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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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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之後,墻上的日歷撕得飛快,快得如同湘北晉級的速度。

一天天變涼的天氣並沒有讓少年們的熱情冷卻半點,雖然,對手的失意會讓他們多少有些感慨。像三浦臺這樣沒太多過往的對手,也許還好說。可是,其他人呢?當仙道平靜地把手伸給流川,微笑著說明年的全國大賽陵南一定不會放棄的時候,流川眼底的感情很難描繪;當蓄起胡子的藤真看不出悲喜地拍拍失神的花形的肩,然後走過來認真地向湘北道謝的時候,櫻木對翔陽既別扭又真誠的稱讚,大概是湘北全員想對對方說的話。

那個秋天,流川與仙道的一對一不分勝負,櫻木如願地讓所有人見識到了金剛弟弟的重重灌籃;那個秋天,三井在外線的表現可圈可點,宮城離No.1 Guard的地位又近了一步;那個秋天,她和彩子兩人的笑臉都明媚而溫暖。那個秋天,他們懷著頗為覆雜的心情目送陵南和翔陽兩隊走遠,沒法透過背影看到對方的遺憾。

然而,青春啊,大概總要留些遺憾才算作真正的圓滿吧?離開高中籃球賽場的藤真和花形的青春如是,思考著未來的仙道的青春如是,最終,湘北的男孩子們的青春也如是。冬季大賽最終獲取參賽資格的,是海南附屬。

其實,選拔賽到了決賽的時候,櫻木和流川的配合已經很默契,宮城面對帝王牧也沒有半點畏懼,他,三井壽,雖然不能像電視中NBA某場比賽那樣從後半場直接投球命中換得解說員的一個Amazing,但神宗一郎同樣也做不到,可惜,球場上赤木不再。

最後,他的一記三分漂亮地入網,不過比那稍早兩秒,計時的數字已經停滯不前。

無論他甘心與否,高中時代的最後一場正式籃球賽,他的球隊以2分告負。

他的手臂放下來的時候,累得幾乎站不住。他聽得見自己的心跳聲,卻聽不清心跳聲中有沒有失落。應該有的吧?沒能進入冬季大賽,某種程度上意味著與大學失之交臂,也許接下來的一年,要如浪人一樣奔走在補習班和家之間?他拼了命地去用這一整年去彌補那丟掉的兩年,但終於還是因為空白太大而彌補不完嗎。

他覺得自己一時間沒辦法思考,連懊悔或是難過之類的基本情緒也沒法感知得很清楚,他太累了固然是一個原因,另一方面,是因為他聽到一個很溫柔的聲音在說:無論如何,你很棒,直到最後一刻也是。

他臉上的汗水很礙事,讓他看不清東西,可他沒有擡手去擦,或許是因為覺得擡起手來很困難,或許是此刻他想短暫地從周遭抽離出來,什麽都不去想——既然未來他有大把的時間變得更加成熟,那麽,十七歲遇到不如意時,花上十分鐘左右逃避一下現實,其實不該受到苛責不是?

可是,現實卻是個難以掙脫的漩渦,沒那麽容易逃避。他感到有人用毛巾仔細地為他擦幹臉上的汗水,他回過神來,擡起頭,發現自己坐在地板上,她跪在自己面前,咬著下唇,像是想哭的樣子,笑得勉強。他還來不及告訴她這種笑臉掛在她臉上並不好看,就看到她身後那個曾有一面之緣的、海南大學的年輕教練正向他走來。而他的隊友們,也因為這位年輕人安靜下來。

“表現很不錯。”教練不過二十七八的樣子,笑容溫暖親切,索性在他身邊坐下來,“接下來,請安心準備聯考吧。”

“所以,你們還是決定不要我是嗎?”他費力地問道。

“你在說什麽啊。”教練笑得沒心沒肺,“整個冬季選拔賽的數據我都認真記下來了,你很不錯呢,搞不好會得MVP哦。憑這些內容啊,去申請海南的推薦入學絕對不會錯的,至於推薦書的事情,我已經拜托過安西教練了。所以才說,你只要安心準備聯考就好了。”教練說著便開始了不合時宜的若有所思,“看樣子我來得不巧,很明顯,你太累了,突然聽到這些理解起來比較吃力。你的體能果然還是需要加強啊……不過沒關系,交給我就好。說不定兩年之後海南有機會……”

“可是,”他問道,“我們沒贏。為什麽你們還是決定錄取我?”

