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如君沒想到自己連認慫都會吃癟，不滿得咂咂嘴：“你知道要跟你這種人聊天得費多大勁嗎？還好是我脾氣好。”

孟祈年忍不住嗤笑：“你還脾氣好，你好意思說？”

肖如君非但沒生氣，反而還有一絲得意：“但是至少我一臉人畜無害的樣子，看著就好欺負啊，不然你為什麽要選我搭檔呢？”

“誰說是我選的，那不都是節目組安排的。”孟祈年面不改色的撒著謊。

“哦……”肖如君立刻神色一變，剛才還在臉上的小得意瞬間黯淡了下去。“我去拿菜了。”

孟祈年很滿意他這個反應。

吃完飯，兩人穿過校園往學校大門走去，一路上很多牽著手的學生情侶從他們身邊走過，要不就是三五成群的同學死黨說說笑笑，只有他們兩個大男人結伴同行，肖如君第一次在自己母校裏感覺那麽尷尬。他主動跟孟祈年講了很多自己在學校時的糗事，每一個地方都充滿他七年大學生涯的難忘回憶，孟祈年聽得很認真，他對肖如君這個小青年又有了很多新的認識。

快走到學校門口，肖如君突然沈默了一會，他覺得自己心裏突然湧起一股黏糊糊的不舍，感覺這樣跟孟祈年一邊散步一邊閑聊的時光，永遠不要結束多好。他問孟祈年大學時是怎樣度過的，孟祈年只記得那裏很冷，很潮濕。肖如君想，十年前的孟祈年是不是也像現在這樣，是個冷酷boy？

兩人走到學校門口，各自叫了車。等車來的時候，肖如君突然想起什麽，對孟祈年道：“下次你一定記得提醒我註意穿著，別再像今天這樣了，我快尷尬死了。”

孟祈年低頭看著手機，頭都沒擡：“下次不需要你穿自己的衣服，你來我工作室就知道了。哦對了，”孟祈年突然擡起頭，“下次是最後一次錄外景了，你知道吧？”

一輛白色大眾停在路對面雙閃了一下，肖如君的車先到了。

肖如君聽了孟祈年的話，點了點頭：“我的車到了，我先走了。”

孟祈年對他揮揮手：“拜拜。”

肖如君笑了笑，卻沒說再見之類的話，然後扭頭跑向了對面。拉開車門之前，肖如君下意識的回了一下頭，發現孟祈年還站在那裏，正目不轉睛的看著他，用他那仿佛會說話的眼神。

如果可以，我多想越過人群去擁抱你。

肖如君坐上汽車後座，關上車門，感覺臉上流過一道滾燙的液體。黑暗的車裏，沒人發現肖如君默默紅了眼睛。他把那只舊舊的不知戴了多少年的黑框眼鏡摘下來拿在手裏，任憑眼淚一滴滴落在身上。

袁飛雲最近這幾天突然發現自己的護膚品總是有被動過的痕跡，問了她姐幾次，回答都是沒碰過。袁飛雲覺得很奇怪，她姐並不缺護膚品，自己隔三差五就會給她些小樣大樣的，她也從來不會輕易動自己的東西，難道家裏真的招賊了？還是專偷護膚品的賊？袁飛雲不禁把目光移到肖如君的房門上，但又覺得這個可能實在太扯。直到有一天她睡到半夜起床去上廁所，看到黑暗裏一個反光的東西在移動，啪的一下打開燈，終於發現那是敷著自己雅詩蘭黛“鋼鐵俠”面膜的肖如君！

好啊你個肖如君！我日防夜防家賊難防！給我還回來！袁飛雲追著肖如君滿屋子亂竄，這才發現自己那半罐眼霜都是肖如君挖走的！

肖如君做了幾天精致的豬豬男孩，確實發現自己的皮膚變化不少，連那些陳年痘印感覺都輕了一些，看著仿佛年輕了好幾歲。肖如君在浴室裏照著鏡子，突然想起“女為悅己者容”這句話。

呸呸呸！肖如君趕緊揮手把這句話從腦子裏趕了出去。

天氣說熱就猛的熱了起來，好像一夜之間大街上的人都換上了夏裝。肖如君穿上上次買的一件短袖牛仔襯衫，當當心心的把襯衫下擺塞進淺藍色牛仔褲裏，系上腰帶，穿上白色運動鞋，一身藍白搭配好像夏日微風一樣清爽自然。他躲在房間裏摳了十五分鐘，終於把隱形眼鏡摳進了眼睛裏，再照著鏡子一看，是走在大學裏會讓女生們尖叫的帥氣學長了，肖如君滿意得出了門。

