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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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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因為見到他實在太不容易, 與他視線碰撞的一剎那, 鼻尖一酸,眼淚不由自主掉了下來。

多麽希望他現在就能看見我, 但心裏很清楚, 他不可能看見我……我們之間的距離太遠了。他坐在整個殿堂的最高處, 幾乎與水晶吊燈的位置持平,就算望過來, 也只能看見攢動的人頭和彩虹般斑斕的裙擺。果然,藍伯特只是望了這邊一眼, 很快就移開視線, 跟身邊人交談起來。

看不見是正常的, 他的視力本就不好, 能看見我才奇怪……可不管如何自我安慰,眼淚還是掉個不停。真丟人。

“怎麽哭了?”洛克菲勒先生的聲音再次響起, “是因為看見陛下太過激動了嗎?”

我低頭, 快速地擦掉淚水,他卻將我的反應理解成了羞澀:“真可愛,還會害羞。其實我第一次見到陛下時, 反應跟你差不多。”說著,他一只手攬上我的腰, 語調變得危險又暧昧,“這次你可不能再拒絕我了,可愛的小玫瑰。現在的你需要安慰,而我是安慰你的最佳人選。”

沒想到他這麽大膽, 會當眾跟我親近。我緊皺眉頭,暗暗使勁,試圖推開他的手臂,卻不敢太過用力,怕引起周圍人的註意。洛克菲勒先生似乎看出我的顧慮,肆無忌憚地更近了一些。我看見洛克菲勒夫人回頭看了我們一眼,卻沒有說什麽。越來越受不了這家人了。真希望舞會馬上開始,逃離這個可怕的家庭。

這時,前面忽然傳來躁動,一個女孩驚喜地對同伴說:“陛下好像一直在看我們這邊……”

“是真的,陛下他過來了!”

“陛下真的過來了!是真的陛下,活生生的陛下,不是畫像也不是雕塑……”有女孩已激動得流淚,“感謝神的恩賜,我居然見到陛下的真人了!”

“都噤聲!陛下來了!”

聽見藍伯特過來,洛克菲勒總算不再嘗試親近我,一只手卻還攬在我的腰上,另一只手拄著手杖,衣冠禽獸般站得筆直。

不管藍伯特是否因為我而過來,這都是一場糟糕的會面。穿得糟糕就罷了,旁邊還有一個這麽糟糕的中年男人。不知那些流言有沒有傳進他的耳朵……他會怎麽看我?其實,很想第一時間看見他的臉龐,卻莫名地有些擡不起頭。

一雙窄緊的黑色短靴走進我的視野,同時,周圍人整齊地倒抽一口氣。完了,藍伯特已走到我的身邊。

我還沒有想好說什麽,下一秒鐘,周圍突然傳來驚呼。我猛地擡起頭,就看見藍伯特神色平靜拽住洛克菲勒的衣領,一拳重重地打在他的臉上。

有那麽幾秒鐘,殿堂內安靜得落針可聞。所有人面面相覷,都在彼此眼中看見了不可置信。藍伯特那一拳力道極重,直接打掉了洛克菲勒兩顆牙齒。他狼狽地癱在地上,喘氣聲猶如破爛的風箱,鮮血從他的嘴角流下,滴落在他的手上、地毯上。

“陛、陛下……”洛克菲勒本人也很震驚,還有些無措,渾身顫抖著,“我做錯了什麽……就算我不小心冒犯到您,您也沒必要親自動手……”

藍伯特理了理紅寶石袖扣,扣住我的手腕,將我扯到他的身邊。同一時刻,他終於開口,聲音冷而駭人地回蕩在每個人的耳邊:“你不該碰她。”

他看見我,也認出我了。他真的是為我而來。

聽見這句話,這些天的不安、顧慮與委屈,半夜聽見鑰匙開門的擔驚受怕,都像被綁上石頭扔進海裏般,消失得無影無蹤。我吸吸鼻子,反握住他的手,顧不上周圍人震驚得有如實質的目光,失禮地撲進了他的懷裏。

一直沒有說話的紅綠裙子當場驚叫起來,焦急地扯著洛克菲勒夫人的袖子:“媽媽,你管管她……她怎麽敢!她怎麽可以!”

