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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0章 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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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喵嗚?”

雪玉疑惑地昂首對著端木緋叫了一聲,外面的風聲漸漸地弱了下來。

端木緋半垂眼簾,濃密的眼睫微微顫動著,繼續撫摸著趴在她膝蓋上的雪玉。

早在過年時,京中就有流言說大公主舞陽在葫蘆巷的私宅裏豢養僧人,以致京中不少人家一聽到舞陽要招駙馬簡直是聞風喪膽,病的病,逃的逃……

後來還是封炎特意命人去查了,才知道把那僧人安置在那個宅子裏的人是二皇子慕祐昌。

端木緋不由擡眼看向二皇子,眸光微閃。

上次封炎也把他查的結果告訴了舞陽,當時舞陽沒有說什麽,端木緋也沒追問……

“所以,大皇姐今天來不了,就連皇後娘娘都被父皇狠狠地訓了一通。”涵星嘟了嘟嘴,咕噥著,“哎,真不知道父皇最近哪來這麽大火氣……”以致這段時日幾個皇子公主都不敢到皇帝跟前湊。

端木緋摸著雪玉的手又不自覺地緩了下來,嘴角緊抿。

她大概知道皇帝估計是因為三天前長慶長公主府裏發生的事才鬧得脾氣那麽大,可不管怎麽樣,禦使彈劾了舞陽,皇帝沒壓下去,也沒令人去查,更不聽舞陽的解釋,直接責打了舞陽一頓,那豈不是以另一種方式在向其他人表明舞陽豢養僧人的事是真的?

這簡直是愧為人父!

想著,端木緋眸底一縷幽光沈浮不定,舞陽此刻想必是不好受……

端木緋櫻唇微動,正想說什麽,就聽身後傳來一個溫柔的女音不經意地插嘴道:“四公主殿下,端木四姑娘,二位躲在這裏說什麽悄悄話呢?”

話語間,楚青語款款朝二人走來,清麗的小臉上掛著一抹熟絡的淺笑。

端木緋和涵星皆是噤聲,可是楚青語卻是笑容不減,親熱地繼續與端木緋搭話:“端木四姑娘,我們家雪玉很喜歡你呢,這還真是難得……”

說著,楚青語俯身也想去摸雪玉,雪玉背脊上的毛瞬間就豎了起來,尾巴也跟著炸毛,對著她齜牙咧嘴地發出了“唬唬”的威嚇聲,驚得楚青語倒退一步。

涵星目光古怪地看了楚青語一眼,有的人天生招小動物的喜歡,比如她這位緋表妹,也有人天生不招動物的喜歡,比如她的七皇妹。不過,這連自家養了這麽多年的貓都嫌棄成這般的,那可就少見了。

楚青語面色微微一僵,借著坐下的動作掩飾自己的失態,跟著又若無其事地笑道:“四公主殿下,今日府裏特意請了樂伎來彈琴唱曲、表演琵琶說書,殿下待會可要聽聽,可有趣了。”

“琵琶說書?”涵星被挑起了興趣,好奇地揚了揚眉,她當然知道民間那些個拿著驚堂木的說書人,也曾微服時去坊間的茶樓聽過說書,這琵琶說書倒是第一次聽聞。

“是啊。這樂伎是從秦州來的,不僅彈得一手好琵琶,這說書的唱詞也是張口就來,可說是妙語連珠。”楚青語一邊說,一邊含笑地轉頭看向端木緋,“端木四姑娘,待會兒可不要錯過了。”

楚青語熱絡地與二人套近乎,顧盼間落落大方。

這些天,她仔細想過了,如今端木緋似乎取代了楚青辭在封炎心中的地位,那麽在端木緋死前,她就必須與之交好,才可以和封炎炎說上話,就像跟端木緋交好的舞陽、涵星、李廷攸他們,如今都和封炎十分熟絡!

只是……

楚青語看著端木緋,眸底飛快地閃過一絲暗芒。

只是,不知道這端木緋到底什麽時候才會死……

雖然很多事都已經變了,但是應該不會影響到端木緋這種小人物。

沒錯,端木緋註定會走上一條死路!

