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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82】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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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之澄盛極的笑容漸漸凝固, 只有眼角的晶瑩仍在燭火映襯下熠熠生輝。

她推了一把伏在她身上的陸寒, 卻並未將他推開, 只好急聲道:“你快些起來, 若是讓人瞧見,你我名聲便全毀了。”

陸寒卻不信這一套,只是森然笑道:“陛下不必害怕,不會有人進來的。若真有人不守規矩闖進來, 那便是他自尋死路, 怪不得旁人了。”

“......”顧之澄纖長的羽睫輕輕撲簌幾下, 轉而問道,“這一年半,你便是想同過這樣的日子麽?偷偷摸摸, 遮遮掩掩,若是有人不小心撞見窺破,便將之殺了滅口?”

陸寒默了默,低低應了一聲,幾不可聞。

顧之澄嗤笑一聲,陰陽怪氣道:“如此見不得人的東躲西藏,也未免太過委屈了小叔叔這樣尊貴的身份。”

陸寒眸光微凝,片刻才道:“臣不覺得委屈,只要陛下也同樣不委屈就好。”

“小叔叔焉知, 朕不覺得委屈......?”顧之澄眼神莫名安靜下來, 只是依舊蘊著明顯的嘲諷之意。

陸寒沒有看她, 只是垂眸看著腳底的白玉地磚, 眼神微微閃爍。

顧之澄輕笑出聲,輕拍著玉闌幹繼續道:“且小叔叔......不是最瞧不起斷袖之癖?嫌惡其骯臟齟齬,令人惡心,如今又為何......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陸寒染墨似的眸子裏湧著層層疊疊的墨浪,沈默以對。

確實,他以前最討厭這樣的人,光是想想,就會起一身的雞皮疙瘩。

更加難以想象龍陽之好中肢體肌膚的接觸,令他作嘔。

所以知道自個兒的心意後,他亦抗拒難受了許久,後又轉為自欺欺人。

如今......他仿佛已成了天底下最會自欺欺人的一把好手。

陸寒垂下眼簾,懸在身側的手掌悄悄握了握,沈聲道:“不過是一年半的時間,陛下與臣,就當是南柯一夢吧。”

顧之澄泛白的唇微微勾起,譏誚的意味不加遮掩,嘴裏默念著,“南柯一夢......?”

半晌後,她看向陸寒,抿唇淺笑道:“既然小叔叔如此喜歡朕,不如......就讓朕一直當這個皇帝,小叔叔辭去攝政王之位,退隱幕後?若是這樣,朕自然也可以答應你的要求。”

“......”陸寒默不作聲,視線與顧之澄相交許久,才薄唇微啟,嗓音低啞道,“若是這樣,陛下可還會廣納後宮,寵幸嬪妃?”

顧之澄悠悠看了他一眼,淡聲道:“自然是要的,不然朕何以讓皇室開枝散葉?”

陸寒眸光微閃,回道:“譚貴人已為陛下誕下皇室後裔,已然足夠。”

顧之澄輕笑,“小叔叔怕是糊塗了,譚貴人生的是個公主,以後如何來繼承朕的皇位?”

“......”陸寒擡起眸子,仿佛要將顧之澄眼底藏著的所有情緒都看得分毫不差,沈聲回答,“臣以為......讓公主男扮女裝,繼承皇位,也無不可。”

顧之澄心尖一顫,睫毛狠狠撲簌了幾下,差點失了態。

幸好她藏在衾被裏的手狠狠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才不至於亂了套,只輕輕淺淺的淡笑一聲道:“小叔叔說笑了,這樣冒天下之大不韙的想法,也不知小叔叔是怎樣想到的。”

陸寒盯著顧之澄瞧了半晌,直到顧之澄眼底的波瀾盡數褪去,他才緩聲道:“是臣僭越了。那便不說陛下,只說臣......臣若不娶妻生子,只怕也會落得滿澄都的閑話。”

“你也只管娶妻生子,我與你私下往來便是。”顧之澄隨意地撫著袖口上的褶皺,眉眼微擡。

陸寒卻眉頭皺得死緊,冷聲道:“臣以為不妥。”

顧之澄擡眸看他,發現他的眸底已經是陰郁一片。

“臣絕不願意娶自己不喜歡的女子為妻,也不願意同她生孩子。”陸寒嗓音凝重,仿佛這是一件極痛苦的事情。

顧之澄無謂地擺手道:“那你便娶一個喜歡的女子為妻便是。天下偌大,你以為還尋不到你喜歡的女子麽?”

陸寒眉眼深深的望著顧之澄,眸色深濃,啞著嗓子道:“臣與陛下不一樣。陛下博愛,可以喜歡許多人。可臣......一心只許一人。”

所以裝下顧之澄之後,就不可能再有別人了。

就連與她人逢場作戲,都不可能。

......

