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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節課是體育課,她請假去醫院定期檢查身體。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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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拜托你,給我找一把剪刀,然後再幫我給後臺工作人員打聲招呼,說長太郎比賽時,需要用到升降舞臺。”說著她笑笑。“如果是打著‘長太郎’的招牌,我想他們一定很輕易就會答應的。”

看了她一會,琴美點點頭,雖不解她究竟要做些什麽,但還是將鑰匙鏈上的折疊剪遞給她。

“這個可以嗎?是不是有點小?”

“不小。”她笑著用剪刀在禮服上簡單比劃了一下,然後二話不說,提起裙擺一剪刀剪了下去。琴美一楞,呆呆看著她,卻見她將剪刀還給自己。

“謝謝。”笑著致謝,“麻煩你先把我帶到後臺,然後再幫我去給工作人員說借用升降舞臺的事。”

琴美望著禮服上被她剪得更大的口子,好一會才反應過來。

“走吧。時間要來不及了。”

她拉起小島千枝的手,向著比賽會場跑去。雖然對小島千枝為什麽要用剪刀把裙擺上本就大的口子剪得更大,十分不解。但琴美知道,小島千枝這麽做一定自有她的用意……

比賽正式開始前,占用舞臺的是一場規模空前盛大的音樂會。在臺上表演的也都是一些在各國或是音樂界,小有名氣的音樂家。

此刻,在會場上空回旋的是肖邦的《幻想即興曲》,它飄忽空靈、清澈如流水,然後隨著終了,戛然而止的琴聲引發了猛烈的掌聲。

這是比賽前的最後一曲,只見身著西裝的男主持人,攜手一身白禮服的女主持人,優雅從容的走上臺。

他們笑容滿面,宣讀著比賽的開始,然後燈光驟然撒下,三男兩女五位評審從後臺走出,板著嚴肅的表情,淡然入席。

“吶,他們兩人的出賽次序是多少?”坐在第一排最邊上的向日扭過頭,壓低聲音向身邊的日吉問道。

“第三位。”日吉目視前方,淺淺回答。

“沒錯。”坐在日吉旁邊的忍足微笑附和,接著他單手托腮,用很隨意卻又帶著幾分刻意的語調道:“唔~穿禮服表演的千枝桑嗎?果然很期待……”

忍足不高不低的聲音,讓惟獨沒同眾人坐在一起,而是和神宮寺坐在一起的跡部,身形微微一頓。

“怎麽了,跡部君?”

“沒什麽。”

神宮寺的聲音從跡部耳旁掠過,他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的心情竟一下子變得莫名其妙地壞。

恍惚中,臺下已響過無數次掌聲,評審嚴肅的聲音也已不知在他耳旁回蕩了多少次,他卻一直保持著這種半清醒、半恍惚的狀態。

“接下來,就輪到他們了吧?”

宍戶刻意壓低的聲音,在跡部耳旁響起,他挑了挑眉,點著淚痣擡眸望向舞臺。

期待那個女人穿禮服的模樣?啊嗯~

回想著忍足先前說過的話,跡部微蹙劍眉,在心裏腹誹著風涼話,‘對於那種不華麗的女人來說,禮服這種東西的存在,根本是沒必要的吧。’然而他壓根沒有發現,自己竟然對穿禮服的小島千枝,也報了一絲期待。

舞臺上的燈光忽然暗下,然後追光燈亮起,忽上忽下如同螢火蟲在黑暗的隧道中飛速穿梭,再接著它又慢慢停下,一動不動地定格在一架黑色的鋼琴前,似在聆聽。

穿著白西裝的少年從後臺走出,在伴著雷動掌聲的歡迎中,他鞠躬坐到鋼琴前。

“長太郎好適合西裝C~”被掌聲吵醒的慈郎瞪著眼睛,滿是光芒。

“是啊。不過長太郎怎麽彈鋼琴了?”忍足蹙了蹙眉,卻又不在意是舒展開來,“這麽說來,千枝桑是拉小提琴了?”