洛克菲勒夫人才回過神般,走過去,扶起地上的洛克菲勒,掏出手帕擦去他嘴邊的血跡:“陛下,您是不是認錯人了?這女孩是我丈夫在路邊撿的小乞丐,看她可憐才帶到王都來。不信您聽她的口音,她甚至不是王都人,只是一個偏僻鄉村出生的女孩……您怎麽可能認識這種人?我丈夫是您親自封賞的勳爵,為了一個鄉村女孩,對您親自封賞的勳爵動手,是不是不太好?”

洛克菲勒夫人敢這麽對藍伯特說話是有原因的。之前看北國法典時,我了解到,藍伯特在兩年前頒布了一個關於彈劾的法案,從此,無論是國王、王子,還是貴族,說話做事都不再是一言堂,允許下級或平民提出異議。當然,雖然法案允許彈劾,很多時候,民眾卻還是敢惑不敢言,比如那兩則關於“玫瑰”的法令。

“我能給他勳爵的頭銜,就能收回這一切。”我看不見藍伯特的神色,只能聽見他淡漠疏冷的聲音,“他不該碰我的妻子。”

這句話落下,周圍卻沒有傳來驚呼聲,估計已震驚到失語。我也很震驚,沒想到他會直接說我是他的妻子。聽著他的聲音,聞著他身上的氣味,感受到他的手臂扣在我的腰上……從來沒有哪一刻像這樣,感到這麽充實的安全感。重新與他相見,真是太好了。

這時,洛克菲勒夫人忽然發出失措的驚叫聲。能讓這個女人驚叫,可見事態不小。我從他的懷裏擡起頭,就看見他一手扣著我的腰,另一手白光閃爍,緩緩變幻出一把騎士長劍。

洛克菲勒似乎察覺到不對,屁股一直往後挪,想躲進人群中。可惜,長劍比他更快一步。我根本沒看見藍伯特是怎麽出手的,騎士長劍便已斬下洛克菲勒一只胳膊。剛好是他曾經摟住我腰的那只。長劍插在厚實的地毯上,劍柄嗡嗡顫動,血濺在洛克菲勒夫人的裙擺上。洛克菲勒看看自己的斷手,又看看面目冷漠的藍伯特,渾身抖如篩糠,張口想慘叫。這時,又一道白光閃過。藍伯特竟給他施加了禁言魔法。

我看見周圍人眼若銅鈴,微微張口,似乎都沒想到事情會演變成這樣。少女們抱住雙臂,瑟瑟發抖,震驚又畏懼地望著藍伯特,眼中再無一絲傾慕。承受能力差的人,甚至已當場昏厥了過去。紅綠裙子也一改囂張跋扈的模樣,不敢再看藍伯特,眼淚汪汪地看著癱在地上流血的洛克菲勒。

藍伯特環視一周,口吻輕淡地命令道:“剝奪洛克菲勒的爵位,將他們一家逐出皇宮。舞會照常進行。”說完,他垂頭看向我,聲音瞬間變得很溫柔,“小玫瑰,跟我來。”

他扣住我的手腕,牽著我,走向殿堂的最高處。身後是混亂卻安靜的人群。本以為他會問我這五年去了什麽地方,然後我好跟他解釋,誰知,他什麽都沒有問,靜默地帶我走到了他的王座。

他一語不發,我卻有話想說,正想開口,他突然一把將我橫抱起來,放在了鑲嵌著各種寶石的黃金王座上。

“藍伯特……”

“噓。”他將一根手指壓在我的唇上,單膝跪地,擡眸看向我,瞳孔有些不正常地泛紅,“小玫瑰還記得第一次見我時,曾對我說過什麽嗎?”

那時說的基本都是謊話,怎麽可能還記得自己說了什麽?

