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很大啊。怎麽不租出去呢？”榮姨這一鬧騰讓原本面對地龍並不緊張的寧檸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仰頭朝天空徐徐吐出煙圈，地龍回答得有氣無力，“她喜歡。”

“你平日也住這裏？”

“不是。我還有個住處。其實我們住同一幢大樓，你18樓，我19樓。”

……

“那你上次來我家躲幹什麽？還搶我的床！你不是有家有床嗎？！”

“你就當我沒帶鑰匙吧。”

“你……”

壞壞地看了她一眼，地龍掏出手機，輕輕一按，手機立刻響起警笛的聲音。看了眼一臉茫然的寧檸，地龍竊笑道，“難道你以為阿sir們正好在那個時間出現？”

這男人……

那晚上所謂的“拯救”，原來都是這男人自導自演的！可地龍究竟圖什麽，繞這麽大一個圈子？就為了進她家逛逛？

很快，寧檸就想明白了地龍究竟圖什麽。

“是為了調查我和麗蘭？”

“算吧……”地龍的回答不算是承認，卻又不算是否認。

“結論呢？”

“我從沒給黑龍說過你家的安檢賽過機場。”

“為什麽？”

“反正你就在我樓下，我盯著就行了。用火龍的話來說，滅口是龍王社的專業。”

果真是龍王社混的人說話的口氣……

這樣的話聽多了，寧檸也不覺得害怕，只是腦中又想到了一個問題，“因為你要監視我們，所以你才買了我家樓上的房子？”

“你想太多了吧？”地龍白了她一眼，“順便說下，我的房子比你家的先買。就算要監視，也是你監視我。”

“你怎麽連我家房子買在你家之後都知道？”

地龍只說買下房子後讓小弟們留意了一下四周的鄰居。

“那你以前關註過我嗎？”

“沒印象，在知道你認識麗蘭前，我都不記得那裏有你這樣一個人。後來發現你住我樓下，嚇了我一大跳才是真的。”

真是這樣？

寧檸心中還存在一些疑惑，但她卻又願意相信地龍的話，畢竟安琪兒就是那種恨不能將自己埋進沙堆的鴕鳥性格。而地龍這人想到什麽做什麽，沒有什麽花花腸子，應該不會騙她。

這種話如果從風龍口中說出來，就需要密切註意了。

閑談間，寧檸問起榮姨。地龍說榮姨是做茶餐廳的，平日這時間都在店裏面，他也沒想到今天會鬼使神差地同她狹路相逢。談話間，他刻意回避了榮姨對寧檸的“興趣”。

“可開茶餐廳為什麽要供奉關公呢？難道不應該供奉財神嗎？”

地龍的回答讓她瞠目結舌。

“因為從我爺爺那代起就是道上的！你別看我老母對你溫柔，十五年前，她可是九龍這一片區的大姐大，角色同現在的楊義生差不多。直到九龍成為龍王社的地盤。”

所以，混混那麽多，皇龍獨選了因為鬥毆被師父趕走的地龍做四天王之一。估計就是因為看中了他的家族淵源，也為了徹底收服榮姨。

“你父親呢？”

“在香港區開了一家書店。一般一周回來一次，用他們的話來說，這叫做小別勝新婚。”

寧檸有些想笑。她沒想到地龍的家還挺有趣的。不過再一想，這個時不時利用老師身份折騰火龍，成日嘻嘻哈哈的男人，有這樣的家才正常的。

天色越漸灰暗，天邊泛起一朵接一朵的晚雲，又漸漸沒入天的深處。涼爽的風讓吹散了白日堆積的悶熱，地龍又下過兩次樓，拿來幾瓶冰鎮飲料和一些小零食。平日天臺上會來不少的街坊，但今日因榮姨打過招呼，直至華燈初上，上面都只有他們倆。