帶著難懂的笑,忍足望向舞臺。

音樂,似涓流。

音樂,無國界。

當少年白皙的指節,輕落在鋼琴上的時候,琴音緩澈,回旋在整個會場。

少年微漾笑容的臉,透著溫和,滲透幸福。

與臺下一臉欣賞的眾人不同,寫在評審臉上的只有濃濃地震驚和驚訝。他們開始四下議論,並不停翻看著少年的參賽資料,那模樣再無先前的嚴肅冷靜,有的只是興奮濃烈地洋溢。

“真有那家夥的!”觀眾席下的宍戶看到眾評審的這番反應,悄然勾起唇角。

就在評審為發現這位少年而驚異時,與少年琴音銜接完美提琴聲,從舞臺下方傳來。那聲音讓評審們眼前一亮,互相對視片刻,議論聲再次響起。

他們真的不敢想象,竟然會在這場比賽中,發現兩位可以號稱‘天才’的年輕選手。

隨著另一路追光燈的亮起,中心舞臺如帷幕般拉開,一個明艷的身影從臺下旋轉而起。

悄然開啟的舞臺下,她背對眾人身影悠然,指尖靈活躍動。

不知是闊別了多久的光芒,強烈地刺得她完全無法睜開眼睛,只是緊閉雙眸,緊跟著長太郎的節奏,拉著琴弓、壓著琴弦……

這個明艷的身影,讓臺下的一幹人等除了楞住、還是楞住。曼妙綽約的背影,微傾而下的藍色長發下,纖美的頸部,勾畫了曼妙婀娜的線條……

就在眾人因傾慕她的背影而期待她的容顏時,旋轉的舞臺停止了上升。她面對眾人的,只不過是一個微側著的背影,以及,及腰而下全隱沒在臺下的樣子。

“她真的是……小島千枝嗎?!”

宍戶楞了一下,這個讓他不怎麽能看清容貌的少女,她儀靜體閑的樣子,任他怎麽想,也無法與那個眉目間總掛著幾分壞笑,又帶著幾分憂郁的少女聯系在一起。

站在臺前的小島千枝,嘴角掛笑,很明顯久違地演奏讓她興奮,似乎隱藏其中的還有一些溫柔的感情。

她慢慢睜開眼睛,而她腳下的舞臺也在這時,重新盤旋升起。在提琴間歇的短短空檔,她向前邁步,走出升降舞臺。然後猛地,一揚裙擺,一片緋紅淹沒眾人的視線,驚異與錯愕並存。

再之後,隨著‘嘶拉’一聲,一抹鮮紅順風而落。原本拖地的長裙在瞬間變成了膝蓋之上,不規則的短裙。

在眾人眸光的流轉下,她開始拉著提琴旋轉起舞,舞臺昏暗的燈光把一切映照的都不是那麽清楚,可昏暗下、朦朧中,她的身影卻越發明亮,越發清晰……

放松與幸福的表情寫在她臉上,讓看到她那表情的人,從心裏溢出了溫暖。他們的音樂,像是一種救贖,不需要任何理由,就那樣簡單,陶冶、洗滌著眾人的靈魂。

“餵,這個女生是我們學校的嗎?我們學校有這麽漂亮的女生嗎?!”

靜默了良久後,本該保持肅靜的會場,揚起了一個男生驚訝的喊聲。

按理來說在這種場合,這樣放聲大喊是件多麽失禮的事,必定會引發他人的指責與不滿。然而此刻,回應該男生的聲音確是響比音律……

音樂由高蕩向悠揚折轉,她終於停下了旋轉,定立在舞臺中央,面向眾人微揚著頭,一臉笑容。這以至於臺下,變成了一片混亂。

終被看清的容顏,讓網球部的眾人齊齊呆楞。

這張臉是……

記憶中那本已淡忘的名字與臉,如迷霧散盡後逐步清晰的視野一般,清楚明晰。眾人的臉,於詫異變得怪異,尤其是因為一紙死亡證明以為她以死的忍足。他的臉,已用詞語形容不出,只是目不斜移的看著她,眸光深邃似海。

對於這個曾出現在他們面前時,便給他們眼前一亮的少女,他們除了稍逝的在意後,早已隨著時間逐步淡忘。

而‘游離’這個她告訴他們的名字,也並未在他們心中駐留,就算偶爾記起,想到的也只不過是她曾經以轉學生的身份,騙過他們的事實。

如單單只是這樣,他們根本沒必要因為僅是被欺騙便大動幹戈的去調查,更沒必要把這個少女記在心中。

總之,游離這個人,只不過是一個快要被遺忘的存在。

然而,當這個快要被他們遺忘的臉出現他們面前時,還是用這種身份。

他們……怔住了。

作者有話要說: 親們,五一快樂!