楚青語在心裏對自己說,臉上始終笑吟吟的,說得口若懸河,可是端木緋始終神色淡淡,最多也就是“哦”、“嗯”、“是嗎”等等地敷衍一番。

對於楚青語,她根本無話可說,然而,她還要顧忌楚家。

就算她如今姓端木,她還是楚家女,她不能損害楚家的利益,她必須為楚家為祖父母考慮,只要楚青語安份守己,她可以忍耐……

端木緋轉頭朝窗外望去,心不在焉地欣賞著外面的風景。

封炎就坐在不遠處,看似在與大皇子、二皇子等一幹人閑聊,目光卻在不著痕跡地望向端木緋。

看著她小臉上眉心微蹙,封炎就恨不得沖過去撫平她眉心的紋路,心裏琢磨著:到底是誰惹蓁蓁生氣了?!

封炎的視線在涵星臉上停頓了一下,若有所思地抿了抿嘴角。

舞陽,蓁蓁一定是在為舞陽的事而操心。

封炎心疼極了,修長的手指在左腕上的紅色結繩上摩挲著,眸色微沈:皇帝還真是多事!……看來他還是太閑了,也該讓他多點事忙忙了!

封炎的眸底閃過一道如刀鋒般的流光,明亮而冷冽。

這時,一陣如流水潺潺的琴聲自花廳外傳來,隨著琴聲而來的,還有一個清朗的男音:

“阿炎!”

男音從花廳正門的方向霍然響起,引得包括封炎在內的廳中眾人都循聲看去。

手裏拿著一把折扇的君然和李廷攸在一個婆子的指引下一前一後地走了進來,兩個少年大步流星地朝眾人走來,看來器宇軒昂,瀟灑不羈。

簡王世子在京中勳貴的年輕一輩中,那可是數一數二的佼佼者。

不僅是在座的皇子公子們都認識,那些姑娘們亦然,一個個皆是交頭接耳地竊竊私語,望著君然的一雙雙明眸熠熠生輝,似是那瀲灩的湖面般。

簡王世子出身高貴,簡王府又深受皇帝的寵信,百餘年來聖寵不衰,簡王府的家風一向清正,也從沒有那等見不得的人陰私事傳出,對於京中不少貴女而言,簡王世子那可是一個香餑餑,不少府邸都暗暗地盯著簡王妃何時為世子選媳。

君然搖著折扇閑庭信步地走到了兩位皇子跟前,然後收起折扇,笑著拱了拱手:“大皇子殿下,二皇子殿下。”

大皇子和二皇子都想拉攏簡王府,一向對君然客氣得很,大皇子熟稔地對著君然笑道:“阿然,你每次都晚到,這一次可不是自罰三杯可以蒙混過關的。”

“那我就自罰十杯怎麽樣?”君然笑瞇瞇地搖著折扇。

二皇子也笑了,指著封炎的鼻子道:“阿然,那可是你說的,本宮和大皇兄可沒有逼你啊。”

四周的幾個公子也湊過來調侃了君然一番,君然從容應對,一下子就成了眾人的焦點,一派風流倜儻。

他一面與眾人寒暄,一面暗暗地對著封炎遞著眼神,那埋怨的樣子仿佛在說,你也太沒義氣了,有熱鬧可以湊,怎麽也不與我說一聲。

君然本來沒打算來宣國公府,他是一早去了安平長公主府裏看奔霄的兩匹小馬,結果封炎和奔霄都不在,他這才得知封炎今日來了國公府。

沒有奔霄,護犢的母馬是不給看小馬駒的,君然看不成小馬,就幹脆也跑來了宣國公府。

然而,封炎根本就沒有接收到君然的眼神,早就又忙著看他的蓁蓁去了。

封炎在看端木緋,而端木緋與幾個姑娘卻在看花廳外。

只見那十來丈外池塘邊的一個涼亭中,一個著青色襦裙、外罩淡金色紗裙的樂伎正在一張琴案後,專註地俯首撫琴,纖纖十指在琴弦上快速地撥動著,琴聲清婉流暢,悅耳動聽。

起初,琴聲舒緩流暢,如同一股清泉緩流,溪水潺潺,令人仿佛置身春日的山林間。

漸漸地,琴聲就變得如風般悠揚,灑脫,激昂澎湃,仿如剎那間進入了夏季,季節隨著琴音而變化著,春如夢,夏如滴,秋如醉,冬如玉。

當樂曲進入尾聲時,眾人只覺得四周一片冰冷,仿佛落雪紛紛,無數雪花隨著琴音肆意回轉飛舞……

不知不覺中,所有人都被琴音所吸引,沈浸在其中,俗世間的紛紛擾擾在這一刻部離他們遠去,四周一片寂靜無聲,仿佛怕驚擾了這如夢似幻的琴音一般。

須臾,琴聲止。

廳堂裏還是一片死寂,眾人一個個都神色怔怔,恍然如夢,像是被什麽勾走了魂魄一般,不願從美夢中蘇醒……

“妙!”

