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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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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太靜, 兩人不說話, 身後的人也不說話。

酒壺放回桌面,輕微作響, 只有這麽點響聲, 卻也足夠將趙琮喚醒。

他收拾好面上表情, 看向耶律延理,說道:“你要見的是朕, 朕也來了, 你將寧寧給他們先帶回去。”

“先?”耶律延理沒擡頭,卻微掀了眼皮看他, “她走後, 陛下還願留下與我說話?”

趙琮又有點氣, 憋著氣道:“朕不至於這般沒有信用!”

耶律延理點頭,嘴中卻道:“陛下雖這般說,但我當真不信。”

趙琮眼神差點沒凝成刀子,直直削向他。

眼神當然不能真成刀子, 卻又再次傷到耶律延理, 耶律延理不由往前傾身, 趙琮不由便往後縮了縮。

這樣的舉動更叫耶律延理難受,他直接就道:“前夜,陛下與我說好,允我進宮再見你的!陛下呢?陛下做了什麽?陛下不僅攔我,不許我進宮,陛下還要立後!陛下難道也忘了, 多年前,你就應了我,不可能立後,更不可能立錢月默為後。可是如今?陛下還要我如何信你!”

“……”不僅是趙琮楞住,他身後的福祿等人紛紛又把頭低得更低,這話怎的越說越偏了。福祿好歹是知道內情的,其餘的侍衛哪裏知道。

“陛下——”福祿低頭出聲,趙琮回神:“嗯?”

“小的帶他們往後退十尺吧。”實在是有些話不能聽。

趙琮點頭:“好。”

福祿帶人退下,趙琮借機松了口氣,他將手擺到石桌上,正想著該說些什麽來應對。他被這番話說得也有些迷糊,他們兩人之間,到底是誰對不起誰?

但還未等他想出回應,耶律延理倒先拉住他的手:“陛下就這樣想要立後?”

趙琮趕緊甩他的手,耶律延理本就抓得松,很輕易便能甩開。

這反而叫耶律延理眼中漫上更多冷意,再問:“若不是我的隨從恰好去鴻臚寺,我是否要等收到陛下的帖子才能知曉這件事?陛下是否還要我親手送上大禮,要我親眼看著你們祭天祭地祭祖宗,看你向全天下宣布她是你的皇後,陛下才滿意?”

他不說這些還好,一說,趙琮也氣。

“是朕叫你留在開封?其他國家的使官早已離去!當初朕為何放你一條命,你也忘了?趙世碂!你到底做過什麽,你是都忘得一幹二凈?!”

趙琮鮮少這樣激動地說話,還叫了他從前的名字。

耶律延理眼神一凝,深深看他。

趙琮被看得心中一邊發毛,一邊氣依然沒消,並道:“朕與你,早斷了!今日朕既來,也是為了與你說些。至於帖子?”趙琮冷笑,“你就省了那份心吧,你的賀禮,朕不需要!也請您快些離開東京城!”說罷,趙琮趁氣盛,也趁耶律延理放松警惕,抽回了自己的手。

趙琮將石桌一拍,不由便起身,他擡腳欲進去找趙宗寧。

可還未離開,耶律延理立刻又捉緊了他的手。

“松手!”他甩。

耶律延理緊緊捉著不放,並陰沈沈說道:“陛下在馬車中與我那般親密,還要立後?”

福祿還是聽到了,抖了抖,又帶人往後退了二十尺。

這般才徹底聽不到遠處兩位主子的話。

這話卻把趙琮說得又氣又臊。

他也覺著自己那日有些過,他不該被親幾口就成那樣。不是因為那日的事,他也不至於想立後。如今這話,還被眼前的人這樣毫不避諱地說出來,他的臉立刻變得微熱。

他沈默不語,耶律延理趁機將他往身前用力一拽,他再度坐到耶律延理的腿上,被圈在懷中。

趙琮驚醒,生怕又要被親,趕緊往起站。

耶律延理緊緊抱住他,並在他耳邊道:“陛下你說說,這樣不守信用的你,要我如何相信?”

“朕本來也未答應你進宮!再者,你不過外族之人,何來立場這般質問朕?”趙琮咬牙說,剛說完,耶律延理低頭便親他一口。他嚇得再去避,可耶律延理已先一步擡頭,與剛好回頭看來的他對視,說道:“這樣呢?還沒有資格?”

“……”趙琮再度氣急,回手就想甩他耳光。但又是手剛甩出去,便又停住。趙琮兩輩子加起來,都沒真正打過誰的臉。倒不是為了刻意維持風度,而是關鍵時候,他還是對這人下不了狠手。

他這一舉動,似乎立刻也將耶律延理的心給揉軟。

耶律延理的話立刻也軟起來,輕聲道:“陛下,你根本舍不得我。別立後,好不好?”

趙琮腦中一團亂。

明明兩人之間的問題那樣多,寧可迷暈趙宗寧也要逼他過來,偏偏這會兒與他糾纏的卻是這樣一件事!