借著燈光，寧檸留意看了眼地龍的手，這是一雙同水龍截然不同的手，水龍的手指又細又長，每一個動作都很溫柔。或許是因為長時間練武，地龍的手看起來很有力，右手食指的指肚上有明顯的老繭。“練槍法練的。”看見寧檸在打量自己，地龍說。

“一定很累吧？”

“沒辦法，總得有人做滅口一類的活計。”點上一根煙，他這樣說。

這時，寧檸才從地龍口中得知，龍王社四天王分工極為明確。看似可愛的火龍管理火藥等一切化學物品，手中還有無數媽媽桑。水龍手中至少有五家醫院，其中兩家開在大陸。風龍明裏是龍王社的財務總管，所有生意都歸他談，但私下卻幹著黑客的活。至於地龍，暗殺啊，保衛啊，手下不聽話啦，聯系上下線啊，全是他的事。

“私底下我常覺得我才是最辛苦的那個。”地龍開始抱怨了。

“你和我說這麽多不怕我告密？”話一出口，寧檸看見地龍很無語地白了她一眼，“我懂了……滅口是龍王社的專長。”

“算你不笨。”

地龍又道，“老母本打算讓我一直學武，但我十六歲的時候因為打架被師父趕了出來，那時候我又不想去學校，幹脆給有錢人當保鏢。不過老母一直覺得我給人當保鏢是屈才了。”

“所以？”

“所以，現在能在龍王社有一份穩定的工作，我老母很欣慰。”

寧檸不自覺打了個顫。

怎麽什麽話從地龍嘴裏說出來都感覺怪怪的呢……

“麗蘭的工作做得還算不錯。”地龍忽然說。

寧檸知道他說的是麗蘭哥發現loveless的事。而今，龍王社已逮著了其中一個販賣者，要引出背後的人，就不再是一件麻煩的事情。

“前段時間黑龍倒是很想了解在麗蘭身上發生的怪異。只可惜什麽都查不出來。原本依照黑龍的性子，若不是將這件事查得水落石出，他決然不會收手。那一日麗蘭如果不加入龍王社，黑龍保不定已經對麗蘭下手了，那個男人最憎恨事情脫離自己的控制。而今麗蘭立了功，黑龍應該不會再糾纏麗蘭的怪異，你們可以放心啦。”說罷，他噴出細細的煙霧。

緊接著，地龍又補充了一句，“況且，黑龍最近正生不如死的甜蜜著，非要排解一下那生不如死的甜蜜感，比起偵查你和麗蘭，還不如去同白虎會幹架來得有趣！”

“你的國文是體育老師教的嗎？”

身為體育老師、被兩度侮辱的地龍目光狠狠地看了過來。

寧檸也不怕他，問道，“什麽叫做生不如死的甜蜜？都生不如死了，還甜蜜？”這邏輯太混亂了不是？

“又想撲倒做到腰都直不起來，又擔心傷害對方。明明心急如焚，卻又想要裝溫柔體貼尊重女孩意志的溫柔公子。難道是不是生不如死的甜蜜？”

“……你贏了。”

“身為老師，戰勝學生是必須的。”

“切！”

“龍王社想要幹掉白虎會應該輕而易舉吧？”寧檸突然問。

“怎麽想到這個？”

“那為何不幹幹脆脆收拾掉白虎會，自己獨霸香港呢？”

“那樣，”地龍的手朝寧檸肩上一拍，“可愛的阿sir們也只剩我們了。而且，丫頭，你說錯了一件事喔，香港的社團，可不止白虎會和龍王社，確切說，是繁華區已經被我們和白虎會包下了。其他小地方，有的是魚龍混雜的小組織。”

原來如此。

談話氣氛正濃，寧檸抓緊時間問了那個盤旋在自己心中很久的問題，上次水龍同她說過一些，但言辭中有不少漏洞，“地龍……為什麽你們都要上學呢？要隱藏黑龍的身份應該還有別的辦法吧！藏在家裏或者送到國外去不是更容易隱藏嗎？何必上課呢？總不會是為了畢業證吧？”