大皇子第一個撫掌讚道,緊接著掌聲此起彼伏,其他人也是讚不絕口。

涵星也回過神來,忍不住捧起身前的茶盅,輕啜了一口熱茶,熱乎乎的茶水入腹,才覺得身子暖了起來。

她感慨地讚道:“這一曲本宮以前倒是從不曾聽聞過。”

“喵嗚。”連雪玉都嬌滴滴地叫了一聲,似乎在附和著涵星。

端木緋微微一笑,也是頷首道:“涵星表姐,這一曲我也是初次聽聞。”..

楚青語的嘴角翹了起來,含笑道:“殿下,端木四姑娘,這原是一曲殘譜,是我閑暇時將它補了。我看這曲子頗為應景,就令那樂伎彈來供大家一賞。”

楚青語一邊說,一邊飛快地朝封炎看去,眼底閃過一抹期待。

這首曲名為《四季》,上一世的楚青辭在臨死前用了半年的時間將此殘曲補,曲譜一直封存在楚家,直到十年後,才到了封炎的手裏,從此名動天下,這也是封炎後來最喜愛的曲子!

她也是足足花費了月餘,才算把這曲子完整地回憶出來。

她相信封炎他一定會……

砰砰砰!楚青語的心跳不由加快。

然而,封炎根本就沒看她這邊,他正和君然、李廷攸他們說著話。

楚青語眸色微黯,暗自捏拳,還想說什麽,就聽身後傳來一個姑娘的驚嘆聲:“原來這曲子是楚三姑娘所補。”

緊接著,又有一個清亮的女音沈吟著說道:“這曲是妙極,不過這琴卻是配不上這曲。”

話語間,一個著一襲紫色衣裙的姑娘款款而來,進入端木緋、楚青語幾人的視野中,正是康郡王府的尹大姑娘。

尹大姑娘眸子發亮,饒有興致地對著楚青語說道:“楚三姑娘,我聽聞楚大姑娘有一把琴,名為‘春籟’,乃是她親手所制,堪比‘綠綺’、‘焦尾’,不知道是否有幸能見識一番?”

這“綠綺”、“焦尾”位列十大名琴,四周眾女聽楚青辭所制之琴,可以與這兩者媲美,不由都生了興致,皆是目光灼灼。

楚青語擡眼朝尹大姑娘看去,下意識地一口應下:“尹大姑娘客氣了,小事一樁罷了。”

楚青誼聞言,不禁皺了皺眉,不讚同地看著楚青語。偏偏現在當著這麽多賓客的面,她也不好出聲反對。

楚青語幾乎在話出口後的那一瞬,就有些後悔了。尹大姑娘是不能得罪,但是她如此應下,等傳到祖父祖母耳裏,怕是又要覺得她行事輕狂。

然而,她剛才當著這麽多人的面應下了,現在再反悔,她可丟不起這臉。

楚青語的臉色有些僵硬,卻只能硬著頭皮站起身道:“還請尹大姑娘在此稍候。大姐姐的東西如今都由祖母保管著,我去去就回。”

楚青語走了,尹大姑娘幾人則圍著一旁的一張長桌坐了下來,楚家的丫鬟們手腳利落地給客人們上了熱茶,茶香裊裊,花廳裏的氣氛越發熱鬧了。

尹大姑娘目露期待地說道:“雖然我不曾見過那把‘春籟’,不過我表妹倒是有幸在露華閣聽楚大姑娘親自彈過一曲,那琴聲仿如天籟一般,真是琴如其名啊。”

一旁立刻有一位粉衣姑娘笑著接口道:“那日,我也在場。只可惜,我是個不通琴的,只覺得那琴聲動聽,卻不知道是因為這琴好,還是楚大姑娘的琴技高超……”