耶律延理又道:“公主睡得好好的,我真沒如何她,她是你的妹妹,我只會對她好,我也會對她的女兒好。我只是想見你。陛下別立後,好不好?”他又重覆了一遍,邊說還又邊將趙琮攬得更緊。

趙琮深吸一口氣,被他這連連兩聲的“好不好”給說得也心軟起來。

一直這樣乖乖的不好嗎?

趙琮嘆氣,背對著他說道:“你我如今是這樣的身份,你又何必非要強求?既已走到這一步,何必,何必——”

何必的事情太多了,趙琮一時也說不盡。

耶律延理卻只是固執地問:“不立後不成?”

趙琮搖頭:“不成。”他早就已將話放出去,宮中甚至已開始準備,再也停不了。

耶律延理的眼睛瞇了瞇,其中兇光一閃,隨後便跟沒事兒似的,依然纏住趙琮,有些低落地說:“陛下能陪我吃餐飯嗎?”

即便已是六年後,耶律延理還是最知道怎麽哄他。

對他動武,威脅他,只會令趙琮更氣。但是聲音這樣一軟,趙琮實在招架不住,他沈默。

耶律延理再道:“今日我還未用膳,餓。”

“你活該!”

“我不是刻意為之,我太想見你,你不讓我進宮,我只好用這個法子。”耶律延理有些可憐地說,“公主就在我身後的屋子裏,陛下叫福祿將她帶走吧。但是陛下陪我吃頓飯,好不好。”

又是一聲“好不好”,趙琮反覆提醒自己不能再受誘惑。

偏偏耶律延理又道:“上京的東西我吃不慣,那兒的規矩多,我已很久未曾吃過一頓飽飯了,想極了東京城內的魚膾……”

聲音別提多可憐,趙琮再自我提醒,還是不由心疼。

趙琮再嘆氣,不過一頓飯而已。

他點頭:“成,一頓飯,吃完這頓飯,你明日便回去。從前的事,今日的事,全部一筆勾銷。”

耶律延理將腦袋歪進趙琮的肩窩裏,靜默不說話,眼中寒光只是更甚。

只是誰也不曾瞧見。

澈夏與幾位大力氣的宮女先將昏迷的趙宗寧擡出來,小心放到馬車上。

趙琮親眼看著,心終於放下。

耶律延理建議他們一起留在這兒住一晚,趙琮生怕又要出事,立刻道:“不必,先送公主回城。”說完,他再對侍衛長道,“分出一半的人送公主。”

耶律延理適時開口:“陛下,他們是你的親衛,還得護送你回城呢。由我的親衛送吧。”

趙琮聽到這話,也未多想,搖頭:“無需。”

哪有自家公主要他國皇帝親衛護送的道理。

趙琮答應留下來陪他吃飯後,他便放趙琮坐回石凳上,趙琮背對著他吩咐事宜。耶律延理聽到他的回應,也未堅持,只是看著桌上的菜,旁人也看不到他的面色與眼神。

趙琮這般那般吩咐一通,澈夏等人帶著趙宗寧離去。

趙琮松口氣,再回頭看低頭不說話的耶律延理,剛剛那些軟話到底起了作用。月色又柔和,趙琮對他的戒心消了不少。他知道之前自己那一巴掌雖說未能揮出去,這人到底還是清醒了。

耶律延理擡頭,捉住他的視線,有些討好地對他一笑。

這將趙琮笑得又是一懵。

耶律延理輕聲道:“其實只要陛下願意信我,我會一直這樣乖。”

“……”這話,趙琮接不了。

耶律延理似乎也無需他接,反而又問一旁站著的福祿:“你們也餓了吧?要不也吃些?”

福祿正要拒絕,他要守在陛下身旁。

而趙琮的確對耶律延理放下了許多戒心,剛剛耶律延理甚至擔心護送他回城的侍衛不夠,可見耶律延理的確沒想強留他。他也想趁這頓飯徹底解決了與耶律延理的事,很有些真心話要說。

趙琮回頭對福祿道:“你們先退下,到院外等朕。”

福祿猶豫了一會兒,彎腰應“是”。

耶律延理還叫人給他們送吃的,趙琮不免又冷笑:“這是朕的金明池,要你這番安排?”

耶律延理擡頭看他,眼神中盡是可憐。

趙琮無力,指了指桌上的菜:“吃吧,朕陪著。”

耶律延理點頭,自己先是吃了幾口,也叫他吃。趙琮搖頭:“沒胃口。”

“說好的陪我吃……”

趙琮最受不了他這副可憐模樣,只好拿起筷子隨便吃了些,隨後就放下筷子,繼續看他吃。

耶律延理吃相很好,卻吃得很快,看得出來的確是餓了。桌上的菜,他吃了大半。趙琮看他用膳,心中緩慢想到,吃完這一餐,兩人就真的要再度分開。

下一回再見,又是什麽時候?

