一本正經的樣子。

“呱!”小八哥心有戚戚焉地點了下鳥首,覺得自己這個主人實在是太嬌氣了。

涵星一聽,口裏的熱茶差點沒噴出去。

她急忙定了定神,把口裏的茶水咽了下去,努力維持著一派雍容高貴的模樣,心裏悶笑不已:她的緋表妹啊,還是這麽逗!

封從嫣俏臉頓時有些不太好看,烏黑的眸子隱約地泛著一層淡淡的水光,像是被人欺負了一般。

她白皙的素手緊緊地攥著手裏的粉色絲帕,緩緩地問道:“端木四姑娘,那今天為什麽就出門了?”

涵星皺了皺眉,她最不喜歡封從嫣這種好像人人都對不起她的性格,也不想想別人又不是她的母親、姐妹,憑什麽事事都要遷就她,配合她!

“封姑娘,是本宮叫緋表妹出來玩的,不行嗎?”涵星的聲音微冷,不客氣地斥道,“要是有什麽意見,讓祖母來找本宮就是!退下吧!”

涵星平日裏雖然嬌氣,但是為人一向還算親和,不太擺公主的架子,不過,她骨子裏終究是天家血脈,當神情冷峻下來時,自然而然地就散發出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

封從嫣委委屈屈地退下了,怎麽也不敢與四公主爭執什麽。

端木緋對著涵星投以崇拜的眼神,連帶她肩上的小八哥也樂了,拍拍翅膀,從端木緋的肩膀上飛到了涵星的肩膀上,一雙爪子抓皺了涵星的肩頭的衣裳,然而涵星毫不在意,甚至是有些受寵若驚。

不遠處的耿聽蓮也把剛才的一幕幕看在眼裏,聽在耳裏,眸底閃過一絲異芒,手指漫不經心地在茶盅上摩挲了兩下,並不意外端木緋敢這麽對待她未來的婆家。

這個端木緋一向扒高踩低,封預之如今都“犯”了“癔癥”,她又怎麽會看得上封家呢!

而且,她還睚眥必報……

就在這時,一個露華閣的侍女匆匆跑了過來,對著閣內的眾女稟道:“四公主殿下,各位姑娘,鐘先生來了!”

眾人皆是神色一凜,廳堂內,姑娘們的語笑喧闐聲戛然而止。

大家的目光都齊刷刷地看向了廳外,不遠處,一個青衣侍女正領著一個四十來歲的藍衣婦人不疾不徐地朝這邊走來,婦人身後還跟著一個抱琴的小丫鬟。

耿聽蓮的目光也從端木緋身上移向了廳外的藍衣婦人,眸子裏閃動著饒有興致的光芒。

去年,她一回京,就從京中閨秀的口中聽聞了端木紜和付盈萱的那點恩怨,有些事別人看不出來,卻瞞不過耿聽蓮,牡丹宴上,付盈萱會落得那麽一個下場,怕是端木緋故意利用岑隱為她姐姐報仇。

這些事鐘鈺又知道多少呢?

據她所知,付盈萱可是鐘鈺最得意的弟子。

耿聽蓮的瞳孔中微微蕩了蕩,又恢覆了平靜。

須臾,鐘鈺就走到了廳外,身姿優雅。廳堂中,姑娘們紛紛站起身相迎,以示對這位琴藝大家的敬仰與尊重。

鐘鈺漸漸走近了,眾人也就看清了她的容貌,只見她身形纖細如少女,白皙的面龐端莊清秀,烏黑濃密的頭發整齊地梳了個圓髻,只戴了一支簡單的翠綠竹簪,荊釵布裙,卻掩不住她渾身那種從容、坦蕩、優雅的氣質。

不少姑娘皆是心裏暗暗讚嘆著:不愧是名揚大盛的琴藝大家,氣度與凡俗女子確實不同。

露華閣的人已經預先為鐘鈺擺好了琴案和坐席,引著鐘鈺到廳堂中間的琴案邊坐下。

緊接著,其他姑娘也都坐了下來,目光不禁都落在琴案上的那把琴上。

那是一把靈機式的古琴,栗殼色底上間著朱紅漆,翠玉琴軫,琴身上布滿了各種斷紋,眾人大都知道這把琴應該就是鐘鈺最珍愛的一把琴——

“獨幽”。

這“獨幽”可是十大名琴之一,堪稱當世珍寶,千金難求,據聞鐘鈺愛之如命,無論去哪兒,都從不離身。在場的某些姑娘今日特意來此便是為了瞻仰這把名琴。

鐘鈺優雅地端坐在琴案後,環視著在座的眾位姑娘,落落大方地含笑道:“今日我應露華閣之邀來此與各位姑娘切磋琴藝,我先彈一曲,請大家品鑒。”