顧之澄不敢看陸寒那太過熾烈又深情的眸子,只是心底有些麻麻的,沒想到陸寒竟是這樣的情種。

不知為何,她莫名起了些愧疚之情。

可是想到上一世陸寒囚禁太後,又誤奪她性命,這一世還緊盯著她的皇位不肯松手,所以這些剛剛浮起來的愧疚也就一瞬都煙消雲散了。

顧之澄瞥了陸寒一眼,狀似漫不經心道:“那便算了吧,小叔叔顧慮太多,朕與你,還是做普通君臣吧。”

陸寒的眸子漸漸變得陰鷙,隱忍著咬牙道:“說了這麽多,其實陛下早就想好了,根本不打算答應臣的請求吧......?”

顧之澄斂下眸子,睫毛輕輕撲簌幾下,在陸寒眼裏,又成了心虛至極的眨眼。

陸寒俯身向前,眸光漸漸暗下去,帶著沁骨的偏執冷意道:“陛下,為何你能給他,卻不肯給我......?”

顧之澄呼吸一滯,知道陸寒是在閭丘連這兒過不去了,索性硬著頭皮道:“好啊,朕可以答應你......”

陸寒眸光微微亮起來,又聽得顧之澄繼續說道:“只要你答應放蠻羌族全族一條生路,朕就陪你一場。”

“......”陸寒鬢角隱約有青筋浮現,仿佛已經隱忍到了極致。

最後,他狠狠砸了一下顧之澄倚著的玉闌幹,轉身離去,同顧之澄不歡而散。

顧之澄心驚肉跳地看了一眼被陸寒砸了一拳的地方,竟留下一層淺白的拳印,當真是可怕至極。

顧之澄縮了縮脖子,重新將腦袋埋回衾被之中,假裝什麽都沒有發生。

......

陸寒衣袖帶風,心中蘊著難以平息的憤怒而行,一路出了皇宮,到了天牢之中。

如今閭丘連,正被關押在天牢最深處,沒有陸寒或是顧之澄的手諭,任何人都不得進去見他。

前幾日,顧之澄就是利用這一點,頒了幾道手諭搞事情,可是卻都被陸寒一言不發攔截了下來。

知道顧之澄如此在意閭丘連,今日又被她氣了一通,陸寒再也忍不住,久違地重新與閭丘連見上了一面。

上一回陸寒見閭丘連,還是去蠻羌族的屬地前。

陸寒猶記得那日刺骨錐心般的感受......

陰暗潮濕的天牢裏,閭丘連滿身是傷血肉模糊卻笑得極為大聲,一字字一句句訴說他與顧之澄是怎樣互通心意,暧昧叢生,又做過些什麽親密無間的事情。

一字一眼,都仿佛綿密的細針在陸寒的心上戳著,只消幾句話,就足以令他一顆心千瘡百孔,滿目瘡痍。

陸寒後來再也聽不下去,命人將閭丘連的嗓子毒啞了,揚長而去,親自奔赴蠻羌族屬地,將顧之澄接了回來。

可這天牢之中的閭丘連,他卻不願意再見。

只是命人每天帶一個蠻羌族的族人到閭丘連的面前斬首,讓閭丘連親眼瞧一瞧,也讓他體會一番什麽叫折磨的滋味。

......

陸寒負手長身玉立,站在已看不大清原本相貌的閭丘連面前,周身矜貴冷峻的氣質與這陰暗冰冷又潮濕的天牢仿佛格格不入。

閭丘連單手被吊著,斷臂被綁著,嗓子也已不再能說話,整個人都仿佛被折磨得毫無生氣,眼睛木木地看著陸寒,眼珠子都未曾轉動一下。

陸寒望向閭丘連的眸中滿是嫌惡,後退一步才道:“本王知道你如今已不想活了,但本王不會讓你死得那麽輕松。等到所有蠻羌族人都死光的那日,就是你的身死之日。”

閭丘連的眼睛終於動了一下,繼而憤怒地看向陸寒,似乎是讓陸寒什麽事都沖他來,那些蠻羌族的人是無辜的。

陸寒冷冷地看著他,眉眼深深道:“真想讓他看看你這幅樣子......”

見到閭丘連這樣狼狽醜陋的樣子,那小東西會不會......就沒那麽喜歡閭丘連了?

可是陸寒又怕,怕顧之澄嫌他冷血無情心狠手辣,怕顧之澄會躲他更遠。

閭丘連嗤笑一聲,仿佛是在嘲笑陸寒的不自量力。

盡管閭丘連現在無法再說話,可配上這幅神情,陸寒也能知道閭丘連想說什麽。

就如同之前沒啞時那樣,不過是口口聲聲的諷他,“你是顧朝只手遮天的攝政王又如何?在他心裏,你永遠比不上我一星半點。”

陸寒心中郁結,眸色愈發陰翳。

他想不明白,他哪點不如閭丘連?憑什麽......輸給了閭丘連?