若是耶律延理真的一直這樣乖,不刻意與他作對,不打仗似乎也可行?統一天下很誘人,但若遼國皇帝是小十一,與遼國維持和平似乎也並非不能接受?既然遼國皇帝是小十一,他們日後大可以繼續互通貿易。

他腦中胡想一通,耶律延理也終於放下筷子,擡頭看他:“陛下,吃好了。”

趙琮點頭,想說“那朕走了”,卻也忽然開不了口。

耶律延理拿起面前的酒杯,微微舉起,有些失落地說:“明日我便要回上京,已六年不曾與陛下一同用膳。方才我已十分滿足,卻還想再敬陛下一杯酒。”

這幾年,趙琮從來不碰酒,畢竟於身子無礙,他一時有些猶豫。

而且喝酒容易誤事。

耶律延理似知他心中所想,再道:“是桂花釀,加了蜜水。”

趙琮拿起自己面前的酒杯,沒聞便是一股幽幽清香。

耶律延理正跟他服軟,似有和解的跡象,他又何必再端著?

他將酒杯往前遞去,耶律延理也伸手,與他碰杯。

玉杯輕微相撞,聲音格外動聽。

趙琮擡頭,一口喝盡。

果然是加了蜜水的桂花釀,幽香,甜蜜,卻根本蓋不過那帶著辛辣味的苦。

正如此時他趙琮的心情,他其實也有些不舍,終究還是站了起來,低頭看依然坐著的耶律延理,輕聲道:“那,朕走了。”

耶律延理未擡頭,也未應聲。

趙琮心中也不好受。

但他到底轉身,剛要離開,他的腳忽然一軟,他立即伸手撐住後頭的石桌。他還未反應過來,下意識地搖了搖頭,還要再走。這下不僅是腳軟,他的身子也跟著軟了起來。

他不得不伸出雙手去扶住石桌,人卻還是往下滑去。

差點滑坐至地上,忽然伸來一雙手臂,將他牢牢抱住。

趙琮勉強回神,不可置信地顫抖著聲音說:“你給朕下藥?”

耶律延理將他抱起來,低頭看他,溫柔道:“我提醒過陛下,遼國宮中有秘藥,陛下卻還是願意相信我。我由衷高興。”

溫柔過後,他的聲音又是一冷:“我也給過陛下機會,只是陛下還是要立錢月默做皇後。”

趙琮趁自己還有些意識,立刻要喊人,耶律延理卻先一步低頭用吻堵住了他的嘴。

趙琮反抗,卻毫無作用。

別提他沒中迷藥時,力氣就不如耶律延理。此時渾身酸軟,如何能敵得過?但很快,他便意識到,他被下的不是迷藥。他原本就對耶律延理的親密舉動沒有太多抗拒的能力,可也根本不至於此。

他渾身不僅是發軟,還開始發熱,他腦中甚至愈發混亂起來。

他原本還在躲閃著耶律延理的親吻,漸漸地他甚至主動去用手臂攀住耶律延理的肩膀與脖頸。

耶律延理離開他的唇畔,一雙眼睛亮若星星,盯著他,趙琮被看得腦中在盡量清明。他顫抖著嘴唇,努力問:“什麽藥。”

“不傷身的藥。”

“什麽藥!”

耶律延理卻又低頭吻他,能說出那樣冰冷的話,偏偏嘴唇是那樣的熱,那樣的軟。趙琮快要撐不住,趁腦中還有清明,趙琮用盡最後的力氣狠狠將巴掌往他臉上甩去。耶律延理未動,直接接了這個巴掌,頭被打得歪過去。他卻又立刻轉回來,眼睛反而更亮地盯著懷中趙琮看。

趙琮輕微喘著氣,還想保持冷靜。

耶律延理卻已經將他又抱得更緊些,轉身往深處走去。

走進一片紗制幔帳中時,趙琮迷迷糊糊地,還記得,這是當年第一次時的地方。他瞇著眼,橫躺在漂浮的懷抱中,還能透過朱色幔帳看到已被染成橘色的彎月,朦朧而又暧昧。

水聲越來越近。

終於他們走到水池邊,耶律延理將他輕輕放在池邊的矮榻上。

趙琮已經沒有力氣去踹他,亦或打他,只能就這般看著他。

耶律延理跪在地上,如同多年前那般,伏在榻邊,滿眼柔情與乖巧地看著他,只是說出來的話也冰冷無比,他說:“是陛下逼我的。”

趙琮說不出話。

“路從來都不是走出來的,而是逼出來的,我只能這樣做。”耶律延理伸手去解他頸邊扣子,“陛下,都是你逼我的。你心裏什麽都知道,可你願意給所有人機會,就連完顏良那個白眼狼你都願意容忍。連錢商,你也願意慢慢處置。偏偏對我,對我,你連一個解釋都不願聽。”

解釋?

他又何曾真正對他解釋過?

騙,瞞,這就是他的解釋?

趙琮想要握拳,都沒勁,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脫去自己的衣衫,再看著他靠近。

陌生而又熟悉的觸感傳來時,趙琮終於忘記了一切,只是眼中也終究漫上一層水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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