幸好,他沒有要求我覆述,而是垂頭吻了吻我的手背,繼續說了下去:“你說,夢中有個聲音告訴你,只要你能拯救我,就能得到數不清的財富,和至高無上的地位。”

原來他說的是這個。我不由赧然:“這些都是我瞎編的……我沒有做過這樣的夢。”

“沒關系。”他輕笑一聲,像直接從胸腔傳出來般,聽得我耳根滾燙,“不管小玫瑰有沒有做過這樣的夢,她都會得到數不清財富和至高無上的地位。”

說到這裏,他看一眼旁邊的侍從。那人單手撫胸,躬身領命而去。我不知道他想幹什麽,可能是想送給我什麽東西。看了看舞池中僵硬跳舞的人們,我更好奇另一個問題:“你舉辦這個舞會是為了我嗎?”

“是。”

“你知道我沒死?”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對不起……當時我本來是想給你一個驚喜,沒想到詛咒破除後,說不了話,沒有機會告訴你我不會死。這些年,你是不是過得很難受?”

他沒有回答,沈默著,又吻了一下我的手背,像是一刻都無法停止親近我般。許久,他才開口說道:“你消失後,我去了很多地方,試圖找到你的靈魂,甚至為此重啟了巫覡部。我寢殿的上方有一口大鐘,是巫覡部制造,只要你進入王都的範圍,大鐘就會發出巨響。不過,他們技藝不精,那口鐘並沒有在第一時間感應到你。”

我想起那天晚上曾聽見的巨響,剎那間,心臟最柔軟的地方仿佛被什麽刺中一樣。

不想讓氣氛太過沈重,我想了想,故意用輕松的語氣說:“你說,那口鐘沒有在第一時間感應到我,你怎麽知道?難道你會比巫覡部更厲害的巫術?”

“這些年,我一直沒有臉面去見你的父親。半年前,終於鼓起勇氣去見了他一面。我們聊到半夜,喝了很多酒,忽然,他大笑著告訴我,可能是他弄錯了,根本不是減少五年的壽命,而是失去五年的光陰,怪不得當初你的母親不讓他使用那塊懷表。他說,可能半年後,你就會回來,讓我不要灰心。無法跟你描述當時的心情,我只恨自己沒有早點拜訪你的父親。”他說得輕描淡寫,我卻能體會到他當時覆雜起伏的心情。五年,不長不短的時間,雖然沒有讓他一下變得蒼老,卻也給他的相貌刻上了一些歲月的痕跡。我都不敢想象失去他五年,會難過成什麽樣子。

心裏悶悶地疼。“然後呢?”

“然後,我去了一個部落。他們供養著一尊邪神,要求所有村民不得離開邪神的領地,一旦有人試圖逃離部落,心臟就會像被螞蟻噬咬般的疼痛。我找到了那個‘邪神’,一個靠村民信仰茍延殘喘的巫婆。打敗她後,我命令她交出束縛村民的咒語,接著,用在了自己的身上。”

我愕然地看著他:“……什麽意思?什麽叫‘用在了自己的身上’?你怎麽能用這麽平靜的語氣說出來!”

我急得喉嚨都快著火,說話都變得語無倫次,他卻一臉雲淡風輕:“部落裏的村民認為這個咒語是一種束縛,我卻覺得是一劑不錯的治愈良藥。從咒語生效的那一刻起,我就成為了你最忠誠的信徒。只有看見你,靠近你,感受到你,才能獲得真正的平靜。所以,我確實第一時間就感應到你的存在。但是,原諒我,王都太大了,我只能用這種辦法尋找你。”

他站起身,單手撐在王座的扶手上,向前一俯身,在我的額上印下溫柔的一吻,說出來的話卻讓我微微戰栗:“現在,小玫瑰是掌控我身體的主人。不要再離開我,除非你想讓我體會被淩遲的痛苦。”

他這種哄小女孩的態度讓我生氣。我又不蠢,怎麽可能想不到,從咒語生效的那一刻起,他就已開始體會被淩遲的痛苦了……這個人真的瘋了,居然將邪術用在自己身上,還說是一劑治愈良藥。萬一我回不來了怎麽辦?萬一女巫騙了我父母怎麽辦?我不是一個容易生氣的人,卻差點被他氣得半死。

我握緊拳頭,忍了好久,才沒有像他打洛克菲勒那樣打在他的臉上。這時,之前離去的侍從回來了,單手撫胸說道:“陛下,您說的東西都準備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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