☆、奈何情深

琴聲於喧鬧中終了,面對眾多覆雜驚異的視線,小島千枝笑得優雅。

“謝謝……”從容的鞠躬行禮後,轉身向著後臺走去。

“千…枝?”

長太郎從微楞中猛地站起,被他所觸碰的琴鍵,發出一聲尖銳的鳴奏。

從她隨著升降舞臺出現在眾人視野中的時候,長太郎的腦中便只剩下震驚。他的心底泛起滔天駭浪,一時間,他完全弄不明白,這個在舞臺前翩躚而舞的少女,她究竟是誰。

流淌過指尖的琴音鳴奏,也完全變成了下意識的彈奏。

甚至就連從她口中流轉出自己再熟悉不過的聲調時,長太郎也不能確定,她究竟是誰。

“千枝??她是小島千枝!?”

長太郎對她的稱呼讓臺下驚異聲成片,這讓在四周維持秩序的老師們,不得不扯著嗓子大喊著:“安靜!請各位同學,保持會場安靜!”

小島千枝擡起頭,舞臺上金色的燈光變成了淺白色,斜照在她臉上。方才因為演奏與舞蹈映著幾分疲乏的臉頰,粉嫩之餘泛起一層透明的水光。

她盯著臺下的眾人,湛藍色的眼眸圓潤光亮。

“你……你們兩個,有興趣去國外深造嗎?以你們對音樂的造詣,我保證只要你們用心,你們名字遲早會響徹整個音樂界!”尖銳的聲音透著難掩的激動,從評審席上傳出。

她的眼角一挑,微轉過身,望著那個金發藍眸的中年男子,笑了笑。

“謝謝你的邀請。”上身微躬,禮節得體不卑不亢。“經歷過一些事後,我只想過平常的生活。比起將名字響徹整個音樂界而言,現在的我只想在未來,把自己的名字,響徹在某個人的心裏。”

說著她笑了起來,端莊溫婉和那過分的嚴肅正經已一掃而空,帶著幾分淺倦調皮的笑意,她明媚了眾人的視線。

邀請她的評審站在那裏,沒有因她的話皺眉、反駁,只是靜靜聽著,頭微微低下。小島千枝所在的角度,恰到好處的看到他微勾的唇角。

“Good luck!(祝你好運)”

她微微一楞,笑容滿面。“Thank you!”

華美的禮服,得體的言語、笑容,讓她美得不像話,華麗得像個頭頂王冠的公主。那一刻網球部眾人的心被一種覆雜的情愫塞得滿滿的。

尤其跡部。他的心很亂,亂得就像是要與身體脫離。心中最後的防線、一直堅持的理由,瞬間都如廢墟般坍塌。

對於蛻變成如此的她,他要再找一個什麽樣的理由,才能不去在意她……

跡部手捂唇際,望著臺上的小島千枝,眸中光華流轉,這讓一側一直凝望著跡部的神宮寺,楞了片刻,而後眸光驟然黯淡。

“很抱歉。留學的事,暫時我也不想考慮。”長太郎瞇著雙眸,不好意思的笑著。

在小島千枝之後長太郎的拒絕,讓邀請他們的評審顯得意外萬分。他皺著眉頭想要說些什麽,卻在看到長太郎無波無瀾的眼眸後,無奈地聳了聳肩。

“噢~那真是遺憾!”他笑著,“請記住我的邀請,它沒有時效。我真心希望,有一天它能生效。”

小島千枝和長太郎一楞,對視一眼後,眸似彎月,一口同聲道:“謝謝……”

主持人見狀,正準備上前繼續主持比賽,卻被小島千枝對著評審席深深地鞠躬打亂了步調。

“很抱歉打擾比賽的正常進行,但是我知道有一個女生,她比我更適合這次出國深造的機會。”擡起頭,她的表情又重新歸於嚴肅。

“一年A班的久野直美,鳳長太郎的搭檔原本是她。因為一些原因,她無法參賽,所以才容我臨時替補。

請相信她會比我做的更好,並且請給她一次機會!”

收了眸中的驚異,在眾評審中間,一個一眼看去就是標準亞洲人摸樣的女評審起身,將手搭在她肩膀上,滿意地拍了拍。

“我很好奇能讓你不惜貶低自己的才華,也要推薦的女生究竟有何過人之處?”