孟祈年工作室，賀楠把那件孟祈年定了很久的外套從快遞盒子裏拆出來，掛到衣架上稍微整理了一下，和其他同品牌的衣服放到一起，孟祈年走進來看到那件衣服，忍不住伸手摸了摸。

“好在終於趕上了，”賀楠說，“不過，您真的確定把這件衣服給他穿嗎？這件衣服您等了很久了。”

孟祈年看著衣服，有些出神：“他比我更適合……”

小兌在外面敲了敲門：“孟總，肖老師來了。”

孟祈年點點頭，看到肖如君在外面探頭探腦。他揮了揮手叫他進來。

肖如君很得意的走進來，好像在展示他今天的裝扮給孟祈年看。孟祈年當然看到他今天摘了黑框戴了隱形，但他就不說，憋死肖如君。

肖如君憋了兩秒，還是忍不住把臉伸到孟祈年面前：“您不覺得我今天有點不一樣嗎？”

孟祈年面無表情得示意了一下他的下巴：“胡子沒刮幹凈。”

肖如君：……

孟祈年把衣架推過來：“今天去看CHANEL展覽，要穿著品牌相關服飾，這都是他們借給我的，你來挑一件。”他把自己買的那件也混到了裏面。品牌借的都是普通成衣，孟祈年定的那件可是高級手工坊系列，不過肖如君這拙眼量他也瞧不出區別。

肖如君粗略掃了一眼，發現了一個問題：“這些都是女裝。”

“時尚不分男女。”

“好吧。”肖如君像一個乖乖聽話的小學生，隨手在幾件衣服裏指了一件，“我選它。”

孟祈年嘴角綻開一抹笑意。那是一件米色的斜格紋軟呢西裝形制的夾克外套，鑲嵌金絲銀線，全手工制作，胸口處還有一朵品牌標志的山茶花造型胸針，金色的定制紐扣上也全都是精致的立體山茶花圖案，出自巴黎的高級手工坊。

肖如君見孟祈年不說話，有點不安的問道：“不行嗎……”

“不是，”孟祈年笑道，“你眼光很好，這是我特意給你準備的，你可以再加一分了。”

“不敢當不敢當，”肖如君權當孟祈年在開玩笑，“我瞎選的，你說給我穿哪件我就穿哪件好了。”

孟祈年扔給肖如君一件白色高領內搭，一條黑色Celine西褲，和一雙Givenchy尖頭帶跟切爾西靴叫他換上，最後才把那件CHANEL外套替他穿在身上。

肖如君的氣質偏弱質文氣，皮膚冷白，但眼睛不算大還是內雙，眼珠不能整個露出，整張臉的輪廓又偏棱角分明，直線條比圓線條多，不笑的時候就有很重的冷感，平時被眼鏡遮擋住不容易被發現，摘下眼鏡才凸顯出他氣質裏那份獨特的冷漠，面無表情的時候給人好像整個世界與我無關的距離感，但奈何他平時表情太豐富，幾乎沒人註意到他還有這種氣質，只有孟祈年發現了。而這種冷感與繁覆甜膩的香奈兒風格，能形成天然對抵，即使再覆雜的設計，到他身上也能hold住。此時衣服已經喪失了本來的存在感，而完全變成其個人特質的依附，衣服不再是嘩眾取寵的主角，人才是。

一時間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除了孟祈年，沒人能想到肖如君居然這麽適合穿經典CHANEL，肖如君一時感覺人生仿佛到達了巔峰。

“餵……”賀楠在一邊小聲問小兌，“孟總不是不穿別人穿過的衣服嗎？這件衣服先給他穿真的沒問題嗎？”

小兌別有深意的對賀楠擠眉弄眼道：“你看不出來咱們孟總是個戀愛腦吧？人類的本質是雙標啊……”

“哦……”賀楠恍然大悟的點點頭，再看兩人，突然還覺得挺般配的。

一切原則都為你讓步，別人不行的你都行，絕對不會對別人做的事只可以對你做，只在你面前展現自己特別的一面，有些話只能對你說，你的一切缺點脾氣都可以包容忍耐，在你面前卸下一切偽裝和面具，全世界再美，發自內心的笑都只給你一個人。