“我知道你們沒贏。”教練點點頭,“不過,我當初只是說看你的表現,又沒有說一定要湘北奪冠。三井,恐怕你想太多了吧……”教練沖著看臺上的一個中年人揮了揮手,指著對他們同樣揮手的人給他看,“你的表現,我們都看見了。我相信,我們絕對不會看錯人的。”

事後無論他怎樣回憶,都想不起來當天是如何同教練告別的,因為教練話音一落,櫻木、宮城和其他的隊員就大笑著沖了過來,連讓他向安西教練鞠躬說謝謝的時間都不給。在籃球場上演疊羅漢,大概也算是湘北特產之一,但這特產出現在決賽場上,這些熱情的問題兒童偏偏又囂張得好像湘北才是晉級的唯一隊伍。

勝負不是不重要,不過,在意氣風發的年紀遇到一群擁有同樣夢想的人,一起向著同一個方向前進,有一段美好的過往,則是區別於勝負的另一種重要存在。別扭的問題兒童軍團並沒有說出口,冬季大賽這個神奈川縣第二的成績雖然不錯,卻因為少了那兩個人的原因而略有不完整,這種不完整與最終敗給海南附屬的不圓滿相比,更為遺憾。

是的,對櫻木或是宮城來說,明年也許會遇到很不錯的新人,全國大賽也會有很好的表現,制霸全國的機會仍然在,然而他們分享他高中時代重要喜悅時刻的機會,怕是只有這一次了。

恍惚中他覺得自己笑出了眼淚,櫻木和宮城他們也一樣,就連一旁流川的那句“白癡”也似乎比平時來得要輕快些。他很感激彩子在櫻木他們沖過來之前把她拉走免受問題兒童軍團的波及,雖然他很想和她說點什麽,但要開口真的有點困難。

就這樣,湘北的落敗當天結束在一片笑聲裏。

冬季縣大賽結束時,已經是十二月初了。神奈川雖然不比北海道的氣候,也已經變得很冷了。伴隨著圍巾手套一起出現在三年級學生眼前的,還有無處不在的升學聯考壓力。

事情反轉得讓他一時間有些無法接受。提起聯考,在短短兩個月之前還是“大概三井同學很難考上大學”之類的形容,如今,其他的考生還在面對著不可預知的未來用功剋書,反倒是他早早得知了自己的出路。不過,連續在用功溫書和刻苦練球當中度過了三個多月,他決定在最後這一個月退社,把補習堅持下去。宮城或是德男都問過他為什麽,他只是笑笑,說大概就是想如教練所說那樣,聯考別太難看而已。其實,事情既然已經進展到了這種程度,聯考成績即便稍差些也無所謂的,他並不太想承認的事實是:他在這件事情上相當任性,認定赤木正在經歷的事情自己也應該經歷,或者不如說,有過空白的人更在意青春的經歷是否完整。

縣大賽之後,他很少再見到她。他開始像其他人一樣,埋首書堆中,所以大多數時候都會錯過她在去赤木班級前、路過他的教室時,微笑著向他望去的樣子。偶爾他剛好擡頭看到,沖她揮揮手,然後心情愉悅地目送她走開。如果一直都是這樣的話,其實是很美好的一幅畫面。但是,聯考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

明年的1月,和無數同齡的年輕人一樣,他會一身黑衣地走進考場;3月過後,高中時代就徹底結束了。對於未來的新生活,他並非不期待——雖然他不可能預見自己和那個曾經的“皇牌殺手”合作會將海南帶進怎樣的未來,但那個人的經歷,他在某種程度上感同身受——可是,這並不代表他不會留戀這個讓他的人生經歷了第一次大起大落的地方。偶爾,德男或是八卦的同班同學都會感嘆“再用不了多久就畢業了”,宮城也不無八卦地取笑他,“再不抓緊時間告白的話,就拜托你上了大學之後吸取這次暗戀失敗的教訓,再找個一樣可愛的女孩子吧。”當然,雖然回敬了類似於“抓緊時間告白的結果還不是被甩十次”之類欠扁的話,他還是覺得有些感激宮城的。

過去的八個月裏,他由最初的自暴自棄到後來的堅持勇敢中略有些自卑和對於過去的懊悔,直到現在,一紙推薦給了他精神上的救贖。並不是說他面對一個全新的開始時,過去的種種不快就能抹掉、或是空白就會被填滿,而是他知道,即便過去做錯了事情,只要他肯改變、去爭取,也能和別人一樣得到全新開始的機會。他不知道自己能否保證活到安西教練的年紀時也不再做錯事情,但他可以肯定,自己永遠不會再像過去那麽幼稚和任性,當他意識到這一點後,他想,他也許有資格對那個女孩子說出表白的話,即便不成功,也沒關系。