“她……”

制止了小島千枝微張的唇,她笑著說:“我可不想聽你的誇耀~比起聽你說,我還是比較相信自己親眼所見,所以讓她來見我吧。如果她真的有那份實力,即便沒有參加這場比賽也無妨。”

興許是太過輕易的應答,完全出乎了她本人的預料,只見小島千枝呆楞在原地半天不語。良久,她笑了,如同一個孩子般滿足。

懷著感謝再次鞠躬後她舉步離開,只把一切疑問像扔包袱一般,扔給臺上臺下的一幹人等。

“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觀眾席上向日代替眾人,發出了第一聲疑問。

日吉瞥了他一眼,那表情就像是在說,‘我怎麽知道!’

“吶,這一切只是一場夢嗎?”忍足推著眼鏡,用難以言喻的眸光緊盯著那個從舞臺上悄然消失的身影。

夢?

跡部眉頭皺起,瞇著眼睛,不做言語。

這一切真要是夢就好了……

在試衣間換下了禮服,又於選手準備室內卸去了彩妝。望著鏡中那個面色蒼白的自己,小島千枝苦笑著:“是時候該老實交代了吧。”

抱著禮服站了起來,轉身,與此同時準備室的門,被人輕推開來。

望著面色迥異的一幹人等,雖然早有了心理準備,可抱著禮服的手卻還是不可自制的一僵。

伸手搔了搔頭,嘴角掛著無奈的笑,將禮服塞到微微楞神的跡部懷中,開著玩笑。

“禮服幫我轉交給神宮寺學姐。就說,十二點的鐘聲已經敲響了,灰姑娘的魔法也該消失了。”

說著她往前走去,內心麻亂的充斥著連自己都不相信的僥幸。

“餵,笨女人!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她的手臂從身後被跡部一把拽住,楞了良久,她擡頭看去,眼前一張張熟悉的面孔映入眼簾。

此刻怕是想瞞也瞞不住了。帶著淡然的笑,微微仰頭,望著那群如夢未醒的少年,輕聲道:“不知各位,有興趣聽我講一個故事嗎?”

……

故事的開篇沒有華麗的辭藻,不似童話般夢幻,也不如電影扣人心弦,有的只是比現實更加殘酷的現實。

一出生就身體抱恙的雙生子。

被取名千枝的妹妹與被起名為游離的姐姐。

在她們出生不久後便因病與世長辭的母親。

還有,不得已把其中的妹妹送給他人撫養的父親……

這就是整篇故事的開端,或許從一開始,它就是一篇被神的恩澤所遺忘的故事,從一開始它就得不到神的任何救贖。

妹妹千枝一直是一個單純卻又膽小的孩子,她住在日本的神奈川,體弱多病的她所過的生活不過是醫院與家的直線往返,學校對於她只不過是好看卻觸摸不到的華美氣泡。

相比之下,姐姐游離便幸運得多。在不犯病的時候,她幾乎和正常人無異,她住在美國,過著她理想的生活。

每逢放假,她便會同她們的父親一起飛回日本,飛到妹妹千枝的身邊。不可否認,這樣的她是被妹妹千枝所羨慕的。妹妹千枝總是跟在她身旁,不吵也不鬧,只是默默追隨著她的腳步。

與游離不同,千枝很會畫畫,料理做的也非常棒。

曾有一次姐姐游離對她調侃道:“我真的舍不得讓這樣優秀的妹妹嫁人。”

千枝並沒多言,只是笑笑,“喜歡一個人,不一定要嫁給他,一直看著他就好。”

游離很詫異的望著妹妹,“為什麽?”

千枝笑著再也不語,可往日那總是透著明媚的眸,卻在那個瞬間悄然暗下。游離一直不解其意,直到過了很久……

直到那個總是大人說什麽就做什麽的妹妹,第一次鼓起勇氣對他們說,她要去東京的冰帝上學。

就在大人對她的頑固皺眉嘆息時,她卻把自己隱逸在心中的心思說給了自己的姐姐游離聽。

她喜歡上了一個少年。

少年在熒幕上活躍的身影,讓她無法移開視線。她不知道這究竟是不是愛,只知道那個少年一次次在她夢中出現,只知道自己渴望見他一面的情愫終於膨脹地讓她無法自制。

她說:“姐姐,我只想看著他。只想在自己活著的時候,告訴他自己的心思。被拒絕也好、無視也罷,我只想見他一面。在我有生之年見他一面……

然後,我會離開,回到自己該去的地方。我知道,自己的身體,註定了我要始終一人。可是,我只想看著他,看到自己覺得厭倦為止。

就像一場永遠不會被找到的躲貓貓……”