上海西岸藝術中心，《走進香奈兒》展覽。

巨大的展覽中心被從裏到外布置成高級簡約的香奈兒風格，因為開展前幾天不時有明星及各種名流光顧，門口還是相當熱鬧。跟組PD張小玉帶著攝影組早早等在現場，因為是最後一次外景拍攝，張小玉內心還頗有些傷感，以後可能再也不會碰到扔臺本的嘉賓了，真是令人甚是懷念這種緊張無措時刻想罵人的刺激感啊。

下了車，鏡頭一對上來，肖如君突然覺察到一絲詭異。他穿白色，孟祈年穿了件黑色，兩人一起走出來，這感覺，真他嗎宛如婚禮現場一樣，這樣對嗎？雖然孟祈年都說了，黑白是CHANEL的經典配色，但他還是覺得有點，仿佛被利用的感覺。

他想跟孟祈年說句話，於是碰了他胳膊一下，被他轉頭瞪了一眼。

是是是，肖如君心說。出門之前孟祈年已經對他下了禁令，穿著這身衣服就得少說話，少做表情，少出現他以前那些哆哆嗦嗦的小動作，把身體繃直了，拿出老子天下第一帥的氣場，擡著鼻孔看人，誰都別放在眼裏。肖如君找了一會感覺，覺得那不就是《熱血高校》裏的小栗旬嗎，沒問題。

沒走兩步，肖如君才發現小栗旬確實不是人人都能當的，不然日本還不是遍地都是小栗旬。單就眼神這一項，他沒堅持一會就開始飄忽起來。

這個展覽非常之巨大，香奈兒簡直搬出了全部家底，三個分區分別是珠寶，高定和香水，內容豐富，布展精良，肖如君覺得自己眼花繚亂。

開展前幾天來的明星和名流非常多，現場有一些官媒和自媒在做報道和采訪，孟祈年應該也是有約，被抓去跟各種媒體采訪了一會，肖如君只好自己先看了一圈展覽，不明覺厲，尤其是高級定制，他不知不覺就被那些高定天生自帶的高級光環吸引，每一件都忍不住盯著看了很久。高級面料與手工制作以及經典設計所碰撞出的結晶，毋庸置疑的是站在時尚產業鏈條頂端的存在，普通人即使無法擁有，僅僅把它們當做藝術品一窺其真貌，不得不說都是一種享受了。

肖如君在一件運用3D技術制作的套裝前流連許久，連孟祈年走過來都沒有發現。

“有什麽感受？”孟祈年問他。

肖如君看著他：“我可以說話嗎？”

“可以，註意表情就好。”孟祈年嚴格表示。

肖如君別扭的咳嗽了兩聲，不知道現在自己的表情符不符合要求，但他也管不了那麽多了，他忍不住指著那套衣服說：“你看這件衣服的材質，好特別。這些都是可以賣的嗎？”

“有些可以，有些只是樣品。”

肖如君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肯定特別貴吧？”

“高定作為可以堪比藝術品的時裝，價值已經不能用錢來衡量了，它也不是我們普通人能承受的範圍。”孟祈年道，“當然是，死貴死貴的了，五位數，六位數，甚至七位數，上不封頂。”

肖如君聽了內心頗為震驚，但表面還是要保持著雲淡風輕的姿態。他湊近孟祈年小聲說：“你知道嗎，剛才有好多人問我是不是模特，還要跟我合影呢，我都拒絕了，高不高冷？”

孟祈年滿意的點點頭。兩人從高定走到珠寶陳列區，孟祈年對著鏡頭侃侃而談關於品牌的歷史及有關香奈兒女士的生平，又給肖如君上了一堂時尚課，也讓張小玉拍到不少滿意的素材。

攝像休息的時候，孟祈年帶著肖如君走到一處人比較少的地方，看著眼前的展品，略帶惆悵的緩緩開口：“你知道我最喜歡香奈兒女士說過的哪句話嗎？她說，我不喜歡我的人生，所以我改寫了它。”

孟祈年說完等了一會，卻沒等來肖如君半句回應。他不滿的看了看他，發現他還是那一副雲淡風輕的樣。

實際上肖如君內心毫無波動，因為他並感受不到這句話裏潛藏的內容，他的人生雖然非常平凡，但卻幾乎是一帆風順的，他想得到的都擁有了，他胸無大志，沒什麽野心，也不奢求超出自身能力的生活，他這樣的人，並不能感同身受的理解香奈兒與命運抗爭的精神。

孟祈年也想到了這一點，肖如君並不知道他的經歷，跟他說這些，也是雞同鴨講。

“算了……”孟祈年放棄了這個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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