少女漫畫似的橋段,並不在他能接受的範圍之內,所以,很惡心的句子他說不出口,無關羞澀,只是單純的性格使然。當然,按照常人的觀點來看,他對於“感人”和“惡心”的界定略微有些偏激,比如對待他的“炎之男”親衛隊。這就可以解釋為什麽他沒想過花心思去思考過如何在一個有可能被稱之為“好氛圍”的環境下說出有可能被稱之為“很感人”的話,當然,被聯考折磨得每天只能睡四個小時也是另一個重要原因。結果,宮城善意提示過的告白就被莫名其妙地拖下去了。他在教室裏不服輸地拼命溫書,連新年假期也意外地以埋頭苦讀的方式度過,當然不清楚她在新年曾經為自己祈福;她則繼續放學後在球館裏訓練,而且,她對櫻木和流川兩個月前的一對一毫不知情,更不知道櫻木在純粹當她為好朋友之前曾經感受過第51次的失落。也許,這就是遲鈍特有的幸福吧。

終於到了聯考前在校的最後一天,他不是沒設想過此時的情形,但他猜不到自己現在的心情談不上緊張,只是因為最後一節課的近於勵志的告別有些不平靜,當然還有懷念。放學後,他慢慢收拾好東西。其他人都離開後,他還頗為留戀地從座位上望向籃球館,“櫻木的頭發還真惹眼呢,在這裏也看得這麽清楚。”他笑笑,顧不上感受冬季的下午陽光正好。轉過頭,意外地看見她站在自己教室外的走廊上,低著頭在想什麽。

他走過去, “沒去看著他們訓練?” 他問得小心翼翼,原本他不是這種性格,不過這八個月來,她欠發達的運動神和迷糊的性格促成了太多意外,反正他從一開始就沒力氣罵他,不如將對她的溫和細心培養成習慣。

她擡起頭,表情有點覆雜,他看得出她眼底有舍不得,但見到自己又確確實實非常高興,像小孩子一樣不加掩飾。他喜歡看她笑,從他還是不良少年到他得到推薦入學的名額,她一直都對他笑得溫暖純凈。他不再是怯懦的人,雖然在不成熟的時候有過逃避的經歷,但以後不會了。

他把右手放在她的肩上,很認真地看著她,說:“晴子,可不可以給我一個和你交往的機會?”他看著她紅了臉,“雖然選在這個時候有點冒失,不過,真怕再拖下去就沒機會告訴你了:我很喜歡你,從你拉住我的手站起來的那個時候開始就是。”他在她的眼裏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不需要你馬上告訴我答案,一個月,給你一個月的時間去考慮夠嗎?無論是接受還是拒絕,我都接受。”

她點點頭,要開口說話卻被打斷了。

“晴子,你怎麽在這裏?再不快點去籃球館就遲到了。”赤木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來。

她緊張地看了看哥哥,又望向他,他笑得陽光,悄悄地說,“放心啦,你先走,我保證自己不會被大猩猩打死的。”

“剛好遇到三井學長,和他說加油。我就這過去。”她回答道。說著對赤木和他身後的木暮揮了揮手,“學長們,明天請好好加油!”她臨走前看著他,帶著元氣滿滿的笑意。

“放心,我們會的。”他和木暮都這麽回答,一起微笑著回答,目送她離開。

“好了。”他扭過頭去,看著赤木,“其實你都知道的吧?如果要動手的話,麻煩以我明天能參加聯考為限度。不過,我得聲明,我是不打算收回剛才那些話的。而且拜托不要再像上次那樣打臉,你們一會兒也會一樣去籃球隊告別的吧?”

“揍你的話,”赤木面無表情地答道,“只要晴子高興隨時都可以。走吧,笨蛋。去球隊。”

他笑笑,對赤木和木暮伸出了雙手,“我知道你們兩個優等生軍團成員一定沒問題的,不過,還是要說,祝你們明天一切順利!如果要揍我的話,先打這兩只手吧。”

那天,安靜走廊裏三人的擊掌與祝福,被木暮寫進了日記裏。

那天,湘北六人又一次在球館短暫重聚後,三個人留下練習,三個人揮手離開。也許真正的開幕還要再等幾個月,不過,湘北的新時代的確到來了。

那天,她臨睡前對著那只沙漏微笑道,“三井學長,明天一切順利哦。”直到此時,她終於看清楚了,經過時間的沙漏沈澱在自己心底的是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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