聽著從電話那頭傳來的細柔聲音,姐姐游離捂著嘴,幾乎哽咽。過了不知多少個片刻,她終於對電話那頭的妹妹說:“去吧。做自己想做的事,守護自己生命中那些不可替代的彌足珍貴……”

她比誰都懂,妹妹千枝的身體,也比誰都明白,醫生筆紙下那一串串倒計時的生命,是什麽預兆的開端。

然而,她卻還在倔強地為那個約定的實現而努力。

我一定會賺好多的錢,然後治好你的病……

作者有話要說:

☆、無奈緣淺

一直以來,千枝都不明白究竟什麽是才是愛,但比起電視中那些豪邁的愛情誓言來說,她對愛情的追求更趨向一種‘追逐’。

默默地去愛一個人,用一份平和與淡然陪在那個人身邊,然後與外表不同,於默默的陪伴中,淡然的心泛起一次次不被他人知曉的漣漪。

就是這樣去愛那個人……

本該因為勇氣而躊躇不前、永遠默默地感情,卻因醫生‘死亡的判決書’,再也無法沈默。

被回絕吧。

被嘲笑吧。

不是她的不自量力,只是想在那分秒絕情的倒計時中,用最單純的心思告訴那個人。

‘我喜歡你……’

當和你平靜對望的時候,我的心就莫名不安,猶如滔天駭浪。

——即使,那個時候,你眼中看到的……根本不是我。

游離接到妹妹千枝的電話,是在千枝轉入冰帝後的第四個月。

那時夏天剛剛過去不久,可天氣卻仍是熱得讓人幹什麽都提不起勁,游離橫躺在地板上,手中緊握著手機,微蹙眉頭、一臉緊張。

對她而言,一會將要響起的電話,是決定成敗與否的關鍵,也是她與千枝幼時約定的延續。

電話響了,她猛地從地板上坐起,緊張兮兮地盯著手機屏,然而‘千枝’那兩個字卻讓她緊張的臉,閃過一絲木然。

“怎麽了?想起在這個時候打電話?”在長舒口氣後,她蹙起了眉。若按時差來算,那孩子所生活的日本,現在應該已是半夜。

“游離姐……還好嗎?”

在短暫的沈默後,電話那頭的千枝發出有些恍惚呆板的聲音。

“啊?嗯,我很好啊。你呢?”

不同以往的聲音讓她微楞,但一想到或許是因為太晚了還沒有休息的關系,她便沒有在意妹妹的異常。

“嗯,我很好。”那頭頓了頓,“姐姐,可以抽空回來嗎?一起去沖繩看海好嗎?”

“看海?”她楞了楞。“不是說好明年夏天等大家都有空時,在一起去的嗎?”

說著,游離看了看表。馬上就到了約定的時間,可電話卻一直被占著,這讓她有些莫名地急躁,以至於根本沒有註意到妹妹千枝的失常。

“今年,不行嗎?”

“唉,今年?你也知道我最近很忙,伯父他們不是也沒時間嗎?”

約定好的時間又過了幾分,這讓游離的眉不動聲色的挑了挑。

“那,要一起去公園嗎?”電話那頭,千枝的聲音還是同先前一樣恍惚呆板,聽起來,就像沒睡醒一般。

妹妹千枝的追問讓游離覺得像是一個撒嬌的孩子。但實際上她就是一個孩子吧,游離這樣想著,笑出了聲。

“公園啊。等我忙過這一陣吧。話說回來,你們也該放假了吧?”

“嗯。還有一久……”千枝老老實實回答著,只是聲音聽上去更加恍惚。

“怎麽?瞌睡了嗎?要早點休息啊,你的身體可不允許你不好好休息。”

“……嗯。我這就睡了。姐姐,你多註意身體。”

游離對著那頭的千枝微微笑了一下,便掛斷了電話。站起身來,瞅了瞅表,正在為錯過約定時間而不安,尚未變黑的手機屏便閃爍起來。

“餵,我是小島游離……什麽!您是說,我成功了嗎!?……”

那通電話讓她恍惚,內心洶湧澎湃的難以平靜。她成功了!一直以來,沒日沒夜的努力終於成功了,她笑著,直至最後,只剩捂著嘴不住抽泣。

‘千枝,我成功了!你的病有希望了!’