“這再好的琴對著毓妹妹你彈,那都是對牛彈琴。”另一個翠衣姑娘用親昵的口吻取笑道,“你啊,就是個五音不的……”說著,那翠衣姑娘就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姑娘們你一言我一語,說說笑笑,花廳裏歡笑聲陣陣,春光正濃。

不一會兒,楚青語就帶著丫鬟連翹回來了,連翹的懷裏多了一把琴,一下子吸引了不少目光,其中也包括端木緋。

看著這把琴,端木緋的眼神微微恍惚,心底流淌著一種淡淡的懷念,縈繞心口。

這把“春籟”是她親手所制,從選材開始足足耗費了一年時間,對她來說,是她的心血,也是她最喜愛的一把琴。

連翹在眾人灼灼的目光中,把琴放在了端木緋和涵星之間的雕花案幾上,眾人都急切地圍過來,打量著這把琴。

“春籟”的琴式非常奇特,琴的兩側是對稱波浪線,蜿蜒如潺潺流水,優美婉轉。琴身由杉木所制,通身以天然大漆髹塗,在旭日的光輝下暈出一層珠貝般的光澤。

琴面上清晰地可見那流水般的斷紋,張弛有度,湛然如月,只是那麽靜靜地擺放在那裏,就散發出一種寧靜雅致的氣息。

連四周的空氣似乎都隨著它的出現而變得幽靜起來,周遭一靜。

那位尹大姑娘率先動了,隨手在琴上撥動了一下琴弦,只聽那澄然蒼古的琴聲自她指下流出,仿如一股山澗清泉淌進人的心中,琴聲只維持了三息,就悠然而止,令人覺得意猶未盡……

尹大姑娘撫掌讚道:“好琴,果然是好琴,名不虛傳!”說著,她面露幾分惋惜地嘆道,“楚大姑娘能制出如此之琴,想必是個妙人,只可惜我無緣得見。”

想起早逝的楚青辭,一時間,四周又是一靜,空氣中不免就透出一種紅顏薄命的憂傷來。

“喵嗚。”

一聲綿軟的貓叫聲打破了寧靜,雪玉從端木緋的膝蓋上跳了起來,縱身一躍,敏捷地在琴上飛躍而過,引來四周姑娘們的一片驚呼聲,唯恐它撓壞了這把好琴。

雪玉穩穩地落在了琴的另一邊,優雅地蹲在了琴後,碧綠的貓眼期待地望著端木緋,似乎在說,你快彈啊!

尹大姑娘微微皺眉,她不知道雪玉是楚家的貓,見端木緋抱著它,就只以為是她的貓兒,開口道:“端木四姑娘,小心你的貓……”

端木緋站起身來,直接把雪玉又抱了回去,倒是沒解釋什麽。

“尹……”楚青誼正要說什麽,這時,後方又傳來一陣語笑喧闐聲,一下子吸引了眾人的註意力。

又有兩位公子姑娘在丫鬟的指引下來了,那公子十七八歲,著一襲藍色直裰,腰環滌帶,腰間掛著玉石小印與荷包,打扮得十分儒雅;而那姑娘約莫十四五歲,穿了一身櫻草色雲錦鑲綠色芽邊襦裙,容貌秀麗,氣質溫婉,與那公子有三四分相似,顯然是一對兄妹。

一個十二三歲的碧衣姑娘眉飛色舞地對著身旁的友人笑道:“是我付家表哥和表姐,前幾天剛來京裏,我得上前去見個禮。”