耿聽蓮朗聲應了一句“洗耳恭聽”,其他姑娘們皆是目光灼灼。

鐘鈺、李妱和章大夫人打算在京城開女學的事,在京中各府都傳遍了,這次,鐘鈺特意“應邀”來凝露會,名義上是為了指點閨秀們琴藝,實際上,也是為女學招生。

這一點,閨秀們也是心知肚明。

這些閨秀們來此當然也有自己的小心思,本來能收到凝露帖就是一種身份的象征,而這位鐘先生也確實是個大家,向這樣的大家討教琴藝的機會那可是千載難逢的,可遇而不可求的,也許還能成就一段佳話。

至於這女學,也有不少姑娘們想借機觀望一番。

眾人心思各異,相熟的姑娘們皆是暗暗交換著眼神,以此同時,一陣清澈空靈的琴聲自鐘鈺指下流瀉而出,如高歌,似風聲,像流水,似鳥鳴……時而委婉,時而奔放,時而悲切,時而輕快……

眾女皆是如癡如醉地沈浸在琴聲中,她們都聽過這一曲《蘭風吟》,《蘭風吟》雖然不是什麽千古流芳的名曲,卻是鐘鈺二十幾年前的成名曲。

這一曲是由鐘鈺親自所譜,二十幾年前就風靡江南,並在此後幾年傳遍了大江南北,鐘鈺也由此名揚天下。

二十幾年來,很多女子曾都彈過這一曲,卻彈不出此刻鐘鈺特有的那種味道。

半盞茶後,當琴聲停下時,廳堂裏,陷入了一片寂靜,悄無聲息,唯有外面庭院中的花木都隨風搖晃,簌簌作響,似淺歌,又似在為剛才的琴聲鼓掌。

“啪啪啪……”

很快,一陣熱烈的掌聲就打破了廳堂中的沈寂,掌聲愈來愈熱烈。

涵星轉頭看向坐在她右手邊的端木緋,隨口笑道:“緋表妹,來點評幾句?”

端木緋淺啜了兩口花茶,笑瞇瞇地讚了一句:“鐘先生的確是大家!”

她也聽過很多人彈奏這曲《蘭風吟》,由鐘鈺親自來彈,起承轉合確實更為精準。

“只不過……”

端木緋話語間,眾人的掌聲零零星星地停了下來,四周也漸漸靜了下來。

不遠處,一位黃衣姑娘情緒激動地站起身來,面頰泛著桃花般的紅暈,對著鐘鈺福了福,讚道:“鐘先生,您剛才彈得蕩氣回腸,令人嘆服,尤其是高潮的第三段,高昂卻不突兀,這一段,我以前試彈好幾次,卻總是不連貫,還請先生指教!”

鐘鈺微微一笑,隨手在琴弦上撥了兩下,如信手拈來,琴聲宛如拈在她指尖的花般流出……

她很快就收了手,溫和而又言簡意賅地解釋道:“這一段應該要巧用‘飛龍拿雲勢’與‘游魚擺尾勢’,相輔相成。”

那位黃衣姑娘登時就露出如醒醐灌頂般的神情,福身謝過了鐘鈺。

其他姑娘見鐘鈺為人和氣,又一語中的,聽她稍稍點撥,便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也紛紛起身請教。

屋子裏,姑娘們的聲音此起彼伏,如清脆的雀鳥般回蕩在廳堂裏。

涵星好奇地湊到端木緋的耳邊,壓低聲音問道:“只不過什麽?”她眼裏頗為怨艾,緋表妹也太會吊人胃口了。

端木緋就悄悄地與涵星咬耳朵:“只不過,鐘先生似乎心有旁騖。”因此她的心緒不和琴音。

就在這時,一個清澈端莊的女音在前方響起:“聽聞鐘先生有一高徒,有著‘琴之絕藝,北楚南付’之稱。”

廳堂裏原本熱絡的氣氛登時一冷,姑娘們當然知道鐘鈺之徒是付家的付盈萱,也知道付盈萱的下場,她們的神情變得有些微妙。

耿聽蓮神色不改微微地笑著,繼續說著:“聽聞付姑娘曾與端木四姑娘切磋過琴藝,付姑娘更是險敗於端木四姑娘手下。今日難得鐘先生在場,不如由端木四姑娘演奏一二,請在場的各位也幫著品評一番,看看端木四姑娘可有資格取代了‘北楚’之名?”