湛藍的眸,水光湧動,曾經歷的艱辛早已成為泡影,她的眼裏只有曾經的約定,以及對自己定下的誓言。

‘不論多少個醫生對你判下死刑,我也不會放棄你……’

公司的初期運轉,所消耗地精力一點也不亞於公司剛剛創辦時。那幾個星期,她的生活完全只剩下‘忙碌’二字。

好幾次,她因過度勞累而犯病,可在她心中,‘約定’成為了支撐起一切的信念。

當一切終歸於平穩的時候,她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國。

她想把這個好消息告訴自己的妹妹,告訴她:

你的病一定可以治好。

你也一定可以,大大方方的牽住所愛之人的手,而不是選擇默默註視,而後又默默離開。

她訂好了回國的票,在第二天的清晨。

可當天晚上,她卻接到了三天前因事回國的父親,他的電話。

“我剛接到……一個奇怪的電話。是警察打來的。”

“警察?!”父親異常的反應讓游離一楞,著實想不出有什麽能讓警察打電話的事情。

“啊。說是,千枝她……自殺了。”

電話那頭的小島貴樹似乎想笑,可是那聲音卻低沈的像是哀嚎。

“什麽?!”

那一瞬她的身子不可自制的打了個踉蹌,她連忙用手扶住門檻,可眼前熟悉的一切竟在逐步陌生。

就像是被什麽人,突然丟到了一處不熟悉的地方。

“或許是假的……但是你伯父他們也接到了同樣的電話。我們,正往醫院趕。一定是假的,一定不是真的,不過,你最好還是回來吧。

如果是假的,千枝她不是想去看海嗎。就趁著這個時候,一起去吧。”

……

游離呆楞在原地,似乎並沒能馬上明白自己父親的意思。她的臉上毫無表情,只剩明媚的藍眸空洞成一灘死水。

是假的嗎?那,父親那自欺欺人的口吻,又要怎麽解釋。

掛斷電話後自己做了些什麽,游離已經完全不記得了。只記得自己就那樣呆楞在原地許久,然後翻找護照時打碎了杯子、撞倒了魚缸,任由玻璃劃破手腕,也沒有任何痛覺。

等跌跌撞撞的她趕到機場時,卻被機場工作人員告知,飛往日本的航班最早也要到明天清晨。

啊,回家吧。反正也只是惡作劇而已,反正一定是假的,不可能是真的、不可能。

她渾渾噩噩的提著寥寥無幾的行李,像個醉漢般一搖一擺的回家。此刻她完全不能思考,占據所有思維的惟獨那句,‘那不可能是真的……’

回到家,游離垂著頭,坐在沙發上。滿地玻璃碎屑、沒開燈的房間,靜得詭異。她把手機放到一側的茶幾上,呆滯地盯著那不知何時會亮起的手機,一動不動。

手機響了,僵直的手臂猛地將手機抓起,泛起一絲光芒的眸,卻隨著手機上那串陌生的號碼暗了下去。

她沒有接聽,只是任由手機在手中響著,屏幕熒熒的光線,刺得她眼睛酸澀。它暗了又亮了,亮了又暗了,這樣重覆持續。

等它再次亮起時,她蹙了眉,一臉恍惚地將指尖向著掛機鍵伸去。可不知怎麽地,她竟然鬼使神差的壓了接聽。

“餵!游離嗎?!我是山口。你坐上飛機了嗎!?”慌張的男聲由聽筒傳來。

山口?她一臉茫然,片刻後方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山口是誰。

“你聽我說,你父親和你伯父他們剛才遇到了車禍。你的妹妹她也……總之,請你馬上趕回來!”

不知是因為信號的原因還是其他什麽原因,電話就這樣掛斷了。她木然地坐在沙發上,任由心中難過異常,卻流不出一滴眼淚。

在涼涼地風中,晨曦透過半開的窗戶穿透進來。地板上的玻璃碎屑,明明晃晃地反光。挪了挪發僵的身子,沒有絲毫表情的撕下一張紙,只是歪歪扭扭的寫了幾行字,然後手扶墻、支撐著身子向門外走去。

街道外朝陽尚淺,路上除她以外一個人都沒有。站在寫有越前門牌的房屋前,將那份寫得歪歪扭扭的信,從門縫塞了進去。落下看不出神采眸,深深鞠了一躬後,消失在異常冰涼的晨風中。

在彌散著消毒水味道的醫院,游離坐在搶救室的門外,面色慘白。搶救室的門開了,一臉憔悴的男人走了出來。

她擡起頭,視線與男人重合。

“對不起……”男人咬著唇,眼眸深深地垂下。

望著男人,游離張了張嘴。

要說什麽才好呢?