“因為知識就是力量。”典型的想將問題混過去。

就在寧檸相信地龍不會告訴她真相的時候，地龍嘿嘿笑道，“那學校是皇龍辦的。學校規模，教學資源、辦學條件，師資在香港都是一等一的……”

“是嗎？連你這種人都能混進去當體育老師，師資應該不怎樣吧！”

地龍目光狠狠看了過來，為了避免被人丟下天臺，寧檸閉嘴。

“那裏的師資就是一等一的！特別是體育！”

“……嗯……老師你是對的。”

“正因為一等一的師資，這學校就能吸引香港一大批富豪子弟、官宦子弟。黑龍他們在裏面學習，自然是為了同那些人接觸。或者尋找他們的弱點，擊潰他們。或者，將他們納入我們的陣營。條子們只知道我們的身份，卻不知道學校背後的大股東其實就是皇龍。”

原來如此。

遍地撒網。

“那官方文件上的大股東是誰？”

“蒼子也。一位來自大陸的有錢人。”

“蒼子也？怪名字。真有這人？”

“不知道。”點上下一根煙，地龍吸了一口。刻意將煙霧吐成一個個煙圈。“誰知道呢。就算沒有這個人，創造這樣一個人不就行了？在這個世界上，創造一個不存在的人同毀滅一個存在的人同樣容易。”

“其實，我忽然覺得……你……不笨嘛……”寧檸由衷讚嘆道。

以前看漫畫的時候，很明顯地龍是四天王中最糟糕的，雖還不至於被新條蓋上“腦殘”的鋼印，但笨是必須的。漫畫中，地龍還常被黑龍教育要多動動腦子。在這裏，地龍常被火龍說成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典範，可今天坐下交談，她才驚覺這男人其實一點都不笨嘛，甚至可以說很聰明。不過說來，赫赫有名的四天王如何會有肌肉發達四肢簡單的笨蛋混進來？皇龍總不會養人吃閑飯吧？

“為何你同黑龍風龍他們站在一起的時候，我覺得你……好笨……”

“請不要用至多算得上聰明的人同智商非人類的人相比。”

寧檸：“……”

出於同情，她輕輕拍拍地龍的肩膀。

還在那個世界的時候，每一次她看江蘇臺的《最強大腦》，都會有自己就是個腦殘、弱智加白癡的感覺。其實，她真的很理解地龍。

地龍的電話忽然響了。

是黑龍，似乎龍王社又有事情做了。“我先走了，待會兒讓我老母送你回去，有她在沒人敢欺負你。”地龍說著，點上一根煙。起身離開。

寧檸忽然想到了一個問題，“你為什麽當初要當體育老師呢？教國文比教體育容易獲得尊敬得多啊！”

“笨丫頭！因為體育課最少啊！”

“……”

“還有就是你媽媽的事……”

“簡單，用盡一切手段讓她討厭你就行了！”地龍的回答相當幹脆。

寧檸聳聳肩。

雖說榮姨對她很溫柔，但地龍可不是她的菜……可是，要如何才能讓榮姨討厭自己呢？她覺得這問題真是太覆雜了。

慢悠悠下樓，在榮姨無微不至的關懷中坐到天黑，寧檸才被依依不舍的榮姨小心翼翼地送走。

回家後，寧檸特意搜索了“蒼子也”這個詞。大陸沒有叫這個名字的省份和地方，除了一家十年前關閉的孤兒院，孤兒院的院長的名字就是蒼子也。

估計皇龍也仔細查過，否則不會使用。

這事也就這樣過了。

由於麗蘭哥對皇龍的宣誓效忠，黑龍不會太找麗蘭哥的麻煩，從地龍口中得到確切的答案後，寧檸徹底松了一口氣。

但不是有一句話叫做：樹欲靜而風不止嗎？

這“風”，是程玉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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