陸寒瞥了閭丘連一眼,嗓音低幽戳著閭丘連的痛處:“你放心吧,本王不會留任何一個蠻羌族的活口,老弱病幼,一個也不會放過,以免有人日後想要尋仇。本王就是要你們蠻羌族,斷子絕孫,永無後代。”

閭丘連一團血肉模糊的臉早已看不清鼻子嘴巴,只有那雙亮得逼人的眼睛還能看出些原來的模樣,此時也正含著最怨毒的詛咒目光,看著陸寒。

若是視線能化為一條毒蛇,閭丘連早已將陸寒咬得骨頭都不剩了。

可如今,閭丘連為魚肉,只能任由陸寒宰割,毫無還手之力。

陸寒輕飄飄地看他一眼,仿佛從未將他放在心上,“本王在梨園的時候告訴過你,你鬥不過我的。”

閭丘連仍舊死死盯著陸寒,被吊著的手也緊緊捏成了拳。

陸寒勾唇譏諷道:“看來這天牢施加於你的酷刑還不夠多,並未磨平你身上的棱角。那麽......便再加上三成吧。”

閭丘連眸色微變,鐵血硬漢如他,眼底也不由掠過一絲深深後怕的悸然。

可陸寒卻沒有理會閭丘連瞬間萌發出的怯意,只是轉身之前回眸看了他一眼,“你所藏著的秘密,還不肯說出來嗎?若你說出來,本王或許會大發慈悲,放你一條生路。”

閭丘連闔上雙眼,假裝什麽都未聽到。

陸寒從鼻息間輕輕哼了一聲,“既然嘴硬,那麽希望你能一直硬下去。來人!給我繼續好好‘伺候’他,酷刑還可再加三成。還有,記得請最好的大夫給他診治......本王要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有時候,死才是一種解脫。

陸寒深谙此道。

陸寒的腳步聲漸行漸遠,閭丘連重新睜開眼睛,望著陸寒消失在天牢走道盡頭的挺拔身影。

那兒正好有一簇微弱的光,仿佛給陸寒的背影鍍上了一層明亮的光暈。

陸寒走進了光明之中,而他......卻永遠留在了黑暗裏。

閭丘連握成拳的手掌緩緩松開,掌心是一片模糊的血汙臟垢,因他方才用力,掌心的痂全裂開了,正不斷留著汨汨的鮮血,觸目驚心。

閭丘連卻恍然不覺疼一般,麻木不仁的眸子裏閃過一絲自嘲的嘆息。

成王敗寇,古往今來都是如此而已。

其實,閭丘連這次單槍匹馬闖入澄都,並不是為了接太後出宮。

打算拿著顧之澄的親筆信,偷偷接太後出宮,都不過是閭丘連臨走前對顧之澄的說辭而已,只是為了博取顧之澄的好感,獲得她的芳心。

閭丘連真正的目的,是到澄都,殺了陸寒,以報前世之仇。

閭丘連向來睚眥必報,而陸寒曾經砍過他的腦袋,他又怎會......輕易饒過陸寒,繼續在蠻羌族屬地上安心過著清苦的日子?

所以,閭丘連已經盤算好了一切,暗殺攝政王之後,再帶顧之澄回來,昭告天下她身為女子的身份。

這時,他再娶了顧之澄,便可以趁機接過顧之澄的皇位,成為顧朝的皇帝。

江山改姓易主,簡直如同輕而易舉的事。

顧之澄那兒也好解釋,便說是他接太後出宮的時候,不小心被陸寒發現。

所以索性將陸寒殺了,再哄騙著顧之澄回朝將皇位讓與他便是。

閭丘連對自個兒的暗殺手段很有信心,而且他有上一世的記憶在,知道陸寒這段日子去了何處,又有何關鍵的薄弱之處,是最好的動手時機。

可惜......閭丘連沒想到,他活了兩世,卻還是如陸寒所言,當真鬥不過他。

明明是陸寒獨自一人在小樹林中,明明閭丘連已經提前布下了天羅地網,明明陸寒已經喝得微醺走路跌跌撞撞。

可閭丘連卻還是失手了,反而被陸寒逼進了他親手所設的陷阱中。

閭丘連這才知道,原來陸寒早已布好了圈套,等他自投羅網。

後來被關在天牢中,閭丘連見到陸寒掏出了顧之澄寫給太後的那封信。

看到陸寒陰沈不可言的神色,閭丘連便一切都明白了。

只要多提幾句與顧之澄有關的話,陸寒就如同一只被激怒了而失去理智的兇獸。

即使失敗,閭丘連也絕不會讓陸寒好過。

而關於顧之澄的秘密......閭丘連只提過一句這個秘密的存在,陸寒就極為在意三番五次地問起。

這讓閭丘連心中愈發篤定......這是他最後的一張底牌,亦是王牌......

該如何打好這張牌,是或許是閭丘連生命中的最後一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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