付?!端木緋心念一動,歪了歪螓首。

她記得有一次聽祖父端木憲說起過,大哥端木珩和付家姑娘付盈萱正在議親。

這付盈萱之父乃是湘州巡撫,如今任期到了,攜家進京述職。付大人在湘州六年還頗有些政績,這一次應該還能升一升,多半會留在京裏。

祖父說,等付大人到京後,兩家就要交換庚帖了,也就是說,端木珩和付盈萱的這樁婚事差不多七七八八了。

端木緋對這位未來大嫂是什麽樣的人,心裏也有幾分好奇,遠遠地打量著對方。

沒一會兒,那位碧衣姑娘就領著付盈萱過來給傾月和涵星見了禮。

又與眾人寒暄了一番後,付盈萱的目光落在了端木緋和涵星之間的那把“春籟”上,眉頭一動,流連了片刻。

那碧衣姑娘註意到付盈萱的目光,脆聲笑道:“表姐,我聽我娘說你師從江南的琴師鐘鈺……”她的聲音中透著一絲隱約的炫耀。

聽到鐘鈺之名,其他姑娘也是心念一動,看向這位付姑娘的眼神中就多了一分另眼相看。

這鐘鈺是江南知名的才女,自二十年前未婚夫過世後,就守了望門寡,此後她只與琴為伴,鉆研琴道幾十年,琴藝之卓絕被江南無數名人雅士所推崇,稱其為琴癡。鐘鈺一向不理會凡塵俗世,心裏只有琴,對弟子的要求也極為嚴格,聽說江南曾有無數世家名門攜女想拜於其門下,都被拒之門外,能被她認可的唯有琴藝,她的弟子寥寥無幾。

這位付姑娘既然師從鐘鈺,想來琴藝不凡。

“表妹,家師正是鐘鈺。”付盈萱落落大方地一笑,眼神溫暄明亮,謙虛得體地說道,“不過我拜在師傅門下也不過短短四年多,只學了些皮毛。”

“付姑娘,”一位圓臉的藍衣姑娘想到了什麽,眸子一亮,“你莫非就是湘州的那位付姑娘,聽聞你是江南閨秀中的琴藝第一人,今日有機會得見,實在是榮幸之至!”

其他姑娘聽她這麽一說,也露出恍然大悟之色。

原來是“琴藝之絕,北楚南付”的那個“付”啊。

這位付姑娘兩年前在江南的百花宴上以一曲《霓裳羽衣曲》名動江南,當時,游尚書的父親游老太爺也在江南,曾經感慨了一句:這同齡的小姑娘中,怕是唯有宣國公府的楚大姑娘的琴藝可以與她相提並論。

“南付”之名也是由此而起。

不過這“北楚南付”什麽的也只能大夥兒在私下說說,卻是不好擺到臺面上對著別人品頭論足的。

“如此正好!”尹大姑娘嬌聲笑了,指著那把“春籟”提議道,“付姑娘,這把‘春籟’是難得的琴中佳品,以我這般三腳貓的琴藝倒是不好意思獻醜汙了這好琴,不如由姑娘來試試這琴,也讓我們大家沾光細品一番如何?”

其他的幾位姑娘也是連連附和,在一旁幫著打邊鼓,說著茶會品琴真乃雅事一樁雲雲,一個個都是興致勃勃。

見狀,付盈萱也就不再推辭,溫聲道:“那我就獻醜了。”

很快,楚家的丫鬟就捧來了琴案和香爐,付盈萱坐於琴案後,不緊不慢地焚香凈手。

這邊的動靜一下子就吸引了不少目光,也包括另一頭的皇子公子們。

眾人皆是噤聲,沒一會兒,整個花廳中都安靜了下來。

只有雪玉疑惑地“喵”了一聲,在這寂靜的花廳裏分外響亮,端木緋伸出一根食指壓在了櫻唇上,示意雪玉噤聲。

他的蓁蓁真是太可愛了!封炎目光灼灼地看著端木緋。

時間猶若靜止一般,不一會兒,一陣清幽悅耳的琴聲自付盈萱輕攏慢撚的十指下流淌而出,琴聲猶若清風拂過碧水般清越空靈,流水潺潺,竹影婆娑,透著一種若有似無的憂傷。

再一陣春風拂過,花香繚繞,風雲淺淡,清婉悠遠。

付盈萱只彈了一段,就收回了手,眾人只覺得意猶未盡,那清越的琴聲餘韻不斷,似乎猶在耳邊。

“付姑娘的琴藝果然不凡,”尹大姑娘揚眉讚了一句。

那碧衣姑娘笑瞇瞇地提議道:“表姐,這難得的茶會,不如你把這曲彈完了,也算以琴會友?”