然而身體卻根本無法動彈,只是凝視著那個穿著白大褂的男人發呆,臉上不帶絲毫表情。

山口望見這樣一聲不吭地她,心中只有滿滿地負罪感,想要安慰她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麽。

在沈默中,搶救室中傳來推床‘咯噔咯噔’的響聲,只有這時少女呆滯的眸才微微轉動了一下,然而當望見被白色被單遮蓋的密密實實地推車時,少女的身體猛地一僵,並迅速地別過頭去,齒下的唇血跡點點。

山口默默在她旁邊坐下,望著那‘禁止吸煙’的告示牌,從懷中掏出一只煙,狠狠吸了起來。

煙霧緩緩消散在空中,消毒水的味道和煙味,組合成了一種讓人迷離的恍惚。

半晌,山口終於開口。

“千枝……她留了信給你。”

少女擡起頭,神色晦暗。

“她——”少女把尾音拖得長長的,似乎一時間不知該如何說。

山口看著她,再一次狠狠地吸了一口煙。“似乎是在學校遇到了些事情。”

“什麽事?”少女問。

山口望著明顯在發顫的她,只是一味吸著煙,直到心情大致平覆。

“說是,為了喜歡的人,把一個女生從樓梯上推了下去。然後,被自己喜歡的人,討厭了。”

少女一怔,淡然無光的眸寫滿了震驚,然後猛地從長椅上站起,近乎號啕。

“不可能!不可能!那孩子她根本不會這樣做!她不會!她的身體……根本不可能……”她由靜默變成了咆哮,這讓一旁的眾人們,除了不解、還有幾分不滿。

對於一旁趕來的護士,山口伸出手攔住她,他沒有說話,只是吸著煙,煙味在口中變得苦澀,他聽見少女在笑,然後又忽然伏在醫院濕漉漉的地板上哭起來。哀嚎在醫院響起。

山口在她旁邊蹲下,像哄孩子一樣撫摸著她的脊背,並用嚴厲的眼神將趕來勸阻她的護士呵斥到一邊。

在無人的特護病房中,游離呆滯的躺在病床上,一切都顯得那樣混沌朦朧、不具真實感,惟有被打下鎮定劑的針口在隱隱作痛。

望著醫院潔白的墻壁,夏天剛過時千枝的那通電話,在她心頭徘徊不去。那個時候,如果答應了那孩子的要求一起去看海、去公園,是不是……

她明白,自己將永遠活在悔恨中。

手握著那張千枝最後留下的紙條,捂住了嘴,她怕自己再像剛才那樣,號啕大哭。

抽吸著鼻子,她把那張紙扔進了一旁的紙簍,吃力地從床上爬起,向著山口的休息室走去。

千枝,我沒法接受這個事實。所以我會變成你,調查出整件事情的真相……

為此,就算用盡一切辦法、不惜餘力,我也在所不惜。

紙簍中,寫有雋秀字跡的信紙,因為被眼淚沾濕的關系,顯得皺巴巴地、殘破不堪,但卻仍能依稀辨出上面寫的究竟是什麽……

游離姐,你相信緣分嗎?

如果,我於千萬人之中,喜歡上他是一種不可思議地緣分的話,那麽,他不喜歡我或許只能怪,我們的緣分太淺。

我有喜歡上他的緣,而他則相反。

有時我會想,如果當時悸動的心能被壓制,只是看著的話,是不是就好了……

雖然當他誤解我的時候,我心如死灰、不想辯解,並且我是多希望他能相信我,哪怕僅秋毫。

但到現在我才發現。

能遇見他真的太好了。

能喜歡上他真的太好了。

能在我生命的最後親口勇敢地告訴他,我羞怯難訴的心思,真的太好了。

游離姐,我的死誰都不怪。比起在病痛中殘喘三月,我只是選擇了不太難過的離去而已。在生命的最後,我真的很開心,能告訴他我喜歡他的心情。畢竟,從一開始我就是抱著被嘲笑和被拒絕的勇氣向他告白的。

我永不後悔,只是……

我心系他,無奈緣淺。

最後的最後,游離姐,願你幸福。

對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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