耿聽蓮環視眾人,最後望向了涵星身旁的端木緋,以挑釁的目光看著她。

鐘鈺順著耿聽蓮的視線朝端木緋望去,目光也落在了端木緋的身上,眸色變得深邃了一些,蕩起了些許漣漪。

付盈萱拜在她門下學了四年多的琴,是她最心愛的徒弟,也是最有才華和悟性的。

本來付家一家從湘州返回京城後,付盈萱每月都會給她去信,說說近況,討教功課,直到去年六月開始,就再也沒有信來了。

這次鐘鈺來了京城後,一安頓下來就去了付家,卻沒想到直接被付夫人拒之門外,付夫人還讓下人傳話說,都是因為她,才會連累了付盈萱。

她再問,付家的下人就不願再多說,半是強硬地把她趕走了。

鐘鈺一頭霧水,就特意讓丫鬟去京中打聽了一番,才知道付盈萱竟然被送進了靜心庵,那個靜心庵可是近乎於“瘋人院”的地方。

鐘鈺簡直無法相信以付家人對付盈萱的疼愛會舍得把她送去那裏。

鐘鈺令丫鬟再去打聽,卻沒人敢提其中的原因,大多是支支吾吾的,似乎是在畏懼著什麽。

她設法問了不少人,東拼西湊,才勉強湊出了經過,這一切似乎與端木首輔家的四姑娘有關,那位端木四姑娘與徒兒付盈萱幾次切磋琴藝,不相上下,最後一次,二人在去歲牡丹宴時在禦前又比了一次,端木四姑娘略遜一籌,在禦前露了怯,便對付盈萱心生嫉妒之心,設法陷害了付盈萱。

恐怕這京中的人之所以如此諱莫如深,這件事也許還牽扯到了皇室,以致其他人都不敢多說。

鐘鈺本來想等她在京中站穩腳跟後,再去與這位傳說中的端木四姑娘論個是非對錯。

所以這次受露華閣之邀,她特意叮囑不要下帖子給端木家,沒想到端木緋還是來了。

鐘鈺瞇了瞇眼,眼神微凝,其中隱約透著一抹意外。

她本以為這位端木四姑娘應該與徒兒年齡相當,至少有十五六歲了,沒想到她看來恐怕還不滿十二歲。

這時,耿聽蓮談笑自如地又道:“端木四姑娘以為如何?”耿聽蓮微微勾唇,清麗的臉龐上笑得雲淡風輕。

鐘鈺一霎不霎地看著端木緋許久,眼神漸漸地沈澱了下來。她也想看看這位端木四姑娘到底有沒有真才實學,或者,真如傳聞中所言,她是因為嫉妒愛徒才陷害了她。

端木緋看了耿聽蓮一眼,對於她自以為是的激將法,完全不敢興趣,正欲隨口推拒,就聽鐘鈺開口道:“端木四姑娘,聽說也會彈《瀟湘夜雨》,可否彈與我一聽?”

端木緋原本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清亮的目光朝鐘鈺望去,道:“我當然會彈‘《花開花落》’。”

是付盈萱盜用了自己所作的《花開花落》,還硬冠了一個《瀟湘夜雨》的曲名!

端木緋與鐘鈺四目對視,仿佛連周圍的空氣都隨之凝結起來。

端木緋徐徐地又道:“而且,我也會彈《蘭風吟》。”

她還是微微笑著,一派天真,但是其中的挑釁之意已經溢於言表。

廳堂裏的眾人皆是一驚,面面相覷。

這一曲《蘭風吟》是鐘鈺親手所譜,還從不曾有人在這一曲上超越過她,端木緋有可能破例嗎?

鐘鈺也笑了,對著端木緋伸手做請狀。

端木緋轉頭看向了一旁的一個青衣侍女道:“這位姐姐,可否向貴閣借一把琴?”

那侍女急忙道:“還請端木四姑娘稍候,閣裏有一把名琴,是由江南的制琴師孫雷引先生所制,奴婢這就去取來。”

侍女匆匆地去了,廳堂內窸窸窣窣地騷動了起來,姑娘們皆是交頭接耳,今日在場的近二十位姑娘中,有些人聽過端木緋彈曲,也一部分人從來沒聽過,只是耳聞過一些傳聞,不由露出好奇之色。

耿聽蓮在一旁靜靜地品茗,半垂的眸子裏閃過一道異芒,等著看好戲。

過了一會兒,剛才那個侍女就抱著一把琴回來了,又有其他侍女在廳堂中又擺了一張琴案。

端木緋不緊不慢地凈手焚香,然後才漫不經心地擡手試了試琴音,流暢清澈的琴音悠然響起,卻是戛然而止……

端木緋撥弦的右手微微一頓,眼睫如小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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