付盈萱嘴角緊抿,面露遲疑,猶豫了兩息後,道:“這琴不妥。”

四個字引得四周靜了一靜,那些姑娘們皆是面面相覷。

緊接著,不遠處響起一道男音——

“哪裏不妥?”君然搖著折扇,好奇地問道。

話落之後,又是一靜,花廳裏所有男男女女女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付盈萱身上。

付盈萱緩緩道:“這把琴的音域狹隘,彈到緩處,我還算勉力,可要是到了激越高昂的段落,怕是後繼無力……”

“這怎麽可能呢?”那圓臉的藍衣姑娘脫口而出道,“這琴可是楚大姑娘親手所制!尹大姑娘的表妹也曾親耳聽過楚大姑娘以此琴奏曲,技驚四座。”

楚大姑娘……付盈萱怔了怔,俯首朝身前的這把“春籟”看去,此時方才知道這把琴原來出自傳聞中宣國公府的楚大姑娘之手。

以前素聞那位早逝的楚大姑娘天姿聰穎,才思敏捷,為京城第一貴女,常有人說她琴藝如何如何高超,還有人說自己比起她還是差了那麽一籌。

如今看來,盛名之下其實難副。

原來這位楚大姑娘不過如此……恐怕也不過是仗著宣國公府的門第,徒有虛名罷了。

付盈萱眸光一閃,搖了搖頭道:“可惜了,這架琴雖然外表華美,卻是華而不實。”

“喵嗚!”

雪玉突然高亢地叫了一聲,似乎在抗議著什麽,但是很快就被端木緋摸得瞇了一雙貓眼,身子像一灘水似的軟了下去。

尹大姑娘面色覆雜地看著琴案上的那把琴,問道:“付大姑娘,此話怎講?”

“這把琴用的是杉木……”付盈萱清了清嗓子後,侃侃而談道,“傳說,伏羲見鳳棲於桐,乃象其形,削制為琴。這制琴還是當以桐木,最佳當為青桐木。如今時人多用杉木,一來,是因為杉木琴好養,琴音較易彈開,而青桐木則相反。”

“二來,這百年老杉木易得,老青桐木卻不易,可謂千金難求。”

“一段杉木上下皆可以斫琴,相差甚小;這青桐木則極為講究,不同的部位,以及陰面、陽面,制琴後,其效果差異甚大。”

“一面好琴首先是選其材質,其次是其制法,再來才是各種琴式……”

說著,付盈萱不敢茍同地看著身前的這把“春籟”,這琴從選材的第一步就錯了,還有琴式也是華而不實。

聽付盈萱說得頭頭是道,尹大姑娘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原來制琴還有如此講究。”

那圓臉的藍衣姑娘也是感慨地說道:“有道是:隔行如隔山。楚大姑娘雖然擅琴,不過這制琴就是另一回事了。”

“我倒是覺得桐木也好,杉木也罷,各有特色。”一個清脆輕快的女音突然響起,“自古以來,號鐘、綠綺、焦尾、九霄環佩等等名琴,無論琴式、選材、制法,皆是各有千秋。琴之道,不必拘泥於一格。”

眾人的目光頓時循聲望了過去,坐在窗邊的端木緋笑瞇瞇地摸著貓兒,姿態很是悠閑,像是隨口一說。

付盈萱皺了皺眉,上下打量著端木緋,只覺得她一個頂多十歲的小姑娘,恐怕只看琴好看,根本就不知道何為一架好琴。

“這位姑娘,此言差矣。”付盈萱正色道,“要奏出好曲,琴、曲與人三者缺一不可。這琴好便是好,不好便是不好,怎麽能以‘不必拘泥於一格’籠統論之!”

不少姑娘也覺得付盈萱說得有理,心有戚戚焉地微微頷首。

“付大姑娘說得是,好就是好。”端木緋點了點頭,幹脆直接說道,“以我看,這把‘春籟’並無不妥。”

“小丫頭,你莫要信口胡言!”不遠處的付大公子站起身來,大步走了過來,不以為然地看著端木緋,“你一個小丫頭懂什麽琴?!”

“是啊。”那碧衣姑娘也是附和道,“我表姐的琴藝師從鐘先生,琴藝卓絕,在江南閨秀中無人能出其右!她說不妥,那自然是不妥。”她好心地諄諄教誨道,“以你的年紀,怕是才剛開始學琴不久,連一首曲子也談不吧?有道是,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等你好好再練幾年琴,自然也就慢慢能領會我表姐的意思了。”

四周的其他人也覺得這位姑娘說得在理,頻頻點頭。

端木緋卻是笑了,聲音軟糯地說道:“我說付姑娘錯了,便是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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